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45）

六爷听罗汉爷跟他讲凌迟的事吓个半死，刚开始那股心气早就没了，现在只怕袁督师报仇，自己这身肉可挨不住3333刀。六爷这就傻了，如泥胎雕塑一般，那罗汉也从思绪中转过神来，轻轻说了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六爷没接这茬，罗汉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看出来这人走了魂，把手放在六爷天灵盖上口中念了句咒，这下六爷才转了眼珠活动了脑袋。
看罗汉驾临面前，六爷扑通跪倒磕头如鸡琢碎米，罗汉爷摇摇头："后生，那袁督师早已与我无关，尘凡之事皆为梦靥，你不必挂心了。"罗汉的意思是说我都是神仙了那些旧事早就忘了，六爷听这话就起来了，心想你忘没忘我是不管了，今儿办不成这事也是没脸活，你就算拦着我也得跟你拼了，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你保齐家十世这辈子也该到个头了。
想到这就把生死抛在脑后，大声道："老神仙，今儿我来这就是要您卖我个面子，别挡着鬼差拿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想您给个痛快话，行还是不行？"罗汉爷看六爷忽然变了脸，一点畏惧神情都没有，不禁点了点头："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有这份气概还有成不了的事吗？"哎，听这话可有门，六爷盯着罗汉看他怎么了这桩事，罗汉道："我前世与范家有缘，今天也是机缘因果，刚我掐算了一下我还真不是挡你成事的起因，今天我在与不在你这事都能办成，至于你我这面的缘分只待日后果报了。"六爷没听懂，怎么着，敢情这里没您什么事，您挡不住我？这我不瞎耽误工夫吗，罗汉看六爷又在胡思乱想便言道："今天齐家有血光之灾，但凡他不是寿终正寝我就没有助他延寿的责任，万事不离因果，你且任他去吧。"
说完这句，罗汉爷晃动金身就没了，六爷眼瞅着罗汉走了，再四下瞧瞧法身也不在院子里，心下高兴，嗬！有面儿，一听自己是范家后人这闲事不管了，大吉，大吉呀。转身奔后院，进了屋里看齐爷还在喝酒，就把刚才那一幕学了一遍，齐爷笑了："范爷是真神啊，连罗汉公公都给面子，既然罗汉爷不挡着，那范爷您这事就算成了，只可惜我齐家这世血仇未报呢。"齐爷说完又是一杯烧酒下肚。六爷明白啥意思，熬到这年纪还没血刃一温家男子，就算到了地府也没法跟列祖列宗交代，转念一想，你怎么交代自己是管不了了，罗汉爷一走，我回去交了差，黑白无常什么时候带你走可就不关自己的事。
六爷对着齐爷深施一礼，言道："齐爷，范有贤神务在身恐搅了爷的大事，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齐天敬也不说话继续喝酒："今在下已业已功成，就此告辞，齐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如爷够奔西天极乐兄弟定当厚祭。"六爷拐弯抹角把话说完了，大意就是我今天把罗汉劝走了，也没人保你了，你这十世福缘算是完了，你没阻我这是恩德我范六记下了，过不了几日您这小命就得被带走，到那时候我就给你多烧些纸钱，多供点祭品。
齐爷放下酒杯，站起身形抱拳拱手："范爷言重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天所为也是定数，您就不必挂怀了。"听齐爷这么说六爷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太局气了，陪上性命成全自己，齐爷伸手从墙上衣勾拿下件袍子，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说到："天色不早，范爷回吧，我送您一程。"听齐爷要送自己，六爷心下感激略显惭愧，连忙客套几句。两人出了院子慢慢向前走，村公所在村口还有一大段距离，眼看齐家就要有丧事，六爷心里难过，忽的想起这人要是没了谁给收尸办丧事啊，这要是倒炕上说不定几只耗子就给拉走了，想到这六爷问："齐爷，有句话也许不该问，您百年之后谁人扛幡呢？"就是说谁给你收尸啊，齐爷听这话头竟然笑了："想不到身后之人竟是刚交的朋友。"六爷听齐爷把他以朋友相称心里更加难受，停住了脚步："齐爷，我范有贤这是做了孽，这事我不办了，待我唤罗汉爷回来咱们从长计议。"齐爷摆摆手："命中注定，这一天我早有准备，算命的跟我说过，我命该暴毙，不会死在家里，收尸这事自有后人料理，但有一事还得烦劳范爷。"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烦劳范爷把这封信按地址送达，在下感激不尽。"六爷接过信收好，心里更加愧疚。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村口，村公所近在眼前，六爷拱手与齐爷作别，村公所门口栓了条狗，这狗看见二人狂吠起来，六爷还想再说几句客套话却被这狗盖住了话音，正想呵斥，齐爷道："黑白无常就在近前。"六爷吓了一跳，心想他怎么会知道身边有鬼，齐爷又道："范爷莫惊，这段时间无常二鬼隔三差五就登门拜访，我的那条爱犬也是如此叫法，前几天那狗莫名的死了，我就知晓大限到了。"六爷还没琢磨明白这里的逻辑，村公所里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夏所长，夏所长等了六爷大半天，跟村长吃饭喝茶也等腻了，听门口狗叫知道是来了生人，料定是六爷这就迎了出来。

六爷刚要跟夏所长打个招呼，身后的齐爷却先说话了："这位先生可是温家岭的人？"六爷一惊，齐爷怎么这么问，夏所长看六爷身后还有一人还跟他说话，就把身子斜了一下让过六爷半个身子答到："正是。""尊架可否姓温？"齐爷接着问，六爷听齐爷这么问警觉起来，忙转过身子圆场道："齐爷，这位是温家岭乡公所夏所长，不姓温不姓温。"六爷知道齐家跟温家过节，可夏所长并不知道，六爷紧拦慢拦也没拦住，夏所长跟着说了一句："我不姓温，家母到是姓温，阁下有何赐教？"
夏所长年轻，又是一小吏，看齐爷出言不太友善也就想跟着呛火，心想姓温又怎么了。齐爷一听他母亲姓温，脸上抽搐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原来命数如此，这十世因果居然是这么了的。"夏所长听不明白，六爷可觉得事情不妙，赶紧站在两人中间劝和道："齐爷，齐爷，你看我，今儿都看我了，他姓夏不姓温。"夏所长看六爷举止怪异，还解释什么姓夏姓温的，大不高兴，六爷挡着他看不见齐爷，他又向外迈了半步说道："这位先生莫非对温家有话吗？"六爷暗暗叫苦，心想您就别问了，这主儿满世界找你们家的人呢。
齐爷正色道："我与温家十世怨仇，只可惜今世温家无男丁降生，老夫遥等无望，今是良辰吉日，我们就把这段恩怨了了吧。"六爷一听知道齐爷起了杀心，可这夏所长并不姓温，你齐天敬怎可滥杀无辜，齐爷贴紧挡在身前的六爷，在他耳边轻声道："范爷，他无性命之忧，你放宽心吧。"夏所长年轻气盛，虽然没听懂齐爷说什么但也知道这是叫板，看眼前这老头长的五官怪异还跟自己口出不逊心里就火了，又向前迈了一步："你这老朽出口伤人，父母没有管教与你吗？"齐天敬也不恼火，哈哈大笑："后生，你且代温家受过一半吧。"六爷眼瞅着拦不住齐爷，又听夏所长步步紧逼，紧怕夏所长吃亏，又见齐爷无刀无枪，只靠赤手空拳大不了揍夏所长一顿，夏所长年轻也未必就会吃亏，齐爷说夏所长代温家受过一半可能就是挨顿打而已，这就转身去拦夏所长。
六爷转身，刚要开口劝阻夏所长，只觉身边三道白光，嗖嗖嗖，夏所长左右肩膀和左侧大腿部位插了三支袖箭，夏所长一个趔趄就跪在地下，六爷惊呆在原地，却听身后齐爷道："还你三箭，你仅有温家一半血统，命不该绝，就此这段恩怨就结了，此后我齐家再无宿命，箭上无毒。"说完这句，齐天敬朗声大笑，待六爷回头观瞧他已经转身走了。六爷不知道该擒住齐天敬还是施救夏所长，正慌乱之际村公所门里闪出一人，手里端着一只长枪，大声喝道："凶犯休走，给我原地站住！"
这短短几分钟可乱了套了，这哪又出来一位带枪的天兵，书中暗表，这位是英家屯的村长，陪着夏所长熬了大半天，刚听门口狗叫知道有生人，夏所长心急就先迎了出来，村长因天气寒冷就站门里看着屋外没出来，待齐爷发了三支袖箭射倒夏所长，村长慌了，在自己地面儿眼皮底下出了凶案那还了得，再看凶犯还要逃走顺手就操了支长枪跳了出来。
民国年间各个村屯都有义勇和少量武器，以保卫村民不被土匪侵袭，某些大户人家也养些家丁配有武器，平时枪械都放村公所，有土匪来袭才分发给村民抵御，今天村长情急之下操了支枪就冲出来要捕获齐爷，其实村长也是吓唬吓唬而已，因为长枪里面并无子弹，子弹都在柜子里，需要的时候才上膛使用。村长喊了声站住齐爷没理，又喊了句："不站住我可开枪了！"
六爷被眼前这一切吓傻了，但听见耳边阴慘慘一声音道："恭喜范左使，您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