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號貨輪難民日記 （2 ）

東安號貨輪難民日記

（2 ）

 

（連載第2篇）

 

第一天上大船

 

12/09/1978

 

早上五時左右，聽到駁船一些人在歡呼: ‘’到大船了，到大船了！‘’

 

這一喊把艙底下的人都爭著爬了上來，使到駁船側來側去。我恐怕[志梅船]事故會重演，便高叫他們不要再爬上來。只有一部份人仍留在艙內，大部份都爬上艙面。可幸這駁船很大，雖然很多人站在一邊，船都沒有向那邊側去。

 

大船越來越看得清楚。船上燈火通明，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

 

當駁船靠近了大船, 一部份人已急不及待地跳過去。我見到駁船甲板的高度几乎和大船一樣高，先前擔心家人爬不上繩梯的心情立刻一掃而空！

 

一時間秩序大亂。大船上有人用手持揚聲器用越語、廣東話和國語重復地要求請守秩序，不要爭先恐後。但這邊的人一概不理，一樣地跳過去。大船那邊有幾個青年幫著把行李接過去。

 

突然間，船頭有人大叫:「有小孩丟下河了！有小孩丟下河了！」。大船和駁船的距離隔得遠，可能那小孩過去時，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駁船上的一個水手，立即走到船尾水流的方向，拿著根長竹竿插下水去。不一會便說找到人了。

 

原來丟下水的小孩順著水流，摸到一支竹竿便死命抱著不放，因此救了他一命。

 

駁船這個員工十分有經驗，只用一根長竹竿便輕易地救了一條生命。那哭著的小孩，只不過喝了一肚子水。他的年歲大約十一、二歲左右，和我的大兒子差不多。

 

他大難不死 ，必有後福。隔了47年了，不知現在他在哪裏？發展得怎樣了？

 

許多人見到有人出事丟下河了，大家都開始自覺地守秩序。

 

我和小楊的家庭差不多等到最後才過大船。有幾個大旅行袋還未能搬過來。大船那邊幾個幫忙取行李的說，人太多了，要等會才幫取重和大的行李過來。

 

這時大船已擠滿了人。每個家庭都想佔最好的位置。我和小楊找了個近船邊起重機絞輪的位置。安置了小孩，我們立刻去搬其餘的行李。那工作組的青年仍然不讓我們過船去取行李。後來求他說要去取一個有藥的，他才讓我們各取一件。等一會再過去取其餘的行李，只見行李都不見了。問那青年，他說可能已搬過來了，自己找找吧。這時駁船已經駛離大船。我發覺我有一個旅行袋已被偷走了。不知道是駁船的人或是那些工作組順手牽羊！

 

離我們附近有一個姓x的家庭兩兄弟，全家總共有二十多人，行李多得很。我本來有一個很好的位置，放了我們和小楊的旅行袋，我們可以坐上去。那姓X的見到我有一個好位置，要求我給他放一些行李。我答應了他。

 

大船上到處是人。擠擁的情形比一個熱鬧的街市有過之而無不及！艙底下已被早兩天來的人全佔滿了。我們最遲來的一批幾百人只能坐在艙面上。我佔的地方近住起重機。我們的衣服都沾了機油，十分之狼狽！附近有一水喉和一個通水的地方。人們都往那處小便去，小孩子甚至解決大便！

 

第一天上船的早晨便在這樣嘈吵擠迫的環境下過去了。我們佔的地方雖然小，但亦算有一個位置可以坐。我想一會船上的組織一定會重新安排位置，所以並沒去找更好的。

 

聽早來的說，今天晚上還會有一批大約三百人上船。我聽了嚇了一跳。現在已經這樣擠迫了，再加多三百人，豈不是連站的地方也沒有！

 

到了中午，上面駕駛室有個人拿著手提播音筒宣佈：因為上船的同胞大多了，數目未明，希望我們自己組織分組制度。每組大約四十人左右，組員自己選一組長以便分配食物和水的工作。每組要在下午交名單到船長室內。我們那組是45號，組員選我做組長。

 

聽船上的人說，[志梅]船的餘生者(多數是剛喪妻的）是第一批上船，他們都不用付船費。船長聽到他們的遭遇所以給他們佔最好的位置。他們選了一批年輕力壯的[工作組]在船上服務。負責播音的叫老Yeh, 亦是[志梅]船的餘生者。

 

中午時份太陽正照，我們被曬得酷熱非常。很多家庭都有準備帳篷。姓x的大家庭亦掛了幾個布帳，使我們亦可遮陰。

 

這大船停在一個非常僻靜的地方。進西貢港的貨船並不從這河道經過。在船上有幾個拿著槍枝的越共公安在把守著。有一隻小漁船見到大船有這麽多人，便撐過來看看，立刻被他們喝斥要立刻離開。

 

聽說船長有向越共組織交涉，說這船已不能再容多三百人。下午時侯見到在組織處收船費金的組長有上船察看。他說會回去報告組織。

 

我發覺到船員們大都是都是華人，他們都用福建話交談。有幾個對難民們並不友善。阻路的一定被斥罵。只有一兩個船員是香港人會說粵語，時常下來找年輕美麗的女孩談天。

 

又聽一些人說住在船員宿舍和船長室的人是高級難民，他們要多付船費以便住得好些。整艘船隻有一個廁所，一個廚房內只有兩個大火爐，不停地煮開水派給難民。取開水非常困難，要排隊一個小時才能拿到一杯。優先給家庭有嬰兒的。食水則分給組長派給組員。全船大概有75組，所以每組亦要等很久才拿到食水。這天船上每有分派食物。椐說還未有準備。難民們因為都有帶一些乾糧上來，所以沒有怨言。

 

九號一整夜靜靜的，未見有新的人上船。我和妻子整夜沒有好睡，因為一向睡在舒服的床上慣了。現在只能躺在一塊當人行道的木板上，雙腿不能伸直，好不辛苦。小孩子們卻睡得熟。

 

網路圖片：東安號貨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