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盖房上梁就是大事,主家要选一根香椿木做梁,还应该在基座处砌一块刻有“石敢当”字样的石头,或者刻“姜太公在此”用来辟邪祛灾,但在城隍庙这些辟邪的举措就免了。上梁那天是大喜之日,与娶媳妇嫁姑娘等同,张灯结彩,鼓乐鞭炮,宴请亲朋不在话下,尤是城隍庙上梁这方圆百里的大举动免不了邀请些官府人员,社会名流,土豪乡绅。
六爷找温所长帮忙发几张帖子邀请镇长,保安队长及前清秀才,商贾大户等等,择了黄道吉日,定好了酒席宴请众人,祭祀用的老酒果品还有彩绸鞭炮一应俱全。
响晴白日,六爷早早来到岗上。老疙瘩和众工人已经在了,除了城隍庙主建筑还有东西两间厢房,一间给范青住,另一间全作客房。三间房都没上梁,庙宇这间的主梁已经抬进屋里,放置于地面之上,披红挂彩,几条粗绳捆绑妥当单等鞭炮一响众工人拉将起来置于屋顶。其它两间的梁木斜靠在房屋前脸,岗上面积有限,梁木置在地面太占地儿,各屋门窗已经上齐这样靠着倒也安稳。
日上三杆,吉时已到,宾朋政要已然到齐,镇长大人立于庭院当中,温所长,六爷及乡绅名流拥与左右。六爷简短说了几句恭贺致谢的词,祭祀完了,鞭炮一响那梁木便开始缓缓上升,十几条汉子由工头引领喊着口号,鞭炮鼓乐大躁,这一刻只觉得地动山摇。本来就在岗上,两旁又是两座小山,劳动号子,鞭炮鼓乐在这狭小空间回荡,这小谷里可就产生了共振,东厢房的门窗位置泥土有的开始悄悄脱落,木制门窗也跟着微微抖动。
六爷眼看主梁升起自是满心欢喜,这大功即将告成接下就是惬意人生,到场的众人也是高兴,从此方圆几百里有了如此辉煌夺目的城隍神庙定会保佑风调雨顺人畜兴旺。
六爷和镇长站在最头里,后面是温所长,保安队长及几位乡绅,范青等平民随后大约有二十几人,鼓乐队伍在庙门前拉开阵脚连吹带擂气势正旺,镇长也因在自己辖区有个这么体面的城隍庙乐的嘴都合不拢,众人皆是喜气洋洋。
眼看梁木即将到达最顶,两端一架就算完成仪式,六爷忽感背后有人拉他衣角,回头一瞧却是温家大姐,大姐向他使个眼神示意到边上有话说,六爷看大姐面色凝重心里也是一纠,不敢预想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大姐是带仙的人物她要是皱眉那定不是寻常之事。
两人来到东厢房边,温大姐低声道:“范先生,刚我家老仙提醒我这岗上要出大事,你发觉什么不妥没有。”六爷想了想摇摇头,温大姐又说:“老仙说十殿阎罗手下在此周边游荡,这些鬼差不见鲜血不收手范先生还是小心为妙。”六爷闻听心下害怕,这段时日又是妖又是鬼又是神又是仙,发生了很多匪夷之事所以立刻警觉起来。
范六面对庭院四下观瞧,未见异常。上梁一众刚把一端搭在墙基头上,正要搭上另一端,鼓乐队也是把鼓点铜锣唢呐演奏到了极致,院子里掌声一片伴随着工人们最后一声号子:起!!响彻云霄。六爷也看得血热正要跟着叫好,忽觉有种恐邪的声响,但不知来自何处,正找寻间却觉得黑云一片,西厢东墙不知何故坍塌下来,向外的力道极大,斜靠在上面的梁木也跟着倒了过来,六爷心中暗叫不好,正待喊声闪开,那梁木已然倒塌过来,众人正在欢歌之中无从防范,但听见墙壁倒塌的声音及泥沙灰尘暴起的时候,那梁木正正击中站在最前的镇长头顶,只见万道红光血色喷溅,镇长一声没吭到在血泊之中。
六爷惊呆,竟忘了上前施救,还是温所长和范青冷静清醒,立刻将镇长抬上马车送往镇里的诊所。六爷几竟昏倒,靠在屋墙上慢慢沿墙滑落坐至地面,他没琢磨镇长死活,是后怕自己,刚才他站在镇长左手处,如不是温大姐叫他一旁说话,这梁木砸中的可就是他范六范有贤。温大姐看六爷瘫成一堆忙过来安慰:“范先生此乃定数躲不掉了。”六爷缓了口气定了定神,也不客气搵怒道:“你家老仙既已知鬼差祸乱为何不阻挡于前。”温大姐道:“六爷,草仙那点修行哪能探究十殿阎罗的差役意欲何为,连身都不敢近前,恐被收了魂魄。”
范六是被吓糊涂了,这当口老疙瘩已从庙里走了出来,扶起六爷说道:“爷,闯祸了,您看如何应对。”六爷过了那劲也不惊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自己揽的事自己担着,自己死都不怕的人还怕别人死?六爷拍拍老疙瘩示意别怕,走向一直站在远处的保安队长,这保安队长带着两个背长枪的队员本是来参加庆贺的,这事一出正好拿人犯个正着,随礼很可能变成收账,这好运气全托城隍老爷的福啊,灵验。
六爷跟这队长也没客气:“事是我揽的,人是我伤的,大老爷看如何处置吧。”那队长一看六爷上道也就不再恐吓,吆喝了一声:“范有贤与工头老疙瘩带镇里保安所,此处工地封了,闲杂人等速散。”
留下一名保安队员封锁工地不表,几个人到了镇保安所时闻听镇长没救过来死了,保安队长一看这已是命案就直接交给奉天警察局办理,这又连夜把二人押送到奉天城。苟局长闻听是范有贤出了事,也就出来露了一脸,他知道六爷与赵安有瓜葛就命人去请赵安,赵安来了一听事情原委也没惊慌,问六爷身上有多少钱,六爷说有一千大洋的银票,赵安就和苟局长说先押一千大洋,自己做保放了范六和老疙瘩。苟局长有大洋在手,又有少帅跟前红人做保也就答应了。本来就是误伤,结果也就是赔钱了事,具体要陪多少得受害人家属开价,反正押给警局这一千是肯定要不回来了。
郭六送老疙瘩回家,六爷回了店房休息。第二天晌午去警局听信,那苟局长说家属要五千大洋,限一周交齐否则掐尖入狱以徒刑惩处。六爷本想还个价,转念一琢磨四千和五千没什么区别,自己天大的本事也凑不齐这笔巨款。一来,北平那片田地已押给了教会,二来,亲戚朋友都捐了不少给他建庙,再张不开嘴提借钱的事。李氏父女倒是想把店卖了给六爷赎身,可那是人家爷俩祖传的生路,为自己卖掉这份情几辈子也还不清,赵安到是跟他说也不用急慢慢想办法,说是一周逾期也没人敢怎么样。六爷倒是不怕判刑坐牢,那边工程停了可耽误了大事,离限定的日期还有一个月出头,殿里殿外的装饰配套还没着落,自己生死事小违了神差事大,况且自己隐隐觉得这左一灾右一难都能过去,想想那根梁木本该砸上自己,却生生躲了过去,如无神佛保佑岂能有如此造化。
没地儿张罗钱五爷心里烦闷,躺在屋里翻来复去,虽然写了封信给塞爷说了下这边的状况,也没好意思提钱的事,就算塞爷还能再给筹措一些也解决不了问题,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逐做了一梦,梦中那戴礼帽的土地又来了,见面也不多言,翻开六爷的皮箱,指着那对瓶子说:“这绝世珍宝为何不拿去变现以解燃眉之急。”
六爷一惊梦可就醒了,打开箱子再次端详这对要命的瓶子,心想:此番之前尔险些取了某家性命,莫非这次要忏悔 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