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 (二十七)尚民 (2)
在三等舱里战战兢兢熬到武汉三镇的冷尚民发现,他身上没有几个钱。不要说买火车票去北平,就是当晚住店,吃饭都成问题。无奈,只得去找父亲的朋友。在那里,他得到了食宿,借到了回北平的盘缠。
火车到了北平,看着离去九年的故土,冷尚民感到特别的亲切。此时,冷家还住在北平中国大学给冷先生安排的住处。在与家人的通信中,他知道自己家的地址,很顺利地回了家。冷太太见到长子自是非常高兴。她有着又一次失而复得的感觉。尚民对母亲悄悄说起了回程跟他人借钱的事,冷太太二话不说,答应第二天就给人家汇钱去。
冷先生从学校里回来后发现了三个多月不见的长子。问起缘故,儿子只说是想念亲人,只字未提他仓惶出逃的缘由。父亲先是摇头叹息,觉得这个儿子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恒心,总是半途而废。继而问到儿子今后有什么打算。尚民张口结舌,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堆自己的宏图大志。父亲知道他是在胡扯,命令他回学校把大学念完。
尚民想想在从济南到重庆的途中做苦力的艰辛和所得的微薄,知道体力劳动完全不是他想做的。再想想当警察局书办时的无聊,一时间也不太清楚自己适合做什么工作。如今一无文凭,二无工作,三无金钱。连个路费都要靠父亲的关系才能借到。除了家里,他真的是别无去处。混到这个地步,唯有从命了。但是他明确表示不想再念古汉语了。最后,父子二人达成了协议,改学法律。
凭着冷尚民在中央大学的成绩和冷先生对当时大学录取流程的熟悉,燕京大学法律系录取了冷尚民。他在中央大学的学分转了过来,继续念了两年就拿到了学士学位。
拿到了学位的冷尚民找不到工作。民国三十七年的北平已经是风雨飘摇。人民解放军在关外跟国军打得势均力敌,十分激烈。前线的消息每天都在牵动着人们的神经。国统区的币制改革将国民经济推到了几乎崩溃的边缘,使大家对政府丧失了信心。通货膨胀,民不聊生,这个时候,哪一个律师事务所还有精神气儿招新员工?
赋闲在家的冷尚民每天无聊的很。鸳鸯蝴蝶派小说,小报上的花边新闻,武侠连载故事已经不足以打发他的时间。他经常出去走走,找同学,朋友喝点儿小酒,逛逛舞厅。他的经济来源是他的母亲。二十五,六岁的大男人,无论跟谁伸手要钱都不是好受的滋味。况且母亲是精明过人的,知道他的手松,钱到了手里马上就让他花出去了,所以连收房租的事都不派他去。平时大钱绝对到不了他那里,小钱也只够出去打打茶围。
当母亲提出给他提亲的时候,尚民的自然反应是拒绝。但是仔细一想,一个吃穿住行都靠着母亲的人,有什么资格拒绝啊?
对于自己的婚姻,冷尚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和理想。以前不是没有过让他心动的女子。但是那种文学作品上写的,让人撕心裂肺,茶饭不思的恋情他从来没有经验过。交往过的女朋友也有一两个,但是最后都无疾而终。分手时不免黯然,但是过不了一两个星期就扔在脑后了。
看看眼前,父母亲的婚姻按理说是自主的。但是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么和谐。他们不是为一些事情争执,就是自己做自己的事,两不相干。很少看到二人和颜悦色的交谈或者一起出去走走。
姐姐是有过男朋友的。姐姐当初和她的恋人黄以轩海誓山盟,难舍难分。后来怎么样了呢?在父母亲的坚决干预下,还不是分手了?如今才华横溢的姐姐所感受的除了煎熬还有什么?
最终让尚民自己说服自己的还是父亲那个离婚不离家的原配,秀姑。三岁时,尚民和姐姐一起去了故乡。见过秀姑和她的女儿菊姐。父亲对秀姑只是点点头,让他们姐弟俩叫她:“秀姑”。秀姑对他们姐弟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说不上亲热。对菊姐,父亲是特别疼爱的。有别于其他同辈的堂兄弟姐妹,表哥表姐,父亲特别强调这是你们的姐姐。
在重庆时,父亲惦记着家乡的父母,女儿。尚民才知道那个菊姐是秀姑和父亲的孩子。问起秀姑,父亲说那是家里给他包办的婚姻。而且解释说,过去人们的婚姻绝大多数是包办的。他与秀姑不和,选择了离婚。因为秀姑没有收入,只能留在冷家老宅。
既然父亲可以对包办的原配采取离婚不离家的办法,如果今后发现了自己的挚爱,看来也可以让李素贞离婚不离家。想到此,不禁释然。如此说来,只要母亲看着合适,娶谁还不是一样。自己见与不见李家二小姐都无所谓。
这样,与李家的婚事,冷尚民算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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