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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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范城隍(102)

(2018-11-20 08:54:59) 下一个

马掌柜看到六爷的这幅字画有些不敢相信,本来头一眼觉得是真品,再细看又觉得不太可能,这的幅字是宫里的,就是说是皇上家的,民间不可能见到,而六爷总是搞来些透着古怪的东西,所以一时拿不准了。
六爷见马掌柜问这问那就是不给出价有点不耐烦:"出个价呀。"马掌柜转了下眼珠,转身出了里间屋奔前厅,不一会跟着岳山的三叔令先生回来了,六爷心想怎么又找这位仁兄,马掌柜的眼力不赖,难道说令先生比他自己还要胜上一筹。令先生冲六爷拱拱手也不多言,戴上手套打开另一轴字画,看了看字,看了看纸,看了看裱活儿,又看了看画轴,点点头:"确实是宫里的,都对。"马掌柜紧盯着令先生一语不发,好像是在问这怎么可能,六爷见令先生这么肯定也有些不解,便问道:"先生为何这么肯定,宫里的东西有什么特别吗?"六爷虽然久混琉璃厂,过手的玩意不少,但充其量就是些民间收藏品,最好的也就是些皇上赏赐给王公贝勒的小物件,传世的真品极少,可能有也轮不着六爷看一眼,这两幅字确实是从溥仪库房里拿出来的,这假不了,可被马令二人直接点破是宫中之物却万万没有想到。
令先生把两轴字画卷好,放回画筒,递给老疙瘩背上,然后对六爷道:"有些传世的东西民间没见过,都说在皇上家里,比如这两件东西,今天看见了,而且样样都对,那么只能出自宫里,范爷,您不说明白出处,没人敢买,这样的东西靠编故事是没人敢接的。"得,这事要麻烦,人家直接封口说不许编故事,那唯一的法子就明说皇上命自己卖字画糊口,结果就是咔嚓一声自己个儿人头落地,马令二位满门抄斩。这是皇家的秘密,你们非门清这事干嘛,关你们屁事啊,想是这么想,可不说明白谁也不敢收,六爷有些骑虎难下,想不卖了抬腿走人都难了,这二位如果怀疑是自己偷的,那么知情不报也是死罪呀。
六爷转了半天脑子也没什么好主意,最后没了辙才说道:"二位,咱们是旧识,虽说六爷我不算什么正派之人,可谁也不能拿自己的脑袋逗着玩,二位都说是真品,只是想让从我嘴里说出来这东西确实是从宫里出来的,如此一来日后有什么闪失您二位就脱了干系,我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你们压根不信,可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既然你们非想知道,那可怪不得我了。"马令二位对了下眼神不知道六爷要干什么,马掌柜道:"您不说我们丢命,您说了我们也丢命,既然时运不济摊上这事儿了那死也要死个明白。"六爷心说这还是拿自己当瘟神了。
话唠到这儿也没旁的法子,六爷让老疙瘩去前厅守着,有闲杂人等都得拦住,又关了这屋的房门插上插销,那二位只觉得六爷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不觉都向后退了一步。六爷笑了,手伸进西装里怀摸出一页折着的纸拍在屋子当间的圆桌上,自己向后退了一步道:"二位看看吧,可别给我弄坏咯。"马掌柜不知道六爷要干什么站着没动,令先生上前打开折着的那页纸通篇看了一眼,缓缓抬起头看着六爷,回手把纸递给马掌柜:"马爷,咱们上了船了,下不去了。"马掌柜接过去看了一遍,脸色大变,把那页纸放回桌子上一言不发。六爷走到桌子前把那页纸折起来揣好,笑道:"二位,出个价吧。"
马掌柜在临近的椅子上坐下,好像受了惊吓,令先生苦笑道:"就算有价谁敢买呢,范爷,这种东西关外没买主啊。"六爷皱起眉头,怎么着,好东西没人买?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太平盛世之时想见都见不着,现如今出个好价就可以占为己有,怎么还没人买了呢。六爷嗯?了一声,马掌柜接过话头道:"关外本来就没有收藏大家,现世兵荒马乱,俗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有点钱的人都屯金条,谁肯买古董,再者您这东西背景颇深,没有后台的也没人敢买,难了。"听马掌柜这话六爷觉得在理,没想到出让好东西还成了难事,一时也懵住了。
令先生沉思良久道:"既然上了船就得同行,咱们要是不管范爷也交不了差,这事要是在奉天闹大发了大家都没好处,我有个办法,范爷要是愿意咱们就这么办,若是不愿意您自己想辙,我们认倒霉。"六爷听岳山这三叔说话气不打一处来,话里话外自己这事就是条贼船,能发大财的贼船你们见过吗:"说来听听。"六爷道,令先生说:"范爷您把这两件东西托付给我们,我们帮您找买主,您别出面,事成之后我们抽一层,您要是站前头谈买卖,没人敢跟您买,您说是吗?"令先生的话有道理,古玩行有卖家不想出面交易的规矩,委托给某个古董商人做中间人,买家不许问东西的主人和出处,这规矩行得通,六爷觉得可行。
马掌柜也觉得只能如此,这样一来就少了很多麻烦,大家都按规矩办,没有办不成的事。马掌柜唤岳山拿来纸墨笔砚,写了委托书三个人签了字,老疙瘩把画筒交给令先生,六爷告诉马掌柜自己住大和旅馆,有事直接打电话到那找自己,临走时单问了句令先生怎么对宫里的玩意那么清楚,令先生说自己家几代都是宫里御用古玩修复匠,大清倒了京城的人都找他做旧,为了不做亏心事逃到关外,本不想牵扯皇家的事,没想到就这命了。
有人帮忙办差六爷心花怒放,要不说人走时气马走膘,赶上日子顺什么好事都能遇上,估摸出让这两样东西得些时候,六爷无聊就带老疙瘩闲逛,节气已经立春,天气渐暖且晴朗,二人有天突发奇想要去新宾老城看看,那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出生地,满族人在那聚居,瞧瞧先皇发迹的地方别有一番情趣。
二人去郭六那雇了辆马车,路两旁的草都绿了,坐着马车春游那也是享受。马车出了奉天城奔抚顺方向,车把式知道六爷跟郭六很熟也就没拿六爷当外人,三人边走边聊也不寂寞,马车行走缓慢,六爷看着道边的景物不时跟车把式讨教一二,车把式本是当地人没有不知道的。走出了十几里地就看见对向总是有汽车拉着黝黑的煤炭从身边驶过,六爷问车把式哪来的这么多煤,车把式说抚顺盛产煤炭,已经开采了近百年,自从日本人占了奉天便接管了煤矿,还弄了些洋机器进来开采,每天的出煤量番了好几番,有时运媒的汽车不够用还来车马行征集马车过去拉煤,"出车给钱吗?"六爷问,车把式答道:"给什么钱啊,不抓我去挖煤就烧高香了。"
听车把式说这煤矿六爷来了兴趣,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挖煤的啥样,于是说道:"煤矿离老城多远?"车把式说不近,六爷这好奇心盛,这会儿一心想看挖煤:"先去煤矿,老城回头再说。"车把式一听要去煤矿有点不太愿意:"范爷,小日本可不好说话,要是我这马车又被征集运煤,你俩可就得走回去了,还有,得加车钱。"六爷笑道:"再加两块,日本人要是敢用你马车,我加你十倍车钱。"车把式暗笑,这范爷是真会吹牛,要是赶上日本人征集马车,我这车把式还是赶车,你们二位没准就得去背煤了。
马车遇到岔道就向左侧那条跑了下去,道路出奇的平坦,只是越走越黑,到此是散落的煤渣,间或有大的媒块垫在车轮下面还摇晃一下,有的道路上还有修路的民工,个个衣衫褴褛,有两三个日本兵端枪站在周围,见有马车经过有民工抬头观瞧,眼神中露出绝望和恐惧,六爷看在眼里不是滋味。老疙瘩也看见了路边的民工,小声问六爷:"这些人是囚犯?"没等六爷答话车把式说道:"囚犯都在井下挖煤呢,这些修路的算命好,大多是闯关东在卡子被当抗联逮起来的,最后也是干到死,也就比井底下的多活几天。"六爷和老疙瘩听车把式这话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民工们,二人四目相对有点恐惧,可此时要说回头又怕车把式耻笑,狠狠心咬咬牙,就算龙潭虎穴也得进去看看。
对面的运煤车源源不断,同向的空车时不时从身边飞过,六爷看这势头每天得运不少煤炭出去,这就问到:"我说,拉走这么多煤都弄哪去了?"车把式道:"我们的车把煤拉到火车站,听说整包的煤上火车到大连,再上船运回日本。"六爷还是不太明白,日本国这弹丸之地哪用得着这么多煤:"见天的这么运,就日本那小地方,早就堆出好几座山了吧。"车把式又道:"谁知道呢,听跑船的说鬼子把煤都沉到海里,留着没木头烧的时候拿出来用。"
煤炭沉到海里?六爷想不明白这里的奥妙,正思索之际忽听车把式惊呼:"哎呀,不好,前面有哨卡 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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