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57）

上回书说六爷在宪兵队拿贺长发他爹逗闷子蒙骗鬼子军官，只等到鬼子晕头转向时把老烟鬼搭救出去，俩中国人刚达成默契准备动手，忽听屋外有日本兵高声敬礼，鬼子军官说伊藤阁下到了，六爷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伊藤这人真是如同附骨之蛆，打六爷出关第一天起就出现在自己的日子里，每每关键时刻就跳出来帮自己一把，如果说这人粘着自己，不如说是自己的救星贵人，这日本贵人有求必应，比观世音还灵验，但如今六爷觉得伊藤这样帮自己的忙，其实最得益的反倒是他自己个儿，这里面的因由耐人寻味。
鬼子军官起身肃立相迎，六爷也跟着站了起来，门口的宪兵推开房门，伊藤大步走进来。鬼子军官双腿并拢敬礼，伊藤随手回礼，然后看了眼立在一边的老烟鬼这才脸上堆笑走到六爷跟前："六爷，有人带话说你想我了，我忙完就去王府找你，府里人说你大早起就出来了，再一打听你却跑这来了。"伊藤只要一笑六爷就浑身发毛，这小子登门拜访明显是要探府里虚实，莫非说谢家救抗联的事真的败露了？否则他可没空儿过府相望，自己搅和满洲国的事露了就露了，阿文要是被他盯上那可坏了菜了。
六爷见伊藤这么客气也忙笑道："瞧瞧，瞧瞧，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干啥你都知道，躲在这么消停的地方都能被你找见。"伊藤显然对把自己比喻成蛔虫有些不满，转而把怒气转到老烟鬼贺老爷子身上，说了句什么的干活，鬼子军官刚答说勾结抗联倒卖药品，伊藤这边大嘴巴已经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几乎把老头打倒，那手劲和着力点的准确一看就是练家子。老烟鬼被这一巴掌打的向后倒去，要不是有墙挡着肯定瘫倒在地，鲜血已从嘴角流了出来。
头回见伊藤动手打人，这文弱书生居然出手如此之重，真要上了战场准是杀人魔王。六爷怕伊藤把贺老爷子打死，阻拦道："兄弟，这人可有着大用场，千万别给打死咯。"伊藤掏出手帕擦擦手，又把手帕揣进裤袋里："既然这人对六爷有用，留着吧。"就这一句话，贺老爷子命算保住了。
鬼子军官给伊藤搬过张椅子，伊藤坐下后示意六爷坐下："六爷，我不管这人有什么用，只要你需要只管带走，剩下的事我办。"嗬！还有比伊藤更贴心的人吗，自己亲阿玛都不会如此，六爷顺杆就上，喝了贺老爷子一声："还不拜谢救命恩人，没有这位恩公明天你就喂狼狗了。"贺老爷子估摸有牙被打掉，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呜拉呜拉说话漏风，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伊藤对鬼子军官努努嘴："放人。"鬼子军官说了声是，命门口宪兵把贺老爷子拖出去，释放了事。伊藤转头道："六爷，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来跑一趟，打个电话知会一声也就办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兄弟帮得上忙吗？"鬼子军官见伊藤跟六爷称兄道弟，暗自庆幸刚才跟六爷还算客气，虽然福陵后山藏宝的事听不到了，能为伊藤阁下效劳却也是件荣耀的事。六爷一听伊藤客套自己就按耐不住，真想跟他明说把那盘子帮自己拿回来，省得再费周折，想归想哪里敢说，打着哈哈道："哪还有什么事，这老东西家传些皇家的秘密，待愚兄问个清楚你再拿办就是，咱不能误了皇军的正事。"伊藤微微一笑："一个大烟鬼就是想对抗皇军也没人要他，利欲熏心罢了。"转头又对鬼子军官道："以后这样的罪犯应立刻处决，关在牢里占着地方，多少人进不来，你能不能胜任这个职位。"
鬼子军官好像委屈，低声说了几句，都是日语六爷听不懂，但好像是说有人说情要求别急着处决，故此留到今天。伊藤鼻子里哼了一声，对鬼子军官摆摆手，让他退出去，又对六爷道："六爷，你现已经长居奉天，有什么难事打个电话，就算我不在也有人传话，兄弟我就替你办了，何苦自己这么折腾。"六爷心说事事找你办，你早枪毙我二十回了："知道你忙，满洲国那么多大事得经你手，哥哥我这点事能自己办就自己办了，真要有天大的事那我决不客气，咱们是兄弟不找你我还能找谁呢。"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伊藤说非常怀念刚认识六爷那会儿两人在聚宾楼喝酒聊天的日子，六爷说你要当一辈子洋行经理自己就豁出来跟着干一辈子。都是片汤话跟没说一样，伊藤带六爷出了宪兵队说改日把酒言欢，以后在奉天城要加着小心，国府特务和抗联奸细众多，满洲国官员被暗杀的不少，可别一时疏忽丢了性命。六爷感谢伊藤提醒，二人分手伊藤乘车走了，六爷四下寻找贺长发他爹不着，想必已经回家去了。
叫辆洋车六爷回王府，一路上琢磨怎么会这么寸，自己需要伊藤帮忙的时候他就按时出现，当年赎瓶子缺钱时是这样，没了事由举荐自己当会长是这样，怂恿自己进宫当官时还是这样，今天这么难办的事他一来就给解了，真好似亲爹转世一般。进了王府找阿文把这事讲了一遍，阿文也觉得伊藤是有备而来，好像故意协助六爷成就此事，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分明是在监视六爷，这样看来事难办了，如果此路不通还有什么办法能拿到盘子呢。

六爷和阿文正在琢磨这事利弊，忽有家人来报，说那姓贺的又来找寻六爷，赶都赶不走，跪在大门口不起来了。六爷跟阿文四目相对，阿文道："让他进门房侯着。"又转对六爷道："你去前面探探他什么路数，我在隔壁听着，什么都别答应，回头咱们再定。"六爷出屋门奔前院门房，门房能偷听不是秘密，大户人家迎来送往的枢纽就是门房，很多小人之事都是在这办的，紧邻门房是个耳房，间壁墙上有个暗窗，在门房那边挂个草帽挡住暗窗，这边什么都听的清楚，虽然并没有主家在隔壁偷听，但对奴仆是个警示，不要做任何苟且之事。
门房门口坐着二虎，见六爷来了忙起身见礼，六爷拍拍二虎肩膀耳语几句，二虎喊上另外那个家人奔后院去了。进得屋内贺长发正坐凳子上发呆，看见六爷便跪倒磕头，感谢救命之恩，六爷扶起贺长发问询贺老爷子状况，贺长发说他爹惊吓不浅牙也掉了三颗，现已托人送回本溪老家调养，看样想恢复如常真是难了。六爷知道伊藤那嘴巴着实够狠，再抽上几下都能把老头打死，就那烟鬼身子若是狱中受刑早就死了，这就想问问是谁替老头说情暂且保住了性命。
事到如今贺长发也没心思遮盖什么，爹打成那样，差事也丢了，用不着替谁保密，想借六爷宝珠升官发财的美梦也已碎，只想着感恩六爷然后也回老家务农种地去了。
贺长发所在的部门叫关东军特种业务服务课，主要工作就是把在东北搜刮的文物古玩押送到大连港装船出海，队伍里安排中国人主要是为了顺应国情，怕有些事违反汉人的规矩惹来麻烦，还有就是队里汉人居多也不招人耳目，没人当这些人是日本军队。课里招人要靠熟人推荐，并不在外招募，被举荐人一定要是极端亲日份子，贺长发名声在外，与赵平有些交往，赵平便举荐了贺长发，贺长发只以为赵平既然与日本浪人有着交往，那些浪人也都已在关东军任职，举荐自己也算常理。
特种业务课平日里闲在，两三个月才有一次行动，平日里好吃好喝悠闲自在，在课里的中国人知道自己从事什么勾当后胆子也大了起来，时不时也伙同日军出去抢夺些百姓家里的玩意，这种活计贺长发最是熟悉，一是对奉天城街巷了解，二是谁家富贾也都门清，这样一来就帮着课长弄了不少宝贝，深受课长器重，原本贺长发是想说服课长用盘子换去六爷那对夜明珠，再献给天皇陛下，二人都能升官进爵，没曾想出了他爹这档子事，所有念想都落空了。
六爷大至明白了是谁帮贺长发他爹说情暂且保住性命，可这人能跟宪兵队说上话自然权势不小，伊藤知道此人也奈何不得，如果真是此人能答应调换盘子那这事准成，眼下贺长发被扫地出门线也就断了，除了怪自己时运不济也没旁的法子。六爷探了口气说咱爷们没有光宗耀祖的福分，这事罢了，劝贺长发回家伺候老爹去吧。
贺长发亲爹获救，自是想报答六爷，因自己现已是白丁一个看样再帮也不上忙，除了有些愧疚还有是心存不甘，六爷见此状况也死了这条心，想打发走贺长发另做打算，于是随口道："贺爷虽结交了外族贵人怎奈无福消受，这人纵天大本事也帮不了咱们，此事到此为止，咱们后会有期吧。"贺长发没接后会有期这茬，倒是说道："那菅直课长还真是有些本事，还懂些法术，说有天大本事有些过了，可却与常人有异。"
菅直二字六爷听着耳熟，反口问道："你难道是说叫菅直仁的那个日本 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