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养鸡实在是件大事,开春买来的小鸡苗跟一团团绒毛球似的滚来滚去,小嘴见什么琢什么,叽叽喳喳的很是可爱,但是也真的很难伺候,不但要担心它们冻着了,还要防着家里的猫咪来袭击;专门弄了碎米粒子来喂,又怕它们吃多了不消化,巴巴的去野地里挖了小鸡草*来切细了拌进去,有时候甚至还要滴些香油进去,说是可以预防它们拉不出粑粑。可就是这样的伺候着,大家伙还是时不时要去补买小鸡,来保证一年里鸡或者鸡蛋的供应。
有一年老妈听说孵坊里往外卖的小鸡是暖灯照出来的,不如老母鸡自己孵,自己带着满院子跑大的健康,所以就琢磨着自己收鸡蛋来孵。记忆里那次尝试并不是很成功,第一个就是鸡蛋有没有受精很不好确定,虽然那年家里特意养了一只公鸡,而不是像往年那样把小公鸡们都给阉了;然后母鸡们下蛋也是前前后后,三三两两,收齐一窝蛋很是花了些时间,都要担心有些蛋是不是都已经坏了;更糟糕的是那只准备好做妈妈的母鸡并不是很有爱心,不是把某个蛋剔出来在边上冻着,就是一脚踩烂了一个,我们都猜它是认出来那些都不是她亲生的了。记得后来外婆在一个用来和面的大红桶里铺了好厚的棉絮,给安了个很舒服的窝,才哄着它完成了整个过程,也不记得最后养成了几只。很多年后在南京街头看人家吃旺鸡蛋,一下子就想起来那一窝里中途退出的也是那样的结局,不同的是当时家里就老妈敢吃。外婆自然是第一个不会吃的,没有在那里念两句阿弥陀佛给超度超度就不错了;老爸虽然粗人一个,倒是对这一类的东西也下不了嘴;然后当地的说法是小孩子吃了那样的蛋会变笨,老妈自然是不许我吃的。好像连杀鸡杀鸭子时从肚子里取出来的软壳蛋她也不让我吃,理由一样,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好几次老爸都暗示是她自己想吃独食,很是让大家笑话一番,不过最终没有人敢让我试,好在我也不馋。
其实不管是哪种方式孵出来的小鸡,只要养到翅膀上长出几根硬毛之后就基本可以放心了,喂的东西也不用特别讲究了,各类的菜帮子,剩饭什么的都可以,主要的还是糠麸,就是稻米外的那层壳。要照着现在吃粗粮的角度来说,倒是顶好的东西了,难怪那时候的鸡也健康,从来没有什么胖得不会走路,心脏崩裂什么的。在农村这喂鸡的活算是很轻便的,只是要一日三次的记得,所以多归孩子们管,只要把糠麸倒入饲料盆里,加进去水拌匀了就好。叫人讨厌的是鸡们都是急性子,一看你过去就从四面八方扑腾着翅膀围过来,分分钟给你来一头的灰;再有就是趁你搅拌的功夫伸过脑袋来抢,如果啄到太湿的糊上了嘴自然还要死命的摇头,甩你一身一脸。后来我们只好先把饲料盆拿出来,拌好了料再丢回去,就这样还有好几次那些跑的快的一看我们手上的盆就猛一下飞起来跳到里面,害我们差一点就把盆砸了。
那样辛辛苦苦的混到农历八月半左右,鸡就长大不少了,勉勉强强可以宰杀。不过这个时候一般只是杀那些没被阉割的小公鸡,因为再养下去的话他们就要开始满院子追着母鸡跑了,不但打扰女士们的安静生活,据说连肉也会变得粗糙起来。(听着就好像所有的雄性动物都一样似的,且容我哈哈一下吧。)那样的鸡很适合生炒了吃,因为肉很嫩,再就是适合吃“独杀鸡”。这是老家那里的一个传统,就是杀一只鸡由一个人一两顿就吃完,据说大补元气,一般是家里出大劳力的男人,或者体弱的老人才有这样的待遇。说起来还是那个年头营养跟不上的缘故,能敞开了吃一回肉自然对身体有好处。
相对于这些被早早吃掉的小公鸡,之前被阉割了的雄性鸡们会一直被主人养到过年。(不知道公鸡们会怎么选,如果给他们机会的话?)这些鸡不怎么爱上蹿下跳,每天就在院子里散散步,所以都养得肥肥的,到年底的时候在市场上是最受欢迎的。主人把它们两个翅膀一捆,脚一绑就丢在地上,它们也就老老实实的躺在那里任大家挑挑拣拣。偶尔有被卖的公鸡,那就是怎么都得站着的,绑了腿也没用,照样挣扎着站着,死命扑腾翅膀,虽然也是被绑着的。如果被单独关在笼子里,基本就是抬头挺胸的站着,或者踱着方步,那对小小的眼珠子盯着在它面前停留的人,就好像是它在挑主人而不是在被挑似的。话说回来,有些公鸡的羽毛是真好看,颜色艳丽,还有光泽,尤其是高高竖起的尾羽,和鲜红色的鸡冠子真是绝美的搭配,也怪不得人家骄傲了。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然会受些额外的关照。可惜世事总是祸福相依,这些漂亮的羽毛也会招来无妄之灾。据说是有熊孩子们为了做毽子,如果没有现成的好鸡毛就会去公鸡身上拔,那架势无异于渣滓洞里拔指甲啊,要换了现在动物保护协会的一准就上门了,好在老人们都会管一管。
最好命的自然是那些母鸡了,一养都好几年,下下蛋,扒扒窝,基本都是由着它们各自的性子,最多是让主人记下哪只鸡比较懒,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先杀,不过那肯定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然后这些高龄鸡们最后一般都被炖成了老母鸡汤,据说特补,也不知道有没有依据。记得中考那年,老妈听了班主任的话要在家里给我补充营养,还从老家那里弄来过一只号称养了三年的老母鸡,然后在那里很用心的炖汤,结果上面厚厚的一层油,金黄金黄的,我很不给面子的一口都没喝,最后都便宜了老爸。等到高考那年,反正是住校,她鞭长莫及也就没整什么东西,不过在那里自责了好久。
这些年村里的耕地少了很多,好多人家都要买口粮来吃,自然养鸡的也越来越少,所以这一切都成了记忆。
*一种叶子特别细碎,很嫩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