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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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范城隍(74)

(2018-10-19 10:54:53) 下一个

六爷坐在洋车上才想起来没问冯柜头买主是哪国人,虽然自己放话说只卖给外国人,其实心里只想卖给日本人,至于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只有阿文知道。到了天源当推门进去六爷心凉了,冯柜头正陪着一个大胡子欧罗巴人说话,这下明白买主不是日本人。不是日本人可怎么办,得想个什么辙把这洋人支走,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冯柜头见六爷到了赶忙起身相迎,又给六爷介绍这位洋人,这是位德国人名叫:康利斯坦,六爷觉得这名也不像德国人,听着还挺耳熟,却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这洋人看见主家来了也从椅子上起来把右手伸向六爷,六爷先把手向后缩了一下看看冯柜头,随后大笑起来,也伸出右手跟这洋大爷握了握,说道:“这是洋礼,握手。哈哈哈。”六爷上次握手还是在京城里给那些搜刮中国文物的洋贩子当攒客的时候,这一晃有几年了,冯柜头看这不着调的礼节皮笑肉不笑了一下,然后说:“范爷,这位康先生可是出了好价。”边说边跟六爷眨眨眼,六爷本就不想成交这笔买卖,所以开始自己搅合自己,不合规矩的问道:“康爷给了什么价呀?”冯柜头听这话愣了一下,价格这事没有这么大咧咧的问的,既然委托给了冯柜头就该只有他们二人在场的时候问,或者给冯柜头使了眼神冯柜头用手比划一下就能知道,让六爷这么一问冯柜头没法回答,康先生却不在乎这些,张口就答:“二十五万。”
六爷一听这价心想这冯柜头可够黑的,一出手就加了五万,这德国大爷也够疯的,都这价了他还买,可人家出了大价自己要是说不卖不近情理。德国大爷和冯柜头盯着六爷等他点头,或者还等六爷兴奋一下,可六爷一点都没高兴,反而从两人中间穿过去走到靠墙边的椅子上坐稳,掏出支烟点上,阴阳怪气的说道:“德意志,这国家都跨洋了,离我可有点远,走这么远我有点想啊。”康先生没听懂什么意思,转脸看着冯柜头,冯柜头心里一惊知道六爷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连忙走到六爷跟前:“范爷,您的意思......?”“我的意思?不卖!离我远咯我舍不得。”从古自今就没听说过卖东西跟嫁姑娘似的还会嫌远,还会挂念,冯柜头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好了二十万底价,这都二十五万了,六爷还多事,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康先生一听六爷要反悔,紧走两步也来在六爷面前正想和六爷掰扯掰扯这事,因自己身材高大而六爷坐着,出于礼貌康先生稍微弯下腰正要说话,六爷也准备劝退这买主,就这么一抬头,这康爷外面穿着一件缎子长衫,裁剪的好像有点不太合身,或者是因为洋人骨架大肩膀宽,那长衫横横的撑直了,领口那就露出了里面的衣服,里面看样是件黑色衣服,可下巴底下的领子上有个白色方块,六爷心中一动,这是洋牧师的装扮,再细想想,忽然想起一事:“这位康爷,可是在小南关谋事?”这位康爷听了一愣,点点头,六爷又问:“京城的塞巴斯蒂安神父你可认得?”康爷又点点头,六爷见他点头立马起身伸出右手:“如此说来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冯柜头看这俩人找理由又要握手,心说俩爷们肌肤相亲还上瘾了,心中掠过一丝恶心,康爷没想明白为什么早就是朋友了,但见六爷伸过手来也习惯性的伸出自己右手,这就又握上了:“您和塞神父是.....”六爷笑道:“前年我去您那送过信呀,您没在,听说去了青岛。”六爷这么一说康先生恍然大悟,连说是是,然后爽朗的笑起来,这位爷心下以为按中国人的规矩,既然是朋友那这事基本就没问题了,中国人最重情谊。
六爷看果然是这样倒不着急了,握住康先生的手对冯柜头说:“掌柜的,今儿偶遇旧识,咱们不谈买卖谈交情,盘子这事先搁一搁,我请康爷吃饭先叙叙旧,冯头你要是高兴咱们一起去。”六爷这话说的阴损,人家冯柜头谈成的买卖他给撂下了,还说要是高兴也一起去,那冯柜头他能高兴吗,这就是变相甩了他,冯头一时不知道如何做答,说去也不是说不去也不是,六爷都没容冯头说话,立马跟上一句:“不愿意去那就下次,我请康爷吃西餐,你也吃不惯那玩意。”堵住冯柜头的嘴拉起康先生就走,冯头在后面急的直跺脚,真不知道这神经病范爷又抽哪根筋,跟他做买卖就没顺心的时候。
拉着康爷到了街上,六爷道:“康爷,今儿我请你吃西餐,中国菜你肯定吃不惯,前面那条街有间红磨坊西餐厅,我路过那几回了没进去过,一个人没意思,今儿就当你陪我,菜要是做的不地道,咱们砸他招牌。”也不容人家回话,连拉带拽就奔西餐厅走去。进了餐厅点了几个菜,要了瓶红酒,两个人吃起来,康先生本以为六爷请他吃饭是为了庆贺交易成功,自己出这价也算天价,没人会因为这价格拒绝出卖盘子,可他没想到六爷这宴是鸿门宴,饭一吃上这盘子就算飞了。
过了几道菜,康先生好像吃着没什么滋味,六爷也是攀附风雅,西餐这玩意怎么吃也不如九转大肠那样有味,可嘴上还得支撑着:

“这牛扒不错,七分熟,带点血筋吃着吃筋道。”康先生看着六爷用力撕扯着那片牛肉,不禁皱眉咧嘴,撕咬半天也没弄断,六爷把那片牛扒又放回盘子里拿起刀叉想割成小片,抬头看见康先生怪异的目光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这才端起酒杯跟康先生碰了一下喝了一小口。康先生说:“范先生,我们都是塞爷的朋友,你送来的那封信里塞爷还叮嘱我在奉天要帮助你,没想到我却成了你的买主,这也算是帮忙了吧。”六爷心说这哪是帮忙,你这是裹乱,这盘子要是被你买走,阿文回头得宰了我,无论如何这物件你拿不走,可怎么劝退还是没主意。
尴尬了片刻六爷道:“康爷,您出这么大价买这盘子就不怕赔咯?”康先生的意思自己也是中间人,有德国古董商委托自己在中国收购古玩,价格不限,只要是真品尽可能买下来,德国人对东方文化十分感兴趣,需要大量中国文物研究学习。六爷心想你拿回去研究学习了,我怎么办,可不让人家买又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这就开始东拉西扯,边说边想办法:“我说康爷,德国弄得不错吧,我在同仁馆学洋文的时候也有过德国老师,脑子死性,一点都不折中,非一条道跑到黑,跟他们读书那叫一个累。”康先生笑了:“我们德国人做事严谨,不可以打折扣,东方人那种圆滑我们学不来。”六爷附和道:“严谨是好事啊,要是我们中国人个个严谨也不会搞到今天这个样子,别看你德意志弹丸之地,造出了不少好东西,机器工具这类那是真借劲。”康先生对六爷这话题没兴趣,只想能聊聊交易细节,所以不管六爷怎么找话题也都不搭茬了。
废了半天口舌也没找到让康先生放弃的办法,看样不来点邪的这洋人是不能放手,想到这六爷说道:“康爷,您信奉那个上帝真的有吗?”康先生一听这话显然很不高兴,开始滔滔不绝的给六爷布起了道,六爷一听不好,捅马蜂窝了,连忙摆手制止:“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有没有见过那些魔鬼,天使什么的?”康爷哑口了,他没见过,虽然教义上说的确着无疑,可他也确着无疑的没见过。见康先生没了词六爷心里高兴,心说别管你怎么天花乱坠,你一个都没见过,这盘子邪性你不知道,自己要不让你见见真佛谅你也不肯放手,这就想出了一个计策:“康爷,咱们都是塞爷的朋友,有些事我不跟你讲清楚怕你日后吃亏受罪,你要是因这盘子有什么不合适我对不起塞爷。”康先生不懂六爷说什么,茫然道:“对于我出的价我认可,没觉得吃亏。”
见康先生没明白六爷又说:“你也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可这么好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卖你就不知道了。”康先生点点头“这东西留不得,谁留谁倒霉。”康先生笑了:“范先生,也许你在后悔卖掉这件古董,可是生意就是生意,既然你出价我认可,反悔是不可以的。”六爷这个气呀,德国人这死脑筋,认准的事连命都不要了,倒霉是什么意思他不懂,他不但认可这价,连倒霉都认了。看这情况这康爷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要不把他吓住这事就算没完。
六爷探头低声道:“明人不做暗事,这盘子里有个鬼,谁拿这盘子这鬼就要谁的命,我把你当朋友,我说的你得信。”康先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是牧师,驱魔捉鬼是我的职责,魔鬼我是不怕的。”范六爷遇同行,康爷你试试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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