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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口公社虽靠黄河,但村子多在塬上,缺水,种地靠天吃饭。我们村没有一分水浇地,也没听说其它村有。别说没浇地的水,就是人喝水,也极困难。各村饮用水源都是沟里的山泉,要用毛驴往上驮。我们村驮一次水,来回5里多路,坡极陡,用差不多两小时。村里从来没人挑水,因为坡太陡了,水桶不能平放,根本没法歇。再说那么长的陡坡,谁也不可能一口气挑上来。 水源是在山泉下凿一个石坑,水蓄在里面。因为露天,所以水里总有虫子和其它小动物。按以往的卫生习惯,这水是不能喝的。但只有这种水的时候,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渴了大口大口往下灌。
驮水的桶是用半寸多厚的木头箍的,外面套了三个铁环加固。一般用柏木,结实,耐水泡,用的年头长;但极重,价钱也贵,那时一副(两只)价值好几十块。差一点的用槐木,一半价钱,可寿命短多了。木桶上面用木料封死,留两个小圆洞,进水用。水满后用玉米芯塞子把圆洞堵上,再放到驴背上驮回村。一般的水缸可装三驮水(六桶)。知青没有买驮水木桶的,全是向老乡借,老乡家大都有一副木桶。因驮一回水不易,一般是一 次赶两三头驴去驮,所以老乡也都互相借木桶。借木桶时,没有人拒绝, 因为谁都互相借。现在想起来,知青没有驮水木桶,长期只向别人借,不合适。除了借驮水木桶,每次磨面也要借老乡的石磨。但我们在村里时, 从来没有为此感到为难。
灌满水的木桶非常沉,每只至少五六十斤。一个人把两只桶放到驴背的架子上,不但要有力气,还要有技巧。 在水坑里把桶灌满后,用塞子堵上桶上的洞,提上来。先在驴两边 各放一个,再把其中一个桶提到驴背的木架子上,用铁链固定住。这时手不能松劲,还要提着桶,否则水桶的重量就会使架子失去平衡,从驴身上翻下来。要一手提着桶,另一手绕过驴背,压着另一边的架子,尽量使其和有水桶的那边压力相等,保持架子平衡。然后松开提着桶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继续压着没有水桶那边的架子,同时把身体绕过驴屁股挪过去,再把放在驴另一边的桶提到架子上固定好。驴两边都挂好木桶后,就赶着回村。上面的驮水介绍,如果驮过水的人,一看就懂。如果没见过驮水的, 大概还不明白。
我们村的驮水坡非常陡,人往上爬也很费劲。有的老汉为了省劲,赶驴上坡时,揪着驴尾巴,让驴也拉着人往上走。我没这么干过,驴驮两桶水上陡坡已经非常辛苦,再让它拉一个人,太残酷了。这些平时吃不饱的驴,有时候光两桶水也能把它压趴下,还要人推着屁股往上爬呢。 刚到陕北的时候,有一次天上下细冰粉末,落在地上,结成一层薄壳,路滑得像涂了油,不能走路。那两天没法下沟驮水,要到有水的老乡家去借水做饭。写到这里想起来,说是借,可过后从来没还过。 因为缺水,那些年我很少洗脸,一年也未必洗一次澡。村头有一个涝池,里面是积下的雨水,村里用来饮牲口、洗衣服。天热刚下完雨后,水多,老乡有时也在里面洗澡。水很浑,是稠的,有味儿,我没下去过。
夏天有时去黄河游泳,上来后到山泉下冲一冲。平时必需洗手时,脸盆是歪着放在架子上,好让那一点点水可以聚在一起。陕北插队让我养成不喝水的习惯,直到现在也很少喝茶,特别耐渴。衣服在冬天那几个月绝对不洗,夏天偶尔背到沟里胡乱洗洗。被子几年拆洗一次,被头黑乎乎的像一层硬壳壳。 那年头,很多知青就是捏个(凑合)着活着,顾不上讲卫生。最关键 的还不是卫生,而是饿肚子。陕北老乡也常说,活人难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