奉天范城隍（159）

与赵平相约聚宾楼，眼瞅着赵平已到走了进去，六爷本想跟着进去可心里发怵，做局蒙骗赵平不是容易的事，但不利用他又没别的法子，死马且当活马医，老天爷饿不死瞎家巧。
跟茶馆里老少爷们告辞，六爷出茶馆走进对面的聚宾楼，郭七还在前面招呼客人，可明显是老了。见六爷进来郭七没有往日的热情，低声道："赵平在楼上伊藤那雅间里，爷，门口还守着人呢。"郭七不知道六爷又惹了什么事，被人家约来鸿门宴，能提醒六爷的也就这些了，六爷笑笑，拍拍郭七的肩膀，提袍襟上到二楼，辩了下方向径直走进预留的雅间。
赵平一身长袍马褂，呆坐在饭桌前，见六爷进来起身相迎，六爷也没客套挨着赵平坐下，赵平推过菜牌请六爷点菜，六爷说先来壶高的，酒要竹叶青，菜不菜的无所谓，让赵平点了就是。赵平也没什么胃口，随意点了几个让伙计走菜，茶水上来六爷给赵平倒了一杯，以茶代酒先谢那晚救命之恩。赵平倒是不想跟六爷再扯旧事，那些事提起来也不光彩，况且自己吃了大亏，本想挖坑摆抗联一道，没曾想被反咬了一口。
六爷见赵平不愿叙旧倒没了话题，开门见山的说正事有些唐突，赵安鬼道怕是一眼就瞧出来里面的诡计："听人说你回奉天了，没别的，眼下奉天城就你这么一个亲戚，找你喝点解解闷。"赵平喝了口茶，看着杯子里的水："这点儿亲戚走的走，逃的逃，在街面上走动的还真就剩咱们俩了，李家爷俩怎么样，饼店生意还好？"没想到赵平还能想起李家父子，六爷也很久没有联系，略思了一下道："我也是好久没去饼店，还真不知道他们状况，要不咱们哪天过去看看，那爷俩不错，厚道人啊。"
六爷随口一说，只想把话头挑起来，没想到赵平把茶杯往饭桌上一扔，站起身来说了句现在就去，赵平精神头不太正常，怎么魔魔怔怔的，说起老李就要去看看，往常可不是这样。六爷瞧着赵平没挪窝，赵平可已经走到门口，见六爷没动说道："走啊，咱们爷俩的酒在哪不是喝。"赵平这话在理，六爷没辙只得起来跟着，门口的伙计没料到菜都点完了却不吃要走，紧跟着二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跟到大们口才遇到郭七，郭七以为伙计得罪了客人，问清之后也没敢拦着，任二人出了聚宾楼。
聚宾楼离饼店不远，二人走着过去也没叫车，门口的两个便衣远远的跟在后面。走了段路赵平开口道："六爷，咱爷俩虽说没有你跟赵安交情深，可也办过几件大事，你能来找我必有要事，咱也不用拐弯抹角，有话明说就是。"赵平有话直说，六爷也觉得掖着藏着没劲，凭赵平的心计想骗他确实不易："也没什么大事，我有件祖传的物件在关东军司令部里，没别的，我这儿有对儿夜明珠，想把那物件换出来，想找你帮这个忙。"赵平没接茬，两人继续向前，六爷合计赵平要是肯帮就会再问个详细，要是不肯帮呆会儿就会岔开话题，到那时自己吃两张饼就回转王府，这道儿也没戏了。
饼店还没关门，赵平在前六爷在后走了进去，店里就俩客人显得冷清，老李看这二人一起进来有些惊愕，赵平冷笑一声挑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六爷在他对面坐下，老李见这阵势知道有事，忙让那俩客人离开，饭钱也没收权当请客了。老几样吃食摆上，赵平和六爷都没说话，就好像屋里根本没有老李这人，老李的儿子还想打个招呼，被老李拦住关好店门都躲进里屋卧房。
赵平拿起张饼，塞进几块熏肉吃了起来，六爷没心思吃饭，倒了杯酒喝了一口。赵平吃完一张饼，抹了下嘴："那是个什么物件？"六爷忙答："元青花的盘子。"随后把这盘子怎么落入日本人手里的经过讲了一遍，再三强调当时手头紧急着用钱才酿此大过，又把珠子的来历说了一遍，并告诉赵平如果把珠子献给天皇陛下没准是件大功，会有意想不到的封赏。赵平听罢又不说话，拿起张饼吃了起来。
这大半天都是六爷自己一人儿嘚啵嘚啵没完，赵平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有一搭无一搭，他到底想帮不想帮也没个痛快话，自己命运掐在旁人手里终不是好事，六爷琢磨他再端着架去他娘的不找他办了。赵平的饼吃了一半，忽然停下嘴说道："二姨夫，你做长辈的可不能以此蒙骗晚辈，这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自己去办，还找我干什么呀？"赵平果然心眼多，问的也没错，这飞黄腾达的机会不自己占着却让给别人，这不是六爷能做出来的事。

赵平虽然聪明，怎奈六爷早有预备，把这事说圆了不是难事。六爷点了颗烟，探出半个身子道："大外甥你糊涂啊，那夜明珠本是当今皇上家里的宝贝，还是从墓里盗出的贼赃，虽说我不是头手，可既然在我手里就该交还到宫里，我若出头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再者说那盘子是我们范家传世之物，我拿爱新觉罗家的宝贝去换范文肃家的宝贝，这事传出去它好说不好听，我身为满洲国的要员，还司职文玩，这要是败露就死路一条了。"赵平琢磨着六爷的话，好像没察觉什么破绽，静了半晌道："物件到底在谁手里知道吗？"这话问的有门，六爷说好像是在一个什么特种业务课手里，管事的名叫菅直。
一听六爷提到菅直，赵平立刻警觉起来，盯着六爷看了半天："你那对夜明珠是真的吗？带来了没有？"六爷有备而来，伸手掏出木盒，赵平一看盒盖上的菊花图腾便有了几分敬意，打开盒盖拿出夜明珠瞧了会子也没瞧出个究竟，把珠子放回去可没还给六爷："菅直课长是我在日本的同学，这对珠子我拿去给他瞧瞧，如果他有意调换那咱们继续，若是珠子有假或者人家不太情愿，咱们哪说哪了我把这拿回来还你。"说心里话六爷真的舍不得让赵平把珠子带走，万一这小子耍赖不拿回来，那可是鸡飞蛋打，事已至此也没法子，只能点头应了。
赵平把盒子揣好大声道："掌柜的，来了客人也不出来招呼，这买卖做的太闲在了吧。"话音未落老李陪着笑脸走了出来，先看了下六爷脸色，见六爷不喜不怒便答道："你们爷俩怕有正事商量，我哪敢打扰，看汤都凉了，我去给你们热热。"三个人多日不见一起扯了会闲话，虽说跟赵安不熟可眼下做的是人家的买卖，赵平也算大半个东家，没有道理置之不理。天色不早，各自回家安歇，第二天六爷跟阿文通气说了昨天找赵安交代的事，阿文说这事福祸参半，那叫菅直的日本人要是翻脸六爷就性命堪忧，从即日起六爷出门得有老疙瘩跟着，而且不能进日本人的衙门口谈事，真要被扣在里面可没人救得出来。
一晃过了半月，赵平那边一点音信都没有，六爷等的心焦，只怕赵平把珠子黑了那就坏了自己的大事。每天无聊就到茶馆散心，这一条正在茶馆喝茶听戏，忽叫门外走进一人，再一辨认却是范有澔。范有澔来到奉天让六爷吃惊不小，估计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便开始盘算要不要起身想见，可又怕惹祸上身误了大事，犹豫间范有澔已经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壶茶好像在等什么人。六爷看这情形到放下心来，只要不找自己那就是好事，这又想看看范有澔是在等谁，本来六爷自己一张桌子，没人敢与他同桌，现在他却端起茶壶茶杯坐到邻桌一茶客身旁，那茶客刚好遮住六爷身子不被范有澔前见。
折子戏唱完两出也没见范有澔等的人来，六爷好像比有澔还急，有澔坐在茶馆门口，他不离开六爷没法出门回家，正在这尴尬当口茶馆门外又闪现一人，不是别人却是赵平，赵平边向里面张望边跟茶馆老板说了几句，老板向六爷这边望过来还指上一指，六爷知道赵平是找自己，又不敢起来招呼，只好低头装没瞧见，赵平绕过几张桌子来在六爷面前，瞪了眼那茶客，茶客识趣的挪窝走了，赵平坐下看着六爷，脸上可没有好模样，六爷不知道什么事惹了赵平不快，这才后悔没带老疙瘩出来，一会真要翻脸动手自己绝不是对手。
赵平瞧瞧左右周边没人，压低声音道："我这亲二姨夫，你可是真疼我，嘴上说给我个发财的好机会，做的事可是直接掉脑袋，今儿你不把事说明白，咱俩都得回警局候审，门外有宪兵守着，跑是跑不掉了，我看你还是如实说了吧。"
六爷干过不少坑害鬼子的事，不知道赵平让自己说的哪件，吭哧半天不做答复，赵平微怒："你们家那盘子助皇军圣战，现在那要调换回去是何居心，难道要毁日本国运 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