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一百三十九)对象
冷尚民跟他二弟冷尚生只说了精神上的寂寞,没说出口的是生活上的不便。妻子李素贞走了之后,他的日常生活乱成了一锅粥。
一开始他连自己的衣服裤子都找不着,更甭提袜子,内衣了。后来才发现,家里的一切他都不熟悉。过去的家务都是妻子打理,他一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如今她突然撒手人寰,丢下冷尚民一个人茫然不知所错。
过去素贞持家,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尚民常常抱怨经济不能自主。现在他有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自由,但是经济状况没过多久就出了问题。
素贞的丧事办完之后,儿媳阎玲在回北京之前提出分家。她说母亲去世了,这个家就散了。家里的存款要在他们父子三人之间平分。
冷卫星还深深地埋在丧母的悲痛之中,对于钱的事情无可无不可。
之前阎玲就给丈夫冷建国打了预防针:“你妈去世后,你爸肯定会续弦。那样的话你母亲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可就都便宜了别人。还不如大家分了,外人也少占点便宜。”对父亲本来就有一腔怨气的建国觉得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既然两个儿子都没反对阎玲的提议,冷尚民也说不出不同意。于是,大家打开素贞锁着的抽屉,拿出了存折。抽屉里有两个存折,一个在李素贞的名下,另一个是冷卫星的。冷卫星插队的村子有副业,每年的分红比别的队高很多。三年来,他每次分红都将钱交给母亲,没想到李素贞都给他存了起来。
李素贞的存款全部被取了出来。钱被平均分成三份,每人一份。阎玲取了现金,拿着一摞钞票回了北京。卫星的那一份存进了他的账户。
看着自己的那部分钱,冷尚民觉得腰包鼓鼓的。但是他没想到钱是那么不经花。素贞下葬后,他在北京逛街看到垂涎已久的九寸晶体管电视机,马上买了一台。想想当年那只倒霉的瑞士手表,他有些愤愤不平。在王府井百货公司给自己买了一只比那个更高一档的手表。很久没有这种为所欲为的感觉了,他有些飘飘然。他不知道,他的存款因为这感觉去掉了一大半。
安葬了妻子后回到邯郸,衣服没人洗,饭也没人做。他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晚上时不时到饭馆解决肚子的问题。每个月的工资两个星期就花光了。他安慰自己:“不是我不会过日子,素贞走了,就剩一个人的工资,日子自然是紧了。”他就这样毫无节制地过着日子。工资花完了就去银行取。没多久,他的存款就见了底。卫星的存折放在家里,没钱花了,他就开始取那个账户上的钱。他自我安慰着:“卫星在上大学,虽然学校给了一些助学金,但是我每月也给他寄一些钱去。如今用用他的存款也是应该的。再说,这钱他现在也用不上,以后我有钱了就给他补上。”可惜他永远没有多余的钱去填补那个空缺。
生活上的不便让他产生了续弦的想法。周围也有不少人关心他的个人问题。不久,有人来提亲了。对方是邯郸第一医院的一位护士长。护士长的丈夫当年去唐山出差,正好赶上地震,丢了性命。如今孩子们都长大成人出去了,她有了再嫁的念头。
护士长见过仪表堂堂的冷老师,也听说过他家的故事。两个苦命人在一起似乎很合适。于是,他们见了面。一开始很和睦,二人出去看看电影,逛逛公园。但是他们毕竟不年轻了,那一套对他们来说并不合适。顺理成章地,他们走进了冷尚民的家。
冷尚民打开房门,一股不清洁的味道使护士长禁不住眉头紧皱。很快,她就发现了藏在床下的脏衣服,脏鞋子。厨房里,没有一只碗,一个盘子是干净的。几个装酱油,醋的瓶子,个个都脏兮兮的,一抓一手油。仔细问起日常生活,冷尚民常常是答非所问。然而尚民觉得护士长既然进了家门,问题就不大了。他开始说话大大咧咧,指使护士长洗衣做饭。而且言语之间也带出了一贯以来的傲慢口气。
只去了冷家两次,护士长就对介绍人说:“冷尚民不是找老婆,他是在找保姆。我终于明白他老婆是怎么死的了。他除了自己谁都看不上,也不会把谁放在心上。找这么个人过日子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护士长之后,冷尚民又见了几个对象。不是他觉得对方没文化,就是人家嫌他太懒,只顾他自己。两年下来,给他介绍对象的人越来越少,他自己也渐渐地心灰意懒起来。他的心情越来越坏,生活也越来越不规律。一天早上,他在黑不溜秋的枕巾上发现了一大把头发。没出三天,他那一头浓密的头发所剩无几。吓的他急忙去了医院。医生给他做了检查,结论是神经衰弱所致。医生说他的头发也许以后还会长出来,也许就永远这样了。
看着镜子里稀落的几撮头发,冷尚民无奈,只好到理发店将它们都剃光了。没过多久,牙齿也开始脱落。说话都漏风。摸着自己秃秃的脑袋,看着镜子里自己那一番豁牙露齿的样子,他的心里一阵悲凉。曾几何时,自己竟然变的如此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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