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队

一介教书匠,酷爱自家乡;寓居多伦多,桑梓永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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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文革洞因》四一(崇新岳 百思峰 )

(2020-06-17 17:23:19)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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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再道、许世友和许光达同是大军区司令员,陈再道犯了那么大的错误,毛泽东却一再保他,而许光达没有什么错误,毛泽东也不保他,这就反映出毛泽东对红四方面军和红二方面军出身将领的不同态度。当然,毛泽东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他是为了让林彪满意。所以在林彪事件后,毛泽东就给贺龙平反了,毛泽东说:我看对贺龙同志搞错了,我要负责呢。我是听了林彪的一面之辞,所以我犯了错误,向同志们做点自我批评呢。

  这次林彪提出“揪军内一小撮”,得到了中央文革小组的积极支持和配合。因为林彪的这个口号,从客观上讲,完全没有违背毛泽东的文革精神,反而可以说是毛泽东文革精神的“积极贯彻者”,所以它在理论上得到文革小组的支持。

  从实际情况来的看,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们,大多数对这些老军头极为不满,因为这些老军头仗着自己的资格老,看不起文革小组的小字辈,刺伤了他们的自尊心。所以林彪提出“揪军内一小撮”,中央文革小组也称心如意,他们也想打倒这些人而后快,所以做出了积极的支持与配合。

  从1967年7月25日开始,《人民日报》借着“七二零”事件的东风,不断登载各种文章,提出“批判带枪的刘邓路线”和“揪出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特别是8月1日纪念解放军建军40周年,《人民日报》和《红旗》为此发表了社论,明确指出:目前,全国正在掀起一个对党内、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大批判运动,这是斗争的大方向。

  中央文革小组的干将们,并没有想到“揪军内一小撮”的深层含意,是被林彪“利用”了。看到这种情况,毛泽东急忙对文革小组发出指示,说:“不要‘党内、军内’并提,还是提‘党内’一小撮为好。并提‘党内、军内一小撮’很不策略。”毛泽东发出指示后,报刊上对“揪军内一小撮”的提法戛然而止。

  据王力回忆说:8月12日,主席的指示传到北京,说并提“党内、军内一小撮”的提法不策略。这一问题,虽然不应由我负责,但我觉得自己没有反对,也执行了,便做了自我批评,表示也有我一份错误。但是,后来江青、康生、陈伯达把责任全推到我的身上来了,实在可笑。

  在“七二零”事件后,徐向前领导的全军文革小组彻底垮台。这次全军文革小组没有再重组,而是转而成立一个新的机构“军委办事组”,这是林彪在“七二零”事件中的最大收获。

  1967年8月17日,经毛泽东批准成立“军委办事组”,处理中央军委的日常工作。军委办事组的正、副组长,实际上相当于以前的中央军委正、副秘书长,直接掌控军队的大权。军委办事组的组长最初是杨成武,后来是黄永胜;副组长是吴法宪;组员是叶群、李作鹏、邱会作等人,基本上是林彪的心腹,这样“军委办事组”就完全在林彪的掌控之下,使林彪在军内的控制力骤然大增。

  (77)

  武汉“七二零”事件后,毛泽东对形势的看法有所变化,他认为文革中造反派之所以打不过保皇派,是因为有军队在背后悄悄地支持保皇派,特别是给保皇派提供武器。武汉“七二零”事件中看得很明显,造反派只有简陋的自制武器,而保皇派却是各种武器齐全。对此,毛泽东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给造反派发枪。

  文革史专家王年一《大动乱年代》一书中这样写:在“七二零”事件后,毛泽东指示:“给左派发枪,武装左派。”毛泽东看到一些部队支持所谓的“保守组织”,明里暗里给保守组织发枪,就做出了这样的指示。

  不过毛泽东的这个指示,并不是他自己亲口说出的,而是通过写信给江青,由江青转述出来的。1967年8月4日,在上海的毛泽东给江青写了一封信,这封信的全文尚没有透露出来,但信的大意是“给左派发枪,武装左派。”

  据王年一先生说:毛泽东当时认为,军区和人民武装部支持右派,所以他要求武装左派,要求发枪100万支,江青的“文攻武卫”由此而来。“武装左派”现在已不是秘密。当时毛泽东用“润之”的名字给江青写了一信。这个信,我处有一个复印件。

  王年一声称有这封信的复印件,但没有公布,实在可惜。毛泽东为什么要给江青写信呢?这是因林彪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关于林彪给毛泽东写信的过程,林彪秘书张云生回忆说:

  我向林彪、叶群报告:“陈再道、钟汉华、牛怀义、蔡炳臣等人到了京西宾馆后,许多穿着军装的人在京西宾馆外边结队示威,高呼“打倒陈再道!打倒徐向前!”的口号。叶群说:“这是革命行动,我们应当支持。”林彪则默不做声。当夜,叶群拉着陈伯达以及中央文革的几员大将亲自到京西宾馆,坐车绕着宾馆四周的街道转了一圈,给那些高喊“打倒陈再道”的军内群众组织“三军革命派”撑腰打气。

  “八一建军节”前后,北京街头也出现了这样的内容:打倒“彭罗陆杨”是文革的“第一战役”;打倒“刘邓陶”是第二战役;现在“揪军内一小撮”是文革“第三战役”的开始。在“揪军内一小撮”口号煽动下,不少地方的群众组织开始抢夺部队的枪支、弹药,武斗更加升级。

  林彪问:“抢枪的情况很多吗?”林彪对别的动向不以为然,对抢部队的枪支似乎很在意。

  我回答说:“从文件的反映看,目前已经发生抢枪的情况有五个省,看来还在蔓延。”

  林彪说:“那好,给主席写信反映一下这个情况。主席在上海,有关武汉事件的处理情况也该写信报告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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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林彪口述了给主席的信,我作了记录,大意是:武汉事件后,亟待处理的一些问题正在处理。对于陈再道等人的处理,已按主席指示的方针办。当前的问题仍然是两派对立,武斗升级,特别是抢夺部队枪支的事,已在南方五省发生,且有蔓延之势,急需设法制止。

  林彪口述这封信后,让我誊清,立即送钓鱼台去给戚本禹看看。林彪此时为什么突然器重戚本禹?我也摸不透。照规矩,我去钓鱼台前须先经叶群点头。叶群听说后非常同意,催促说:“这样好,叫你去你就快去。”

  到了钓鱼台16楼,我找到了戚本禹,把林彪口授的信稿给了他,并转达了林彪请他“看看”之意。戚本禹很高兴,他看完信,对我说:“你别急,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得再送江青同志看看。”

  戚本禹拿着信稿找江青去了,我被一位工作人员带到一个小会议室里等候。过了不长时间,走廊里传来说话声,像是江青和戚本禹走过来了,但走进这个小会议室的,除了戚本禹外,还有陈伯达、关锋和姚文元,唯独没有江青。

  他们几个人坐在会议桌旁,逐字逐句地推敲林彪给主席的那封信。对于我这个旁观者,他们装作没看见,不加理睬。他们修改文字的方式也很有意思,你一言我一语,但只有几个人都同意后,才由陈伯达落笔。他们把文件改完,戚本禹退给了我。我拿回来仔细一看,他们改动之处并不多,而且在我看来,那几处改动也无关紧要,何必这样郑重其事呢?

  林彪对钓鱼台改他信稿,既无称赞,也无不满,双方都是作作姿态,无需过分挑剔。林彪又让我把信稿重誊一遍,立即派飞机直送上海。两天后从上海带来了毛泽东的亲笔批示,说:“对于群众抢枪的事,不必看得过于严重。所谓群众抢枪,有些地方实际上是部队向他们所支持的一派发枪。因此,对此事的处理似可不急,待时机成熟后再去从容解决。”

  毛泽东对林彪的这封信,显然是不满意的,但毛泽东这时还要顾及与林彪的关系,不能直接批评林彪,因为林彪的自尊心很强,受不了这个。所以毛泽东就旧技重演,又给江青写一封信,间接地表达他与林彪的不同看法。

  据原文革小组成员王力在回忆录中说:主席写给江青的这封信,是在林彪主持的常委扩大会上,江青拿出来传阅的。信头的称呼是“江青”,署名是“润之”。这封信后来中纪委查到了,是在一张纸的正反面都写的。当时江青叫我们都抄下来,贯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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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彪在此之前刚刚给主席写了信,说当前最严重的问题是夺枪问题,并且起草了一个制止夺枪的指示。毛主席给江青的信,是针对这点说的。主席在给江青信的开头说,他同意林彪的看法,当前的形势很好,这是套话。但对于林彪提到的实质性问题,如夺枪问题,他就不同意了。毛主席说:夺枪问题并不严重,并分析说,现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军区干部支持右派。主席说当前文化大革命的中心问题是武装左派,要建立第二武装。

  武装左派的问题,主席在7月18日晚上在武汉对总理、王力、谢富治、包括陈再道、钟汉华在内的谈话中就说:“为什么不能把工人、学生武装起来?我看要把他们武装起来。”主席8月4日的信,对形势的估计完全错了,他认定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军队干部是支持右派的,因此当前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个主要问题就是武装左派,这与主席在武汉的遭遇有关。主席的这个指示后果太严重了,不可避免地造成大规模的武斗。

  早在7月22日,江青在接见河南造反派时讲:同志们,当我们听到“百万雄师”拿着那样的武器对着手无寸铁的革命群众行凶,甚至绑架、殴打我们的王力同志、谢富治同志,我们能允许吗?我不是提倡武斗,我说的是当阶级敌人向我们进攻的时候,我们手无寸铁怎么行呢?我们不能太天真烂漫。我记得河南一个革命组织提出这样的口号,叫做“文攻武卫”,这个口号是对的。

  另据北京航空学院造反派“北航红旗”的领袖之一戴维堤回忆说:鉴于“北航红旗”在文革中的特殊地位,中央决定首先武装“北航红旗”。经周总理亲自批准,北京卫戍区奉命把数千支枪发给了北航。

  1967年7月27日,北京卫戍区在北京航空学院主楼前举行了隆重的授枪仪式,北京军区第一政委、公安部长、副总理谢富治,总参谋长杨成武,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傅崇碧等军界领导人出席了授枪仪式。卫戍区副司令员李钟奇奉党中央、周恩来总理指示,代表北京卫戍区把二千五百多支苏式冲锋枪、新式半自动步枪和20支五四式手枪,授予“北航革委会”。随后,北京卫戍区有关人员把武器如数运到了北航。

  这事立即轰动了北京市和全国。据我所知,文革中由中央直接发枪的,全国仅北航一家。外地群众组织的枪,有些是部队偷着给的,有些是抢的。至于周总理在武汉“七二零”事件后,为什么亲自批准给北航发枪,其中的奥妙笔者不得而知。

  8月10日,中央根据毛泽东的指示精神,在《关于处理江西问题的若干决定》中,首次明文规定要给左派发枪,以建立群众武装,同时严禁给保守派发枪。该决定说:在条件成熟的地区,要把革命群众武装起来。今后,军区和人民武装部,决不准以任何借口,把枪枝弹药发给或变相发给保守派。

  不过这场“给左派发枪”的行动,很快就戛然而止了。对于这件事的原因,我们将在后面分析。

  (80)

  毛泽东为什么要“给左派发枪”呢?这要从毛泽东搞文革的思路去理解。毛泽东搞文革的本质是夺权,但毛泽东所谓的“夺权”,并不是仅仅把权力夺过来,然后一切按照旧章程循规蹈矩,国家机器还是老样子。毛泽东的“夺权”是要创造一套新的国家机构,建立一套与过去传统旧体制截然不同的新体制,建立一个崭新的史无前例的国家。

  在毛泽东的新国家机构设想中,军队的改革是重点中的重点。毛泽东的建军思想,主要来源于马克思的“人民武装”学说。马克思所谓的“无产阶级专政”,是一种没有职业官吏,没有职业军队,没有职业警察,没有职业法官的,公民自治的社会方式。马克思反对建立国家军队,即所谓的“正规军”,提出用“人民武装”来取代它。

  马克思的“人民武装”概念,类似于美国的公民持枪,是谁都可以拥有枪支的“人人有枪”社会。马克思认为,一个社会中,如果有人有枪,有人没有枪,那就像有人有钱,有人没有钱一样,是非常不平等的。有枪的人在没有枪的人面前,具有极大的优势和特权,因为无产阶级专政需要废除这种“枪”的特权,实施“人人有枪”的“人民武装”体制。1871年成立的巴黎公社就是这样一种“人民武装”。

  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一直是禁止老百姓拥有武器的,造成中国人的一种固有观念:老百姓不应该拥有枪支武器,否则就要天下大乱了。因此,很多中国人对美国这样“人人有枪”的国家感到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想象不出“人人有枪”的美国,为什么没有天下大乱。

  在旧中国,只允许军队有枪,禁止老百姓有枪。这样没有枪的老百姓,在有枪的军队面前,是完全没有平等可言的,也是无法抗衡的。因此在旧中国,掌握“枪”的军人,就有了绝对的特权,就可以控制和掌握政权。而对于美国这样“人人有枪”的社会来说,掌握“枪”并不是军人的特权,所以也就不会出现军人执政的军政府。

  按照传统的中国思维,一个给老百姓“发枪”的领袖,肯定是头脑发昏了;而按照美国的思维,给老百姓“发枪”是很正常的,禁止老百姓有枪才是不正常的。所以用中国的传统思维,是无法理解毛泽东的“给左派发枪”。这里我们应该转换一下思维方式,用马克思主义来理解“给左派发枪”。按照马克思主义,一个社会要实现真正的平等,不仅要人人有钱,同样要人人有枪。

  有人总担心“人人有枪”会导致天下大乱,这种担心其实是多余的。美国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美国建国两百多年来,就一直人人有枪,但美国从没有天下大乱,历史上只发生过一次内战。而世界上那些天下大乱的国家,都不是人人有枪的国家。如果以为禁止老百姓有枪,就可以实现天下太平,那就大错特错了。

  (81)

  毛泽东认为,要改造中国,就要按照马克思的“人民武装”思想。新中国建国以后,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建军思想,一种是“专业化、正规化”的建军思想,这是模仿资本主义国家建立一支“国家正规军队”,培养一批职业军人。另一种是毛泽东的建军思想,也就是“人民军队”思想,毛泽东一贯反对军队搞“专业化、正规化”。1966年5月7日,毛泽东发表了著名的“五七指示”,毛泽东说:

  军队应该是一个大学校,除打仗以外,还可做各种工作。这个大学校,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又能办一些中小工厂,又能从事群众工作,参加工厂农村“四清”运动,又能随时参加批判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斗争。

  毛泽东的建军思想,显然与“专业化、正规化”的建军思想背道而驰,接近于马克思的人民武装思想。在毛泽东时代,还有大量民兵,民兵持有大量的枪支。文革武斗时最初的一批枪支,都是从民兵那里来的。毛泽东建立民兵的思想,让人民掌握一部分武装,也是与中国的传统思想格格不入的。因此,用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是无法理解毛泽东的,所以有不少人把毛泽东“给左派发枪”,只能理解为“胡闹”。

  我们上面的解释,是要说明毛泽东“给左派发枪”并不是“胡闹”,而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性行动。接下去我们要讨论促使毛泽东“给左派发枪”的契机和结果。在此之前,有一种颇为流行的观点需要澄清。这种观点认为文革中的武斗是毛泽东有意挑动的,不少人撰文引证“给左派发枪”等行为,作为毛泽东主动挑动或煽动武斗的证据。但这些人的文章都回避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毛泽东为什么要挑动煽动武斗?武斗对毛泽东有什么好处呢?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思考,就会发现武斗对毛泽东并无好处,因此毛泽东主动挑动、或者有意煽动武斗的说法,是不符合逻辑的,也是不合常理的。

  不合常理之一的论调,是把文革的“天下大乱”,解释为“毛泽东有意把国家搞乱”。可是这个国家并不是别人建立的,正是毛泽东自己出生入死、花费几十年的心血才建立起来。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国家,为什么自己又要有意去搞乱它?这个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因此,合理的解释是:文革的“天下大乱”,不是毛泽东有意搞乱,而是无奈而为。

  不合常理之二的论调,是把文革中的“武斗”,解释为“是因为毛泽东为了夺权”。毛泽东要夺权是不假,但能够用“文斗”夺权的话,武斗就没有必要。孙子兵法第一条,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作为顶级政治家和军事家的毛泽东,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能够用“文斗”来夺权,就尽可能用“文斗”来夺权,用到“武斗”夺权,那是出于迫不得已,并非毛泽东主动或者有意想要这么做。

  (82)

  事实的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毛泽东提出“武装左派”,并不是1966年5月文革一开始时就提出了,而是一年后的1967年7月,文革开始一年多之后才提出来。文革的武斗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而是逐步发展起来的。

  “武斗”的前身是“暴力批斗”。文革开始时,红卫兵和群众对“黑五类”、“黑帮”等“坏分子”进行批斗的时候,就有使用体罚、打骂等暴力行为。不过最早的“暴力批斗”,还可以追溯到1964年的“四清”运动。“四清”时就出现了戴高帽子,打人,罚跪等“暴力批斗”行为,据说文革中的“喷气式”,还是王光美在“桃园经验”时搞出来的。

  1967年9月,毛泽东在“七二零”事件后两个月再次去武汉,与新的武汉军区司令员曾思玉等人,就“暴力批斗”等问题做了长篇谈话。毛泽东说:体罚这种做法,我反感。是不是把《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打倒土豪劣绅的那一套办法都搞来了?那是对敌人的,现在时代背景不同了。凡是爱整人的人,整来整去,最后都要整到自己头上来,“喷气式”是王光美搞的,王光美是资本家的姑娘。

  红卫兵和造反派对“黑五类”和“黑帮”的“暴力批斗”,后来又进一步发展到革命老干部身上。对于造反派在揪斗老干部时的“暴力批斗”,毛泽东是这样解释的:

  对那些喷气式、挂牌子、挨打、罚跪等等,我历来不赞成,我看林彪、中央文革小组的同志也是不赞成的。那么,为什么戴高帽子、挂牌子、挨打这样的事情,我们这样反对,群众还是要这样干呢?你们想过了没有?

  没人能回答毛泽东的问题,毛泽东继续说:一个原因是我们的同志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惹得群众生气、愤怒,因为你整了他,他就要整你出气。但更重要的值得我们考虑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些年来,我们的干部严重地脱离群众。

  我们现在一些干部,官做大了,薪金高了,房子住好了,出入坐汽车。还有一点,就是摆架子,遇事情不是和群众商量,喜欢训人,喜欢骂人,不是平等地对待群众。为什么群众对干部那样地整?也有其他的原因,但最大的原因就是严重地脱离群众,人民恨你!你老训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找不到这样的机会,这回可找到了机会,他能不狠狠地整你一顿?所以我们要好好地注意解决这个问题。

  文革中的“暴力批斗”继续发展下去,就发展成两派群众组织之间的武斗了。最初的武斗,只是拳脚,后来发展到棍棒,再后来发展到短刀长矛,最后发展到真枪实弹。

  虽然毛泽东以前就有“人民武装”的概念,但建国以后的军队和民兵,都是在共产党领导之下的军事组织,还没有一支独立于共产党领导之外的军事组织。而“给左派发枪”,这就意味着建立一支共产党领导之外的“第二武装”,这个尝试太大胆了,弄不好真的要重上井冈山了。因此毛泽东对建立一支共产党领导之外的“第二武装”,也是非常慎重,不敢轻易动这个念头。不过武汉“七二零”事件,最终让毛泽东下了决定,豁出去给左派发枪,搞真正的“人民武装”。

  (83)

  毛泽东建立“第二武装”的想法,应该是在武汉形成的,促成毛泽东这个想法的关键因素是他对军队的失望。在发起文革之前,毛泽东对军队是寄予厚望的。当时毛泽东认为地方上的干部,受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的侵蚀较大,革命意志已经消退,甚至出现腐化堕落,而军队的干部由于处在相对封闭的环境,受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的侵蚀较小,仍有较高的革命热情,所以他希望军队干部成为支持文革的主力军。

  毛泽东刚开始对林彪寄予厚望,但不久林彪的表现就让他失望了,林彪并不支持文革。之后,毛泽东又对军队中非林彪派系的将官,比如陈再道这样毛泽东嫡系的人,成为支持文革的主力军,可是陈再道这些人也让毛泽东失望了。在武汉,毛泽东敦促陈再道转变立场,积极支持文革,可是陈再道却勉强应付,甚至纵容“百万雄师”闹事,反过来想要促使毛泽东转变立场,想要敦促毛泽东停止文革。

  经过武汉“七二零”事件,毛泽东对军队彻底失望了,他在给江青的信中写道:“现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军区干部支持右派”,这意味着四分之三以上的军队不支持毛泽东搞文革。这样一来,毛泽东依靠军队搞文革的设想,事实上完全落空了。

  如果把当时的党中央也分为造反派和保皇派,那么毛泽东和中央文革小组是造反派,而周恩来、林彪这些党内元老则是保皇派。在势力方面,保皇派占绝对优势,他们在地方干部和军队干部中都占到四分之三以上;而毛泽东代表的造反派,在地方干部和军队干部中只占到四分之一左右。

  这样的情况下,毛泽东把文革继续搞下去的支持力量,只剩下群众造反派这一支力量了。因此,武装群众造反派,建立一支毛泽东和中央文革可以控制的“第二武装”,成了毛泽东把文革搞到底的最后赌注。如果这支“第二武装”建立不起来的话,毛泽东的文革就要半途而废,这眼看是成为定局的事。所以,毛泽东最后的冒险,就是给群众造反派发枪,建立一支党内元老们控制不了的新的武装力量。

  对于毛泽东给“左派发枪”的决定,周恩来和林彪都是极为担心,也是极为关注的。首先,林彪受到的威胁最大,一旦有了“第二武装”,不可避免地要与他这个“第一武装”的掌门人发生冲突。因此林彪给毛泽东写信,间接地劝毛泽东放弃给群众发枪的决定。毛泽东没有直接反驳林彪的意见,而是用给江青写信的办法,间接地坚持自己给群众发枪的观点,坚持建立“第二武装”。

  而周恩来的对策,和以前一样,不是阻挡这股洪流,而是顺势引导。毛泽东要建立一支自己控制之下的“第二武装”,周恩来就建立一支自己控制之下的“第三武装”,这就是上面我们提到的周恩来给北京航空学院的红卫兵组织“北航红旗”发枪的由来。

  (84)

  “北航红旗”是北京五大红卫兵组织中,最亲近周恩来的一个组织。在北京1967年5月出现“反周”的“五一六兵团”后,“北航红旗”是第一个带头公开声明支持周恩来的。下面引用一段“北航红旗”领袖之一的戴维堤,回忆他们保卫周恩来的一段细节:

  1967年9月9日,我当“北航红旗”保卫部长,参加在北京工人体育馆组织的庆祝秋收起义40周年大会,韩爱晶(“北航红旗”头头)让我带领着北航600个学生负责保卫工作。周总理在主席台上,还有康生、陈伯达、谢富治,蒯大富和韩爱晶坐在总理后边,江青没有到场。

  这时候大会的主持人发言了,说今天是伟大的秋收起义40周年,今天大会的宗旨就是要“砸八一”,废除“八一建军节”,立毛主席领导秋收起义的纪念日9月9日为“建军节”。接下去的人发言说“秋收起义”多么伟大,将“八一南昌起义”说成是国民党军阀的政变行为,所以不能代表共产党,也不能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强烈要求将“建军节”改为9月9日。

  当时我离主席台很近,看到周总理的脸色非常难看。“废八一”根本没有和周总理商量,直接就在大会上提出了。接着大会主持人请周总理讲话。记得总理说:“同志们,同学们,我刚得到通知,来晚了。大家怀着极大的革命热情来参加纪念伟大的秋收起义40周年,这是革命行动,我坚决支持。但关于改‘八一建军节’的问题,我是不同意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也是不同意的。毛主席肯定‘八一’的伟大意义,他老人家说过:‘八一’不能砸!”

  也许是迫于压力,他接着说:“南昌起义的领导人,不是我周恩来,是林副主席领导的。我周恩来只是一个参加者。”

  这时候会场里开始骚乱起来,为了平息会场气氛和矛盾,周总理继续接着说:“同志们,同学们,我周恩来历史上犯了好多错误,但自从遵义会议以后,我就拥护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一直到今天,我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对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都是忠心耿耿的。同学们,我周恩来的心是红的呀!”

  这时只见周总理把上衣扯开了,露出胸膛来,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些极左派已经把周总理逼成这个样子了。

  周总理讲话的时候,下面的极左派就喊:“周恩来下去!周恩来下去!我们要见江青同志!我们要见伟大领袖毛主席!”

  他们直接要轰周总理下去,他们胆大包天。后来他们许多人直接从会场后边冲过来了,可能要揪斗周总理。

  我见事不好,马上指挥北航的六百人,把主席台包围起来。我跳上主席台,护住周总理,大声地喊:“北航红旗誓死保卫周总理!谁反对周总理,谁就是反革命!”

  我对总理说:“今天有坏人,快点离开会场。”这时候韩爱晶、蒯大富也帮我架着总理向外走,这样我就把总理连抱带拖,带出了会场,周总理的警卫员当时不在主席台上。

  (85)

  出了会场一看,外边人山人海,足有几万人,北京工人体育馆前面的广场站满了人。我高声叫喊调周总理的车,我也顾不得礼貌了,直接护着周总理进了汽车。我和几个同学倒站在总理的汽车前面开路,想让总理赶紧离开。

  车要开时,总理又打开车门出来了。这个时候大概是下午五点多了,面对人山人海,总理说:“同志们,今天我不能灰溜溜的走,我这样走了就对不起大家。”

  总理又对刚刚赶来的卫戍区司令傅崇碧等人说:“你们能不能搞点稀饭来,我和同学们都饿了。”后来才知道,周总理那天接连开了四个会。

  这个时候保卫部队陆续赶过来,基本上就安全了。后来卫戍区战士用三轮车拉来了几大桶稀饭,我先给总理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总理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他太累了,我陪着总理把稀饭喝完。总理喝完粥之后,还用舌头舔干净了碗底,我和在场的人们都感动得留下了眼泪。以上这件历史镜头发生在公元1967年9月9日北京工人体育馆北边广场上。

  我说这段历史,不是想表我的功劳,我想说当时总理被逼到那种程度,他们那帮反总理的极左分子,甚至坏人确实是对总理不礼貌的,甚至想批斗总理。只是因为我们“北航红旗”的红卫兵们的誓死保卫,才避免了伟大的周恩来总理免遭批斗,甚至更严重事件的发生!

  看了上面“北航红旗”保卫周恩来的片段,就不难理解周恩来为什么要武装“北航红旗”了。

  毛泽东建立“第二武装”的计划,林彪在正面阻拦,周恩来在侧面包围,显然并不顺利,但毛泽东当时还是决心要把“第二武装”建立起来。可是一件大事使毛泽东建立“第二武装”的计划戛然中断,这就是发生于1967年8月22日的“火烧英国办事处”。

  8月22日,失去控制的造反派群众冲入位于北京光华路的英国办事处,把十几名英国外交官打得头破血流,强迫他们向毛主席像下跪,然后放火烧毁了英国办事处的办公楼。这件事也从反面证明,造反派动武打人,不是来自毛泽东的挑动,因为毛泽东肯定不会挑动造反派殴打英国外交官。这起事件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起涉外事件。

  “火烧英国办事处”发生后,毛泽东深深感到他和中央文革,已经失去了对造反派的控制能力。而且,不仅是毛泽东控制不了造反派,就是造反派的头头们也控制不了造反派的群众,成为一支完全失控的,失去理智的民众,这样的民众才会干出“火烧英国办事处”的荒唐事。

  因此,在“火烧英国办事处”发生后,毛泽东不再提起“给左派发枪”了,因为此时的“左派”已经失去理智,再给他们发枪的话,后果不堪设想。1967年9月5日,经毛泽东批准,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小组联合发布《不准抢夺解放军武器的命令》,毛泽东的“给左派发枪”计划就此终止。

  (86)

  前面我们说过,毛泽东的下一个战略,是从全国全面夺权,改为重点突破夺权。本来毛泽东离开北京去武汉,主要是防止重点突破夺权发生意外,没料到在武汉偶遇“七二零”事件。计划外发生的“七二零”事件让毛泽东迅速把矛头转向周恩来的重点进攻上。

  这次毛泽东重点进攻的目标,是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陈毅。毛泽东在打倒刘少奇的时候,首先拿掉了刘少奇的左右手彭真;同样,这次毛泽东要打倒周恩来,首先也要拿掉周恩来的左右手陈毅。毛泽东7月13日离开北京,7月15日“打倒陈毅”的战役就打响了。在此之前,有必要先说一下外交部的文革情况。

  外交一直是周恩来的强项,所以中共的外交都是委托周恩来负责的,比如解决“西安事变”,与蒋介石谈判等,都由周恩来出面。因此建国后,外交部由周恩来主管,也是理所当然,可以说外交部是周恩来的老巢。从1949年到1958年,周恩来一直是国务院总理兼任外交部长,直到1958年才把外交部长让给他最信赖的陈毅担任。

  文革开始后,前一段时间的夺权,都是集中在刘少奇控制的文化宣传部门,外交部受到的影响不大。但是1966年6月1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突然广播了北京大学聂元梓的大字报,这在外交部也引起轩然大波。陈毅听了广播之后非常震惊,因为陈毅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外交部长,这么大的事情,他事前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于是陈毅连夜去询问周恩来,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事先也不给一个通知?”

  周恩来说:“我也是在临近广播前,才接到康生的电话,说毛主席赞成这张大字报,并亲自决定今晚由中央台向全国播出。”

  受聂元梓大字报的影响,外交部也开始出现大字报,但陈毅反对贴大字报。6月4日,陈毅在外事口干部会上讲话,禁止在外交部内贴大字报,陈毅说:文革大革命的目的是反对‘政变’,不能由群众乱搞。做外交工作要靠老老实实的人去做,敢闹敢写大字报的人,没什么用处,跟着闹有什么意思?这对我们是一个考验。

  不过在当时的大环境下,陈毅不得不在两天后的6月6日,解除了大字报禁令,但对外交部机关干部的控制加强了。然而外事口的两个外语学院:北京外语学院和北京第二外语学院的学生,却不像机关干部那样容易管住,他们成为外事口造反的带头兵,特别是要造陈毅的反,因为陈毅明显压制外交部的革命运动。

  (87)

  1966年11月,陈毅和叶剑英等老帅在军事院校十万人大会上讲话,引起造反派的强烈不满,打倒陈毅的呼声越来越高。为保陈毅,周恩来安排陈毅做了一次检讨,试图平息造反派的愤怒,让造反派谅解和认可,然后“过关”。

  1967年1月24日,人民大会堂举行万人大会,陈毅公开做检查,周恩来亲自对陈毅的检查稿进行了推敲和修改。陈毅说:同志们,同学们,战友们!我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犯了错误,今天向同志们作检查。

  我在文化大革命运动初期五十多天里,执行了以刘、邓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束缚和压制了外事口各机关的革命群众运动,犯了方向、路线错误。在这里,我要向运动中所受打击、伤害的革命同志们宣布平反,赔礼道歉。……

  陈毅的检查讲完后,赢得了一阵长久而热烈的掌声,这表明他的检查被接受,他的检查过关了。陈毅成了第一个被“解放”的副总理。

  但1967年1月全国全面夺权开始之后,外交部又迎来了“夺权”的新危机。因为外交部是周恩来长期经营的地盘,基本上都是周恩来派系的人,所以要想在外交部夺权,绝非易事。当然周恩来不会硬性阻止夺权,而是采用了“顺势引导”的手法,在外交部组织自己控制的群众组织,让自己的群众组织来夺自己的权,这样外交部的权就仍然控制在周恩来手里。

  首先,周恩来鼓励外事口各单位成立自己的“战斗队”,并指示外事口各个单位的“战斗队”联合起来,成立一个统一的群众组织“外事口革命造反联络站”。外事口造反联络站,显然是一个周恩来引导下成立的保皇派群众组织。周恩来在“联络站”成立之后,随即开始引导在外事口实施夺权。据当时的国务院外事办公室副主任李一氓回忆说:

  当时外事办还没有“战斗队”,周总理给我打电话说:“你们不革命!应该成立战斗队。”

  接着陈毅也给我打电话说:“革命还要下命令啊?你们为什么不夺权?我们自己人不夺,别人可要来夺了。自己的同志夺权,到底清楚些嘛。这是我和总理研究了的。”于是我们外事办匆匆成立“战斗队”,宣布夺权。

  1月18日上午,外事口革命造反联络站开会,讨论研究有关夺权问题。多数意见认为:不夺权,联络站就要落后,别人就要来夺权。这次会议决定,“联络站”夺外交部党委的权,各个“战斗队”夺本单位的权。“联络站”在外交部实施夺权的声明,以大字报的形式张贴出去了。

  (88)

  中午12时,“联络站”负责人张殿清等,到反帝路(原东交民巷)15号,把副部长们集中到会议室,向他们宣布:“由于外交部党委顽固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不能领导外交部的文化大革命,所以,外交部革命造反联络站,决定夺取外交部文化大革命的一切权力。”

  外交部副部长姬鹏飞、乔冠华等都在场,他们一致表态,支持“联络站”的革命行动,服从夺权决定。下午4时,联络站向周总理汇报夺权情况。晚上,陈毅受周总理的委托,接见“联络站”代表。陈毅说周总理和他本人,都同意和支持联络站的夺权声明,并祝贺这个胜利。

  1月19日,外事口革命造反联络站召开了外交部革命造反夺权胜利大会。1月25日晚,周恩来在接见群众代表时说:“夺权,外交部就做的好一些。领导运动,监督业务,不算保守。我希望外交部树立成一个夺权的典型。”

  外交部的群众组织一直是保皇派具有压倒性的势力,“联络站”夺权后拥有1700多人,那时外交部总共有2300多人。外交部的文革搞得比较文明,没有发生武斗和严重的打砸抢。不过在“二月逆流”之后,社会上发起一阵“打倒三老四帅”的风潮,作为“四帅”的头号人物陈毅,自然成了要打倒的风云人物。这时外交部的保皇派群众组织“联络站”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人认为陈毅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分子”,要求召开大会批斗他,而且号召打倒陈毅。

  而另一部分不同意打到陈毅的人,则从“联络站”分裂出来,另行成立一个群众组织“外交部革命造反总部”。此时,“联络站”转变成造反派,而“造反总部”成为保皇派。4月13日,“联络站”与北京35个单位的造反派组织成立“批判陈毅联络站”,他们的口号是“坚决打倒陈毅”、“誓与陈毅血战到底”。但陈毅等人在5月1日五一节登上天安门城楼之后,“批陈联络站”大受打击,一时间偃旗息鼓。

  不过在1967年4月30日,一个政治新星姚登山突然从国外回到北京外交部工作,这一下子改变了外交部的政治力量对比,促成了外交部的第二次夺权。

  1967年4月30日,时任中国驻印度尼西亚大使馆临时代办的姚登山,被印尼政府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而被驱逐出境。姚登山回国时,在首都机场受到周恩来、陈毅、江青、陈伯达等人以及数千名群众的热烈欢迎,姚登山被誉为“红色外交战士”。

  (89)

  姚登山回国的第二天5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五一”焰火晚会上,毛泽东接见了他,并与周恩来、林彪、江青、康生一起合影。次日《人民日报》头版刊登了一幅大照片:姚登山左手挽着毛泽东,右手挽着江青,他站在毛泽东与江青中间,姚登山一跃而为一步“登天”的政治新星。

  这里稍微简介一下印度尼西亚的情况。二次大战前,印尼是荷兰的殖民地。二战后统治印尼的荷兰殖民者撤退,印尼独立成功。当时的印尼总统苏加诺倾向共产主义阵营,印尼民众普遍支持共产党,因而导致印尼共产党的势力迅速发展壮大。

  印尼共产党于1924年成立,在1950年代到1960年代,是当时世界上第三大共产党组织,有登记党员500万,共青团员300万,支持者近1000万。印尼共产党与中共是非常友好的,受到北京的影响很大,印尼共产党总书记艾地数次访华,受到毛泽东及其他中共领导人的亲切会见。艾地曾说:“我是毛泽东的小学生。”

  艾地死后,毛泽东于1965年12月专门作一首悼念诗《卜算子·悼国际共产主义战士艾地同志》

  疏枝立寒窗,

  笑在百花前。

  奈何笑容难为久,

  春来反凋残。

  残固不堪残,

  何须自寻烦?

  花落自有花开日,

  蓄芳待来年。

  1965年9月30日,苏加诺总统卫队翁东中校发动“九三零事变”,翁东中校指挥的部队分头袭击了陆军司令等7 位印尼将领的住所,并把他们杀害。然而,陆军后备部队司令苏哈托少将很快率军队回击,这次政变遂告失败。

  政变失败后,策划者翁东中校被抓获并判处死刑,印尼共产党领导人艾地也被处死,苏哈托成为新总统执政。苏哈托上台后,开始对印尼共产党大清洗,死亡人数约五十万人左右,由于印尼共产党中的华人很多,许多华人被杀死。另外,苏哈托认为中共是这次政变的幕后主使,对中国采取了极端敌视的态度,两国关系急剧恶化。印尼出现大量迫害华侨的事件,迫使大批华侨出逃,4000多名华侨归国。

  1966年4月15日上午,一千多名荷枪实弹的印尼军人和民众,在装甲车的配合下,撞开中国驻印尼使馆大门,士兵和民众冲进院内,抢走文件档案,捣毁家具和陈列品,砸坏汽车,并开枪打伤使馆工作人员一名,殴打工作人员多名。姚登山作为这次抗击印尼“暴行”的领导人,被印尼政府下令驱逐出境。在这样的背景下,姚登山回国后受到英雄般的礼遇,成为抢眼的政治新星。

  (90)

  1967年7月13日毛泽东离开北京后,北京突然发起一场大规模的“打倒陈毅”浪潮,同时对外交部进行夺权。其实“打倒陈毅”的目的,也是旨在外交部的夺权。关于这场“打倒陈毅”和外交部夺权的意图,当时的老百姓并不清楚,但高官们是清楚的。不过高官们出于种种原因,不愿多谈这个问题,只有吴法宪等少数被打倒的高官,提到了这个话题。吴法宪在回忆录中说:1967年8月初,王力公开鼓动外交部一个名叫姚登山的造反派头头,起来夺外交部的权,而这实际上就是要夺周恩来的权,因为外交部一直都是在周恩来的直接领导下。

  要夺外交部的权,红卫兵是不行的,因为红卫兵不懂外交事务,即使夺了权也无法掌权,所以外交部的夺权,必须依靠外交部内部懂业务的造反派,靠他们来夺权和掌权。1967年7月的时候,外交部的群众组织有三个:第一个是“联络站”,这个组织是造反派,外交部夺权就靠“联络站”了;另一个组织是“造反总部”,这是支持周恩来和陈毅的保皇派;还有一个组织是后来成立的“攀险峰”,它也是保皇派组织。

  姚登山回国后回到外交部工作,他作为被毛泽东接见过的“响当当”造反派,成了造反派组织“联络站”的顾问,实际上是“联络站”的幕后控制者。据外交部英文翻译冀朝铸(后来尼克松访华时的那位著名翻译)回忆说:淹没在巨大荣誉中的姚登山,站在毛主席和江青中间挽着他俩的胳膊照了一张相,相片第二天在报纸的头版登出来。姚登山回到外交部后,造反派组织“联络站”的人热烈欢迎他,选他做头领。在姚登山的领导下,“联络站”更加肆无忌惮,企图全面接管外交部的大权。

  与此同时,我们这些所谓的“保皇派”也聚集力量,成立了自己的两个群众组织:“造反总部”和“攀险峰”,我参加了“攀险峰”。一些“联络站”成员脱离了自己的组织,也参加了“攀险峰”。在外交部,“联络站”和两个新成立的“保皇派”群众组织之间,很快出现了僵持不下的局面。在一次我给总理做翻译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参加了“攀险峰”。总理表示同意,并说:“毛主席自己说过,在一个单位有两派是好事。”

  “联络站”早在“二月逆流”之后就提出“打倒陈毅”,但因为外交部内部有“造反总部”和“攀险峰”两个保皇派组织抵制“打倒陈毅”,所以在外交部内部没有打开突破口。“打倒陈毅”的突破口,是从外交部的外部打开的。

  (91)

  7月15日,北京外语学院的红卫兵造反派,组成“揪陈大军”,在外交部办公楼对面的广场上安营扎寨,打出大标语“不把三反分子陈毅揪出,誓不收兵”。7月16日,北京第二外语学院的红卫兵造反派也加入进来,他们张贴“陈毅罪行”的大字报,漫画,街头演讲,高音喇叭广播,宣称“舍得一身剐,誓把陈毅拉下马。”

  7月19日,外交部造反派“联络站”发表呼应声明,宣称:“揪陈大军来外交部安营扎寨,是百分之百的革命行动,好得很!我们表示坚决支持,我们将和你们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

  7月20日武汉发生“七二零”事件后,大家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七二零”事件上,“揪陈大军”一时间冷却下来。等到“七二零”事件解决后,从8月1日开始,“揪陈大军”又复活起来。北京外语学院的一伙造反派强行冲入外交部,在外交部院内张贴“打倒陈毅”的大标语、漫画、传单,树立仿制陈毅的稻草人。同时,他们还封锁外交部大门,不准任何人员进出,造成一些外事活动的被迫中断。

  在此情况,周恩来不得不接见冲击外交部的造反派代表。周恩来说:“外交部要揪陈毅的问题,中央不能同意,他现在没有被罢官,他还是外交部长,还参加外事活动嘛。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们可以提出意见,中央也还要讨论。”

  造反派:“你不是主张陈毅到群众中来的吗?”

  周恩来:“我们要制造环境。现在你们揪去,群众一起哄,喷气式飞机一坐,这怎么行?”

  造反派:“你把陈毅交给我们,我们不会搞游街,你要相信群众。”

  周恩来:“那不行!我不能这样做。陈毅不是商品,他是政治局委员。你们在这里不要给我施加压力。”

  造反派:“陈毅应该交给我们批判。”

  周恩来:“我说过,还要商量具体的方式,还要创造条件。你们满场的‘打倒’口号。”

  造反派:“我们就是要打倒。我们下定了决心。”

  周恩来:“你们下定了决心,也不能强加于我。我现在是跟你们商量具体方式,你们一个人随便就推翻了,还有没有民主啊?”

  造反派:“总理,你刚才说把‘三反分子’陈毅交给我们?”当时的“三反分子”,是指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人。

  周恩来听后愤怒地责问说:“什么?我没有讲‘三反分子’。你们强加于我,我要抗议!”

  造反派:“我们不强加总理。”

  周恩来:“我已经把底交给你们了嘛,中央不能同意。你们这样压我,吵了一通,达不到目的。”

  造反派:“该打倒,就打倒!你可以保留你的观点。”

  周恩来怒道:“你这个样子就没法商量了。我本来是与你们来商量,你们却用群众大会的方式来对付我。”

  造反派:“我们是对付陈毅,不是对付总理。”

  (92)

  周恩来:“我说了,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批判陈毅同志的大会不能开。”

  造反派:“总理为什么还称‘陈毅同志’?”

  周恩来:“毛主席批判刘少奇也称‘同志’呢,他还是中央常委嘛!你怎么提这样的问题?这是我们党内的事,保密,你不能这样问。难道中央必须跟你走吗?”

  ……

  周恩来知道,这些造反派“揪陈毅”是有背景的,他不能硬顶。于是周恩来最后做出让步,跟造反派达成协议:8月6日,先在外交部内部开一个批判陈毅的小会,8月11日,在人民大会堂开一个批判陈毅的万人大会。不过周恩来提出来他的条件,就是约法三章:一、不准喊“打倒陈毅”的口号;二、不准贴“打倒陈毅”的标语条幅;三、开会时“两派”轮流发言(造反派与保皇派),不允许武斗和有任何侮辱人格的举动。

  造反派同意了周恩来的条件,于是8月6日在外交部小礼堂开第一次批判陈毅会。这天,周恩来和陈毅两人同乘一辆车来到会场,周恩来还特别嘱咐陈毅:“在会上只听取批判,不要回答问题,以免矛盾激化,事倍功半。”

  周恩来来到会场门口时,有人向他报告:会场内挂有一条“打倒三反分子陈毅”的大标语。周恩来立即质问主持会议的造反派头头:“昨天已经说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这么干?不把标语撤下,会议不能开。”

  造反派不愿撤下标语,于是周恩来站在烈日之下,拒绝进入会场,双方僵持了近一个小时后,造反派才同意摘下标语,周恩来这才进入会场,亲自陪陈毅挨批。在文革中的批判大会,只有陈毅和谭震林“享受过”周恩来亲自“陪批”的殊荣。

  据一位参加这次会议的当事者回忆说:显然是周恩来做了说服工作,陈毅一反过去的不合作态度,变得非常配合,叫他站起来就站起来,叫他低头就低头。有一次,叫他向某“革命小将”赔罪,他就走过去向这名小将恭恭敬敬地三鞠躬。根据周总理同造反派达成的协议,陈毅当场不回答问题,但发言者有时仍要陈回答问题,这时陈就说:“我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向毛主席、向林副主席、向中央文革、向周总理、向无产阶级革命群众低头认罪!”这时台下便响起一阵掌声。不难想象,从来桀骜不驯的陈毅,在说这些话时,吞下了多少委屈和愤懑。

  在这次批陈会上,两派(造反派与保皇派)轮流发言,各说自己“批陈”的理由。造反派“联络站”认为陈毅是“三反分子”,必需彻底打倒;而保皇派“造反总部”和“攀险峰”,则认为陈毅犯了严重错误,必须进行彻底的揭发批判,但陈毅的问题仍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应该按“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采取“一看二帮”的态度。

  这次会议由于周恩来亲自主持,再加上陈毅的配合,所以第一次批判陈毅会开得比较顺利,没有出现什么小动作,会议按时结束。

  (93)

  外交部的夺权运动,因为造反派和保皇派的势力相当,处于胶著状态,一直到1967年7月,并无多大的进展。1967年7月中旬开始,北京突然出现一股“打倒陈毅”和外交部夺权的浪潮,这标志着毛泽东针对周恩来的“重点突破夺权”进入了决战阶段。

  决战阶段的第一场战役,是北京两个外语学院的红卫兵冲击外交部。这些红卫兵在外交部门前安营扎寨,闯入外交部大院贴大字报,宣称“不打倒陈毅誓不罢休”。但这样的冲击还是打不倒陈毅的,因为外交部的大部分人认为红卫兵只是胡闹,并不认为红卫兵的行动符合中央精神。所以外交部的保皇派群众组织依然积极支持陈毅,红卫兵的冲击行动并没有大的战果。

  决战阶段的第二场战役是中央文革直接插手“打倒陈毅”和外交部的夺权。第一个表态支持“打倒陈毅”的是谢富治,因为谢富治的家就外交部附近的东交民巷,他每天上班路过外交部门前。谢富治对在这里“安营扎寨”的红卫兵说:“揪陈毅的大方向是正确的。”

  但谢富治毕竟不是中央文革的正式成员,他也是路过这里顺便讲话,并不是正式的讲话,所以引起的反响并不大。

  第二个表态支持“打倒陈毅”的是戚本禹。8月4日,北京召开“首都新闻界支持香港同胞抗暴斗争大会”,中央文革小组的关锋和戚本禹出席了大会,姚登山也出席了。开会前,戚本禹对姚登山说:"革命小将在外交部门前安营扎寨,是革命行动,大方向是正确的。我看了陈毅的材料,陈毅的问题是严重的。陈毅应该下去,到群众中去检讨和接受批判。为什么到现在几个月了不让陈毅下去?”

  姚登山说:“外交部的所有造反派都有意见。”

  关锋说:“陈毅不下来,与中央文革无关。”

  姚登山问:“那是不是总理一个人不同意?”

  关锋未作回答,而是说:外交部十多年来受到刘少奇投降主义路线的流毒是很深的,外交部领导的思想不是毛主席敢于斗争的指导思想,而是怕。怕什么呢?就是怕影响两国的友好关系。7月1日,主席对缅甸问题有些指示,主席指示讲缅甸问题“不怕断交、不怕决裂,甚至于这个时候断交更好,这样子更加有利于我们放开手干。”

  戚本禹也说:“外交部的领导思想上就是顾虑重重,害怕这个,害怕那个。看来,今后外交战线上的希望寄托在这些革命小将们身上。”

  关锋和戚本禹的讲话,批评了外交部,认为外交部的指导思想不符合毛泽东思想,这就暗示对外交部夺权是有必要的。特别是戚本禹明确指出陈毅的问题很严重,挑明可以打倒陈毅。

  8月5日下午,外交部的造反派群众组织“联络站”召开全体大会,由姚登山传达戚本禹的讲话。戚本禹明确支持“打倒陈毅”,表明“联络站”打倒陈毅的行动是正确的。这是“联络站”首次得到中央文革的明确支持,使他们大受鼓舞,情绪骤然升温,多次长时间高喊:“打倒刘、邓、陈”,“坚决拥护中央文革”等口号。戚本禹的讲话很快又传达给在外交部门前安营扎寨的红卫兵学生,那里也马上一片欢腾。红卫兵们个个摩拳擦掌,发誓一定要揪出陈毅。

  (94)

  外交部内支持周恩来和陈毅的保皇派群众组织“造反总部”,对戚本禹的讲话大为震惊,因为这个讲话精神与周恩来对陈毅问题的指示完全不符。因此,“造反总部”当晚决定,致函周恩来和中央文革小组,对戚本禹告状。“造反总部”对戚本禹的告状信如下:

  总理、伯达、康生、江青及中央文革小组:我部姚登山同志八月四日在一次活动中,和戚本禹同志作了个人接触,曾谈到批判陈毅问题。

  姚登山同志不顾八月四日总理关于批陈问题的指示,竟把戚本禹同志的讲话作为正式指示,向我部全体工作人员传达。在传达过程中,群情激昂,高呼“打倒刘、邓、陈”的口号。在外交部门前安营扎寨的红卫兵组织听了姚登山的传达后,也纷纷贴出“号外”,以各取所需的手法为自己冲外交部的错误行动打掩护。

  我们认为,姚登山这样做的结果,给人造成总理与中央文革在批陈问题上有矛盾的错误印象。在我部全体工作人员的会上传达后,“联络站”某些战斗队的代表上台表态,只提戚本禹同志八月四日的讲话,而不提总理八月四日的指示。现寄上姚登山的传达全文和有关传单、号外供参考。此致。敬礼!外交部革命造反总部

  戚本禹的讲话与周恩来的讲话调子完全不一样。关于这个问题,原中央文革成员王力在回忆录中说:“打倒陈毅”的口号,也不是戚本禹就敢这么说的。那是1967年7月1日,康生向毛主席请示缅甸问题,问能不能提“打倒奈温”(缅甸领导人)的口号?毛主席明确指示:“群众提‘打倒奈温’的口号可以嘛,让他们提。”毛主席又说:“中国群众喊‘打倒朱德、打倒陈云、打倒陈毅’的口号可以嘛,让他们喊就是了。”

  王力说:毛主席8月12日在上海接见阿尔巴尼亚专家时,也表示他赞成“打倒陈毅”,还说:“我对陈毅也没办法,就是要红卫兵给他点压力。”可见他们到外交部门口安营扎寨这些事,毛主席是早已知道的。当时翻译叫范承祚,他说:“毛主席对陈毅问题的说法,同王力的讲法是一致的。”我说:“你说反了,不能这么说。只能说王力是根据毛主席的精神讲的,很多是毛主席的原话。”

  王力还说:“打倒刘、邓、陈”的口号,这句话原来是戚本禹说的,他也是代表中央说的,我是奉命保护戚本禹。戚本禹是怎么理解,中央文革是怎么理解,我不知道。叫我表态,我就得表态。

  我的讲法有一点地方同总理不大一致,总理是见到“打倒陈毅”的标语就不许进会场,不许喊“打倒陈毅”的口号。戚本禹说群众可以喊“打倒陈毅”,我也这么说,这是毛主席的指示。

  后来江青在王力的“八七讲话”问题上大做文章,那只是作为借口,抛出王力作为替罪羊。毛主席早已知道,也早已看过王力的“八七讲话”,并没有说什么,因为讲话中的那些话过分的话,就是他的原话。

  (95)

  对于中央文革插手“打倒陈毅”的主使问题,王力解释说:因为陈老总的问题,造成总理很大的被动,整陈老总的是江青。江青指使人插手外交部,煽动造反派打倒陈毅。林彪把外交部的局势搞乱了。

  王力出于自身的原因,把“打倒陈毅”和外交部的夺权的主使人,推到江青和林彪身上,也是不得已为之。但王力在提到他后来著名的8月7日讲话时,辩解说:我的‘八七’讲话,伤害了陈老总,是不对,我承认。当时我的错话不少,但这些错话的发明权不是我,大多是毛主席的原话。在‘八七’讲话中,我奉命要讲的。

  王力申辩说:他的错话,是来自毛泽东的原话,而且这些话他是“奉命讲的”。奉谁的命呢?王力没有明确说。但是从前后文的关系来看,因为他讲的错话是来自毛泽东,所以这个“奉命”也应该来自同一个人吧。

  关于这些事的细节,王力当然是不便透露出来的。不过从公开发表的毛泽东讲话来看,毛泽东在1967年8月,在上海做出了一些倾向性很明显的讲话。

  1967年8月,毛泽东在上海说:“现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是快要结束,而是要更深入,更大规模地开展起来。在这一场伟大的斗争中,一定要把矛头指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这些人中有些钻进党内居领导地位,他们是一些牛鬼蛇神的支持者和包庇者。这些人都是剥削阶级的野心家、阴谋家、伪君子,他们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当面说人话,背后说鬼话,常常以马列主义的词句做幌子,在‘但是’后面大做文章。那些‘打着红旗反红旗’的更加阴险得多,这一点不能不引起我们的警惕。”

  毛泽东这里说的“有些人钻进党内居领导地位,是牛鬼蛇神的支持者和包庇者。”毛泽东说的“有些人”是指谁呢?熟知党内斗争形势的王力等人,应该一下子就能猜到。毛泽东又说“他们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在‘但是’后面大做文章”,这个针对性就更强了。有人说毛泽东这是针对林彪说的,这并不合理。因为那时毛泽东与林彪的关系还是很密切的,不应该针对林彪讲这样的话。

  特别是毛泽东说“现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是快要结束,而是要更深入,更大规模地开展起来”,这就明显地挑明他的“重点突破夺权”战役打响了。

  戚本禹8月4日的讲话,当然受到支持周恩来的外交部保皇派群众组织“造反总部”的抵制,他们表面上写信向中央文革“告状”,实际上是向中央文革“抗议”。

  “造反总部”的告状信送到中央文革那里后,8月7日文革中央办公室打电话到外交部,通知说:王力当晚9时要与姚登山和“联络站”的代表谈话。8月7日晚,姚登山和联络站6人,到钓鱼台中央文革驻地,与王力谈话。他们的谈话从9时起,谈了差不多3个小时,这就是后来著名的王力“八七讲话”。

  (96)

  毛泽东向刘少奇夺权的时候,陈伯达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给毛泽东立了大功。后来毛泽东论功行赏,给陈伯达党内排名第四的高位。可是毛泽东向周恩来夺权的时候,就没有再用陈伯达了,这个原因也是明显的。陈伯达对刘少奇的好感不多,他曾说:“刘少奇在外面形象温和,实际上做事武断,不好商量,脾气和毛泽东差不多。”而陈伯达对周恩来很有好感,前面提到过,在陈伯达要“自杀”的时候,周恩来专门和他谈话,打消他自杀的念头。周恩来在各种场合也公开说陈伯达的好话,两人关系不错。

  因此,毛泽东这次对周恩来夺权,就不能用陈伯达了,而是用王力、关锋和戚本禹这些小字辈。王力也看出毛泽东不重用陈伯达了,开始重用他,王力看出这是自己走进党的高层的一个绝好机会。陈伯达帮毛泽东打倒刘少奇,得到党内第四位的回报;如果这次王力帮毛泽东打倒周恩来,那么这个回报也不会低吧。此时,这次王力认为机会来了,为毛泽东立功心切,所以在8月7日,发表了一个煽动性非常强的“八七”讲话。

  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王力在武汉“七二零”事件中,也没有做过这么煽动性强的讲话。但王力这个极具煽动性的“八七”讲话,并没有成为他立功的阶梯,反而成了他倒台的滑梯。王力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向毛泽东表忠心的讲话,却被毛泽东批语“大大大毒草”,这是后话了。这里我们先看一下王力这个点起外交部夺权大火的“八七”讲话。

  8月7日晚,王力把外交部的姚登山和造反派“联络站”的6名代表,招到钓鱼台来谈话。王力的谈话,不仅是他个人的谈话,也是代表了中央文革小组进行表态。王力对两个最敏感的问题,进行了旗帜鲜明的表态:第一个是“打倒陈毅”问题,第二个是“外交部夺权”问题。在“打倒陈毅”问题上,王力说:

  “今天请你们来,要和你们谈一件事。8月5日姚登山同志向外交部全部同志传达了戚本禹同志的谈话。我们知道有人反对,现在有人竟告状告到我们这里。他们名义上攻击姚登山,实际上攻击戚本禹,这不正常。这不是革命势力,这是保守势力。”

  “姚登山同志传达后,革命群众的群情激昂,竟成了罪状,说什么居然喊出打倒“刘、邓、陈”的口号,对他们来说,这成了罪过。为什么不能喊“打倒陈毅”?陈毅犯了错误又不到群众中来接受批判,就可以揪。揪陈毅的大方向当然对,为什么不可以揪?文化大革命都一年多了,竟在外交部出现这种怪现象,令人深思,所以我今天晚上找你们来谈谈。”

  (97)

  说到这里,王力激动地挥着手,又把外交部“造反总部”的告状信念了一遍,然后说:“我反对外交部‘造反总部’的这种做法,鲜明地反对!戚本禹同志的讲话是正确的,姚登山同志传达是对的,群众高兴是好事,是革命表现,长了革命派的志气,做得完全对,我们支持你们。红卫兵在外交部门口安营扎寨,大方向有什么错?一点也不错。”

  王力“打倒陈毅”问题上,态度鲜明是地指出三件事:一、打倒陈毅是正确的;二、红卫兵在外交部门口安营扎寨是正确的;三、“造反总部”的告状信是错误的。王力讲话中对“打倒陈毅”的问题,与周恩来的态度完全相反。

  王力继续谈“外交部夺权”的问题,他说:“你们一月夺权,夺了多少权?外交部党委班子没有动吧?这么大的革命,党委班子不动还行?为什么不能动一下党委班子?我看你们现在权没有掌,有点权才有威风。外交部可以夺权!”

  “外交部运动阻力大,外交唬人嘛。把它神秘化,别人不能干,只有少数专家才能干。这个外交就这么难?我看处理红卫兵内部问题比这复杂多了,红卫兵就不能干外交?不要听某些人的话,把外交工作神秘化了。”

  “干外交不一定是原来的‘长’,谁站出来革命,谁合适就谁干,二十几岁也可以出来做领导工作。毛主席说,二十几岁可以当中央部长,为什么不可以呢?挑干部要挑革命派,不能挑保守派。挑干部,第一条看他是不是革命,是不是拥护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没有这一条什么都不行。不看这一条,只看什么级别,什么资历,这个统统打倒。”

  王力在“外交部夺权”问题上,也明确了三件事:一、外交部党委班子要“动”,要夺外交部党委的权;二、红卫兵也可以搞外交,二十几岁可以当部长;三、外交部的干部要选“革命派”,不能选“保守派”。

  王力讲话中对“外交部夺权”的问题,也与周恩来的态度完全相反。周恩来强调外交部党委的权不能夺,外交部的业务权不能夺,不懂外交的人不能搞外交。而王力不仅说外交部党委的权应该夺,而且说搞外交根本不要什么专家,红卫兵也可以搞外交。

  最后,王力对姚登山说:“姚登山同志在印尼造了反动派的反,回国后也要造修正主义的反,修正主义就是走资派。你旗帜要鲜明,态度要明朗,支持革命派。我们坚决支持你!”

  王力旗帜鲜明地支持姚登山,鼓励姚登山“旗帜鲜明,态度明朗”地带头在外交部造反。姚登山喜出望外,把王力对他的支持和鼓励,理所当然地看成是来自中央文革,甚至来自毛泽东的意思。这对于姚登山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一步登天机会,姚登山当然不能放过,他立即表示要豁出一切为王力和中央文革效力。

  (98)

  这样一来,王力就把外交部第二次夺权的大火点起来了。王力觉得单单口头讲话还不够,第二天8月8日上午,王力又专门写信给姚登山,以书面形式确认他8月7日晚上的讲话内容。

  王力给姚登山这样写信:“姚登山同志:我们接到外交部群众组织“造反总部”八月五日的一封信。我们认为,“造反总部”这封信的精神是不好的,不对头。戚本禹同志的讲话是正确的,你讲的话也是对的。这些话引起群情激昂,高呼口号,是好事,是革命的景象。在要求陈毅到群众中去检查的问题上,总理与中央文革小组的同志是一致的,企图从中寻找什么裂痕是徒劳的。现将外交部“造反总部”的信和附件送去。敬礼!”

  王力在这里谎称周恩来与中央文革小组的意见一致,也同意打倒陈毅。其实周恩来从来没有同意过打倒陈毅,更不知道王力的“八七”讲话。当周恩来看到王力“八七”讲话的传单后,感到震惊,他请康生和王力过来,提议三人谈一次话,但康生和王力没有理睬周恩来的建议。

  武汉“七二零”事件后,王力成为红极一时的文革英雄,他这样英雄人物的讲话,甚至比中央文革的话还要有份量。姚登山和外交部的造反派“联络站”,根据王力的指示精神,马上行动起来。8月8日,“联络站”立即召开会议,传达王力“八七讲话”。“联络站”头头王中琪宣称:王力讲话是中央的正式指示,中央已经决定要打倒陈毅,并且要对外交部彻底夺权。

  “联络站”大量印发王力的“八七讲话”,称它“吹响了外事口文化大革命新的进军号”。8月9日,姚登山在外交部全体大会上宣读王力来信和传达王力讲话,并声称王力要求他站出来,旗帜鲜明地领导外交部的文革。之后,会场立即出现狂热的气氛,造反派“联络站”受到极大鼓舞,高喊“打倒保皇派”,并咒骂保皇派“造反总部”和“攀险峰”是“保皇狗”。

  保皇派“造反总部”和“攀险峰”,见造反派“联络站”受到中央文革的明确支持,受到沉重的打击,无法反击,一下子抬不起头来。造反派凭借“八七讲话”所造成的声势,大造夺权舆论,积极准备夺权,贴出大标语:“彻底改组外交部党委!”、“打倒三反分子陈毅!”

  8月11日,按照原来的计划,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万人规模的“批斗陈毅大会”。根据周恩来与造反派达成的协议,除了主席台前“批斗陈毅大会”的横幅外,会场上不挂任何标语。大会主席台上除了主持大会的造反派头头外,还坐着周恩来和谢富治副总理,被批斗对象陈毅,则坐在主席台右前方的一把椅子上。

  (99)

  批斗会从下午1时半开始,各个造反派的发言人上台发言,揭发和批判陈毅的“罪行”,并要求“停止陈毅的一切外事活动,责令他在家老老实实做交待,接受群众的批斗。”

  会议途中,周恩来有事离开会场,周恩来刚刚走开,造反派立即违反不挂任何标语的协议。突然间,“打倒三反分子陈毅”等大标语一下子从会场二、三层楼上同时垂挂下来,二、三层的护栏上也拉起了“打倒二月逆流黑干将陈毅”的巨大横幅,坐在一楼的造反派则纷纷举起“打倒陈毅”的小旗帜。

  随后,会场上的人群骚动起来,他们站起来高呼“打倒陈毅!”,呼喊声此起彼伏。坐在前排的造反派开始冲向陈毅,周恩来留下的几十名警卫战士,手臂挽着手臂地奋力阻挡,不让造反派冲过来。在这样非常紧急的情况下,台上的谢富治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参加大会的黄镇大使站起来用手指着台上大声喊:“谢富治你怎么不管?谢富治你怎么不管?”

  据周恩来的卫士成元功回忆说:

  “我带着陈老总和他的警卫宫恒征,从舞台的后门撤出,通过夹道进入了保密室,让陈老总坐在沙发上。我立即让部队战士撤到走廊的两头,并告诉他们,只要有人冲保密室,就采取强硬措施。造反派搜到保密室这里,看到有部队没敢冲,但他们又怀疑陈老总在里面。保密室在二楼,他们不甘心,就从院子里搭人梯,踩着肩膀隔着保密室的玻璃窗子往里看,找陈老总。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让陈老总暂到卫生间避一避。开始陈老总说:“算了,我去见他们。”

  我说:“不行,这是总理给我们的任务。”

  陈老总答应后,陈老总、我还有他的警卫宫恒征,我们三人躲进了卫生间,留在外面的总理秘书钱嘉东立即打电话向周总理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周总理指示,要他找姚登山,并说:“你告诉姚登山,今天发生的混乱,他要负责。如果今天陈老总发生问题,他要负完全责任。”并指示钱嘉东,要姚登山亲自把陈老总送回家。

  造反派在楼内上上下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陈老总,认为陈老总已经走了,后来大部分造反派就撤走了。他们虽然撤走了,可陈老总的那辆奔驰车却遭了殃,造反派气急败坏地将汽车的窗帘撕了,车胎放了气,车座套也给搞得乱七八糟。

  我们根据周总理的指示找到姚登山。姚登山来到保密室后,钱嘉东向他传达了总理的指示,说:“今天发生的事,你要负全部责任。陈老总的安全发生任何问题,你也要负全部责任。总理要你亲自送陈老总回家,现在你就不要走了,跟我们一起走。”

  我们让姚登山和我们一起从锅炉房的旁门出了楼,然后坐上卫戍区预先布置的停在那里的吉普车,向东绕道东单,经东长安街驶向中南海东便门。陈老总、姚登山、钱嘉东、我和宫恒征从东便门进入了中南海,陈老总安全地回了家。”

  (100)

  前面我们提到的反周恩来组织“五一六兵团”,在王力“八七讲话”之后突然活跃起来,似乎是与王力遥相呼应。“五一六兵团”在北京大量散发和张贴反周恩来的传单,涂写反周恩来的标语,他们宣扬的理论是:一、党中央分为三个司令部:第一个是以毛主席为首的第一司令部,第二个是以刘少奇为首的第二司令部,第三个是以周恩来为首的第三司令部;二、周恩来是“中国第二个赫鲁晓夫式人物”,是“中国的柯西金”;三、文化大革命的下一场战役,就是打倒周恩来为首的第三司令部;四、声称他们的行动得到中央文革小组的支持,说:“中央文革并没有制止我们革命行动的意思,恰恰相反,反而叫人沿着我们的方向去思考。”

  在“五一六兵团”的宣传攻势下,不少人对周恩来怀疑起来,认为文革的下一个目标,或许真的就是周恩来了。王力的“八七讲话”传达后,外交部的人明显感觉到,王力讲话中的许多观点,与周恩来历来的讲话大相径庭,甚至露骨地批驳了周恩来的一些看法。因此,外交部造反派“联络站”的头头王中琪,心领神会地说:“看来这是毛主席新的重大战略部署,我们一定要抢先,不能落后了。”他们认为,打倒周恩来的战役就要打响了,所以要抢先立功。

  王力讲话在外交部的干部中间也引起很大震动,一些干部以为周恩来不行了,开始另找靠山。外交部的22名司处级中层干部,共同写了一张大字报,为王力的“八七讲话”叫好,声称今后要紧跟中央文革,这在当时被称为“22中将”。不过很快王力就倒台了,“22中将”在王力倒台后,又因为写这张大字报做检讨,这是后话了。

  8月11日的陈毅批斗大会结束之后,外交部的造反派没有揪到陈毅,就立即着手对外交部进行夺权。王力在给姚登山的信中,撒了一个谎,声称“总理同中央文革小组的同志是一致的。”这个谎言的杀伤力极大。

  外交部的保皇派“造反总部”在告状信中,就是告状姚登山的讲话与周恩来不一致。“造反总部”敢告状,也是仗着有周恩来的支持。而王力的“八七讲话”,不仅否定了“造反总部”的告状信,还声称“造反总部”是保守组织,特别是强调周恩来与中央文革的意见一致。

  当时中央文革的威信如日中天,王力说周恩来与他们一致,谁敢质疑王力的真实性?大家都以为周恩来真的转变立场了,真的不再“保”陈毅了。这样一来,就造成“造反总部”的人人心惶惶,以为周恩来不支持他们了,不少人开始悄悄退出“造反总部”。当时外交部西欧司战斗队的队长周从吾说:“王力的讲话我接受不了,但这是中央文革的讲话,白纸黑字,我不能不相信。现在我辞去队长的职务。”

  面对王力的谎言,周恩来也不好出面辟谣,因为周恩来无法公开说:我与中央文革不一致。这样一来,周恩来只好沉默,而周恩来的沉默,又被认为是“默认”,因此搞得周恩来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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