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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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范城隍(92)

(2018-11-10 10:13:08) 下一个

六爷正跟卖烤地瓜那位闲磕牙,人家说不让他去药铺,他自己个儿也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这当口韩连长坐着洋车回来了,拉洋车的还是那位,六爷合计这韩连长准是定了包月,有钱啊。洋车在巷子口停住,韩连长下了车付了车钱洋车走了,见六爷在烤炉边就走过来掏钱买了个烤地瓜,只说自己有点饿了,可六爷见韩连长递过去的钱卷成一个筒,里面好像有夹带,心说这是要捅什么娄子。

韩连长一手拿着烤地瓜一手拉六爷进院子,六爷看着这个瘟神浑身的不自在,进了院里六爷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啊。”说完觉得不妥,又改口道:“什么时候送药走啊。”韩连长有些为难:“药太多,不容易运出去,要是分几次运出去又容易被发现,我这还没想出好办法。”怎么着,您这还没辙呢?六爷听韩连长的话心里恼火,这人多呆一天自己项上人头就多一天凶险,你要是总没办法自己的脑袋就归你了是不是。六爷脸色一沉:“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这长春城不是当年的奉天,你们干的这些都是掉脑袋的事,打鬼子是政府军的行当,你们都落了草了去绑几个大户让他们用药赎人就完了,何苦自己担这风险。”韩连长见六爷还是把自己当胡子满脸的苦笑,鉴于六爷也算长辈不好辩驳,低声道:“六爷,三天之内必有办法,您别急。”
还三天之内,就你们那两下子六爷心里有数,长春城被日本兵围个水泄不通,你们能有什么办法,虽然六爷我有神通在身,可不淌你们这趟浑水。想到这,就好像自己很有把握解决这事,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柳绵在东屋开火,韩连长要是在家也跟着吃一口,今儿正好三人都在,六爷烫了半斤酒跟韩连长喝点,柳绵跟韩连长打听赵安的情况,韩连长只说一切都好不用惦记,要不了多久打跑鬼子还得回奉天城团聚。六爷和柳绵都知道这是宽心丸,吃不上喝不上,缺医少药的能好哪去,六爷就不爱聊这话茬,故意岔开跟韩连长侃起了鬼子的飞机大炮,听韩连长的话儿鬼子的兵器确实厉害,跟鬼子打咱们一百人打不过人家二十人,处处吃亏。六爷心说那还打个屁呀,这不一帮大傻子吗。
酒下去了半壶,柳绵忽然竖起耳朵听到了什么,随后对六爷说好像电话响,韩连长要去接被六爷拦住,自己晃晃悠悠奔正房走,嘴不说心说你个二把刀再把话说露了,那不是要老爷子命吗。电话是市长打来的,让正副会长明早来市政厅一趟,有个日中亲善的大事要办,千万别迟到咯。六爷舌头见短,答话含糊,市长听出来六爷喝了,说了句真是有闲心电话就撂了。第二天早上这俩会长早早到了市政厅,会议室里坐了不少人,长春市有面儿的人都在,市长先讲了话,说是关东军保长春一方民众安居乐业,咱们地方官府得表示感谢,没别的,各个店铺买卖都得给军方捐些药品以示亲善,不愿捐献影响日中亲善的以扰乱治安治罪,有药的捐药没药的捐钱,一个都不能漏了。六爷一听明白,这就是搞摊派,大清朝那阵三天两头的有这事,比税捐还狠呢,心想这下长春百姓可有遭罪了。
市长讲完话,大家交头接耳,听意思都不太乐意,正在这时菅直司令官走进会议室,大讲皇军士兵如何奋勇杀敌,不惜代价保护社会安定,既然帝国军人流血牺牲,那中方市民也该有所表示,日中亲善就得这样体现。六爷偷笑,还什么奋勇杀敌,不就痛揍赵安这帮楞头青吗,边想边偷着瞧了韩连长一眼,那韩连长没心没肺居然还在那笑,六爷瞧着瞧着好像瞧出来了什么,低头琢磨起来。市长接过菅直话茬说药品单子已经由巡警分发各个店铺,三天过后日中亲善协会协助警备队按单收取捐赠,一周后装车送往哈尔滨前线。
回家的路上六爷和韩连长都不说话,各怀心腹事,等到了家进了院子两人才相视一笑,六爷先开口了:“小子,好福气呀,你那事我看有解了。”韩连长也笑道:“会长大人给指条明路,如何解得呀。”六爷是琢磨这事有门,可具体怎么办也没想明白:“不是,你那些药跟这些捐赠药品一起混出去就得了....”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混出城可怎么办,也不能直接拉山上去呀。”韩连长满脸带笑:“六爷果然是诸葛再世,此计甚妙。”说完也不再解释,回西屋去了。六爷还是想不明白运出城还怎么办,这主意还真给自己添堵了。
随后三天,俩会长可真没闲着,各路的药品大车小车的往协会院子里运,不但正房屋里堆了个满满当当,仅露出了放电话那张桌子,院子里早就满了,连韩连长住的西厢房里堆的都是,巡警二十四小时轮流看守,巷子口也加了岗哨,六爷看这些大杂烩的药品只是想乐,中药西药,老山参穿山甲,枸杞大枣葫芦秧,还有把狗皮褥子都捐来了,这哪是日中亲善,这他妈就是要开大个药铺。所有捐来的物品都登记造册,有些东西根本就不在药品之列,早早的筛出来拉走,韩连长那屋的药品是单独的一车,六爷心想应该是赵安他们想要的那批。

第四天头上开来了两辆带蓬的大卡车,六爷领众人把药品分类列单分别装到车上,忙活了一上午也没装满一车,东西太杂,分起类来麻烦,还有些药品都没见过,还得中医西医在那挨个鉴别。六爷最烦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弄了几下心烦躲一边抽烟,韩连长可很是卖力,样样亲点样样过目,烟抽了一半屋里电话铃响,六爷扔了烟头进屋接电话,电话那边一个沙哑声音说要找佟庆云,六爷心里一惊,看样像是佟庆云的熟人,韩连长冒名顶替这事八成要露,西天取经是没了戏,分了行李大家散了伙吧。
六爷知道此刻找韩连长接电话准是坏菜,反正就这一两天这瘟神就要走了,先将对方搪塞过去便罢,于是道:“哟,可真是不巧,这不这几天日中亲善给皇军筹备药品,佟副会长下街面收药去了,您有什么话儿我给您带到就是。”对方骂了句脏话,六爷知道是在骂佟庆云:“这位大哥,麻烦你给他捎个话,就说李成安要去长春,这就上火车,晚上就到,让他等我吃饭,这小子欠我的饭不请还他妈躲长春去了,跑得了吗他。”六爷一听完咯,这人不只是打电话还要找上门来,看样行李都不用分了,赶紧跑吧:“成,他回来我马上告诉他,您放心吧。”那边电话挂断,六爷双腿发软,韩连长肯定是完了,他要是不赶紧逃走连自己都得搭上,想到这三步并做两步到在院中里,把韩连长拉到一边,把电话里的事讲了一遍,韩连长眉头一皱,自语道:“这个李成安也是个大汉奸,想找他都找不到,这次到自己送上门来了。”说完这句居然笑了,六爷看韩连长笑的诡异,合计准没好事,刚要问个究竟,韩连长道:“不用担心,他到不了我们这。”说完把院子里的事交代一下就出了院子,过了一会韩连长又回来了,脸上带笑,张罗着清点药品整理包装跟没事人一样,六爷可是嗤牙咧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正这时院子上空有只鸽子飞过,越飞越远。
到了晚上六爷吃不下喝不下,一会屋里一会院里不停的折腾,柳绵知道他这是有事也不理他,而西屋的韩连长早早的就睡了也没搭理六爷,这一夜六爷可是真睡不着,躺炕上琢磨那个李成安要是识破了韩连长自己怎么办,这韩连长要是出卖自己给贼寇捐钱又怎么办,莫不如趁夜色取了韩连长的性命,先立个头功,可话说回来这就是个孩子,还是赵安的朋友,人家做的也是为国为民的正事,这手还真下不去,再者说自己这身子骨根本也不是韩连长的对手,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辗转反侧没有主意,看眼怀表已经是半夜十点,那个李成安也没来找韩连长,六爷心里更是纳闷,这事也没个地方打听,想来想去没有办法这才要唤土地出来问问,近日可有生人造访。土地随叫随到,六爷把这事一说,土地掐指算了一算说道:“城隍大人勿惊,看时运您今天是有难临头,可命中有贵人相助,这难已然解了,怎么解的看不出来,您现在是鸿运当头吉星高照,有一步旺运即将到来,实乃大富大贵之人啊。”六爷心说你要是我奉天城那土地我准大嘴巴抽你,敢情你比那位还能蒙事,我这都脑袋别裤腰带上了你还告诉我大富大贵呢。
闹心了一夜也没发生什么,第二天早上六爷起了个大早,刚到院子里想活动活动筋骨,正房里电话铃响,六爷接起来一听是那市长:“范会长,佟副会长起来了吗,哈尔滨来人找他......”六爷听到这句咣当一声电话掉落在桌子上,豆大的汗珠从两鬓滚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九九八十一难算是到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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