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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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范城隍(125)

(2018-12-15 08:50:47) 下一个

天蒙蒙亮六爷就起来了,这一宿折腾的腰酸腿乏,寻思到前厅找点水喝,出门一看住店的旅客好多人夹着包拎着箱正退房走人。来到前台老板和伙计忙的头脚不时闲儿,算账收钱找钱手忙脚乱,六爷斜倚在柜台上说道:“这老少爷们都急着去哪啊。”掌柜的头也不抬答道:“去哪?昨晚打炮您没听见?听说二十九路军已经开上去了,今儿还得打,我劝您也退房走人吧,枪弹不长眼,真伤着您我包赔不起。”

六爷闻听转过身道:“还打?昨晚不是日军演习吗?国军上去干吗?”掌柜的抬起头狐疑的瞧着六爷,想不明白这位爷怎么会知道日军是在演习,上下打量六爷半天,六爷知道这句说走嘴了:“不是,我琢磨小鬼子不会是想抢咱们宛平城吧,这弹丸之地抢去干吗,打北平?”这句说完六爷和掌柜的四目相对都直了眼,六爷不再扫听转身回房,喊起熟睡的老疙瘩,二人穿戴整齐结了店帐也随着人流往东城门疾走。街面上人流滚滚,平民往城外走,国军奔城里来,不太宽的街路堵的寸步难行,六爷心想怎么着,皇上跟日本人商量好平定中原了?不能够啊,关东军都抠成那样,能还为皇上卖命?如果不是这样......越想越不对劲,随着人流走出宛平城。
奔北平的乡路上一片混乱,本想租辆马车赶路,沿途找了半天一辆闲着的都没有,没辙只好徒步进了北平,六爷这两条腿就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走起路来都没知觉了。老疙瘩看着从身边走过的国民革命军个个面色凝重,眉头深锁便问六爷:“爷,看情形要打大仗了,是不是要把北平抢下来请皇上回紫禁城啊。”六爷没有答话,店老板说二十九路军都在向宛平城聚集,就那么个小地方,几万人往那挤,永定河里的水都不够他们喝的,看来大家出逃是做的对。当年在奉天小鬼子抢城那天自己在场,东北军一枪不放弃城跑了,飞机大炮机枪坦克都没敢跟小鬼子比划,这回看见的国民政府军队哪是日本人的对手,背着铁片子现如今也不得势,这不眼瞅着送死吗。
走了半天进到北平城里,也不想等买家办事,逃命要紧,去了火车站又是没票,想想自己兜里证件在这也不好使,掏出来准被大刀片子砍咯。没别的办法雇辆马车奔了天津,进天津城找金老爷子帮忙买到了回奉天的火车票,连滚带爬总算进了家门。到家先给马掌柜打了个电话,说卢沟桥开战,没等到买主先跑回来了,交易地点再议,马掌柜听六爷安全回来长出了口气,说是买主来电话讲去宛平会六爷没找到,料想是回了奉天,还算回的好,那边都打翻天了,让六爷安心休养几日,买卖的事回头再说。通知完马掌柜又通知阿文,阿文知道六爷到家也松了口气,没说别的,只让好好休息。
六爷二人睡了一整天,晚上才起来吃饭,刚摆上饭菜老李从饼店过来了,看二人安然也放了心,四个人坐下一起吃饭,六爷就把在宛平城的经历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讲着讲着想起来老疙瘩说自己马后炮的事,撂下筷子开始数落,老李见六爷不说正事开始胡扯便说道:“六爷,这仗打的蹊跷,关外的民国总统蒋先生讲话了,说是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抗战守土之责,我琢磨着日本人是要占咱们华夏了。”啊!?六爷把脸从老疙瘩那边转过了瞧着老李:“什么?日本人要占中原了?”老李点点头,这事六爷可万万没想过,早年间北平周边经常打仗,就是关外也是洋人们隔三差五就打上几天,这回日本人打炮六爷以为又是想讨什么便宜,根本就没往深处想,现在老李这么一说心中害怕,鬼子的厉害六爷有数,就算阴兵与尔等交手也损失不小,中国军队没枪没炮的怎么和人家对抗,要是日本人真的图谋华夏国土,这事还真麻烦了。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几个人都默不作声,六爷端起酒杯喝了一盅,沉思片刻道:“明天我找伊藤探问一二,要真是日本国犯我华夏......”接下来的话六爷没说,众人也不敢问,这顿饭不欢而散了。第二天早起,六爷去天源当找一柜说要约伊藤吃饭,一柜说伊藤不在奉天,随军出关了。伊藤也去了关外,这下事可大了,一个奉天特务头子去关外做什么,还正赶上中日交战这当口,出了天源当六爷不知道该去哪打探清楚宛平城外这一战,到底是偶发还是蓄谋,想着想着路过一处馄饨摊,腹中饥饿坐下要了一碗慢慢吃了起来
馄饨摊不大,有四张桌,邻桌坐了两个貌似客商的人在边吃边聊,一个道:“听说了吗,蒋总统在关外发令全面抗战了。”另一个向周围看了看,扫到六爷这多看了几眼,六爷见状马上低头假装喝汤,耳朵可竖着听那边交谈,那人道:“日本人心可够大的,那么个弹丸小国还想吞了中华,当年大元怎么样,坐不稳江山没多少年就败了,小日本能和蒙古铁骑相比?差着行市呢。”另一个道:“最近奉天驿和奉天南过的火车上全是日本兵,昼夜不断,没有百万也有八十,我家那站里的亲戚说,就跟过蝗虫似的,铺天盖地。”两人又说各路军阀已经协商停止纠葛,一致对外,那些青年学生纷纷报名参军,看样这仗三两天是停不下来了。

六爷吃了半碗馄饨,听旁边俩人的话就吃不下去了,结了饭账赶紧回家,进得家门操起电话打给阿文,那边说阿文不在,去哪了不知道,一旦回来立刻联系六爷。今天的事都斜了门了,昨天阿文还在,今儿找谁谁没影,关外打仗你们都跟着凑什么热闹。
在家休了大半月,关外什么状况六爷也不知道,想着也买台收音机听听关外的广播,但想起来偷听敌台这个罪过,自己身为满洲国官宦还不能这么干。给阿文打了几次电话人也没有回来,想找伊藤探探口风还是联系不上。苦挨苦拽熬到了八月,这一天马掌柜来电话,说买主还要约六爷验货,北平已经沦陷不能去了,这回约在上海,火车票和旅馆都已定好,八月十日从奉天动身,十二号晚上到上海,十三号验货谈价,十四号就回来。六爷一听这日程安排心里别扭,十四号回来,凡是与七沾边准没好事,这二七一十四得是多晦气的时日。
这趟不去还是不行,已经俩月没给皇上送银票了,虽然皇上没催但自己本份的事要尽职去做,跟柳绵说明情况又去马掌柜那取了火车票和旅馆地址,六爷问马掌柜,都乱成这样了买主还不放手,这人也真是死心眼一根筋,马掌柜说这叫信誉,天塌下来也得完成这笔买卖,不能让人背后有闲话说他不地道。遇上傻子只能怪自己命苦,好在听说上海还算安宁,那租界多洋人多,打起仗来都绕着打,的确算是世外桃源,做生意的好场所。
六爷二人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了上海,距离上海百余里的时候有些情景让六爷觉得这回可能真玩完了,自己的盘算全部落空,什么世外桃源,这分明就是个演兵场,火车道左右的村道上到处都是行军中的鬼子和拉着大炮的军车,要不是火车太快六爷都想跳车后沿着铁道线走回去,可心里还是不愿相信日本人敢攻打洋人众多的上海,只能祈求快快交易结束,自己出了上海滩后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千万别吓得自己心惊肉跳。
出了车站到指定的旅馆住下,一夜无书,第二天早上九点一过买主两人拎着画筒上门来了,寒暄几句便展开画作挑毛病。后几次回长春取画作的都是老疙瘩,拿回来的是什么六爷也不问,金令两家不说干不了六爷都懒得询问,最后还回银票拿回原作就算得了。买主两人一位是洋人,看样不是荷兰人就是罗马人,都是番邦外夷蛮荒小国,六爷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另一个是汉人,面貌精明是个行家,带来这画六爷没有见过,看落款是王羲之的拓本,提拔上第八个字后面有轻微印记,这便知道是金家的活计。
金家的手艺六爷有数,想必来人看不出破绽,这就问道:“先生以为哪里不对,指正出来我也受教一番。”那汉人道:“到不是东西不对,可有一处明显纸质稀薄,这年代的画纸虽经历几朝也不至于如此,窃以为您得给个说法”纸质稀薄?这......这算什么毛病,纸的薄厚你也能看出问题来?六爷本来就不知道这处纸该多厚,买主挑这毛病简直就是找茬:“先生以为多厚合适?”此言一出来人惊愕,六爷也觉得没这么聊天的,赶紧岔开话题:“老物件历经风雨,尤其这字画收藏不易,掉滴露水都阴掉一块,纸质自然见薄,您说这块与周边不同,看似差异极大,可您想想,纸这玩意就是草木所做,慢说已历几世,你家那纸扇放窗台上一年还有掉碴的地方呢。”
六爷这回答让来人哑口无言,虽说知道他在胡说,可又想不出如何反驳,于是又伏在画面上仔细观瞧,六爷此刻就有点烦了,爱要不要,不行自己卷画走人,心里想着沿途的日军心有余悸。这汉人看了半天抬起头来刚要发问,忽然间炮声大作,随即枪炮齐鸣,吓的几人惊恐万状,六爷想真是时运不济,莫非又打上了?
国军抗日,六爷倒霉,淞沪会战是又要 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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