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90）

长春城不大，也远没有奉天繁华，吉普车进了城三拐两绕到了一条巷子，巷子不深，车在一个小院的门口停了，还没等下车院子里就迎出了几个人，为首的人长衫马褂头戴呢子礼帽,自我介绍说是长春市长，后面一干人等有警察局长,商会会长,什么警备队长等等,六爷拱手作揖跟众人见礼，高原和田村把行李搬进院子里的东厢房,那市长领六爷进了正房,正房门口挂着块白底黑字的木头牌子,上书：长春日中亲善协会,屋子里两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两个卷柜,墙上挂着日本和民国的国旗，看起来除了别扭就是寒酸。
高原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市长，市长从里面拿出张折着的白纸，展开看了一下随后向众人展示，是个委任状之类的东西。六爷本以为本官上任虽不要黄土垫道净水泼街，起码也得放几挂鞭炮喜庆一下，可看现在这状况这帮人什么都没准备呀，这也太没面儿了。心中不悦脸上就没笑模样，市长好像不太清楚六爷什么来头，见六爷不太高兴知道可能是怠慢了，连忙笑道："范会长车马劳顿一路风尘，在下代表长春市各行各界设宴给范会长接风，咱们关东军驻长春司令官菅值仁阁下也将莅临，共同恭贺范会长走马上任。"六爷听市长那句咱们关东军就特别扭，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市长不知道什么原因只以为欢迎不够热烈六爷挑理，心说一个小小会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心里没瞧得起六爷嘴上可还是奉承，身后几个人还稀稀拉拉拍出了一阵掌声。
六爷扭头对高原道："怎么都没个电话儿呀，沙发也没有，我这老腰坐那硬背儿的椅子想要我的命啊。"说完这句眼角扫着市长，高原也盯住市长等他回答，市长没料到六爷这么矫情，慌忙答道："电话明天就派人安装，筹备匆忙，筹备匆忙，那沙发 ......。"让市长添置沙发好像有些为难，六爷和高原都狠狠的瞪着市长，市长只好一咬牙："明天一起办妥，二位放心吧。"高原看着六爷意思是还有什么要求，六爷一时也想不起来还要什么："就我自己跟这？连个副手都没有？"高原笑了，心说这六爷就是会摆谱，一个小小会长还要什么副手，市长接茬道："副会长明天就来报道，现在还在路上，是从外省调任过来的，筹备匆忙筹备匆忙。"六爷已经受够了这位匆忙市长，对高原道："吃了饭再回去，尝尝长春的熏肉。"高原知道六爷逗他，摇摇头："没有人比嫂子做的熏肉更好吃。"
高原和田村回转奉天，六爷等人出了院子奔大街上走，柳绵推说坐车着凉不去了，六爷也没勉强，市长说一会派人叫几个好菜给送过来。院子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治安巡警，背着长枪提着警棍，来在街上没走几步就是个大饭庄，看样是家老店，老板引领众人上了二楼，在一个大包间里众人纷纷落座，六爷坐上首席，市长坐在左手，右手的位置空着，六爷心想这是给关东军司令留的。坐了几分钟胡乱寒暄了几句，包间门外有巡警喊道："关东军驻长春司令官驾到。"包房里的人都起立相迎，六爷也站了起来望向门口，房门一开一位身穿日军军服的中年人跨步进门，此人四十出头，剑眉虎目，身高不矮，满眼的杀气，六爷也不禁身上一颤，这人的气场非同寻常，与常人有异，莫非有些法术？
市长先向司令官问好："欢迎菅值司令官莅临，真是蓬荜生辉。"随后又转向六爷看了一眼，然后又对菅值道："这位是刚刚从奉天府派来的范会长。"六爷刚要拱手打个招呼，那菅值却一个箭步来在六爷面前，伸出大手至六爷面前，六爷明白，这是要握手啊，自己也伸出右手握住菅值，就这么一握，六爷却觉得无数冤魂在眼前闪过，弄的六爷身上颤抖了几下，那菅值好像也有了什么异样感觉，握了一下立刻抽手回去，两人这就僵持了十几秒，屋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燕雀无声，那市长看傻了眼，紧怕出什么意外，赶忙插话："哈哈，真是英雄惜英雄，咱们司令官和会长都是人中豪杰，看看，这都敬佩的说不出话了。"众人也一起跟着起哄，什么人中龙凤，英雄才俊，神将临凡，关公再世，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二人在嘈杂声中回了神，相视一笑，互相谦让着坐下，市长喊了声走菜，饭馆的伙计就开始源源不断的把酒菜端了上来。
六爷琢磨刚才那一幕是什么因由，除了这位日本军人一定是杀人无数，另一方面这人好像也会点心通，要不然自己看不到那些冤魂，这么说来此人不可小觑，日后得处处提防。大家倒满了酒，市长提议先为日中亲善干杯，随后再为范会长出任会长一职祝贺，众人举杯豪饮。几杯酒落肚，六爷起身举杯答谢，说日后还仰仗在座诸位多多提携，少不了添些麻烦，众人齐口应承，喝酒要紧。又过了一会菅值仁才站起身来举杯道："鄙人代表关东军驻长春本部热烈欢迎范会长驾临长春，望范会长尽心竭力造福长春市民，为日中亲善多多努力。"大家又是一片欢呼，推杯换盏畅饮起来。菅值仁又跟六爷喝了两杯便起身告辞，并约请六爷明天到司令部会面，到时有报社前来撰文报道，明日细谈。

菅值仁走了，余下的人酒意正浓，居然有人开始猜拳行令。六爷看屋里乌烟瘴气心中反感，低声问市长明日到任的副会长是什么来头，市长说是上面委任自己也不知道是谁，不管是谁，只要委任状在手那就错不了。六爷心合计就那一页破纸你们就能认可来人，那真不如让老疙瘩代替自己来了，细想不成，高原和田村这二位可瞒不住。酒席未散六爷推脱劳累先走，两名巡警护送六爷回到小院，市长已经让饭庄伙计送了些饭食给柳绵，柳绵吃过饭躺炕上休息，六爷摸摸柳绵额头不热，看样是有点感冒，这又跑到街上买了点生姜给柳绵煮水去寒。小屋不大，火炕烧的不错，室内温度宜人，六爷琢磨明天是先去司令部还是先去阿文那知会一声，正犹豫间听到院门响，出去开门一看却是二虎，六爷一惊，二虎咧着大嘴憨笑："范爷，没想到吧，我们家小姐让我带个话儿，明天晚上过府吃饭，嫂子也得一起去。"
六爷皱着眉头瞅着二虎："你怎么知道我住这？"二虎还是憨笑："我还知道你买了生姜，嫂子病了？"嗬！敢情这死丫头在派人监视自己，六爷很不高兴："怎么茬，盯着我呢？怕我不还那二十万？"二虎把嘴一撇："范爷，这长春不是奉天，没我们家小姐暗中护着你，你早晚得吃大亏，这旮瘩的人心狠手辣，我们家小姐心疼你，你怎么还不领情呢。"六爷乐了，二虎这小子嘴里能说出心疼二字听着感动，这小子直来直去不像是蒙自己高兴，于是转怒为笑，掏出烟来递给二虎，二虎不抽，说道："我回去了，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明天你这装好电话可以随时与我家小姐联系。"二虎拿出张纸片递给六爷，六爷张大眼睛道："什么？我这明儿装电话你都知道？"二虎转身就走，临走说了一句："你电话号码363。"啊？！电话号码她都知道？电话局是她家的？长春城是她家的？
第二天早上，柳绵见好，头也不痛了身上也不疼了，六爷安排柳绵在家等安装电话的，自己个儿叫了辆洋车够奔关东军司令部。关东军司令部跟市政府在一个楼里，进了司令部菅值仁的办公室市长也在，还有几名记者拿着相机。举行了简短的授职仪式，六爷又拿到一本会长证书，拿在手里前看后看搞不清是会长能吓住鬼子还是荣誉市民更能吓住鬼子。记者噼里啪啦照相，最后菅值仁跟六爷又摆了几个握手合作的造型供记者拍照，着实热闹了一番。这一上午就折腾过去了，菅值仁要请六爷吃午饭，六爷说贱内偶感风寒身体有恙，要回去探望照料，菅值仁赞六爷有情有意是个顶好的丈夫，市长也跟着溜缝夸奖六爷疼媳妇。
回到小院电话装得了，六爷按二虎留的号码给谢府拨大过去，那边是阿文接听，六爷旁敲侧击的感谢阿文暗中照料，阿文说今天会有桩奇事发生，告诉六爷不必惊慌，凡事顺其自然，人不与命争，该来的都是最好的，坦然接受就是。阿文这番没头没尾的言语让六爷不解，这丫头是越来越玄虚不断，自己这点事好像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口中所说之事样样应验，她是人是仙还真说不准了。六爷坐炕头细琢磨阿文的话，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当口忽听见屋外有人敲击院门，还有人喊道："长春日中亲善会副会长前来报道，会长大人速速开门了。"
六爷闻声出屋去开院门，开了院门抬头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