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 (一百一十五)游行
转眼到了1971年的初秋。冷俊所在的中学被选中担任十月一号国庆游行的组字任务。虽然出身于摘帽右派的家庭,学校并没有将冷俊排除在外,他将和其他同学一起加入组字的行列。
组字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使。上万名中学生要在天安门广场人民纪念碑周围从游行开始一直组字到最后结束。之后,他们将集体正步走向天安门,接受伟大领袖的检阅。这万名学生将在九月三十日的半夜集结入场。国庆典礼,游行是从上午十点到中午十二点。九月底的北京,半夜已经很凉了,但是正午的日头还是有可能把人晒晕的。一般来说,入场的时候要穿毛衣,早上九点的时候,老师会将大家的毛衣收集起来,全体同学都穿白衬衣,蓝裤子,左臂佩戴红色袖章。
除此之外,每一个参加组字的成员都要将自己在什么样的旗语下亮出什么颜色的纸花球背得烂熟于心。否则,组出来的图案和字就会有偏差,那将是严重的政治事故。
冷俊和他的同学们从八月底就开始了练习。按照事先排好的日程,首先是被派来的解放军训练他们正步走,然后才开始训练举花,背口令。
烈日当空,冷俊和他的同学们汗流浃背,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接受着训练。稍息,立正,向左转,向右转,向右看齐,齐步走,立定等等一个都不能少。最可怕的是正步走的分解动作训练。一条腿踢到规定位置就被要求停在那里,两条胳膊一前一后摆着,胸前的那一条胳膊要摆在第二个纽扣处。
汗水顺着冷俊的面颊一直流到他的脖子处,有几滴不识相地流进了眼睛。咸咸地汗水把眼睛蜇的非常疼痛,但是冷俊不敢去擦。这是纪律,谁也不敢违反。早上喝的那碗棒子面粥早就变成水尿了出去。肚子饿的咕咕叫,离中午回家吃饭还有好一段时间。冷俊总有一种要昏过去的感觉,但是心里一个劲地告诉自己:“坚持,一定要坚持。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总算熬过了正步的分解动作,冷俊所在学校所有参加组字的同学排在一起列队正步走。操着一口山东话的军代表看了他们的列队后发表了评语:“横看横成行,竖看竖成列,俺再斜着一看就不中了!”同学们面面相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冷俊想了一下:“我们每行之间的间距不一致,所以斜着一看就歪歪扭扭的了。”
军代表对冷俊的解释特别满意。于是,新的一轮训练又开始了。
如此练习了将近三个星期。九月中的一天,学校突然宣布停止练习,复课待命。学生们不知所以,但是都暗暗窃喜,总算可以休息一下。
虽然休息是个好事,但是大家还是满心惦记着参加国庆盛典。再说,已经练了三个星期的正步走,最辛苦的一段总算结束了,接下来该练有技术含量的组字了。但是两天之后,老师宣布,因为苏修亡我贼心不死,国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今年的国庆游行盛典取消。
如同一声惊雷,把大家都震蒙了。这怎么可能呢?自从1949年建国以来,从来没有不游行,不放烟火的国庆。有些年轻气盛的老师开始发牢骚:“苏联人还没入境,我们自己就吓得连国庆都不举行了!看看人家斯大林,德国人已经打到距离莫斯科三十公里处,人家照样在红场阅军!我们不致于这么怂吧?!”
冷俊也不敢相信练习了这么久,说取消就取消了。他等待着新的通知,期望党和国家会改变决定。
北京西单的东北角上有个体育场,国庆的大型彩车很早就开始在那里修建起来了。冷俊每天下学后都到西单体育场去转一圈,看着那些彩车,他觉得国庆游行还是有希望的。直到有一天,工人们开始拆除彩车,把材料放在三轮车上拉走。见到彩车一辆辆地消失,冷俊心里终于明白,国庆游行确实是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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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虽然还没有走出阴影,但是生活状况和精神上的压力小多了。
谢谢蝉衣草妹们。
这周太忙,争取下周一恢复。
谢谢跟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