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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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文革洞因》四八(崇新岳 百思峰 )

(2020-06-17 17:49:47) 下一个

 

第21节   林彪事件(上)

  (1)

 

  虽说“九一三”事件已经过去42年了,但对林彪事件的研究,似乎是走入了歧途,结果越研究越糊涂。国内、海外的研究者们,把关注点放在具体的细节上,比如林立果怎么策划暗杀计划,林彪怎样仓惶出逃,却忽视了最关键的动机问题:林彪出逃的动机何在?

  历史案件和现实案件一样,动机是理解案情最重要的东西。搞不清作案动机的案件,自然让人感到无法理解,感到扑朔迷离。人们认为林彪事件扑朔迷离,其原因就是想不通林彪为什么出逃。

  关于林彪的动机,目前主要有两种说法,但说服力都不强。第一种说法是来自1972年中央对林彪事件的定性:林彪是因为篡党夺权的阴谋暴露,迫不得已乘飞机外逃。在第一种说法中,毛泽东对林彪是仁至义尽的,一点责任没有,林彪事件完全是因为林彪个人野心膨胀的结果。这种说法可以自圆其说,但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让人们信服。

  林彪篡党夺权的阴谋,其证据主要有两个:第一个证据是林彪争当国家主席;第二个证据是林立果搞的“五七一”计划。第一个证据的林彪争当国家主席,其实完全是光明正大搞的,谈不上什么阴谋。如果林彪真的策划暗杀毛泽东,那一切都应该在暗中进行,就没有必要争当国家主席,主动把自己的篡党夺权“阴谋”暴露出来。

  第二个证据倒是非常符合阴谋论,可是不符合林彪的性格。林彪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他应该非常清楚,靠林立果那几个人的“小舰队”,要想暗杀毛泽东,成功的可能性百分之一都不到。林彪绝不是一个莽汉,所以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全家性命押宝,去干一件成功的可能性不到百分之一的“五七一”计划。

  由于林彪动机的第一种说法难于让人信服,从1980年代末开始,又出现了第二种说法。比如著名文革专家王年一教授提出:“九一三事件是给逼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毛泽东制造出来的。”原中央文献研究室的高文谦在《晚年周恩来》一书中,有一小节《把林彪逼上绝路》,也声称林彪是被毛泽东“逼”走的。

  在第二种说法中,林彪对毛泽东是仁至义尽的,一点责任没有,林彪事件完全是因为毛泽东“逼”林彪的结果。关于这种说法,很多人举出不少的“证据”,但他们都无法解释一个最根本的问题:“逼”走林彪对毛泽东有什么好处?

  从后来的事情发展来看,毛泽东可以说是林彪事件的最大受害者,林彪出逃对毛泽东没有任何好处可言。毛泽东“逼”林彪出逃,等于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毛泽东还不至于愚蠢到这样的地步。因此“九一三事件是毛泽东逼出来的”这种说法,是不符合逻辑的。

  毛泽东单方面主动“逼”林彪出逃,是不符合逻辑的;林彪单方面主动“篡党夺权”,也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因此,合理的解释是:“九一三”事件并不是毛泽东或林彪单方面造成的,它是双方各种矛盾和斗争激化的结果,这也就是谚语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

  其实,“九一三”事件使毛泽东和林彪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好处,因此“九一三”事件应该是毛泽东和林彪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既然“九一三”事件是毛泽东和林彪都不愿意看到的,那为什么又发生了呢?这就应验了一句哲学名言:历史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2)

  我们要理解林彪事件,在分析它的细节之前,要先考虑两个最基本的问题:一、林彪与毛泽东的矛盾,是可以调和的,还是不可调和的?或者说是“敌我矛盾”?还是“人民内部矛盾”?二、“九一三”事件是林彪与毛泽东矛盾发展的必然结果?还是偶发事件?

  我们先分析第一个基本问题:矛盾是否可以调和。从毛泽东的角度来看,他与林彪的矛盾,有“可以调和”的部分,也有“不可调和”的部分。这个“不可调和”的部分,就是毛泽东不能让林彪接班。

  毛泽东对接班人的要求,最重要的是能够继续自己的“革命路线”,而不是仅仅接替国家领导人地位。在毛泽东看来,林彪只能接替他的职位,而不能接续他的路线。在“九大”《政治报告》上,已经反映出林彪的思想与毛泽东相距甚远,他并不赞同毛泽东的继续革命思想。如果毛泽东让林彪接班,那么林彪肯定不会继续革命的,而肯定会停止文革,一切回到老路上。

  所以,若让林彪接班,毛泽东的文革就算是白搞了,毛泽东为“继续革命”付出的一切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了。因此,从毛泽东搞文革的目的出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林彪接班的,这是毛泽东与林彪不可调和的部分。1966年为了打倒刘少奇,不得已让林彪暂居党内第二把手的位子,那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毛泽东真的想让林彪接班。

  既然毛泽东不能让林彪接班,而林彪现在又已经是名义上的“接班人”了,因此毛泽东必须考虑怎样让林彪交出接班人的位置。第一种选择是让林彪下的体面,保留林彪的荣誉和地位;第二种是不留面子,那就是要打倒林彪了。这就是毛泽东与林彪“可以调和”的部分,是选择让林彪体面地下来,还是选择打倒林彪。

  毛泽东让林彪体面地下台,必须有一个前提:这就是林彪主动让出接班人的位子,并且积极辅佐毛泽东的新接班人,那么毛泽东可以考虑让林彪体面地从接班人的位子上下来。关于这点,毛泽东曾经当面对林彪提起过让张春桥接班的问题。

  毛泽东对林彪提起让张春桥接班之事,一些严肃的文章和回忆录,都提到过这件事,但都没有讲具体的细节。有人根据这件事,编造了一段细节,说毛泽东亲自带领张春桥去林彪在苏州休养的别墅,对林彪说:“你看小张怎么样?”之类的话,这些都是编造出来的细节,不能当作历史真相来相信。但毛泽东对林彪提起让张春桥接班一事,应该是有的。毛泽东和林彪对话的大概内容是:毛泽东提出让张春桥当林彪的接班人,林彪没有说话。

  毛泽东对林彪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呢?这就是要试探一下林彪的态度。如果林彪听了毛泽东的话之后,主动提出把接班人让给张春桥,并表示要尽力扶持张春桥接班,那么毛泽东就可以采用第一种方法,让林彪体面地下来;如果林彪听了毛泽东的话之后,不做任何表态,那就是林彪不肯主动让出接班人的位子,那么毛泽东就只能强行让林彪下台了。

  因此,这次林彪对毛泽东的表态,其实也就决定了林彪的命运。林彪选择不表态,也就是表示不肯主动让出接班人的位子。这样一来,毛泽东就只能选择打倒林彪了。那么为什么林彪对毛泽东的话做出这样的反应呢?这些我们在后面继续分析。

  (3)

  林彪是政治嗅觉极为灵敏的人,毛泽东提到张春桥接班,林彪应该马上明白,这是毛泽东暗示他把接班人的位子让给张春桥。林彪应该也清楚,毛泽东已经给他安排了两种下场:答应让位,体面下来;或拒绝让位,惨遭打倒。但林彪最后选择了不表态,也就是“不让位”。

  林彪此举,是因为他看到还有第三种结局:这就是违反毛泽东的意愿,“强行”接班。当然第三种下场不是毛泽东安排的,也不是毛泽东愿意看到的,而是要林彪通过自己去争取的。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地要与毛泽东进行一场斗争了。

  分析了从毛泽东的角度,再分析一下林彪的角度:他与毛泽东的矛盾,也有“可以调和”的部分和“不可调和”的部分。

  林彪本来并没有想要上党的第二把手,是1966年毛泽东与周恩来两个人在林彪不知情时,把他“推”上了党的第二把手。对比刘少奇当第二把手是自己主动争取的,而林彪的第二把手,则是被动上来的,不是林彪争取的结果。

  林彪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英雄主义者,非常注重名誉,从不检讨。据说当时的中共高官当中,从未检讨过的只有毛泽东和林彪两个人。因此,如果毛泽东向林彪“要回”接班人的位子,林彪的自尊心会难于接受。从林彪看来,这样他就像一个被人任意拨弄的傀儡一样,需要他的时候,把他拉上台表演,不需要他的时候,又要把他推下去。林彪这样自尊心强的人,怎么会甘心给别人当傀儡呢!所以,林彪一旦上了接班人的地位,再让他退下去,他就不干了。况且这个接班人也不是林彪抢来的,是别人请的。

  还有,林彪如果从接班人的位置退下,受影响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一大批人。首先是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因为林彪的接班人地位,也跟着鸡犬升天,他们当然不希望林彪退下去了。还有林彪的一批老部下,靠着林彪的提拔有了今天的高官地位。如果林彪下台,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上台的接班人,肯定不会再用林彪的旧党,林彪的旧党们就要靠边站了。所以林彪的一批亲信高官,也不希望林彪退下去。他们都用各种手段,劝说林彪不能退下去。

  再有,如果让林彪把接班人的位置让给周恩来,林彪或许还有可能答应。因为林彪认为今天共产党的天下,周恩来是立了大功的人,他“服气”周恩来当接班人。可是让林彪把接班人的位子让给张春桥,林彪就不服气了。新中国是林彪这些人拼着流血牺牲,花了伤残的代价,才换来的。林彪自己也在战争中受重伤,成了半残废。张春桥不过摇笔杆子写了几篇文章,就要来“摘桃子”接班,林彪肯定是忿忿不平的。

  让林彪接受毛泽东的领导可以,要林彪去接受张春桥的领导,林彪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不仅是林彪一个人,就是军内一大批老将军,也很难服气张春桥的领导。在林彪看来,与其让张春桥接班,还不如我来接班,这应该是林彪争当接班人的心情。把这种心情说成是“野心”,当然也可以,但毕竟还有一些不同。

  由于以上这些原因,林彪的底线就是接班人的位置不能让,特别是不能让给张春桥等文人,这是他与毛泽东“不可调和”的部分。

  (4)

  当然从林彪的角度来看,他也有和毛泽东“可以调和”的部分。如果毛泽东尽管不情愿,最后还是让步,保留林彪接班人的地位,让林彪和平地接班,那么林彪可能仍然感恩于毛泽东,依旧忠于毛泽东;如果毛泽东坚持不让步,非让林彪交出接班人的位置,那么林彪也肯定要改变策略,“强行”接班。既然是“强行”,也就不排除使用暴力手段,包括暗杀手段。因此,林彪与毛泽东“可以调和”的部分,就是选择和平接班,还是选择强行接班。

  毛泽东的底线,是不能让林彪接班;而林彪的底线,是一定要接班。两个人的底线相差太大,最后导致出现“九一三”事件,也就不奇怪了。林彪看清了毛泽东的底线,而毛泽东却没有看清林彪的底线,而且大大低估了林彪坚守底线的决心。毛泽东以为只要给林彪足够的压力,林彪就会让步,交出接班人的位子。因此后来毛泽东一再提高对林彪的压力,没想到最后压出一个“九一三”事件。

  毛泽东的内心中,并不想与林彪摊牌,更不想打倒林彪,因为这样对他本人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毛泽东一直在设法和平地解决与林彪的矛盾,毛泽东在对林彪“施压”的同时,又一直给林彪留有退路。毛泽东对林彪施压的目的,只是要林彪交出接班人的位置,而不是要打倒这个人,这点与刘少奇完全不同。

  林彪的内心中,更不想与毛泽东摊牌,毕竟他是弱者,毛泽东是强者,他与毛泽东摊牌的风险太大了。因此,林彪为了避免最后与毛泽东摊牌,他也要向毛泽东“施压”。林彪试图让毛泽东知道:林彪和林彪集团不是任人宰割的,在军队里是有威信和有力量的。如果毛泽东一定要拿掉林彪接班人的位置,其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代价将是非常巨大的。林彪希望毛泽东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后果,知难而退,最终让他接班,从而和平解决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冲突。

  林彪向毛泽东施压,小的事情不说,大的事情就有“林副主席一号令”和“设立国家主席”等。当然林彪的施压也不是恶意的,他只是希望毛泽东因此知难而退,避免最后的摊牌。这些事将在后面详述。

  林彪的另一种防卫之策,就是打击和削弱江青集团,特别是不能让江青集团把威信树起来。只要江青、张春桥等人的威信树立不起来,毛泽东即使想让他们接班也很难,这样林彪的接班人地位就稳固了。所以,“九大”以后林彪集团与江青集团就发生了激烈的内讧。

  林彪集团要打压江青集团,江青集团也要打压林彪集团。因为江青集团也想接班,特别是江青想接班。江青接班的障碍,首当其冲就是林彪,不搞倒林彪,江青是不可能接班的。而且,江青集团与林彪集团已经形成水火不容之势,如果毛泽东去世,林彪接班,江青集团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因此江青集团为了今后自身的生存,也要跟林彪集团斗争。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王子们,为了争夺接班人而发生内讧,可是这样的内讧又必然地爆发,让皇帝头痛不已。毛泽东虽不是皇帝,但他也不希望看到林彪集团与江青集团的内讧。可是这两个集团出于自己的利益,为了争夺接班人,不可避免地爆发起内讧,也让毛泽东头痛不已。

  (5)

  林彪和毛泽东斗争的性质,与刘少奇完全不同。刘少奇要挑战毛泽东的权威,刘少奇想用自己的威信,压过毛泽东的威信。刘少奇跟毛泽东当面争吵,当众说毛泽东提倡的调查研究方法“过时了”,这当然是毛泽东无法容忍的。而林彪当众对毛泽东毕恭毕敬,手中挥动小红宝书《毛主席语录》,从来没敢挑战过毛泽东的权威。可是“九大”之后,林彪开始变了,他悄悄地开始挑战毛泽东的权威了,这就让毛泽东感到:第二个刘少奇又来了。

  确切的说,林彪不是要挑战毛泽东的权威,而是要对毛泽东“施压”。林彪想迫使毛泽东让步,想让毛泽东放弃换接班人的想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林彪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军队中显示自己的威信,林彪要让毛泽东知道,他也是可以单独指挥军队的。1969年10月17日,林彪发出了著名的《林副主席一号令》。

  这里先简介一下《一号令》出笼的背景。前面说过,中苏关系由于1969年发生的几次边境流血冲突,极度紧张起来,大战有一触即发的局势。1969年9月11日,周恩来与苏联总理柯西金在首都机场达成临时协议,暂时缓和了一下关系,但双方仍处于紧张对峙的局面。

  1969年10月1日是新中国建立20周年的大庆日子,可是因为当时战争的阴影笼罩着中国,人们无心搞重大的庆祝活动,只搞了简单的庆祝节目。国庆口号的最后一条就是:“防止敌人突然袭击,坚守岗位,做好准备。”

  虽然有人建议毛泽东出于安全的考虑,取消例行的国庆节登天安门,但毛泽东、林彪、周恩来等人还是在10月1日登上天安门。林彪在天安门讲话,重点也是战争,林彪说:“美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妄图策划对我国的侵略战争,公然对我国进行核讹诈。我们发出警告,如果你们硬要把战争强加在中国人民头上,我们就坚决奉陪到底!我们辽阔的土地到处都将是你们的坟墓。”

  据说在1969年10月中旬,毛泽东得到一份情报,声称苏军将于10月20日大举入侵中国。中国驻东欧某国大使馆也从侧面“证实”了苏军发动核突袭的具体日期。因此,中国马上开始了紧急战争准备,首先是领导人的紧急疏散。吴法宪回忆说:

  过了1969年国庆节以后,从各方面看来,情况也确实比较复杂。10月15日,林彪亲自主持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会议认为,根据一部分情报,苏联内部确实有一些人,主张乘中国的核武器力量还没有对苏联构成威胁的时候,对中国的核设施进行一次“外科手术”式的打击。情报还认为苏联很可能会以10月20日在北京举行边界谈判做幌子,向我们发动突然袭击。

  经毛主席批准,政治局做出决定,立即开始加强战备。另外,周恩来在会上传达了毛泽东的指示:“中央领导同志都集中在北京不好,一颗原子弹就会死很多人,应该分散些,一些老同志可以疏散到外地。”

  (6)

  会后,林彪和周恩来向毛泽东汇报了会议讨论的情况,毛泽东当场表示说:“我明天就离开北京,到武汉去。林彪同志也应当离开北京到苏州去。至于恩来同志,留在北京主持工作,但是必须带领政治局一班人马,撤离到北京西山去。”

  根据这个指示,会议决定,北京地区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不论是否有问题,一律紧急疏散。由于这次紧急疏散行动草率进行,以至对一些老同志或多或少地造成了一些伤害。例如造成了刘少奇主席病逝在开封,实在是令人遗憾。不过从时间顺序上来看,紧急疏散的决定与林彪的“一号命令”没有关系,“一号命令”是在中央政治局正式做出疏散决定之后发出的。

  10月16日,毛泽东离开北京去了武汉。同一天,林彪到了苏州。10月17日,政治局和军委办事组的全体成员,也在周恩来的带领下全部撤离到了北京西山。周恩来把我们已撤到西郊的事报告了毛泽东,毛泽东很快回电话说:“谢谢你们,这样就放了心了。你们这件事办得好,一定要提高警惕。”

  毛泽东这次是真的认为苏联有可能发动突然袭击,对战争准备进行了认真的部署。毛泽东和林彪疏散到外地,成为“二线”,周恩来带领政治局和军委办事组留守北京“一线”,周恩来成为临时军队总指挥。按照常理,林彪是军队的负责人,又是国防部长,应该由林彪留守北京“一线”,担任临时军队总指挥。可是在关键时刻,毛泽东夺了林彪的军权,交给了周恩来,这肯定让林彪十分不悦。作为军人,在打仗的关键时刻,却离开了军事指挥部,被夺了指挥权,林彪怎能高兴呢?

  毛泽东的这个安排,显然是不信任林彪。毛泽东对林彪的不信任,除了以前提到的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毛泽东要防范“吴三桂”式的人物。从历史来看,每当外敌入侵的时候,总会出现“吴三桂”式的人物。因此毛泽东不仅要防范苏联的入侵,更要防范“吴三桂”式的人物,借着苏联入侵的机会,投靠苏联一起向毛泽东进攻。

  毛泽东对周恩来是放心的,因为不论从周恩来的历史,还是从他的表现,都说明周恩来是坚决反苏的,所以毛泽东认为周恩来不会在关键时刻投靠苏联。可是毛泽东对林彪就不放心了,他担心林彪有可能在关键时刻投靠苏联。后来“九一三”事件中林彪外逃苏联,也验证了毛泽东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林彪10月16日到了苏州,心中郁闷;10月17日,林彪让秘书起草了一份“防备苏联突然袭击的六条指示”,也就是所谓的《林副主席第一号号令》;10月18日,《一号令》由总参谋长黄永胜向全军发出。《一号令》的主要内容是:

  第一号号令:1969年10月18日21时半。林副主席指示:一、近两天来,美帝苏修等有许多异常情况,我们必须百倍警惕,防止苏修搞突然袭击,尤其20日应特别注意二、各军区对重武器,如坦克、飞机、大炮要立即疏散隐蔽;……

  (7)

  《林副主席一号令》在中国军事史上具有特殊地位,因为它是新中国第一次,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向全军发出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的号令,它还是新中国第一次发出随时准备发射核导弹的命令。《一号令》发出后,全军近百万人马上行动起来,把数千架战机、数千辆坦克、数万门重炮疏散到野外,核导弹随时准备发射。因为武器疏散到野外,操纵武器士兵也必须跟随武器一起疏散,近百万士兵从军营疏散到野外,宿露了近两个月之后才重新回到军营。

  从原则上讲,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的号令,是极其重大的指示,这样的指示应该由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发出,至少应该由中央军委集体发出。以“林副主席”个人的名义发出这样的指示,显然是不正常的。林彪为什么要发出《一号令》呢?目前存在两种观点的激烈争论,第一种观点是:林彪误判了战争形势,是无意中造成的误会,这不是林彪的阴谋;第二种观点是:这是林彪的阴谋,他要以此来试探他调动军队的能力。

  探究林彪发出《一号令》的动机十分重要,因为这牵扯到整个林彪事件的性质。有人因此推论说林彪是无辜的,是冤案的,所以这里我们多花一些笔墨,探究一下《一号令》的细节。先看支持第二种观点的《汪东兴回忆录》,在毛泽东身边负责保卫工作的汪东兴回忆说:

  1969年10月17日,林彪背着党中央和毛泽东主席,以“加强战备”为由,擅自发布了“林副主席指示第一个号令”。黄永胜等人于10月18日将此令迅速下达全军,使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

  10月19日,林彪采用电话记录方式,以急件传阅报告毛主席。他们先送交周恩来总理阅,周总理阅后批示:“请主席阅。”

  我拿此急件送给主席看,毛主席看后,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对我说:“烧掉。”

  我以为主席是让我拿去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主席自己拿起火柴一划,把传阅件点着,给烧了。接着,他又拿起传阅件的信封,又要烧。

  我赶紧对主席说:“主席,不能烧!你都烧了,以后查问起来,我无法交代。留下这个信封上面还有传阅件的编号,你不要烧了。”

  主席听我这样说,这才作罢。

  当天晚上,周总理打电话问我:“主席看过林副主席的紧急电话通知没有?”

  我对周总理说:“我送去给主席看了,主席看后给烧了。”

  周总理惊诧地说:“烧了?”

  我回答:“主席看后不高兴,自己就烧了。我劝了以后,才留下传阅件的信封。”

  周总理听到这里没有说话。

  林彪想试探一下凌驾于毛主席之上发布命令,看毛主席的反应。看得出来,毛主席对林彪的这个号令很反感,但当时不便说什么,特别是当着我的面,不好讲林彪的不是。

  (8)

  另外在《聂荣臻回忆》中,聂荣臻也说:所谓《第一个号令》,就是林彪背着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借口防止敌人突然袭击,擅自发布“紧急指示”,调动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10月18日,由黄永胜等人以“林副主席第一号号令”的名义迅速下达全军;10月19日,林彪才用电话记录的形式向毛泽东同志报告,企图先斩后奏,以既成事实,迫使毛泽东同志同意。实质上这是林彪图谋进行政变的一次预演,其目的是看看他这个“副统帅”的号令灵不灵。

  毛泽东同志听了报告,当即指示“烧掉”,意思是根本没有这回事,把这个“号令”烧掉。林彪和黄永胜慌了手脚,为了掩盖他们的罪行,竟造谣说:“毛主席说很好,烧掉。”

  聂荣臻提到的林彪和黄永胜“造谣”,指的是叶群解释毛泽东“烧掉”《一号令》传阅件,是为了“保密”。叶群说:“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保密观念才强呢,他老人家听了我们报去的林彪同志关于加强战备的意见后,说:‘烧掉。’”

  汪东兴和聂荣臻等人指控林彪搞“阴谋”,有四项罪名:

  一、林彪背着党中央和毛泽东,以个人的名义发布《一号令》;

  二、总参谋长黄永胜在没有上报中央和毛泽东的情况下,直接把林彪的《一号令》下发至全军;

  三、 10月18日林彪的《一号令》下发至全军,10月19日林彪才向毛泽东汇报,造成“先斩后奏”的既成事实;

  四、谎称毛泽东把《一号令》传阅件当场烧掉,是为了“保密”。

  不过这里说林彪搞“阴谋”也不确切,因为林彪都是明着干的,不应算阴谋。

  从各种情况来分析,汪东兴和聂荣臻所代表的第二种观点是合理的,因为他们指控的“四项罪名”是成立的。

  第一、林彪以个人的名义发布《一号令》这种极其重要的命令,显然是错误的。“罪名之一”成立。

  第二、中央军委从来没有以个人的名义发布过指示。以前林彪起草的《军委八条》、《军委十条》等重要文件,都是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发出的,而不是以林彪个人的名义发出的。黄永胜主持的总参谋部以林彪个人的名义发出《一号令》,显然也是错误的。“罪名之二”成立。

  第三,如果说《一号令》在发送之前,上报远在武汉的毛泽东,时间上可能来不及,有“先斩后奏”的理由。而周恩来就在黄永胜身边,两人同时住在北京西山,黄永胜去请示周恩来,不过就是几分钟的时间,为什么不事先通知周恩来呢?所以“先斩后奏”的“罪名之三”是成立的。

  第四,毛泽东烧掉《一号令》传阅件,显然不是为了“保密”,因为《一号令》都已经发出去了,还有什么密可保?所以“罪名之四”也是成立的。

  (9)

  那么毛泽东为什么要烧掉《一号令》的传阅件呢?这是因为毛泽东考虑到他与林彪的关系。《一号令》传阅件到了毛泽东手中,毛泽东必须在传阅件上批示“同意”,或者批示“不同意”。

  毛泽东当然不会批示“同意”。虽说毛泽东可以不做批示,但那就意味着默认,就是默认林彪在军队中的权威,毛泽东当然不愿这么做。因此毛泽东既不能批“同意”,也不能不做批示。

  那么毛泽东批示“不同意”行不行呢?也不行。毛泽东对林彪一直是很客气的,从来没有对林彪送来的材料直接批示“不同意”。如果这次毛泽东在《一号令》传阅件上批示“不同意”,不仅是非常不给林彪面子的事,同时也就是公开了他与林彪的矛盾,那就要与林彪发生公开冲突了。

  这时毛泽东还不想与林彪公开冲突。因此,毛泽东在《一号令》传阅件上批示“同意”不行,批示“不同意”也不妥。这里毛泽东就来一个高招:烧掉传阅件。毛泽东烧掉了传阅件,不能再批示了,也就省去了批示的麻烦。这样一来,毛泽东既表示了对林彪的强烈不满,又给林彪留下退路,不至于造成两人的公开冲突。毛泽东烧《一号令》,看似鲁莽,其实是高招。

  前面提到的为林彪辩护的第一种观点,这种观点要想成立,必须要推翻上述第二种观点指控林彪的四项罪名。那么,第一种观点提供的材料,能推翻这四项罪名吗?这里先看佐证第一种观点的重要材料,林彪秘书张云生回忆录中说:

  10月17日,林彪、叶群坐飞机去江苏省的苏州市,住在一个以前曾是宋美龄私人别墅的院子里。因为林彪是以“紧急战备”为由疏散到这里,我奉命随林彪、叶群到苏州值班。林彪住在这所院子中央的一幢西式建筑里,叶群住在宋美龄住过的一所旧式小楼上。

  林彪到苏州后第二天的下午,林彪对我说:“你打个电话给黄永胜。”

  林彪示意我作一下记录,我坐在沙发上记录,而林彪像平时常见的那样,站在我面前,一边想着,一边逐字逐句地口述着:“一、……;二、……;三、……”

  林彪一共讲了六条,差不多一句就是一条。这显然是林彪以国防部长的身份,向全军下达的一份进入紧急战备状态的口述命令。

  林彪问我:“都记下了吗?再念一遍。”

  我说:“都记下来了。”我又照念了一遍。

  林彪说:“好,就这样。你赶快用电话找到黄永胜,把这几条传给他。”

  我问林彪:“过去首长和主任都规定过,凡往外传的东西宁可压半天。今天这个电话是否还要压一下再打出去呢?”

  林彪恍然想起他过去总结的“宁慢勿错”的经验,说:“噢,当然要压一下。宁慢勿错,可以压几个小时。把这个电话记录稿,送给叶群看看。”

  (10)

  我到叶群那里,把记录稿给了她。叶群看了一眼,问我:“首长叫打这个电话,你们就打呗!打仗的事我不大懂,他比我高明。不过你们当秘书的,有责任帮助首长想得周到些,你看这里有什么问题没有?”

  我故意转了一个弯子,说:“如果要想周到些,我有两条建议。”

  叶群蛮有兴趣地问:“哪两条建议?”

  我说:“第一,像这样重大的问题,最好请示一下毛主席。”

  叶群连忙表示赞同:“对,对,这条建议好。”但她又说,“首长这是过去在战争时期,指挥打仗时养成的作风,遇有紧急情况,就当机立断,事后再向毛主席报告。首长对毛主席是一贯忠心耿耿的,毛主席对他也信得过。这样做,在战时是允许的。当然现在还没发生战争,先报告一下毛主席是应当的。”

  ……

  从林彪那里出来后,叶群向我布置说:“你把这个电话稿照抄一份给我。由我负责向主席那里报告,由你负责传给黄永胜。”

  我问:“再压多久呢?”

  叶群说:“两个小时左右就可以了。”

  两个小时以后,即当晚7点钟左右,我用电话把林彪口述的“六条指示”传给了在北京的黄永胜。过了几天之后,我从军委的收电中才知道,黄永胜通过总参作战部向全军传达了林彪的指示,并给冠之以一个十分显眼的标题:“林副统帅一号战斗命令”。

  林彪煞有介事地发出了“第一个战斗号令”,他本人当时也大概是估计10月20日那天,苏联会发生对中国的突然袭击。林彪发出“第一个战斗号令”之后,我军各部队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与此同时,苏联方面似也进入了同样的戒备状态。驻在太平洋地区的美军,也奉命开始全面戒备。连在台、澎、金、马的国民党军队,也进入了战备状态。确有一种剑拔弩张之势,似乎一场大规模战争就要开始了。

  但是,只要冷静地、全面地分析一下当时的情况,这样一场虚惊是完全不必要的,虽然这是马后炮式的分析。

  这里要提一下,张云生说林彪与10月17日抵达苏州,这个时间不正确。据当年主持接待林彪的苏州市负责人黄厥明在《关于林彪及其死党叶群来苏活动情况的揭发》中说,林彪在10月16日抵达苏州。其他材料也说林彪10月16日抵达苏州,只有张云生说林彪10月17日抵达苏州,所以张云生的说法是不正确的。

  张云生的回忆可以推翻上述林彪的四项罪名吗?第一项罪名是:林彪背着中央和毛泽东发布《一号令》。张云生的回忆不能推翻这项罪名,反而做出一个反证:他曾经建议叶群向毛泽东请示,叶群并没有立即向毛泽东请示,还说林彪可以“先斩后奏”。但叶群也无法拒绝张云生的建议,只是答应由她向毛泽东请示。那么叶群到底请示了没有?张云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二项罪名是:黄永胜在没有上报中央和毛泽东的情况下,就把林彪《一号令》下发至全军。张云生只是说他用电话把林彪的《一号令》直接传达给黄永胜,至于黄永胜是不是向上汇报了,他就不知道了。所以张云生的回忆也不能推翻第二项罪名。

  (11)

  至于第三项罪名和第四项罪名,张云生没有参与这些事,不清楚情况,当然不能推翻第三项罪名和第四项罪名。

  张云生解释说:林彪发出《一号令》,是林彪本人误判形势,以为10月20日那天苏联会对中国突然袭击,所以让全军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这种说法是不合理的。

  前面提到过,苏联有可能在10月20日对中国发起突然袭击,毛泽东和周恩来等人在10月15日就知道了,大家还专门开会讨论了这件事。如果毛泽东和大家认为有必要让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那么在10月15日会议上,就应该做出这样的决定。10月15日会议上没有做这样的决定,就说明毛泽东与大部分中央领导人不同意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毛泽东做出的决定只是领导人的疏散。

  因此,即使是林彪个人以为10月20日苏联会对中国突然袭击,他也应该先向毛泽东和中央政治局提出建议,而不是擅自发出命令。所以用林彪误判形势,作为发出《一号令》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

  还有一份常常用来佐证林彪“无罪”的材料是《吴法宪回忆录》,吴法宪说:林彪10月16日到了苏州,17日下午他找秘书口授了“防备苏联发动突然袭击的六条指示”。

  林彪口授后,让秘书整理成记录稿。然后,叶群要秘书把记录稿再抄一份,由她自己通过电话传给武汉的汪东兴,请汪东兴立即报告毛泽东,另一份由秘书传给北京的黄永胜。

  在传给黄永胜之前,叶群要秘书加上了这样一句话:“以上六条,已经请汪东兴同志报毛主席。如毛主席另有指示,当以毛主席的指示为准。”

  后来,汪东兴给叶群来电话,说毛泽东对林彪的“六条”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黄永胜接到林彪的“六条指示”以后,把阎仲川(副总参谋长)叫到军委办事组,向他作了传达,阎仲川作了记录。传达时,我、李作鹏、邱会作和李德生都在场。传达完以后,黄永胜告诉阎仲川说:“你去传达吧。”

  阎仲川问:“怎么传达呢?”

  黄永胜说:“先用电话向各大军区首长传达。”

  阎仲川回到总参作战值班室以后,同作战部一起拟了一个电话稿。阎仲川考虑,这是军委办事组转移到西山以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从第一号编起,于是就要值班参谋将这个命令编为《第一号命令》。所以,这个《第一号命令》的名字,还是阎仲川起的。

  吴法宪的回忆可以推翻上述林彪的四项罪名吗?第一项罪名是:林彪背着中央和毛泽东发布《一号令》。

  吴法宪说林彪10月17日向秘书口授《一号令》,抄了两份,一份由叶群通过电话传给武汉的汪东兴,另一份由秘书传达给北京的黄永胜。吴法宪还说,在传给黄永胜之前,叶群要秘书加上这样一句话:“以上六条,已经请汪东兴同志报毛主席。如毛主席另有指示,当以毛主席的指示为准。”

  (12)

  而秘书张云生的回忆中,完全没有叶群加上这句非常关键的话。是张云生说假话?还是吴法宪说假话?从逻辑上来看,吴法宪的说法有很大问题。也许吴法宪说的也是真话,只是他被叶群“忽悠”了。

  叶群说“以上六条已经请汪东兴报毛主席”,那么毛泽东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还都没有结果。在毛泽东的意见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急着下发《一号令》,显然就是不经过毛泽东同意,擅自发出《一号令》。这些材料不能推翻林彪的第一项罪名。

  吴法宪又说:“后来,汪东兴给叶群来电话,说毛泽东对林彪的‘六条’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吴法宪这里的“后来”,意思非常含糊。如果这个“后来”是在林彪已经下发《一号令》之后,那么林彪就是在毛泽东同意之前,擅自发出《一号令》了,问题的性质并没有变。

  当然,这里的“后来”也可以理解为林彪在得到毛泽东同意之后,发出了《一号令》,这样可以推翻林彪的第一项罪名。但各种事实无法证明毛泽东事先同意过《一号令》,汪东兴没有说他接到过叶群的电话,更没有说毛泽东“没有意见”。而且,毛泽东把《一号令》传阅件烧了,没有留下毛泽东的亲笔批示,更不能说明毛泽东同意过。因此,吴法宪的话,还是不能推翻林彪的第一项罪名。

  吴法宪的话能推翻林彪的第二项罪名吗?这个第二项罪名是:黄永胜在没有上报中央和毛泽东的情况下,直接把林彪《一号令》下发至全军。

  吴法宪回忆说:黄永胜接到林彪的“六条指示”以后,把副总参谋长阎仲川叫到军委办事组,传达林彪指示,当时吴法宪等人在场。传达完以后,黄永胜就让阎仲川用电话向各大军区传达。黄永胜既没有报告毛泽东,也没有报告就在身边的周恩来。所以,吴法宪的话不能推翻林彪的第二项罪名。

  关于林彪的第三项罪名和第四项罪名,吴法宪都没有提出辩解材料,当然也就不能推翻第三项罪名和第四项罪名。不过吴法宪还是为林彪做了一些辩解,他说:

  以后有人说,林彪的“第一号命令”是反革命政变的总预演,这不是实事求是的。

  第一、当时林彪的接班人地位没有受到威胁,“九大”以后接班人的位置名正言顺,没有必要搞政变;

  第二、防范苏联突然袭击的战备问题,是毛泽东、林彪、周恩来以及中央常委会的共同决策。不能因为林彪一个人倒了,就把责任全都推到林彪一个人身上,甚至把本来正确的东西说成是错误;

  第三、实事求是地说,建国以来,毛泽东、党中央在战备问题上采取过多次防范措施,是不是事事都料事如神?那也不是。同样,林彪也是人,预防了一次没有打起来的战争,为什么就说他是神经质,说他要搞政变呢?

  (13)

  吴法宪的辩解是无力的。第一,吴法宪说“当时林彪的接班人地位没有受到威胁”,这句话并不对,林彪的接班人地位早就受到威胁了,毛泽东根本就没有想让林彪接班。这些在前面多次提到,不再赘述。

  第二,吴法宪来了一个“偷梁换柱”,说林彪《一号令》的内容没有错。事实上,林彪《一号令》的内容也确实没有错,而是他不经过毛泽东和中央,以个人名义擅自发出《一号令》的方式错了。

  第三,吴法宪还是用“偷梁换柱”来辩解,说林彪误判了形势,不能当成罪过。其实对林彪的指责,并不是他对形势的误判问题,而是他把擅自发出军事命令的问题。

  当然,把林彪的“六项指示”传达为《林副主席一号令》,可能不是林彪的本意,而是传达人员阴差阳错地搞错了。但名称并不能改变问题的实质,即使是《林副主席一号令》的名称改为《林副主席六项指示》,性质还是一样的。

  以上吴法宪的辩解,并无法推翻林彪的四项罪名,所以说上述第二种观点是合理的,林彪擅自发出《一号令》是“别有用心”的。林彪为什么要“别有用心”地发这个《一号令》呢?这应该是林彪不满毛泽东在关键时候夺了他的军权,所以林彪要向毛泽东示威,他要让毛泽东明白,林彪在军队里说话是算数的。

  因此,这次林彪有意不通过毛泽东,不告诉周恩来,自己一个人单独发出命令,看看部队会不会接受林彪的个人命令。林彪在《一号令》中,既不提党中央,也不提毛泽东,只是说“林副主席指示”。果然,各个部队看到“林副主席指示”,马上就行动起来,没有疑问,毫不犹豫地执行林彪的命令。

  如果是朱德、刘伯承、陈毅等人,用个人的名义向部队下命令,部队肯定会有疑问;即使是周恩来用个人的名义向部队下命令,部队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因此,林彪用《一号令》证明了他在部队中是有威信的,林彪说话是算话的。

  10月19日,毛泽东看到林彪的《一号令》后,马上做出相应措施,指示总参谋部接受周恩来的领导。本来毛泽东已经授权周恩来,在危机期间主持中央全面工作,无论是中央政治局和总参谋部,都要接受周恩来的领导。可是林彪亲信控制的总参谋部,只接受林彪一个人的领导,无视周恩来的权威。

  10月20日,周恩来亲自前往总参谋部,传达毛泽东的指示,要求总参谋部每天早晨8时前向他书面汇报过去24小时发生的情况。这样就迫使总参谋部不得不同时接受周恩来的领导,这也是毛泽东所谓的“掺沙子”。

  10月22日,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发布题为《关于部队调动使用权限的规定》的文件,下达全军执行。该文件指出:“军队调动团以上部队,必须上报毛泽东及林彪批准;在中苏边境地区,凡是作战行动,无论规模大小,均需报中央军委经毛泽东、林彪和政治局常委会批准以后,方可付诸实施。”

  这个文件显然是针对林彪的,声明调动军队必须经过毛泽东和林彪两个人的批准,这其实就是禁止林彪再次单独发号施令。

  (14)

  毛泽东对林彪的《一号令》,虽说非常不满,亲手烧了《一号令》的传阅件,可是毛泽东对林彪的处置还是非常轻微的。毛泽东不仅没有批评林彪,甚至不再提起此事,只是做了一些防范动作。而这些防范动作,不是最高层的官员,根本看不出是针对林彪的。毛泽东这么做,可以说是对林彪的一种让步。

  如果这次毛泽东对林彪采取比较严厉的处置,那么后来林彪“争当国家主席”的事情,可能就不至于发生了。林彪看到毛泽东让步,促使他感到,现在是“逼”毛泽东让步的最好时机,因此林彪要再“逼”一步,“逼”毛泽东放弃另立接班人的想法,真正让他接班。

  作为军事家的林彪,知道政治斗争和打仗一样,取胜的机会将是瞬间即逝,决不能错过取胜的机会。林彪说他打仗取胜的经验是:“我有长胜将军的美名,这并不是我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事实上,我只有一种才能,我决不把打赢一场战役的机会搞砸,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过。机会一旦失去,就永远不会回来。”

  林彪看来,目前是打赢他与毛泽东的这场政治战争的最佳时刻,这个机会一旦失去,就永远不会回来。为什么是最佳时机呢:

  第一、 毛泽东已经把红卫兵和造反派遣散了,又把老干部得罪了,毛泽东暂时只有江青集团等一些文人,力量不够强;

  第二、毛泽东想通过“整党建党”,在党内建立起一支新的力量,可是“整党建党”才刚刚开始,新的力量还没有建立起来,是毛泽东青黄不接的时候;

  第三、目前林彪派系在政治局中占据三分之一以上,是林彪势力在党内的最高时期。综合这些因素,现在是林彪向毛泽东“挑战”的最佳时机。

  林彪已经看出来,毛泽东并不想让他接班,早晚要拿掉他的接班人,只是毛泽东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如果等到毛泽东准备完成之后,林彪那时再动手,就为时过晚。因此,林彪要在毛泽东准备好之前先动手,让毛泽东措手不及,才能迫使毛泽东不得不让步。

  林彪正式“挑战”毛泽东,开始于1970年3月。在此之前,林彪对毛泽东的态度是“主席画圈我画圈”,从来没有与毛泽东唱过反调,更没有在公开场合下,提出过与毛泽东不同的意见。

  (15)

  1970年3月,毛泽东明确指示:宪法中不设国家主席,他也不会当国家主席。可是林彪却一反常态,公开与毛泽东唱反调,提出宪法中要设国家主席,并建议毛泽东当国家主席。

  林彪知道,即使发生《林副主席一号令》等令毛泽东非常不快的事,但他与毛泽东的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一旦他公开提出与毛泽东不同的意见,也就是公开挑战毛泽东的权威,那他与毛泽东的关系就无法挽回了。

  建国后,公开挑战毛泽东的权威,公开与毛泽东唱反调的,至今为止只有两个人:彭德怀和刘少奇。这两个人的下场怎样,林彪是最清楚不过的。然而,林彪还是鼓起勇气,成为公开挑战毛泽东的权威,公开与毛泽东唱反调的第三个人。至于林彪的想法,我们后面再详细分析。

  毛泽东在1965年5月重上井冈山,一年后的1966年发起文化大革命;林彪在1969年9月也重上井冈山,一年后的1970年8月,他也发起了挑战毛泽东的“庐山之战”。林彪重上井冈山时,也学毛泽东,做词一首《西江月·重上井冈山》:

  繁茂三湾竹树,苍茫五哨云烟,井冈搏斗忆当年,唤起人间巨变。

  红日光弥宇宙,战旗涌作重洋,工农亿万志昂扬,誓把敌顽埋葬。

  四十年前旧地,万千往事萦怀,英雄烈士没蒿莱,生死艰难度外。

  志壮坚信马列,岂疑星火燎原,辉煌胜利共开颜,斗志不容稍减。

  再回顾一下毛泽东1965年的《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千里来寻故地,旧貌变新颜。

  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

  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

  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林彪的这首词,无论从笔法还是从意境上,都无法与毛泽东的词媲美。本来,林彪不擅长做诗,他到井冈山要寻找的,大概也跟毛泽东一样,是在故地激发自己的雄心壮志,重新开展一场人生的奋战。这两首诗,反映了毛泽东和林彪两人在“决战”前的雄心壮志。

  不过毛泽东是一个人孤独地上井冈山的,而林彪却是带着妻子叶群、儿子林立果一起上井冈山。

  (16)

  一位当年的老赤卫队员向林彪赠送了一块井冈山产的玉石,林彪把此石带回北京后,让人刻成一方砚台。1970年5月1日,林彪在该砚台背后题写诗句后,赠送给叶群。诗句是:“发不同青、心同热;生不同衾、死同穴。”(出自田汉的话剧《关汉卿》)。

  林彪还在题诗之后,写了题名:“书赠战友叶群。林彪。1970年5月1日”叶群看后,回赠林彪一幅字,写道:“教诲恩情感不尽,天长地久永相随。”

  林彪给叶群赠物,是他到了“决战”的时候;向叶群赠言,要叶群做好最坏的准备。林彪把叶群称为“战友”,也是恰当的,因为叶群的角色,早已超出妻子,称“战友”名符其实。一年后,林彪和叶群还真的实现了“死同穴”、“永相随”,一语成谶。

  1970年3月,中央开始讨论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的日程安排,以及修改《宪法》的问题。毛泽东首先提出:“宪法中不要写国家主席这一章,我也不当国家主席。”可是林彪却一反过去恭顺的常态,居然与毛泽东唱反调,提出宪法中要设立国家主席,并建议毛泽东当国家主席。

  1970年4月,毛泽东明确反对设立国家主席一事,说:“我不能再作此事,此议不妥。”可是林彪仍然坚持设立国家主席,坚持毛泽东当国家主席。

  1970年4月下旬,毛泽东再次拒绝当国家主席,他说:“孙权劝曹操当皇帝。曹操说,孙权是要把他放在炉火上烤。我劝你们不要把我当曹操,你们也不要做孙权。”此后林彪仍然坚持毛泽东当国家主席。

  1970年7月,毛泽东再次说:“设国家主席,那是形式,不要因人设事。”但林彪仍然坚持设立国家主席。

  1970年8月22日,在九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说:“设国家主席,那是个形式,我提议修改宪法就是考虑到不要国家主席。如果你们愿意要国家主席,你们要好了,反正我不做这个主席。”

  毛泽东在大会上公开说出这样的话情况下,林彪仍然坚持设立国家主席,坚持毛泽东当国家主席。

  1970年8月25日,毛泽东最后放“狠话”说:“设国家主席的问题不要再提了。谁要我早点死,就让我当国家主席!谁坚持设,谁就去当,反正我不当!”毛泽东说到这个地步,林彪才不再提国家主席一事。

  毛泽东为什么不愿当国家主席呢?要理解这个理由,我们必须站在毛泽东的角度上来分析。

  (17)

  最初提出国家主席问题的人是周恩来,据汪东兴回忆:1970年3月初,毛主席接到周总理的信和附来的一份《宪法修改草案提要》。总理的信中谈到:“政治局常委提出,《宪法》中原有国家主席一节,是不是还写上?”

  当时,我们陪着毛主席正在武汉,住在武昌东湖宾馆梅岭一号。3月7日,毛主席要我马上回北京传达他的意见:在宪法中不写设国家主席一节,坚决表示他不再当国家主席。

  3月8日,我回到北京,向周总理传达了毛主席的意见。周总理说:“你向政治局的同志们传达一下吧。”

  当晚,在周总理主持下,我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正式传达了毛主席关于不设国家主席的意见。这次政治局会议,住在苏州的林彪没有到会,叶群到了。会上,周总理还特地说了一句:“就委托叶群同志向林彪同志转达毛主席的意见。”

  根据汪东兴的回忆,周恩来在谈到“设国家主席”的问题时,首先指出“设国家主席”不是周恩来个人的意见,而是“政治局常委”提出的。并且,周恩来用“国家主席是不是还写上?”这样的语气,表示出他和政治局常委是倾向于“设国家主席”的。

  当时的九届政治局常委只有五个人:毛泽东、林彪、周恩来、康生、陈伯达。周恩来所说的“政治局常委”的意见,就是除了毛泽东之外其他四人的意见。既然政治局常委提出“设国家主席”的问题,毛泽东必须表明态度。这次毛泽东十分慎重,专门让汪东兴回北京传达他的指示。毛泽东的指示具体是什么呢?汪东兴本人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不提,而《吴法宪回忆录》和《邱会作回忆录》都提到汪东兴传达的内容。

  吴法宪回忆说:1970年3月上旬的一天,汪东兴受毛主席的委托,从外地回到北京,向中央政治局传达毛泽东关于召开第四届全国人大的意见。当天晚上,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召集中央政治局全体会议,听取毛泽东的指示。最后,汪东兴还特别传达了毛泽东关于是否“设国家主席”的意见。毛泽东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不要设国家主席,我的意见是不设。如果大家认为要设的话,那么由谁来当这个国家主席?我毛泽东是不当了。如果要设国家主席的话,也只有林彪同志来当。”汪东兴传达完毛泽东的意见,当天没有讨论,会议就结束了。

  邱会作回忆说:1970年3月8日晚上,在人民大会堂召开政治局会议,会议由周总理主持,其主要内容是听取汪东兴传达毛主席的指示,汪是专程从武汉赶回来的。汪说主席的指示:“召开人大就有一个修改宪法的问题,这里必然涉及到国家主席的问题。国家主席要不要?我的意见是不要。如果大家认为一定要,我是不当这个国家主席的。那么谁来当呢,只有林彪同志来当。”

  (18)

  会上没有讨论设不设国家主席的问题,更没有要讨论谁当国家主席。散会时,汪东兴还有些余兴未尽的样子,对着叶群、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和我说:“走走走,时间还早,到我那里再坐坐。”我们都欣然同意了。早在1968年3月“杨、余、傅事件”发生以后,汪东兴就和我们走近了,过去他还摆点“高高在上”的小架子,“九大”以后他就完全和我们站在一起了。我说的站在一起,是指对江青、康生、张春桥、姚文元

  在汪东兴家里,大家开始也是胡扯乱谈。后来,吴法宪又请汪东兴核实刚才在会上讲的“要设国家主席,毛主席不当,要林彪来当”的话,汪东兴很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听后大家都很高兴。我当时的认识是:主席对林彪这个接班人很关心,很周到。其实,我的想法和主席的打算相差十万八千里。

  吴法宪和邱会作回忆的毛泽东原话,大同小异。毛泽东说:“我的意见是不要国家主席。如果大家认为一定要,我是不当这个国家主席的。那么谁来当呢,只有林彪同志来当。”

  这里要注意到,毛泽东专门提出“如果大家认为一定要……”,这句话说得很重。毛泽东说的“大家”是谁呢?显然是指周恩来信中说的四位政治局常委。现在周恩来这封信的内容还没有透露,单从毛泽东讲话中“如果大家认为一定要……”的语气来看,周恩来这封信中提出的政治局常委建议“设国家主席”,是比较认真和郑重的。

  汪东兴传达了毛泽东的“不设国家主席”指示后,周恩来主持的政治局会议上,没有当场讨论这个问题。周恩来不布置“讨论”也是正常的,因为政治局常委中最重要的林彪缺席。在林彪缺席的情况下,是不好讨论这个问题的。因此,周恩来特地吩咐叶群向林彪转达毛泽东的意见。

  从这次毛泽东对林彪的态度,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毛泽东都是让叶群亲自去他的住处,他亲自向叶群说明自己的想法,然后由叶群直接向林彪汇报。可是这次,毛泽东不仅没有叫叶群去,甚至没有提到向林彪转达他的意见,还是周恩来提出让叶群去向林彪汇报。

  从周恩来“设国家主席”的信,毛泽东就察觉出,这封信的主使人应该是林彪。因为其他三个政治局常委,周恩来、康生、陈伯达与国家主席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即使是设了国家主席,也不会轮到他们三人当,只有林彪一个人与此有利害关系。因此,毛泽东察觉到,林彪没有直接出面,而是通过周恩来的信,向毛泽东提出要设国家主席,而且林彪想要当这个国家主席。

  (19)

  林彪的建议是非常巧妙的,他提出“设国家主席”的目的,是为了让毛泽东当国家主席。这样一来,一些头脑比较简单的人,反而认为林彪是为了毛泽东好,是忠于毛泽东的表现。因此,毛泽东在这里要把林彪的目的“点破”,说:“我是不当了。如果要设国家主席的话,也只有林彪同志来当。”

  毛泽东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设国家主席,只有林彪一个人可以当。因此,设国家主席的得益者,只能是林彪,而不是毛泽东。毛泽东自己为什么不能当国家主席呢?这个问题我们放在后面分析。

  汪东兴回忆后来的事情,说:3月16日,中央政治局经过讨论,写了《关于修改宪法问题的请示》,送给毛主席。毛主席阅批了这个请示,再次明确不设国家主席的问题。

  3月17日至20日,党中央在北京召开工作会议,讨论召开四届人大的问题。会上,大多数人同意毛主席3月8日提出的关于改变国家体制、不设国家主席的建议。

  在此期间,林彪却让他的秘书,给毛主席的秘书打电话说:“林副主席建议,毛主席当国家主席。”

  毛主席则让秘书回电话:“问候林彪同志好!”

  在3月17日至20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这才正式讨论毛泽东3月8日提出不设国家主席的建议。会上大多数人同意毛泽东“不设国家主席”的建议。但是,这时林彪表示出不同的意见。林彪让自己的秘书跟毛泽东的秘书打电话说:林彪建议毛泽东当国家主席。

  林彪的这个电话,公开表示他与毛泽东有不同的意见。此时,毛泽东还给林彪留面子,他没有直接对林彪的意见表态,而是说“问候林彪同志好”,间接地表示反对林彪的意见。

  关于此事邱会作也回忆说:林彪知道了毛主席的意见后,立即表示:“我认为国家主席还是要设,并由毛主席担任国家主席。”林彪让秘书给毛主席那里打了电话,但主席并没有正面表态,只让秘书打电话,问候林彪。

  关于此事,林彪秘书张云生也回忆说:林彪、叶群从苏州回到北京后不久,于运深给我看了一份叶群在苏州和主席秘书来往的电话记录。叶群给主席秘书的电话说,请他转报主席:林彪提议设国家主席,并由毛主席兼任国家主席,因为这是“国内外人民的共同愿望”。

  主席秘书回给叶群的电话,说:他已经向主席转报了林彪关于设国家主席的提议。主席听后笑了,主席说:“设国家主席,谁当国家主席呢?反正我不能再当了,那就让董老当吧?”

  (20)

  3月17日至20日的政治局会议上,大部分人同意毛泽东“不设国家主席”的意见。事情发展到此,本来可以就过去了。可这次林彪一反常态,他不让事情过去,还要继续坚持设国家主席。汪东兴回忆说:

  4月11日夜间11点30分,林彪在苏州让他的秘书于运深,给中央政治局值班的同志挂电话,传达林彪的三条意见:“一、关于国家主席的问题,林彪同志仍然建议由毛主席兼任。这样做,对党内党外、国内国外人民的心理状态适合;否则,不适合人民的心理状态。二、关于国家副主席问题,林彪同志认为可设可不设,可多设可少设,问题都不大。三、林彪同志认为,他自己不宜担任国家副主席的职务。”

  4月12日,毛主席看到中央政治局关于林彪意见的报告,立即批示:“我不能再作此事,此议不妥。”

  关于这件事,邱会作也回忆说:4月11日,由林彪口述,秘书记录后向政治局提出了他的三条意见:“一、关于国家主席的问题,林彪同志仍然建议由毛主席兼任;二、关于国家副主席问题,林彪同志认为可设可不设;三、林彪同志认为,他自己不宜担任国家副主席职务。”

  这次是林彪亲自向周恩来主持的政治局,与用电话记录的书面形式,正式提出他的三条意见。由于林彪的地位,周恩来又召开会议,讨论林彪的意见。邱会作回忆说:3月8日,汪东兴传达的毛主席不设国家主席的意见,政治局一致同意了,这种同意是拥护毛主席的惯性,大家并没有深想。

  现在林彪的意见又来了,总理在政治局会议上念了,大家又都同意林彪设国家主席,并由毛主席来担任的意见,包括江青在内。我现在都认为,林彪的意见是正确的、中肯的,是维护党和国家根本利益的,也是对毛主席“不设国家主席”的不妥想法,敢于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在“国家主席”的问题上,不是毛、林之间有什么分歧,而是毛主席和大家的意见相左,林彪和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

  毛主席很快就对林彪的建议(政治局同意了林彪的意见),作了批示:“我不能再作此事,此议不妥。”

  林彪秘书张云生回忆说:传出叶群与毛主席秘书来往的那次电话内容以后不久,我在北京看到了一份毛主席批件。这是中央政治局开会讨论提出让毛主席兼任国家主席的建议,主席旁批:“此议不妥。我不宜再做此事。”

  在这以后,我又在毛家湾看到中办印发的《宪法》修改草案的两种方案:一种是《宪法》条文有“国家主席”的一章,另一种则没有。这反映出,尽管毛主席对“设国家主席”一事并不赞成,但政治局内的意见并不一致,林彪的那个“提议”还在起作用。

  这是林彪第一次公开用书面意见的形式,提出与毛泽东相反的意见。而且林彪的意见,得到包括康生在内的其他四位政治局常委的同意。由于林彪的意见是多数人的意见,这让毛泽东犯难了。

  (21)

  设不设国家主席,对于除了林彪之外的三位政治局常委来说,并无直接关系。但是,由此引起的间接关系,还是与三位常委紧紧相关的,因为国家主席是关系到将来谁“接班”的问题。

  如果林彪当了国家主席,那么林彪接班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相反,如果林彪不能当国家主席,那么接班人很可能就是江青、或者张春桥等人了。从周恩来等人的角度来看,显然是林彪接班,比江青他们接班,要好得多。

  谁来当接班人,对于康生来说,也有很大的利害关系。因为如果毛泽东安排林彪上台,完全没有必要把康生拿掉;而毛泽东安排江青或者张春桥上台的话,那么康生的威信就显得“太高了”一点,毛泽东为了江青或者张春桥的顺利接班,就有必要把康生拿掉。

  尽管康生在历史上与林彪并无特殊关系,相反与江青倒是有特殊关系,可是“九大”之后康生成了“闲人”,此时他逐渐看出来,拥戴林彪,比拥戴江青集团更有利于自己。此后,康生就慢慢“淡出”江青集团了。

  因此,一贯支持毛泽东的康生,在国家主席问题上,却站在了林彪一边。直到1970年8月九届二中全会上,林彪讲话之后,康生还是公开表示支持林彪。据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写的《毛泽东传》记述:

  林彪讲完后,康生也讲了话。他说:“刚才伟大领袖毛主席宣布了九届二中全会开幕,恩来同志宣布了日程,特别是我们的林彪同志——毛主席最好的接班人,讲了毛主席的伟大历史地位,以及对宪法的说明,我完全同意,完全拥护。在群众讨论中,在要毛主席当国家主席、林副主席当国家副主席的问题上,所有意见都是一致的。如果是毛主席不当主席,那么请林副主席当国家主席。到底怎么样,要请毛主席最后指示,最后定。”

  康生的讲话,等于给林彪的讲话作了一个“注解”,向与会者进一步点明了林彪所要强调的主题,支持了林彪。

  至于陈伯达,早就跟着林彪走了,成为反江青集团的先锋。这样一来,五个政治局常委中,有三个站在林彪一边,而周恩来的态度,虽说主要是中立,但还是偏袒林彪的。

  周恩来也希望毛泽东不要再换新的接班人,这样搞下去又是一场大的运动。而且从周恩来看来,也是宁可林彪接班,不愿江青或张春桥接班。所以,毛泽东在设国家主席问题上,在政治局常委中就孤立起来了。

  (22)

  1970年4月25日,毛泽东的专列路过苏州,他与林彪直接见了面。这是林彪在设国家主席问题上,公然与毛泽东唱反调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见面。据邱会作回忆说:

  叶群告诉我们,林彪提出“三条意见”后,大概是4月25号,主席在路过苏州时,林彪和叶群还到专列上去看了主席,让主席在苏州住下,并给主席腾出了林彪住的南园宾馆的房子,主席说不住了。

  他们交谈得很好,主席还对林彪说起黄、吴、李、邱,并大加赞扬说:“我就是信任这几个跟我南征北战的红小鬼。”

  那天正好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叶群让主席听了人造卫星上的《东方红》乐曲录音,毛主席很高兴。他们之间没有再提起有关“国家主席”的事。

  前面多次说过,毛泽东这个人的脾气,如果他“骂”你,就是对你还抱有希望,如果客客气气的,那就是不抱希望了。毛泽东的年龄比林彪大很多,又是林彪的老领导,本来毛泽东“骂”林彪几句也是可以的。据说1966年林彪拒绝当党的第二把手时,毛泽东曾骂林彪:“你想当明世宗”。

  这次毛泽东在苏州与林彪见面,对林彪客客气气,“国家主席”的事一概不提,可见此时毛泽东对林彪已经是不抱希望了。

  1970年4月底,毛泽东和林彪都回到了北京。毛泽东在亲自主持的政治局会议上,第三次提出他不当国家主席,也不要设国家主席。毛泽东当着林彪的面说:“孙权劝曹操当皇帝。曹操说,孙权是要把他放在炉火上烤。我劝你们不要把我当曹操,你们也不要做孙权。”

  据邱会作回忆说:时隔不久,毛泽东在政治局会议上表示他不当国家主席,主席还讲了一个典故,大意是:三国时孙权劝曹操当皇帝,曹操说孙权是想把他放在火炉上烤,我劝你们不要把我当曹操,你们也不要做孙权。

  主席讲完以后,大家都笑了。我当时的理解,一是主席很谦虚,二是主席虽然又上了“一线”,但他还是不想当国家主席,不想当国家主席的原因是不愿管具体事务,愿意多考虑重大问题,具体工作由林彪和总理担起来,一个当国家主席,一个当总理。现在想起来,我的看法真是幼稚可笑。

  毛泽东用曹操和孙权打比方,明确说希望你们不要当“孙权”,基本上已经把话“挑明”了。即使是到了这个程度,林彪仍继续坚持唱反调。据邱会作回忆说:

  5月中旬,军委办事组去向林彪汇报工作。当提到国家主席问题时,林彪说得非常中肯,他说:“国家主席还是要设的,但只能毛主席来当这个国家主席,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没有国家元首是不成的,名不正,言不顺嘛。”

  我们提到毛主席的意思是林彪可以当国家主席时,林彪立即说;“这种话你们不能在我这里说!我不能当这个主席,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提,还是我们的毛主席来当。我身体不好,出个门都要下好大的决心,如设副主席我也不能当。”

  (23)

  当时我们几个人对设国家主席的问题,根本没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事,我们并没有认识到主席的心思。我们感到谁当国家主席,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毛主席当很正常,毛主席不当,由林彪来当也很正常。因此,不管主席怎么说,我们都认为这是他的“谦虚”。

  林彪则不然,主席的心思,林彪很快就明白了。主席说不设国家主席,主要是不想让林彪当;不设国家主席的目的,就是不给林彪留位置。

  在1970年7月,又发生一件重要事情,就是关于“缔造”和“指挥”的问题。当时“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为纪念解放军诞生43周年发表社论,这篇《社论》是张春桥起草的。《社论》第一句话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缔造和领导的、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直接指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

  会上陈伯达对张春桥起草的《社论》提出反对意见,主张沿用“过去几年的一贯提法”。陈伯达所说的“一贯提法”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缔造和领导的、林副主席直接指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张春桥的新提法中,增加了“毛主席和”四个字,改为“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直接指挥的……”

  康生也支持陈伯达的意见,说张春桥的新提法不易译成外文。而张春桥坚持不改,态度十分坚决,在会上形成意见对峙和激烈争论。周恩来不好表态,因为此事直接涉及到毛泽东和林彪,周恩来最后决定:这件事要请示主席。

  陈伯达所说的“一贯提法”是怎么来的呢?在林彪刚刚当上第二把手的1966年8月,当时“两报一刊”的说法是“毛泽东同志亲手缔造和直接领导的人民解放军”,并没有提到林彪。“两报一刊”在提到林彪时说:“林彪同志是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最好的学生,是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最好的榜样。”

  但1966年11月之后,“两报一刊”就把林彪是毛主席“最好的学生”删去,只提林彪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显然,“学生”比“战友”要低一个档次,而只提“亲密战友”,就使人感到林彪有“平起平坐”的感觉。

  1966年11月,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各地红卫兵代表时,提出新的说法:“毛主席亲手缔造的、由林彪同志主持的人民解放军……”这样,林彪在解放军中的地位,首次与毛泽东并列在了一起。

  1966年11月底,陈毅在接见军队造反派时,又进一步说:“我军是毛主席亲自缔造的,是在林副主席直接领导下的。”

  1967年2月,陈伯达在接见红卫兵代表时,再进一步说:“人民解放军是毛主席亲自缔造的,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彪同志直接指挥的。”

  (24)

  1967年4月之后,“两报一刊”就形成一个习惯提法:“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缔造和领导的、林副主席直接指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

  据汪东兴回忆说:7月下旬,政治局会议在讨论八一建军节社论时,围绕稿子中“毛主席亲自缔造和领导的、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直接指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提法,引起了一场争论。陈伯达主张恢复过去一贯的提法,张春桥则主张不改回去,会上争论不休。

  当时,我陪毛主席住在杭州,没有参加这次会议。毛主席的眼睛患了白内障,视力模糊。周总理就把会议争论情况写了封信给我,要我转报请示毛主席。

  毛主席听我念了信后,要我代他划圈后退回去。我觉得难办,考虑到毛主席和周总理就要到上海接见外宾,所以我没有圈回去,把信带在身边了。

  毛主席、周总理在上海锦江饭店接见第一批外宾后,周总理、黄永胜都问我那个报告毛主席圈阅了没有,我说:“你们去问毛主席。”

  当时,毛主席正点燃一支香烟在抽,对着我说:“怎么搞的?”意思是说:你怎么没有把信圈回去?

  我说:“这样大的事,我不敢圈。两种意见,您到底赞成哪一种?”

  毛主席说:“两种意见,我都不赞成。缔造者不能指挥,能行吗?缔造者也不光是我,还有许多人。”

  毛主席说完后,我下楼从皮包里拿出信来,当着周总理、黄永胜的面,按照毛主席的意思作了圈阅,删去了“毛主席和”四个字,恢复过去提法,给他们了。

  这次张春桥起草的《社论》,突然改动过去三年多来的一贯提法,显然不是偶然的,应该是代表了毛泽东的意见。不过这次“缔造”和“指挥”的问题,毛泽东作了让步,删去“毛主席和”四个字,恢复了过去的说法。但“缔造”和“指挥”的问题,并没有就此结束。在“九一三”事件前夕的1971年8月27日,毛泽东在“南巡”中,又重新提起“缔造”和“指挥”的问题,说:“我犯了个错误。胜利以后,军队的事情我管得不多,现在我要管军队了。我光能‘缔造’,就不能‘指挥’了吗?”这是后话了。

  1970年4月,毛泽东在审阅“两报一刊”纪念列宁诞辰一百周年的文章时,特地删去了很多林彪特有的颂扬毛泽东的话,比如“毛主席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阶段”等等。毛泽东还为此写下大段批语:“关于我的话,删掉了几段,都是些无用的,引起别人反感的东西。不要写这类话,我曾讲过一百次,可是没有人听,不知是何道理,请中央各同志研究一下。”毛泽东删掉的这些话,都是林彪的原话,可以算是间接地批评林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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