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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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范城隍(137)

(2018-12-27 08:04:27) 下一个

躲在地窖里有些日子,这一天外面好像安静了很多,六爷憋的要疯,趁来送饭的员工打开地窖门自己就先挤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空气中充满硫磺味道,呛得六爷咳嗽半天,桂爷随后出来两人商量出院子看看。
员工还没从地窖出来,两个人推开院门来在街上,街上没人,不但看不到散兵游勇连市民都不见一个,继续向前走就是南京大学,校园里也是异常安静,看样老师和学生早已跑光。桂爷也瞧出来这种安静不太正常:“范爷,昨天日本人的飞机好像没来轰炸,也没人叫门抢东西,是不是城里人都跑光了。”六爷还在合计自己为什么不跑,在那地窖里窝了十天,仅仅是因讲义气陪桂爷两口子吗?琢磨半天才想明白,桂爷夫妇躲起来不跑是怕路遇日军,自己不跑是怕国军搜身暴露身份,眼下国军败逃殆尽就算鬼子进城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想到这心里倒豁亮起来。
继续向前走是条大街,街边店铺林立,可没一间铺子开板,间或有市民一闪而过,没看见国军也没看见日军,六爷转头道:“仗好像打完了,国军若是败逃转眼日本人就会进来,这南京城即将沦陷如同北平上海一般。”桂爷阴沉着脸,恨恨道:“看样是打完了,你回关外我去河南,亡国奴我担当不起。”六爷才不管别人去哪,趁城内空虚赶紧出城,只要远离这是非之地哪都可以安家。二人回到地窖员工刚好正在锁小院的大门,桂爷跟他说要立刻出城,员工说拉贝先生有言在先出了院子无法负责他们安全,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这两位爷心里都长了翅膀,小小员工哪能阻拦得住,四个人带着行李出了院子向北城门走去。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两位女眷走不动了,四人在街边找地方歇脚,这阵已经能看见零星的行人,有的好像同样是在准备出城,有的好像是在找地方躲藏,还有的居民在打开院门探查外面的动静。缓过气来继续向前,傍晌午的时候才远远看见城北大门,胜利在望几个人加快脚步,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却看见好多人聚在城门挤做一团。六爷和桂先生对了下眼神,让女眷停步等着,他二人继续向城门走去。分开人群挤到最前头才看见城门已被几十名日本兵守住,不许进出,六爷暗叫不好,鬼子兵已经把城围了,看样是大部队没到还没开始全面占领南京。
人群中有人在和日军交涉,但好像没人理会,桂爷看到日本兵已经气的脸色铁青,嘴里暗骂畜生,六爷拉起桂爷袖口赶紧挤出人群。城北出不去,城南就更出不去了,桂爷还想等着日军开闸放人,六爷可是觉得没那么简单,日军占奉天占北平占上海都没有疯狂轰炸市区,这次想占南京却连市民都不放过,这种疯狂从来没有,一个对市民下手的军队肯定是帮恶魔,当年清军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就是这么干的,不知道什么因由六爷的心总是悬着,生怕有坏事发生。
六爷劝桂爷回去,今天肯定出不去城,桂爷还期望鬼子过会能开闸放人执意不走,六爷扭不过这一根筋大爷便喊上两位女眷一起找地方吃饭。走了几条巷子也没见一家饭馆开门营业,正商量往哪边走的时候,远远的传来了枪声。六爷一惊,赶紧让那三人躲进巷子里的一间店铺内,店铺早已人去屋空,门本是锁的,好像是被人砸开了,柳绵担心六爷出事不让他出去探看,六爷说去去就回不要担心。
枪声好像是在城外,六爷不明白这是谁跟谁又打起来了,城门都归日军把守了难道说还有国军反攻?听枪声密集程度不像是两军对战,而且那脆生劲都是三八步枪发出,鬼子兵到底在干什么。沿着巷子往大街方向走,不一会到了巷口,还没等迈到大街上,巷口处刚好有一队日本兵经过,六爷闪身藏在一根烟囱基座后面,露出半拉脸向外观瞧。
鬼子兵排成两列,个个盔歪甲斜,满脸的疲惫,这与平日里队列整齐步伐一致大不相同,看样打下南京实属不易。这对鬼子兵大约有二百多人,从巷口前过去后六爷就走到街上,贴着街边店铺小心前行,慢慢接近城门。远远望去城门口的日本兵增加了很多,原先拥在城门口的市民被分成两队,一队是老人妇女,另一队是壮年男子,六爷看这阵势估摸可能鬼子要抓壮丁,想到这推开一间街边的屋门躲了进去,再把脸贴在窗户上捅破窗纸向城门那看。
枪声还是不断,而且好像不只是在城外,十几个鬼子押着那队壮年男子从城门口走了出去,另一队人堆里有女人哭喊,余下的鬼子拦住人群把他们圈在一起。六爷正琢磨拉出城去的壮汉肯定是挖壕沟掩体,关东军在关外经常这么做,活儿干完了就放人回来,但工钱是一分没有。除了暗自庆幸自己没在城门口等着,六爷还在想真抓自己劳工拿出小本本晃晃能不能救自己出来,还没想明白结果就听见城门外一阵排枪响,城里的人群里有女人嚎叫道:"他不是当兵的,他不是当兵的呀!"

排枪响过,刚出城的十几个鬼子兵回到城内,押着剩下的众人向城内走去,人群里还是哭嚎一片,有几个女人扑过去抓扯鬼子,鬼子兵毫不犹豫开枪就给毙了,其他人便不再鼓噪,乖乖的跟着前行。见人群向这边走来,六爷赶忙蹲下,窗户下的墙体刚好遮挡住身躯,浑身发抖不说裤裆处好像还有点潮湿,日本兵当街杀人这可头回见到,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草菅人命,自己没来得及掏出本本可就给打死了。六爷本想趁守城鬼子不注意跑出屋子回去找桂爷他们,可从城外不断有日本部队进来,没完没了,有步兵,有骑兵,还有骑跨斗子摩托的,大卡车上架机枪的就有十几辆,从与那三人分手到现在足有一个时辰,再不回去恐怕他们出来寻找,要是被鬼子截住那就完了。
前门出不去六爷奔后屋想找个后门逃走,出前屋后门是个天井,四间屋子正好围成院子,看样后门是不存在了。没有后门就走后窗,进到后面那间前堂果然有扇后窗,那后窗位置很高,窗口还小,找了张桌子又垫上把椅子才能够到窗口,推开窗四下看看,窗外是条小巷没有人影,倒着身子退出去,再手扒窗框把身子顺下去,闭眼往下一跳,扑通一声屁股着地,刚要喊声哎哟,旁边却有人叫道:"呀!范爷!"定睛一看是桂爷三人正站在眼前,原来三人见六爷迟迟不归心中起急,知道他要到北城门打探情形,于是东挪西转出来找他,大街上枪声不断,阴差阳错就走到这条巷子里头,见一人正倒着身子跳窗,就想问问外面什么状况。
四人团聚六爷心情好了一些,告诉桂爷说城门口日军杀人,桂爷也说沿途看到几具死尸,应该也是被日军射杀,可日本人杀戮平民却不知为何。六爷说眼下情形外面已不安全,出城是不用想了,最好还是回到拉贝先生的小院躲藏,日本人应该不会为难德国人,不管怎么说人俩是同盟协约。桂爷想想也只能如此,可南京大学离这很远,这样走过去难免被日军发现,一旦发现是生是死谁都无法预料。六爷看此时再不把日本国荣誉市民证拿出来给桂爷看看他不会放心,就这样往城里走那是必死无疑。
六爷从里怀摸了半天,掏出本本递给桂爷,桂爷接过去一看眉头倒立,眼瞅着就要骂娘。六爷拍拍桂爷肩膀,小声道"等咱们哥俩度过这难,我再给您细说其中原委,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得赶紧走。"桂爷不再言声,六爷在前,两位女眷居中,桂爷断后,几个人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六爷在前面探查,如有日军经过大家就停下脚步或躲进旁边的民宅店铺,大路不敢走净捡小街小巷穿行,一个时辰的路程走到天黑也没到地方。几个人又累又饿,又冷又怕,都实在走不动了,
桂爷跟六爷商量,再不找点吃的恐怕是熬不过去,可两人都不是本地人,哪有饭馆也不知道,两人合计就算饭馆老板跑了屋里也会有些吃的,糊弄饱肚子就行,眼下也不用再讲究了。又走了一里多地看见一处挂幌的饭馆,几个人心里高兴加快脚步,饭馆店门没关,六爷跨步进去直奔后厨,那三人也跟了进来。
后厨还真有吃的,怪异的是炉火正旺,看情形老板没跑,六爷合计得跟老板打个招呼讨口吃的,就算是战乱也不能失了礼数。安排三人烤火,六爷四下找寻饭馆老板,店里有两间卧房,都是空着没人,刚要出门去后院瞧瞧,却闻听有杀鸡的惨叫,六爷嘴角带笑,可真是时来运转,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有鸡可吃那是大大的造化。
推开后门走进后院,院子里蹲着两人正在杀鸡,夜深天黑看不清容貌,六爷拱手施礼道:"店主东,在下深夜到访多有讨扰,没别的,赏口吃食我们都饿坏了。"那二人闻声一起转过头来,借着月光六爷却看见二人头顶有黄色五星闪耀,这……这是何许 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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