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56）

茶馆掌柜的因私怨没替贺长发带话儿给六爷，而六爷觉得应该有话带给自己，诈了掌柜的几句对方也是厚道之人就认了。
六爷没来茶馆这几天北市场出了件大事，贺长发的亲爹贺老爷子被日本宪兵抓进了小黑楼，说是通匪。通敌通匪都是大罪，通敌是指与民国政府勾结，通匪则是为抗联等民间反日武装行了方便，贺老爷子通匪那定是有抗联有染。街上传说贺老爷子有抽一口的爱好（大烟），有俩钱儿就偷摸买点烟土过瘾，有一天又去黑市买点烟土，卖烟土的贩子正与两个壮汉掰扯，好像是俩壮汉要买烟土，那卖烟土的看他二人神精气壮不像抽大烟的人，又是生客，执意不卖。在满洲国贩卖烟土是死罪，有些人铤而走险也是为了活命讨口饭吃，这行有个规矩，一般只做熟客生意，一手钱一手货不划价不验货，买完就走不得纠缠，眼下卖烟土的被那二人缠住已经开始慌张，怕引得他人注目被报到官府。
贺老爷子何等精明，一瞧这场景就明白了大概，上得前去劝解那二人离开，交钱买了一小块烟土就又追上那俩壮汉把自己那块倒卖给对方，小赚了一笔。俩壮汉见贺老爷子能买来烟土便让他去买得再转让过来，价钱好说，贺老爷子说每天只能买上一小块多了人家不卖，于是双方约定每月十五在皇寺庙后墙倒手，还给贺老爷子留了五十块大洋。
这买卖可真不错，买主给拿本钱供着自己赚钱，就算自己亲爹也没这么疼过自己。一晃过了小半年，贺老爷子不但自己每天能抽上一口还有了点积蓄。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大烟鬼陡然间过上好日子就会惹人注目，街坊四邻就有人把这事暗中告诉了地保，地保平日也是记恨贺家父子欺负邻里，没报告巡警直接跑去了日本宪兵队。坏就坏在这里，如果报给巡警，巡警会卖个人情敲诈贺家一笔，这条命就保住了，可报给宪兵队就已是命赴黄泉。
宪兵队没急着抓人，派了密探跟踪，直到将卖烟土的和俩壮汉及贺老爷子抓了个人赃俱获。进队里一审，俩壮汉是抗联战士，买烟土是给伤员替代麻药，卖烟土的当天就毙了，俩壮汉押送哈尔滨服刑，贺老爷子跟宪兵求情说自己儿子在司令部当差，结果贺长发也被抓起来审讯三天，因为与他无关落得个开除滚蛋，本来贺老爷子也该枪毙，可能是贺长发找了司令部的某人暂且没有行刑，贺长发在外面发了疯的找人做保想搭救亲爹，可好像一直没有说得上话的要人，来过茶馆多次没遇着六爷，去王府两次被人轰了出来，再想去就得挨揍，虽然贺长发净干不是人的事，可救亲爹这事能看出来还是个孝子，也算得上半个人字。
六爷听掌柜的一席话心中暗喜，宪兵队虽然凶险可伊藤面大兴许管用，贺长发能舍命救爹也就不是禽兽之人，这事要是帮他办成，那换盘子的事他必定卖力，转念一想他都滚蛋了还能不能借上劲未曾可知，不管怎么说救人一命也是修行，试试再说吧。
出了茶馆六爷琢磨得先去找找伊藤，等贺长发来找自己的时候立马就把事办了，这才显得出自己的能耐。叫车来到天源当，一柜出来迎接，敬烟上茶着实热情，六爷说想找伊藤叙旧，一柜说伊藤阁下早已留话儿，若范爷前来只需告知家中静候，伊藤大人会登门拜访。伊藤登门，登什么门，登哪家的门，登谢家王府的门吗？
走出天源当六爷心中不安，这伊藤要进谢府是何居心，难道这次哈尔滨之行又被发觉了？越想越怕，觉得还是离伊藤远点为妙，可贺长发这事非伊藤不可，得与失之间实难选择，还是听天由命吧。回王府休息不表，也没跟阿文通气过话，第二天早起又想去茶馆，刚走下王府大门台阶就听见有人呼喊："六爷，六爷，这呢，这呢。"声音不大还略显急促，六爷眯起眼睛寻声望去，府门前那片林子边上站着贺长发，六爷走过去没等开口贺长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六爷救我，六爷救我。"
六爷扶起贺长发，说起他爹的那些事，贺长发眼泪涟涟求六爷搭救一把，六爷跟贺长发确认了下贺老爷子关在哪里，让他把心放下，自己现在就走上一趟。劝走贺长发，六爷来到日本关东军宪兵队，上次岳山偷听敌台被关在这里，大门里左右两座小楼，贺老爷子关在哪座楼里还不知道，门口站着戴白色袖标的日本宪兵，六爷走到宪兵跟前说道："在下满洲国掌礼处监管范有贤，受当今皇上派遣找寻一些宝贝，有个知情人犯了过错关在里面，在下想见此人一面打听点线索。"
宪兵听完也不答话，搞不清他俩听懂了没有，六爷正要再解释几句，一个宪兵伸出手来说了句证件，六爷想了下掏出御诏递交上去，一个宪兵拦住六爷，另一个拿着御诏进去通禀，不大会儿工夫宪兵带着名军官走了出来，军官把御诏交还给六爷，就带着六爷走进院子，这次没进右侧的小楼，进了左边那座。

二人上到二楼进到间屋子，屋子里有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军官请六爷坐下然后问道："范先生，你要找谁？"六爷答找个姓贺的老者，此人知道些宝藏的秘密，那些宝藏隶属皇家，当今皇上正等着开启宝藏充实国力。军官闻听是找寻宝藏的事好像也感兴趣，于是让六爷稍等自己前去提取人犯。
六爷这谎撒的离奇，依自己的职位也只能如此延缓贺老爷子被枪毙的时辰，想要救人出去那都是后话了。房门一响，军官带着个老头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名宪兵。六爷搭眼一看这老头眼泪差点掉下来，见此人衣衫褴褛，枯瘦如柴，脸上有明显的血痕，看样是皮带抽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可能腿脚也伤了筋骨。
老头不认识六爷，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军官坐到桌子后面示意宪兵在门外守着，宪兵出去反手关上房门，军官说道："这位是满洲国皇上跟前的钦差，有话问你，你如实答复，如有假话就地枪决。"老头一听皇上驾前的钦差到访，立刻跪倒在地大呼冤枉，还以为是微服私访的大臣来替他申冤。六爷一瞧贺长发他爹这扮相暗自叫苦，这把年纪的大烟鬼救出去也活不了几年，贺长发这孝子可做的划算，把爹救出去连着就能大办白事了。
贺老爷子死哪不关六爷的事，只要别死在狱里就算帮了大忙，自己想的拖延之计能否得手还要看老头的造化，如果太过愚笨脑子不灵，就算阎王爷显灵也救不了你。想好了主意六爷转头对军官道了声容自己探问，军官点头应允，六爷这才对老头道："我来问你，可否姓贺？"老头点头称是，六爷又问："贺长发可是汝子？"老头怔了下又点点头，六爷故意停下让老头转转脑子，接下来问道："我听说你家祖上为皇家守坟，想必也是旗人，如今落得如此田地真是愧对祖宗，奇耻大辱。"
老头瞪大眼睛瞧着六爷，这套说辞闻所未闻，什么旗人看坟都跟自己不挨着，若不是先前提及他儿子贺长发，老头一定以为六爷就是个疯子。人老奸马老滑，不着四六的老混混心机最盛，已然听出来六爷话里有话是在引自己入戏找机会脱身："大人明察秋毫，小人这点底细都已知晓，小人无德辱没旗人祖宗，可贩卖烟土之事着实冤枉，我哪知道那二人是土匪下山，小人是被银钱蒙瞎了双眼中了贼人的奸计，还望大老爷开恩替小的做主，小人冤枉，真是冤枉呀。"
磕头就像不要钱，六爷真怕一会磕昏过去无法问话："要是磕头能救你性命，你还是回牢里磕头去吧。"日本军官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宝藏的事有些心急，见六爷不悦也跟着怒道："站起来答话，再磕头枪毙了你。"鬼子军官枪毙二字真有奇效，老头如弹簧一般跳了起来，低头肃立不再哭闹，六爷掏出烟来递给军官一支，自己也拿出一支二人点上，老头也定下神来眼角溜着六爷，好像明白了这出戏该怎么续演。
六爷吸掉半支烟，把剩下半截扔在地下用脚捻灭："你们家看坟的时候有没有听说清东陵后山藏着东西？"老头转了几下眼珠没敢答话，六爷眉头一皱拍了下桌子喊道："又不是问你有没有倒腾烟土，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老头借坡下驴，立刻应到是是是，折腾半天老头才上正道，接下来六爷想着怎么让鬼子延缓枪决贺老头的时间，除了因贺老头知道宝藏的秘密而不能灭口外也没其他办法。
就是这个主意，六爷刚想继续问话，却听屋门外宪兵喊了句日语，屋里军官道伊藤阁下到了，六爷脑子呼隆一声，这档口谁来都行，怎么偏偏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