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一百七十九)后妈
看着谢晓婵和哥哥谢念慈之间的亲密无间,包颐丽感慨地对闺蜜兼小姑冷尚兰说:“看看你,多有福气,儿女双全。儿子虽然是老谢带来的,但是跟你亲生的没什么区别?你这后妈比我做的强多了。跟你一比,我实在是太失败了,唉!”
“哎哟,我的好嫂子,这怎么能比啊。我和老谢结婚的时候,小锁还是个两三岁的娃娃。再说,他亲妈也不在了。你进我们家门的时候平平都已经二十岁了,而且还有个邱婉怡一直给你们捣乱,这关系怎么能好的起来呢?”
确实,包颐丽和冷平平的关系一直很紧张。无论颐丽如何对待平平,她们二人就是合不来。包颐丽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她直爽,从不掩饰自己的看法。她对人好是真心实意的,绝不弄虚作假。对于平平,她也是如此。
自从跟冷家老二成亲后,颐丽和平平见过几次面。平平只来过她的家里两次,一次是他们结婚,作为父亲的冷尚生请女儿来认门。第二次是冷尚生在外地出差时不慎摔了一跤,大腿骨裂,在家修养。每次平平来,颐丽都尽心尽力地招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无奈,冷平平一直拿她当空气,不要说聊天,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看看双方都这么尴尬,冷尚生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为了不让颐丽为难,他和女儿见面就都选在外面的餐馆里。尚生在平平面前一而在,再而三地说包颐丽的好话,但是女儿不买账。“爸,您要跟谁过是您的权力,我没法儿干涉。但是您要是让我拿着后妈当亲妈一样对待,那可是不能够的。我妈再不好也是亲妈。她把我养大的,而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从乡下捞回来,我不可能背叛我妈!”
尚生愣住了:“我没说不让你跟你妈亲,但是对包阿姨你也不能那样不礼貌。她毕竟是我老婆,你的长辈,面子总是要给吧?”
“爱谁谁吧,我今后也没什么机会见她。我答应您,下次如果再见面,我跟她打个招呼还不行吗?”
平平心里也非常矛盾。当年母亲出卖父亲的事她早就听宿舍楼里的邻居们议论过。他们都是一个设计所的,邱婉怡本来人缘就不好,出卖丈夫以求自保,以及奎云到所里去闹的事情被大家传的热火朝天,冷平平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那个时候,她十五岁。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小的时候,平平总是被母亲打扮的非常洋气,非常另类。大冬天的,婉怡非让她穿花格裙子,羊毛长袜。因为自己的奇装异服,平平常常被老师批评,被同学们取笑。但是她天性懦弱,从来不敢跟母亲顶嘴,不敢不听从母亲的旨意。从幼儿园到小学毕业,她没有一个知心朋友。看见院子里的女孩子们一起跳绳,踢键子,她非常羡慕,但是人家不带她玩,嫌她母亲太个色。
1968年,冷平平16岁了。作为独生子女,她可以留城等待分配。但是她觉得特别压抑,一天都不想呆在家里。所以她自愿报名去山西插队。艰苦的环境,超负荷的体力劳动让她体会到自己的幼稚。母亲带着吃的,用的到村里来看她。倒在母亲的怀里,平平痛哭流涕。
后来邱婉怡用尽了手腕,终于将冷平平以病退的名义办回了北京。平平怎么可能不感恩戴德呢?无论当年母亲对父亲做了什么,母亲对她这个女儿是一片真心的。父亲再婚时,邱婉怡气得大病一场。那个时候平平已经二十岁了。成人的世界她也看懂了七八分。她明白母亲的用心,因为父亲当时还没有得到平反,所以母亲即不想跟父亲复婚又不想失去父亲。但是母亲再聪明也不能掌控天下所有的事,尤其是男女之情。平平同情父亲的遭遇,但是她不能背叛母亲。对于后妈,她只能冷处理。
如今,三十五岁的冷平平早以为人妻,为人母。她深知人生的不易,但是对于后妈,她依然拒之于千里之外。
也许是当年名字取的不对,也许是文革中被耽误的太多,平平的一生真如她的名字一般,平平淡淡。从乡下回来,她被分配到街道小工厂当了工人。77年高考时,她正在跟厂里的一个同事搞对象。那个男同事工人家庭出身,跟平平一样是个没念几年书的人。二人合计里一下,都决定不去掺和高考的事情。
对于平平的决定,邱婉怡气的半死:“你是我邱婉怡的女儿,怎么可能连刘向前那个乡下人的女儿都不如呢?冷潇潇也没上过高中,还不是考上了大学?纯粹是你那个男朋友把你带坏了!跟我说说,他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非他不可?”
“他老实憨厚。”平平如是说。
“老实是最没有积极意义的,老实再加上‘巴交’简直与傻子是同义词!再说他那个家庭,今后能帮你们什么忙?难道你安心跟他一起在那个小工厂混一辈子吗?”邱婉怡狠狠地说到。
那个男同事终于被母亲搅黄了。之后平平相了数不清的对象,终于,有个家里有些硬关系的男人入了母亲的法眼。对于他,平平无可无不可。总之是要结婚,既然自己喜欢的人母亲不让嫁,那么嫁谁都一样。婚后,丈夫家通过关系将平平调去坐机关,管文件,不再需要当工人了。跟周围的人一样,她结婚生子,过日子。冷平平从此心如止水。
对于女儿,邱婉怡实在是失望透了。平平怎么就不像她呢?当年的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不是共产党得了天下,如果不是跟家里失去了联系,她邱婉怡不定会是多么的风光呢。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冷平平是她唯一的亲人。
1972年之后,在英国的母亲千方百计找到了婉怡。一时间,邱婉怡得意非凡。她以为自己可以移民英国,最不济也是移民香港。1978年她到香港与母亲和两个哥哥相聚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母亲走后,哥哥们明显地冷淡了她。大哥说英国移民很难,二哥说香港讨生活很不容易。在那个人人为自己的家庭里长大,邱婉怡自然知道其中的道道。所以,她知道,此生命中只剩下平平一个人了。另外,想起包颐丽她就恨恨的,仿佛不是当年她抛弃了冷尚生,倒是包颐丽把她丈夫抢去了似的。她是绝对不会让女儿跟那个后妈有任何亲近的机会的。每次平平与包颐丽或冷尚生见面,邱婉怡都会哭天抹泪,装作被伤害的样子。如此这般,平平与后妈的关系怎么可能好呢?
1981年深秋,奎云骨灰下葬的时候,邱婉怡不请自来。消息自然是从女儿那里打听来的,但是她的出现连女儿冷平平都非常吃惊。冷尚生见了她非常不客气:“你来干什么?”
“奎云曾经是我的婆母啊,我当然应该来送送她。”邱婉怡恬不知耻地说。
“呸!奎云也是你叫的?我妈要是看见你,非撕了你那张画皮不可!如今颐丽才是我妈的二儿媳,这儿早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冷尚兰平时那见了谁都客客气气的面孔少有的激愤。
“二姑爸,我知道您跟包阿姨是好朋友,但是您也不致于对我母亲这么不客气吧?谁没事儿愿意往这坟地里来啊。”
老大尚民不知所措。老三尚中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邱哈,好久不见了。既然来了,就一起给妈行个礼吧。”
老二无可奈何,大家也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严肃的葬礼就这样被邱婉怡搞的不伦不类,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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