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106）

接六爷字画的是古玩行前辈金老爷子，聊了会子还攀上了故人，二人聊的投缘老爷子忽然来了一句话把六爷弄的一愣，怎么着，自己的东西还带不出山海关了？六爷不懂，问道：“老爷子，您的意思，要是在奉天易了手，东西带不到天津？”金老爷子面露冷笑：“贤侄，你是怎么带出来的？”六爷低头想了一下：“我们二人坐着火车就来了，沿途无人盘查检验，一路上顺风顺水。”金老爷子道：“现如今你范大人在满洲国那是榜上有名，你的模样早上了官员花名册，有名有影，身上又带着皇上的御诏，沿途关卡遍布满洲特务，可人家都认识你，你再怎么打扮也骗不过他们的眼力，他们不查你才安然抵达。”

金老爷子的话六爷有点不信，还什么花名册，还什么有照片，自己才上任几天，这么快就满城皆知了？金老爷子知道他不太相信，朝着门口喊了声拿花名册进来，金禄推门而入，捧了个册子递给金爷，老爷子把册子放在六爷跟前，六爷打开一看，好家伙，头一个是满洲国皇帝溥仪，第二个是国务院总理郑孝胥，军政部总长马占山，参议府议长臧式毅....自己排到第四页，前面是刘振灜，果然是有名有影，这照片.....居然是自己在同文馆时的照片，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搞到的，那时候的照片也能搞到？六爷心中极寒，看样这份册子是秘密的，因为没人找自己要过照片，也没人要求自己照相。把名册递还给金爷，心里琢磨这事默不作声。
金禄拿起名册出了饭厅，金老爷子见又只剩和六爷二人，低声道：“范爷，你现在出门可得加些小心，你领的这份差不久就会传遍古玩行内外，你想掩盖也是徒劳，有些不法之徒准打你主意，生命安危可就是大事了。”这金老爷子还真疼自己，有危险这事自己也想过，但没别的办法，吃的就是这碗饭，脑袋塞在裤腰带上赚取荣华富贵这营生好像干不长久，转头道：“老爷子，您还真疼我，我这差事确实凶险，要不然...以后再有玩意我直接给您送来，就不用满世界散消息了。”六爷打自己的主意，反正是越省事越好，您老爷子收了货，自己这一接银票，干净利索，两全其美的事。
金老爷子瞧着六爷微笑不语，搞得六爷莫名其妙：“老爷子，我说这法子不成吗？”金爷道：“你也不瞧瞧我的境况，收了你一幅字我大半积蓄已然耗尽，咱们皇上家里的好东西无穷无尽，你看我承受得起吗？”六爷听这话也对，这位金老爷子确实有点清贫，没有本钱也就没了发财的机遇，自己不禁叹道：“老爷子，那么多好东西您接不过去，这份钱看样是赚不到了。”金爷一听赚钱脸色微变：“范爷，有句话我得跟你讲明白，我接这份玩意不是为了赚钱...”六爷听罢心中冷笑，老家伙，赚钱就是赚钱，自己又不抽水，不赚钱你折腾什么，搞的连肉钱都省了。金爷继续道：“第一我知道皇上有难就算榨干了骨髓也出份绵薄之力，其二这真正的传世国宝我若不先拦下恐怕各国的洋人就得纷纷出手，东西就算没了。”老爷子说的在理，报效皇上是他份内之事，别说还给他幅字画，就算皇上跟他要十五万他也得受着，那是他的福分，说国宝落到洋人手里，六爷心里也疼，想起刘振灜铁青的老脸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话唠到这六爷忽然觉得这差事干不下去了，前清遗老皆已败落，哪有钱替皇上解忧，不去敲诈皇上就算是孝心，国人没钱接货那些东西早晚得落到洋人手里，那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最后在皇上，国人两头不得好，皇上骂完国人骂，再遇上火气大的没准自己命都搭上。越想越没劲，越想越惶恐，小声嘟囔道：“老爷子，您认识的财主多，以后就得烦劳您多给介绍几个钱大的主雇，我这少不了重谢您，给皇上办差不容易啊。”金老爷子明白六爷的心思：“你是说我会认识有钱的财主，贤侄啊，满不是那么回事，这回接另一份玩意的买主不只是个财主，人家就是怕国宝流落海外才出钱收购，你这作孽的差事是人家帮你少败了些德行。”哦？六爷抬头瞧着金老爷子，至从自己时来运转就好运连连，现如今居然还有帮自己积攒功德的，六爷咧嘴大笑：“哟，老爷子，这是哪位爷这么疼我，我可得当面磕几个头，好好谢谢人家。”金老爷子哼了一声，六爷这话很不着调：“那卖主不屑你这一谢，人家担心的是日后你再出来卖东西可如何是好。”六爷心说，得，自己出来出让些玩意还成一害了，圣上没零花钱才出此下策，不也是没辙吗，这又忽然想起件事，问道：“老爷子，有件事我没弄明白，您老见多识广，您得给我说说。”金爷点点头，六爷又道：“这满洲国是咱们皇上的，可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句没说完六爷顿了一下，金爷道：“说呀，我这腿脚还能去皇上面前参你吗？”六爷嘿嘿一笑：“那我说了，咱们皇上好像有些事说了不算吧？”金爷道：“何出此言啊？”六爷道：“皇上的皇宫又小又旧，跟日本兵的司令部都没法比，还有啊，皇上的挑费得自己想辙，咱们大清祖制里没这条吧，我怎么觉得有人给皇上气受呢。”
金爷点点头，叹了口气：

“算你小子遇事走心，你看的一点不错，咱们那皇上...”说到这金老爷子探过脑袋压低声音：“就是个傀儡。”金老爷子话音未落，六爷想到的是立马喊御林军将其拿下，亵渎圣上，诛九族斩立决，六爷咔吧咔吧眼睛没敢接茬，金爷道：“怎么着，还要参我呀。”六爷忙道：“不是不是，我是想这傀儡二字从何说起呢。”金爷道：“关东军占了东北，建了满洲国不过是为了敷衍列强，以掩侵占之实，大清新亡，咱们最后这个皇帝值钱的很，日本人捧着他只是为了自己好看，满洲国不是大清，这事你得弄个清楚。”金爷话一说完六爷脑子忽悠一下，有些眩晕的感觉，什么什么，满洲国不是大清国？这事自己可没想过，敢情折腾了几年复了这国还不是大清。
六爷偷眼瞧了下金老爷子，这老头是不是在骗自己，做为爱新觉罗家族远亲，皇上没有提携任命于他，这老头怀恨在心故意诽谤，自己可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轻易不能上了这当。六爷给金爷又倒了杯酒，说道：“老爷子，我觉得满洲就是大清，大清就是满洲，咱们皇上借助洋人势力重新建国，假以时日发奋图强，我等做臣子的倾力相助，待到兵精马壮再赶走洋人，然后杀出关外一统中原，就咱们那些八旗勇士若想重振声威也不是难事。”金老爷子被六爷的一番话气的胡子乱抖，半天说不出话来，六爷也知道这通牛吹的有点大了，气倒了老爷子自己准没好下场，于是陪笑道:“老爷子，我这胡沁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喝酒喝酒。”二人举杯又喝了一个，老爷子心神稍稳道：“贤侄，咱们先别管什么满洲大清，咱爷们儿就做点能做的事，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良心，这就足够。”
见金老爷子气头过了，六爷心中暗喜，反正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一会吃饱喝得揣好银票跟老疙瘩回长春，以后的事那是从此一别后会无期，您都没钱了还谈什么祖宗良心，想着想着觉得这老头装穷，不管怎么说最好下次还能再接一件玩意自己也省得操心，于是道：“老爷子，您虽说不是富可敌国可接几件玩意应该不在话下，别的咱不说，就这洋楼，屋里的家什，对了，还有您那洋汽车，这可不是一般人家使唤得起的。”金老爷子苦笑：“我这洋楼你也看见了，要不是接待你我都不在这里住，我怕楼塌了砸着我。”六爷一惊，好嘛，您是不怕砸了我：“再说那几件家具，楼上楼下的都卖了也不抵这一幅画，还有那洋汽车，那是家里雇的，一是撑下门面，二是办事方便，我哪有钱养着那么个糟蹋钱的玩意。”租的车？怪不得金禄付小费那么大方，敢情不是小费是租金。
看样从这老头这里也榨不出来什么，六爷心情低落，这次收的三十万圣上不久就会花完，下次再卖给谁还是个难事，以前都是愁没好东西，现在有了好东西倒起没了买主，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呀。六爷仰脖又喝了一杯，开始跟金老爷子墨迹起以后怎么找买主的事，买主不但得有钱还不能是洋人，金老爷子也很为难，说来说去都没了辙，正绝望之时金老爷子说了句话让六爷心惊：“贤侄，老朽这倒是有个移花接木之计，你敢不敢试上一试？”
金老爷子献巧计，范大人要铤而 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