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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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范城隍 (1)

(2018-06-06 23:04:00) 下一个
 

六爷 范有贤

     190811月,老佛爷慈禧大葬。

街上阴风阵阵,昏天黑地。几千架穿官衣骑大马的纸活在灵柩左右,更显恐怖。队伍行至东直门外宾观礼台,忽一外使惊呼: it’s bleeding... 陪同清官寻声望去却见棺椁有血渗出,大惊失色,忙报与摄政王载沣。载沣携李莲英与荣寿固伦公主一同前去瞧个端倪,果然与所报无异。载沣大惊,差点昏倒在轿子里,李莲英还算镇定立刻差小太监请国师前来。

   那国师是位喇嘛,一直伴随队伍前行,见此情景到不惊慌,到载沣轿子前施礼缓缓道:王爷勿惊,十殿阎罗手下鬼差在棺椁中互殴载沣和总管不解,喇嘛接着说:老佛爷陪葬之物皆乃稀世珍宝,所谓陪葬无非是孝敬东岳大帝及其手下以保逝者阴间续享荣华富贵,随葬之物着实珍贵,件件绝世,东岳大帝非财之赏与十殿阎罗。十殿阎罗派了手下收取冥器,因薄厚不均,故此动了手脚了血污。

   载沣看看大总管,大总管瞧瞧固伦公主,都是满脸狐疑。公主俏声对载沣道:一派胡言,斩之大总管连忙摆手。

   载沣定了定神:尊驾以为如何应对?喇嘛说:万事皆有定数,随他去吧。载沣不再说话,大总管连忙道:尊国师吧。公主问到:就这样任其夺抢?道士笑道:”即已是冥器阳间之人便无权染指,谁动了边的东西必赔上性命,尤已归十殿阎罗帐凡人想不舍吗?公主听了也只好作罢,长叹一声流着眼泪转回大队之中。载沣本已心神不宁,精疲力竭,老佛爷和皇上前后脚走了,这大清国风雨飘摇,他那年幼的儿子未来日子福祸未卜,赶紧办完了这档子丧事好做打算,他退入轿中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行

    喇嘛看着送葬伍摇头不止大总管皱了下眉问:就这般带血葬了?道士冷冷的回:皇家气势已镇不住地府神鬼,这大清气数尽,总管大人还是早做打算吧,少则三年多则五载,朝必亡。李莲英急忙看左右无人松了口气,道士也知道这满门抄斩的预言不该在这当口说出,叹了口气:此后百年中华必遭涂炭,诸神已不佑泱泱上国,可悲可怨。贫也告辞了,大人自求多福吧。

   李莲英刚想说客套话,那喇嘛一众已经走远。当下这幕在李莲英的残生里不断现,终郁闷成疾,三年后归西去了

 

                             一章

 

   话说范有贤在雅明阁前一枪轰在左胸当街毙命,众人皆惊闪身后退,李谦更是吓得尿了裤子。地保忙去喊了巡警又通知了董风,巡警查看了现场说自己找死的不管,街面自己处置。地保又哀求董风接了这门白事葬了六爷,董风自不推辞,一则六爷与他有些交情,二来还有九妹的情分

   六爷祖坟在河北,董风穷人一个也买不起墓地,只能买口薄材装殓了六爷准备拉到东郊找块地埋了。买了装老衣裳,香烛纸钱等物,雇了辆车,载上棺材出发。

   六爷这一枪着实带劲,胸口一片血红,但却没见流血不止。这里有个蹊跷得道个清楚,清末民初民间流散大量义和团丢弃的火枪,俗称单子蹦,打一枪就得填药装弹。六爷在白沟买的这把火枪更是被做了手脚,大清律民间私藏火器斩,后来也是斩不过来便没了法度,义和团,武器便被捞偏门的小贩收藏以图倒卖。火枪装铁砂铁弹足以致命,小贩惧怕搞出人命受连累就用砂弹代替了铁弹,一枪打出去虽是惊天动地力道却是不足,10米左右伤不了人。没想到这六爷抵住胸口开了一枪,当场就连震带吓昏了过去,皮肉必定受伤,红彤彤的一堆。

   东郊,找片乱葬岗雇两个力巴开始挖坑。

   董风拿出装老衣裳准备给六爷换上,嘴里念叨:“六爷哎,兄弟贫寒,不能风光大葬,委屈您了。说罢去解六爷肩下的衣扣。

   董风手刚搭上衣扣稍用力去解,忽然从六爷喉咙里诡异的低哼了一声:疼。众人吓了一跳,俩力巴及车夫更是拔腿狂奔数十步。董风没跑,心想这六爷准是心有不甘,还魂一回托付点身后事也未尝不可。于是问道:“六爷,还有未了的事?

   这六爷眼也不睁,只是低声喊疼。

董风说:“六爷,还有什么事兄弟去办,您开个口就成,到了清明祭日兄弟按例送钱,您就放心去吧。话音未落,六爷把眼睁开了,眼珠四下转了转,好像没看清形势,望空呆了一会忽地坐起大叫到:干吗?!这是要埋我?!

听了这句,董风一屁股坐在地下,一干人等全楞在原。这范有贤       他没死。

范六爷瞅瞅地上的动风,望了望远处的雇工,扭头看着地上的浅坑笑了:你六爷没那么容易死。一阵剧痛袭来,又扑通倒在棺材里面。

董风站起来,知道这不是诈尸,活人。事到如今倒是犯了难,这活人可比死人难伺候,连忙喊远处的力巴过来把六爷从棺材里抬出来平放在马车上,撕开衣服查看伤口。

“六爷,感觉怎么样?

“董风啊,疼,我疼啊。”六爷呲牙道。

那我给您找大夫瞧,准没事,您再忍会。

找大夫?回北平城啊?我不去!我宁可死这。范有贤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为了这张脸绝对不能再回去,这光棍耍完了再厚着脸回去求活命这枪就白挨了。说完闭眼不言声了。

董风知道六爷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可这荒郊野外的哪去寻大夫。俩力巴心有不快,人没死抬人挖坑的钱恐怕要赚不着,车夫到是欢喜,一来一回两趟活还得加钱。众人各怀心腹事,有喜有忧。

远远的山路间驶来一驾马车,两匹洋马健硕,疾驰如飞。不间来到眼前,车夫勒停马车,车门一开下来一名洋教士,金发碧眼,一边观望一边走了过来。董风一看洋人来了精神,教会常无偿救治穷人,这洋教士可是救命稻草。

教士径直走到六爷身前,也不言声查看伤口:不碍事,外伤,枪伤吧。”董风一听有门,连忙哀求:洋大人,您可得救救命。这六爷闭着眼睛嘴里吐出一句英文,洋教士微微一楞,用英文回了一句,然后对众人道:抬到我车上,教会。

董风掏钱打发了车夫力巴跟着马车一起去了教会。

教士喊来几个信徒把六爷抬进屋里开始救治,董风思谋着事到如今该如何善后。

大约一个时辰,洋教士从屋里出来,略显疲惫:病人没事了,皮肉打烂,需要静养数日。听这话董风一块石头落了地,问到:您看,在您这养着成吗,我给诊费。说罢掏出一把大洋。洋教士沉思了一下:好吧,你留些钱我找人买些营养,别的不要了。”董风千恩万谢,鞠躬作揖。本还想进屋与六爷道别,安抚几句,洋教士说已经睡了,隔日再来吧。董风作罢,告辞回城。

洋教士送至门口,董风忽然想起件事,问道:“六爷跟您说了句什么?洋教士答道:神爱世人。”动风一脸狐疑,又问:那您答的什么?”“哈利路亚。洋教士说。

董风脑子里琢磨着这两句能救人命的江湖切口万般不解的回去了。

 

第二

   北京的初春有些冷,风沙漫天,尤其城外的村落。

   近倆月的调养范六基本伤愈,只是胸口留下了乱乱糟糟的筛子眼。救他的人是个美国传教士,名叫塞巴斯蒂安,范六叫他塞爷。两人有时用英语交谈,有时用北京话调侃,倒也有趣。这期间董风来过几次,送钱还买些吃食,来了也不提琉璃厂的事,也不问那对瓶子,寒暄几句就回了。 六爷心知董风是个君子,有修养懂礼数,开始后悔没让九妹嫁给这样的好人。

   教会坐落在一村子的西南,两进的大四合院,十几间房子,六爷住在后跨院的北房。这一天太阳高悬,明亮刺眼,却没有烤在身上的热度。六爷倚着门框坐在马扎上晒着太阳想着心事。他想起了九妹,后悔本可以凭借董风全作的那张画让她过上舒心享福的日子,因自己狂傲贪婪葬送了这一切,也葬送了她的婚姻。他想起了董风,那么本分的一人,苦熬苦掖还是没落什么好,跟那茹二奶奶过日子能有什么乐趣。他想起了李谦,这孙子怎么黑的自己还是没有完全想明白,枉在这街面混了半辈子,什么龌龊勾当没见过,到了还着了他的道。他想起了汪怀,这货虽然贪财好色,小人心思,但为达目的勤恳耐劳也算是长处。他想起了琉璃厂的各色人物,想起了自己熬鹰架犬,想起当贝勒爷时的风光体面……

   恍惚间,他忆起了躺在棺材里的一幕。六爷有些眩晕,赶紧把马扎往后拽了拽,让身体依靠在墙上。哆哆嗦嗦抽出一只炮台烟点上。他想起来那天苏醒前的一些事。

       那天六爷确信自己个死了。死就死吧,活着也是没里没面,黑白无常把自己一锁爱就哪哪去吧。但听见有个声音:薄子上没他名字喊我来干嘛?六爷心想无常鬼还有帐呢,暗自好笑。那个声音又道:土地何在?另一个声音答道:城隍大人,卑职在。六爷心想城隍和土地来了,黑白无常没来,这倒是蹊跷。

      “范有贤阳寿未尽,送我这我怎么发落。那城隍道。

       “阴魂已到坟地自然归地府处置,是生是死小神不敢妄加决断。那土地道。

        “尔等食受人间香火却尽干些添乱的事,城隍微怒,土地不再搭音。还得找人引他还阳,真是多此一举。隔了片刻,那城隍又言道:他命不该绝尚有未尽家事,这人带不走”六爷暗骂这死还这么费劲我哪有家了,有家我也不回

       那城隍厉声道:兹有范有贤,寿禄未尽,判归阳间延寿,路途神鬼不得阻挡,违者收其魂魄。随后感觉被推了一下,顿感周身剧痛,那片伤口便有了感觉。忽然那土地爷声音响起:范有贤还阳,冤魂恶鬼让路。睁开眼就看见一脸惶恐的董风。

        一只炮台吸到根,烟屁股还烫到六爷的手。这是梦还是真事,范六心里嘀咕,但没死成却是真的,可是不死又哪里呢,在北京城栽了那么大的面,海口也夸了,枪子也吃了,再回去低眉顺眼的活着,六爷做不到。爷们吐个唾沫就是钉,六爷我就死定了。

        说范有贤祖上那可是赫赫有名,远的范仲淹不说,有凭有据的范文程确是六爷的老祖。

        范文程,字宪斗,号辉岳。事清太祖、清太宗、清世祖、清圣祖四代帝王,乃大清重臣,为清王朝奠定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勋。一十八岁于沈阳县考取秀才,八旗攻下抚顺之时与其兄长投奔了太祖,而后建功立业。传了几代到六爷这枝是越混越不成样子,朝廷不再感恩范家,六爷上两代力主洋务运动失败,彻底沦落。遭贬的遭贬,被拿的被拿,六爷府上被朝廷抄了个精光,皇上网开一面没发配他族人戍边宁古塔,其他旁枝四散奔逃各寻活路。到如今举头无亲,低头无故,怎一个惨字了得。屋漏偏逢连夜雨,又赶上这么档子事,连吃棒子面窝头的心都没了。

         六爷不信那个城隍,幻觉,人到这份上梦见谁都不为过。想活很难,想死总比想活容易些吧。六爷我就是活够了,活的不耐烦了,活了没有脸了。越想越恼火,恨不得趴炮口上找人来一下子。那枪不成事,这年头到处是骗子,来那么一枪确实风光体面提起,遭罪的结局却没想到。枪,可能是假的,药,也可能是假的,这些都不靠谱。溺水,溺水不能给我来个沧海桑田,直接站在没水的河底吧对,找个水泡子了断咯吧。

       想到这六爷精神振奋。琢磨着得换身行头,干干净净的走,可兜里没钱,就寻思着塞爷那有董风给留的钱,几个用用,想到这起身向前院走去。

 

转至前院塞爷门口清清嗓子道了一句:塞爷在屋吗?没人应答,又喊了一声:“塞爷,在吗?”还是没人,向左挪了两步探头隔窗向屋里望望,室内光线太暗看不清什么,转身叨咕了一句“大早上的哪去了这是。”刚要下台阶离开,忽听见屋里有人搭言:“塞大人进城有事,说是晌午回来,您进来等会这也快晌午头了。”六爷一只脚悬在台阶之外没踏下去,觉着声音有点耳熟,头也没回应了一句:“那我待会再来。”这只脚刚踩下去,身后的门吱扭扭一声开了,一苍老声音道:“是有贤少爷吗?”

六爷心头一怔好熟的声,猛回头见一老者鹤发童颜,不是别人却是老管家范青。这范青打六爷记事就在府里做事,是老爷的贴身管家,府里事无巨细他都参与过问,深得老爷信任。大清一倒家也散了,听说范青去给老爷守灵就再也没见过。

“范管....”话说一半六爷赶紧改口“范大叔”这都民国了,再以管家称呼颇有不恭。那范青一看真是范有贤连忙单腿微屈,打了个谦“六少爷您吉祥!”六爷连忙还礼“您吉祥您吉祥”。言吧两人已是泪眼相望。

范青拭拭眼睛也不多说,拉起六爷就走。六爷忙问:“咱这是去哪?”“回家再说”范青答道。两人行了几里进了一座城隍庙,年久失修院落破败倒还整洁。范青引着六爷进了东厢房,两人坐定,上了热茶,范青上下打量着六爷长叹一声:“少爷,我可算等到你了。”

                              第三章

上回书说到六爷偶遇老管家,那真是百感交集又莫名惊诧,范青知道六爷心里疑惑就把这之前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老佛爷下葬那天国师喇嘛做了个预言,而后离京。那会六爷父亲刚好在内务府当差,官居掌仪司部署主事,正好听见喇嘛的话心下大惊,安排好属下料理出殡队伍带上两个亲兵策马狂追。追至京郊总算截住了喇嘛一干人等,范老爷滚身下马扑通跪在大喇嘛面前:“国师救我!”那喇嘛与他早就相识,平常吃穿用度都是由他供奉,也不惊讶。喇嘛连忙搀扶范大人起身:“范大人,天机不可泄露啊。”范大人道:“国将不国,国师念在下平日里鞍前马后到底也给指条生路。”言罢又要跪拜。喇嘛无奈,想起范大人对自己确实关照有加,这生死攸关之际不搭一把也太过绝情。

喇嘛喝退左右,拉起范大人紧走两步到一僻静之处,低声道:范大人,你我之交甚密,我今天就说上几句你且听真。”范大人侧耳细听,喇嘛道:“大清灭范家灭,家道旁落,唯你六子可续范家香火,重振家业。破败之时你遣一心腹常驻与京郊城隍庙中,待你六子与之接头,而后需此子返盛京原籍重修城隍庙宇方可破解范家霉运。”范大人呆呆的发愣,追问了一句:“为何常与城隍为伍?”。喇嘛道:“你先祖阴间位居盛京城隍,因范文肃投靠清廷被同僚不耻,大清旺盛之时无人敢言,若大清气绝必被责罚,你家六子前世亦为城隍,维此人可消灾解难。

范大人犯嘀咕了,六少爷不务正业不着四六,他能挽狂澜于既倒,多少有点不靠谱,还想再问,喇嘛说:“日后自有他的运程,不必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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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清静 回复 悄悄话 好奇,博主ID Fanwu, 可与文中范五爷有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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