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倒刘第二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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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的对外政策,第一个特点就是“反苏”。有些人批评毛泽东的反苏政策,认为中国应该与苏联搞好关系,“反苏”损害了中国的国家利益。那么毛泽东为什么要“反苏”呢?究其原因,既有被迫的成份,也有他主动的成份。
毛泽东“反苏”的第一个原因是“被迫”。苏联由于历史的传统,大国沙文主义习惯严重,不允许社会主义同盟国家采用其它方式“单干”,强调老大哥苏联的领导,要求同盟国绕着自己的指挥棒转,一切听从苏联的指挥。毛泽东形容苏共以“老子党”自居,对其他国家的共产党,名义上说是“兄弟党”,实际上视为“儿子党”,用“老子管儿子”的方式,粗暴地干涉他国共产党的内部事务。这样势必影响苏共与其他国家共产党的团结。
苏共不仅与中共关系不好,与日本共产党及其他国家的共产党,关系也不好,大家都对苏联的“老子党”作风多有反感。1968年苏联对不听话的捷克斯洛伐克,出动军队武力干涉,连罗马尼亚等卫星国都进行了反对。因许多社会主义国家是苏联出枪杆子建立起来的,所以这些国家对苏联是敢怒而不敢言。
因为苏联是一个霸王作派国家,中国要想与苏联搞好关系,只能当一个马首是瞻的小伙计,要想平等地位,自称“老大哥”的苏联是不会答应的,这对于毛泽东以及当年那些自尊心很强的中共领导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事。事实上,除了中国之外,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朝鲜、越南、古巴等国,都不同程度地反对苏联。因此,毛泽东的“反苏”,有很大成份是捍卫国家主权与民族自尊,并非单纯的个人“意气之争”。
毛泽东“反苏”的第二个原因是“主动”。要理解这个问题,有必要从宗教的角度来解释:
绝大部分中国人不信宗教,没有信仰,还总会不自觉地用世俗的观点,去探讨宗教信仰。和尚不喝酒、不吃肉、不结婚,不是为了获得什么物质利益,只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如果认为不喝酒、不吃肉、不结婚,是和尚想出名,想夺权之类的世俗利益,那就完全误解宗教了。因为宗教信仰是无法用世俗的观点去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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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党是一个近视于宗教的组织,参加共产党,要举手宣誓信仰马克思主义,要为共产主义事业献身。“信仰”和“献身”,都是宗教的东西,每一种宗教的教义,都是要信仰的,都是不能提出怀疑的。共产主义运动,不仅是要改变现有的社会制度,更是要改变人的思想,这就非常类似于宗教了。宗教都是要改变人的思想,及所谓“洗脑”。共产主义也同样,是需要“信仰”的,是需要有“信徒”的。
毛泽东与美国记者斯诺谈话时,谈到中国人的宗教信仰,说:“中国真正信教的很少,几亿人口里面只有八、九十万基督教徒,二、三百万天主教徒,另外有近一千万的回教徒、穆斯林。其他的就信龙王,有病就信,无病就不信;没有生小孩子的时候信,等生了小孩子就不信了。”
从各种迹象来看,毛泽东本人是一个虔诚的马克思主义信徒,毛泽东多次说过:“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从来没有动摇过。”
现在有一个颇为流行的名词“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也就是不允许“修正”伊斯兰的原教旨,并且不惜流血牺牲,也要保卫伊斯兰的“原教旨”。这种做法,对于中国人这样不信教的群体看来,实在不可思议。中国人看来,把一种“主义”修正一下,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为其大动干戈,流血牺牲更是荒唐至极了。因此理解毛泽东的“反苏”,就要抱着对“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那种态度,去思考和理解。
毛泽东“反苏”的主要原因之一,可以说毛泽东信奉“马克思原教旨主义”,而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修正”了马克思的原教旨,因此毛泽东这样的马克思主义信徒,自然就要跳出来反对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那么赫鲁晓夫“修正”了马克思的什么“原教旨”呢?
马克思的第一条原教旨是“暴力革命论”。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明确写道:“共产党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他们公开宣布: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让统治阶级在共产主义革命面前发抖吧!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1956年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宣布他的新外交政策“三和路线”:和平共处、和平竞赛、和平过渡。赫鲁晓夫说:“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是哪个制度好,哪个制度先进,未来将属于哪一个制度,这将由历史来裁决。两种制度国家的这方面分歧,并不妨碍两者的和平共处与和平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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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鲁晓夫所谓的“竞赛”,指的是经济竞赛。赫鲁晓夫把马克思说的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暴力革命”,修改成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和平经济竞赛”,显然是大大修正了马克思主义。
赫鲁晓夫还说:“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可以通过议会道路,和平地取得政权,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这种“和平过渡”论,更是否定了马克思的“暴力革命原教旨”。毛泽东批评赫鲁晓夫的“和平过渡”,坚持马克思的原教旨,声称只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而赫鲁晓夫则反批评毛泽东“好战”。
1957年毛泽东前往莫斯科参加纪念十月革命40周年大会,会上毛泽东与赫鲁晓夫发生了争执。赫鲁晓夫说:“在核武器出现后,已经没有正义战争与非正义战争的区别了。原子弹不遵循阶级原则,原子弹不会辨别帝国主义者在什么地方,而劳动人民又在什么地方。它轰击成片的地方,每消灭一个资本家的时候,会同时消灭数以万计的工人。这个时候,对许多人民来说,搞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了,因为他们的肉体已经从我们的星球上消失了。”
毛泽东在发言时,与赫鲁晓夫唱反调,说:“现在还要估计一种情况,就是有想发动战争的疯子,他们可能把原子弹、氢弹到处摔。他们摔,我们也摔,这就打得一塌糊涂,这就要损失人。打原子战,没有经验,问题要放在最坏的基点上来考虑:如果爆发原子战要死多少人?最好人口剩下一半,次好剩下三分之一。全世界27亿人,还剩下9亿人。有9亿人也好办事,换来个帝国主义灭亡,换来个永久和平。所以说,真打原子战,不见得是坏事,是坏事也是好事。”
毛泽东认为应该坚持马克思的原教旨“暴力革命论”,认为共产党人不应该害怕战争,批评赫鲁晓夫是“丧失了马克思主义基本立场的懦夫胆小鬼”;而赫鲁晓夫则批评毛泽东是“好战分子,战争狂人。”
马克思的第二条原教旨是“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赫鲁晓夫说:“由于社会主义在苏联的胜利,工人阶级的共产党已经变成全体苏联人民的党,成为全民政治组织”。
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教义说:政党是阶级斗争的工具,一切政党都是有阶级性的,没有超阶级的政党,从来不存在不代表特定阶级利益的“全民党”。在这里,赫鲁晓夫把“共产党”这个无产阶级的政党,修正为不分阶级的“全民党”,连资本家都可以入党了,这当然是毛泽东这样坚信马克思原教旨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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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鲁晓夫又说:“无产阶级专政在苏联已经不再是必要的了,在今天的新阶段,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已经变为全民的国家。”在这里,赫鲁晓夫把“无产阶级专政”的必要性也否定掉了,这点与刘少奇的阶级斗争熄灭论是相通的。1957年4月,刘少奇在会上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地主阶级经过土地改革消灭了,官僚资产阶级也消灭了,公私合营以后,资产阶级作为阶级也基本上消灭了。所以,我们说国内主要的阶级斗争已经基本上结束了,或者说基本上解决了。”
刘少奇和赫鲁晓夫都持有“阶级斗争熄灭论”的修正主义观点,这也是毛泽东说刘少奇是“中国的赫鲁晓夫”的一个原因。毛泽东这样的马克思主义原教旨信徒,当然不能接受和容忍“阶级斗争熄灭论” 的观点。后来毛泽东在文革中说:“文化大革命是干什么的?是阶级斗争嘛。刘少奇说阶级斗争熄灭论,他自己不就熄灭了嘛。”
当然不只是毛泽东一个人信奉马克思的原教旨,反对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还有阿尔巴尼亚的霍查,柬埔寨的波尔布特等人,都是虔诚的“马克思原教旨主义信徒”。
当时摆在毛泽东面前的问题是:作为社会主义领头人的苏联,出现了违背“马克思原教旨”的修正主义,那么毛泽东领导的中共,应该怎么办呢?毛泽东在他主导写的反苏纲领性文献“九评”中,是这样说的:
“面对这种严重的情况,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党曾经几十次地反复地考虑:怎么办?我们曾经设想,可以不可以跟着苏共领导走,一切照他们的意见办?当然,这样做,苏共领导会高兴,但是我们自己岂不是也变成修正主义者了吗?”
“我们也曾经设想,可以不可以对苏共领导的错误保持沉默?但是我们认为,苏共的一系列原则性错误,危害着整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利益,我们作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队伍的一员,怎么能够缄默不言呢?如果我们那样做,岂不是放弃了捍卫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无产阶级责任吗?”
“我们也考虑到,我们批评苏共领导的错误,势必遭到他们报复性的打击,这就不可避免地给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带来严重的损害。但是,共产党人难道可以采取民族利己主义的立场,因为害怕报复性的打击就不敢坚持真理吗?共产党人难道可以拿原则做交易吗?”
这里表明,毛泽东也很清楚,“反苏”会给中国带来严重的利益损害,那么为什么还要“反苏”呢?这就是宗教信仰的问题了。毛泽东说“共产党不能拿原则做交易”,这就是因为“信仰”是不能用利益做交换的,为了信仰,任何物质利益都是可以抛弃的。所以毛泽东“反苏”动机的一部分,就是出于这种“马克思原教旨主义”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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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人会说:毛泽东自己信仰马克思主义就行,为什么要捆绑全中国人民的利益,跟着他去信仰马克思主义呢?
这也是一种对宗教的误解。宗教就是要把自己的信仰,推广到其他每个人身上。很多宗教都有传教士,四处去传教,更有宗教战争,用暴力的方式强迫别人信教。一个国家,凡是宗教性很强的党派当权,都会“强迫”全国人民按照他们的教义去做。比如“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掌权的国家,都要求全体人民信奉伊斯兰教,强制全体女人必须戴面纱。
宗教要解决的是全体人民的信仰问题,绝不是单纯个人的信仰问题。美国总统宣誓就职的时候,要把手放在《圣经》上说:“我们信仰上帝!”
这个时候,美国人不能抱怨美国总统说:“你自己信仰上帝就行,你凭什么代表我们跟你一起信仰?”美国也是一个宗教情结很重的国家,美国的座右铭是“我们信仰上帝”,每一张美元上都印着“我们信仰上帝”的字样,美军中也有法定的神职人员:随军牧师。
毛泽东发动的文革,某种程度上就是一场宗教运动。因为狂热和信仰,是宗教运动的基本特征。外国不时发生宗教运动,发生宗教战争,比如消灭“异教徒”的十字军东征,“圣战”等等。这些对于不信教的中国人来说,都是难于理解的东西。
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几次宗教高潮,最著名的一次是发生在唐朝的佛教高潮,最近的一次就是发生在近代的共产主义运动高潮。蒋介石统治时期,一个人只要是共产党,马上就可以枪毙,根本不需要其他理由。即使这种屠刀的恐怖,也没有使共产党的人数减少,当时参加共产党的人,是出于信仰,而不是要去谋利。据中国民政部门统计,从1921年成立中国共产党,到1949年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牺牲的可以查到姓名的“革命烈士”有370多万,这么多人为共产党流血牺牲,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毛泽东的地位,也类似于教主,他想要建立的中国,不是一个世俗的国家,而是一个共产主义信仰的国家,他要让每个中国人都变成共产主义信徒。毛泽东发动的文革,其中就有这种“教主”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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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到,毛泽东在《二月提纲》上,不得不退让一步,默认了《二月提纲》。但毛泽东只是暂时的退却,他正在等待机会反击。很快,一个绝妙的机会来了:苏联致信毛泽东,邀请中共派代表团出席苏共二十三大。为什么说这个机会绝妙呢?
刘少奇的《二月提纲》是政治局通过的,毛泽东要对《二月提纲》进行反击,也必须在政治局会议上才有效果。毛泽东是党中央主席,主席的特权之一,就是临时召集政治局会议。所以毛泽东是有权随时召开政治局会议的,但问题是,召开会议必须有一个“议题”才行。
如果毛泽东开会的“议题”是经济建设问题,那毛泽东只能是配角,刘少奇反倒成了主角,这样的政治局会议,毛泽东显然是不会召开的。如果毛泽东召开会议的“议题”是国防和备战问题,毛泽东倒是主角,但因为刘少奇不管这些工作,自然刘少奇就不会有错误,毛泽东找不出把柄在会上“批”刘少奇一下。
现在毛泽东要跟刘少奇斗争,所以他想召开一个政治局会议,可以在会上抓住刘少奇的什么把柄“批”他一下,现在苏联人送来了这个机会。
毛泽东先不表态,让刘少奇去决定。果然,刘少奇在北京主持政治局会议,作出一个决定,派代表团出席苏共二十三大。刘少奇提出的理由是,1950年苏联援助中国的工业和军事装备严重老化,零配件十分缺乏,因此需要与苏联有一定的经济来往。
刘少奇的决议送到毛泽东那里,毛泽东不冷不热地说:“你们同意了,我可不同意。”尽管毛泽东是党主席,但他个人也无权推翻刘少奇在政治局会议上通过的决定。毛泽东要否决刘少奇的决定,必须再开一次政治局会议,通过会议来否决刘少奇的决定。
这里又有一个问题:政治局委员们会赞成毛泽东,否决刘少奇的决定吗?毛泽东对此是有信心的。毛泽东深晓中国历史,知道中国人在对外问题上,历来都是“主战”比“主和”讨好,“强硬”比“妥协”有理。毛泽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刘少奇崇洋媚外,不但刘少奇自己没话可说,而且,谁要是替刘少奇说话,自己就要背上一个“软弱、没骨气”的黑锅。所以愿意为刘少奇背黑锅的一定不多。
于是毛泽东3月18日到20日在杭州召开政治局会议,主要议题是参加苏共二十三大的问题。参加这次会议的有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彭真、康生等,而且林彪特别从苏州赶来,为毛泽东的这场会议助威。
这是毛泽东时隔一年,在政治局会议上与刘少奇进行面对面的直接斗争。来到会场的毛泽东精神抖擞,用挑战的目光环视左右。刘少奇的气色不太好,因为他年初曾大病一场,才病愈不久,刘少奇的身体远不如毛泽东和周恩来。刘少奇气色虽然不好,但神色自如,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刘少奇知道毛泽东这个会议是冲着他来的,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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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还是一如既然,对毛泽东殷勤客气,对刘少奇也礼貌有加,双方都保持友好。
林彪的气色不错,这让毛泽东感到安心。毛泽东前些时候托人给林彪传话:“要好好养身体,要养得像七千人大会的时候一样,能够做三个钟头的报告。”今天看上去,林彪的身体还真养得不错。林彪给毛泽东投去坚决支持的目光,更鼓舞了毛泽东。
毛泽东开始发言了,第一句就说:“苏联的二十三大,我们不参加。我们不去参加,左派腰板硬了,中间派向我们靠近了。”
毛泽东说完这句,等大家的反应。会场上果然如他所料,刘少奇沉默不语。因为刘少奇知道,他如果跟毛泽东辩论,只能是越抹越黑,这种牵扯到“民族自尊”的问题,肯定是越“左”越有理的。其他人也同样沉默不说话,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对外关系上,被扣上一个“腰板不硬”的帽子。另外,高官们不说话,也是想避免刺激毛泽东与刘少奇发生争执。因为出席苏共二十三大,并不是一个大问题。中国与苏联的关系,本来已经不好了,即使中国去参加会议,也不会有大的改善。
大家都不说话,就是等于默认通过了毛泽东的意见,这样毛泽东就小胜刘少奇,否决了刘少奇的决定,打击一下刘少奇的威信。毛泽东还要乘胜追击,继续“批”一下刘少奇,说:“苏联是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开这个会,我们靠自力更生,不靠苏联。”
毛泽东这段话,是暗批刘少奇提出要依靠苏联提供机器设备和零件。毛泽东提出完全相反的路线“自力更生”,不靠苏联。在中国,凡是提出“不依赖外国”的口号,总是没有人能够反驳的。
毛泽东再乘胜追击,继续说:“我们不参加会议,但可以写一封信,我们的旗帜要鲜明,不要拖泥带水。我们讲过,赫鲁晓夫是叛徒、工贼,他们那些人总是要反华的。反华好嘛,一反我们,我们就有文章可作。”
毛泽东早先说赫鲁晓夫是“叛徒、工贼”,后来“叛徒、工贼”的帽子又转移到刘少奇头上,因为刘少奇是“中国的赫鲁晓夫”。
这时彭真向毛泽东提出一个小难题,说:“这次我们不参加,那么修正主义开会的时候,我们还发不发贺电?”
毛泽东也没有被彭真难住,回答说:“发还是发,我们发贺电,是贺苏联人民的。”
在出席苏共二十三大的问题上,毛泽东小胜了刘少奇一步。但毛泽东这次开会的目的,并非仅仅如此。上次刘少奇借《二月提纲》,用暗语向毛泽东提出“和解”。而毛泽东则要在今天的会议上,用暗语对刘少奇发出“最后通牒”,向刘少奇宣告:“你要投降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毛泽东这时把话题一转,把炮口直面刘少奇。刘少奇主管文化界和教育界,文化界的问题,政治局在《二月提纲》中才作出决议,毛泽东不便在此时“批”文化界的问题,于是他转而“批”教育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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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先挑明他的观点,就是“教育界也要搞革命”,毛泽东先说明教育界要搞革命的理由,他说:“现在大学、中学、小学大部分都被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地主、富农出身的知识分子垄断了。解放后,我们把他们都包下来,当时包下来是对的,但现在要对他们搞革命了。这是一场严重的阶级斗争,不然将要出修正主义。”
林彪马上附和说:“他们搞资产阶级的精神建设,这是阶级斗争。”
毛泽东继续说:“过去我们蒙在鼓里,许多事情都不清楚。事实上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在那里掌握着教育界。社会主义革命越深入,他们就越抵抗,就越暴露出他们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面目。如吴晗、翦伯赞都是反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他们俩都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却反对共产党,这批人实际上是一批国民党。”
毛泽东先借机把吴晗“批”一下,然后对着彭真,更加挑明了说:“还有你那个北京刊物《前线》,是吴晗、翦伯赞的前线。廖沫沙是为《李慧娘》捧过场的,提倡过‘有鬼无害论’。阶级斗争展开的面很广,包括报纸、刊物、文艺、电影、戏剧。现在全国28个省市中,有15个省市开展了这场斗争,还有13个没有动。去年九月份我在中央工作会议结束时,专门讲了北京有人要造反,你们怎么办?也不要紧,造反就造嘛,整个解放军会跟上造反吗?”
这里毛泽东点名批了彭真的北京市委刊物《前线》和“三家村”之一的廖沫沙。同时毛泽东又向众高官指出当前的形势:全国28个省市中,有15个表示支持毛泽东,还有13个没有表示支持,但整个解放军都是支持毛泽东的。
然后,毛泽东继续阐明,他将用怎样的方式来进行教育界的革命。毛泽东说:“我们要发动年轻人向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进行斗争,不要压青年人,让他冒出来,好的坏的都不要压。把新生力量,如学生、助教、讲师、一部分教授,都解放出来,把剩下一部分死不转变的老教授孤立起来。吴晗、翦伯赞就是靠历史吃饭的,学生读过的《明史》,吴晗还没有读过呢,俞平伯一点学问也没有。我们解放军的军长、师长,对宋朝、明朝、尧舜不知道,同样打胜仗。”
林彪见机“捧”一下毛泽东,说:“大大小小的仗,没有一个是相同的,还是按实际情况办事,要学毛主席著作。”
毛泽东很高兴林彪这时候出来捧他,但这里他还要谦虚一下,说:“不要学翦伯赞的那些东西,也不要学我的那些东西。要学就要突破,不要受束缚,列宁就不受马克思的束缚。”
林彪再捧毛泽东说:“列宁也是超,我们现在提倡学毛主席著作,是撒毛泽东思想的种子。”
毛泽东终于接受了林彪的捧,说:“那么这样说也可以。”但毛泽东还是要表示一下谦虚,又说:“但不要迷信,不要受束缚,要有新的观点,要有新的创造。”
之后,毛泽东说出了最关键的话,他说:“要让学生鸣放,学生要造反,要允许造反,就是要让教授被学生打倒。年纪小的、学问少的,打倒那些年纪老的、学问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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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抛出了他搞教育界革命的方式,就是“年纪小的打倒年纪老的,学问少的打倒学问多的,学生打倒教授。”毛泽东这样激进的革命,当然得不到刘少奇等大多数政治局委员的赞成,但是陈伯达跳出来支持毛泽东,说:“打倒资产阶级权威,培养新生力量,树立无产阶级权威,培养接班人。”
毛泽东很高兴陈伯达的表现,接着他的话说:“我们要让年纪小的、学问少的、有政治经验的、立场坚定的人来接班。”
毛泽东要让学生与教授进行斗争,但是这个斗争的平台是什么呢?毛泽东继续说:“要发动年轻人向他们挑战,要指名道姓。要保几个人,如郭老、范老,其他的人不要保了。他们先挑起斗争,我们在报纸上斗争。”
林彪马上支持说:“报纸是一件大事情,它等于天天在那里代表中央下命令。”
毛泽东明确指出,这次斗争的平台是“报纸”,让年轻人在“报纸”这个平台上,对年纪老的权威,用文章进行斗争。那时毛泽东还没有想到用大字报的方式。
最后,毛泽东向刘少奇发出通牒了。但是这个最后通牒,不能直接对刘少奇说,毛泽东借用“指桑骂槐”的手法,对《人民日报》总编辑吴冷西说:“你们的编辑也不高明,登了那么多坏东西,没有马克思主义,或者只有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马克思主义。《人民日报》登过不少乌七八糟的东西,提倡鬼戏,捧海瑞。我说过我学蒋介石,他不看《中央日报》,我也不看《人民日报》,因为没有什么看头。你们的‘学术研究’是我逼出来的。”
毛泽东讽刺《人民日报》和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一样,指责《人民日报》把批《海瑞罢官》作为“学术研究”。毛泽东这些话,明里是批评吴冷西,但与会的高官们都清楚,这些话其实是说给刘少奇和彭真听的。
毛泽东继续批评吴冷西说:“我看你吴冷西是半个马克思主义,三十未立,四十半惑,五十能否知天命,要看努力。要不断进步,否则要垮台。”
这就是毛泽东的最后通牒了,他用暗语对刘少奇声明:“你要是不赶快投降的话,就要垮台了。”
会场上一片寂静,大部分人都明白了毛泽东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倒是被批的吴冷西本人没搞明白,以为毛泽东真的是批他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会议结束后,吴冷西胆颤心惊地从会议厅出来,向周恩来说:“主席这次批评很重,我要好好检讨。”
周恩来当然知道毛泽东的用意,用安慰的语气对吴冷西说:“不光是批评你,也是对我们说的。”
吴冷西回到住处,又对彭真谈起这件事。彭真当然也明白毛泽东的用意,他也对吴冷西说:“主席的批评不仅对你,也是对我们说的。”
这次参加会议的人,都看出来毛泽东与刘少奇的矛盾,不但没有化解,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但这些人还是看不出毛泽东和刘少奇谁会胜出,所以还在观望。除了林彪和陈伯达明确支持毛泽东之外,其他人仍然是中立的态度,既不得罪毛泽东,也不得罪刘少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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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奇从会场出来,心情既不愉快,也不沉重。刘少奇虽然在参加苏共二十三大的问题上,小输一场,但毛泽东也赢得很勉强,只是赢了一个面子,并没有赢得众高官的心。相反,一些高官倒是暗暗同情刘少奇,觉得他这样的务实做法,比毛泽东的唱高调更符合中国的实际。
刘少奇从众高官的态度看得出来,毛泽东除了林彪和陈伯达之外,已经没有死党了,这极大地鼓舞了刘少奇战胜毛泽东的信心。但同时刘少奇也明白,毛泽东要是豁出去拼死一斗,也使他够呛。所以刘少奇借着《二月提纲》,向毛泽东发出“和解”的信号,说:“左派要互相帮助,不要相互揪住不放。”
刘少奇想与毛泽东进行“平等的和解”,但此时的毛泽东,已经不能接受“平等的和解”了,毛泽东的“和解条件”是:刘少奇单方面的投降。
在这次会上,刘少奇很明白毛泽东催促他投降的暗语通牒。毛泽东借着骂吴冷西,对刘少奇指桑骂槐地说:“我看你是半个马克思主义,三十未立,四十半惑,五十能否知天命,要看努力。要不断进步,否则要垮台。批评你是希望你进步,对没有希望的人,如田家英,我连批评都不批评。”
毛泽东一方面用暗语对刘少奇威胁说:“要不断进步,否则要垮台。”这里毛泽东所谓的“进步”,当然就是“投降”的意思,这句话的实际意思是:“你要再不投降的话,那就要垮台了。”
但毛泽东另一方面,也给刘少奇一个下台阶的机会,说:“批评你是希望你进步,对没有希望的人,我连批评都不批评。”这句话是暗示说,毛泽东对刘少奇还抱有希望,希望刘少奇能够“进步”,所以毛泽东才会“批评”他。
如果刘少奇接受了毛泽东的最后通牒,在会后立即去找毛泽东谈话,向毛泽东赔礼道歉,做一个低三下四的检讨,发誓从今以后一定听毛泽东的话,一定遵照毛泽东的指示办事,那么毛泽东还是可以饶过刘少奇的。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也就可以避免了。
可是刘少奇并没有接受毛泽东的最后通牒,没有选择“投降”,而是选择与毛泽东继续斗争。因此,刘少奇在会后,没有去找毛泽东谈话,甚至连招呼都不打,马上乘专机返回北京,放弃了这个最后的机会。六天后的1966年3月26日,刘少奇毫无悬念地离开北京,前往巴基斯坦等国,进行长达二十余天的访问。
刘少奇为什么作出这样的选择呢?第一,刘少奇的性格也是宁折不弯的,也是一条硬汉,投降不属于刘少奇。事实上,后来刘少奇被打倒关押,直到临死前,他也始终没有向毛泽东求饶过。
第二,刘少奇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在党政机关中,刘少奇的力量已经超过了毛泽东的力量,这点刘少奇很有自信。刘少奇的弱点是在军队里没有势力,毛泽东多次向刘少奇发出“解放军支持我”的威胁,但刘少奇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刘少奇认为,毛泽东动用军队搞“兵变”是很难的,因为周恩来和朱德、贺龙这些军队大佬,都不会同意搞“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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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刘少奇把斗争失败的后果,想得太简单了。刘少奇认为:假如失败,无非像彭德怀那样,辞去一切职务,带王光美回老家种地。所以文革发动起来之后的1967年1月13日,毛泽东在人民大会堂最后一次与刘少奇单独会面,当时刘少奇向毛泽东提出的要求是:辞去全部职务,带王光美一起回老家去种地。然而到了那个时候,毛泽东已经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刘少奇了。
毛泽东并不隐瞒自己的性格,时常“提醒”别人,说:“你们要是犯了错误,不要怪我不念旧情,翻脸不认人。”
就像毛泽东说的“凡事都要一分为二”,毛泽东自己的性格也有两面性,有“利”的一面,也有“害”的一面。从“人情”的角度分析,“翻脸不认人”似乎绝情,因此不少人指责毛泽东“翻脸不认人”的做法,甚至说毛泽东的性格“残忍”,对自己几十年的老战友不念旧情,打倒不说,还要踩上一只脚。
不过毛泽东的“翻脸不认人”性格,也有另一面:决绝利于防止“腐败”。像张青山、刘子善这样屡立战功的老革命,因为贪污腐败了,毛泽东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枪毙了。如果是周恩来处理张青山、刘子善,大约会“念旧情”,考虑到他们过去对革命事业的功劳,从轻处分,至少不会枪毙。
对于贪腐来说,周恩来那样“翻脸还认人”、“讲人情”的领导人,他们是不害怕的,可能会“前腐后继”。而毛泽东这样“翻脸不认人”、“铁面无情”的领导人,他们就害怕了,所以绝不敢去以身试法。毛泽东时代比较清廉,这与毛泽东的“翻脸不认人”性格,也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换上一位很有“人情味”的领导人,老战友张三腐化了,他要念旧情,照顾一下;老部下李四贪污了,他要念旧功,从轻发落……,对吏治“讲人情”,百姓就倒霉了,怎么能治得住贪官,怎么能净化社会呢!
人总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赞扬包公“铁面无情”,但真的包公来到自己身边,对自己也“铁面无情”的时候,人们又要叶公好龙,抱怨包公“不讲人情”了。
尽管毛泽东是翻脸不认人的,但他对刘少奇,应该说还是给予了“特别照顾”,甚至给了刘少奇四次机会,希望刘少奇“改正错误”,但都被刘少奇拒绝了。
毛泽东给刘少奇的第一次机会,是1964年12月毛泽东生日晚宴的时候,如果那时候刘少奇去向毛泽东赔礼道歉,那么毛泽东可以跟刘少奇“真正和解”,重归于好。
毛泽东给刘少奇的第二次机会,是1965年11月毛泽东抛出《评/海瑞罢官》的时候。如果那时刘少奇看出毛泽东的愤怒,马上去向毛泽东检讨道歉,毛泽东可以跟刘少奇“有条件和解”。这时毛泽东要削去刘少奇的一部分权力,但保留大部分权力,让刘少奇戴罪立功。
毛泽东给刘少奇的第三次机会,就是这次1966年3月的政治局会议。如果这次刘少奇接受毛泽东的“最后通牒”,会议之后马上向毛泽东检讨反省,毛泽东可以让刘少奇“投降”。不过这时毛泽东就要拿走刘少奇的全部实权了,只给他保留一个“国家主席”的虚位,让刘少奇体面地下台。
(27)
毛泽东给刘少奇的第四次机会,是后来1966年5月的政治局会议。如果那次刘少奇接受毛泽东的“无条件投降书”,在会上向毛泽东提出辞去全部职务,带王光美一起回老家去种地。那毛泽东还是可以放刘少奇一马,保全身家性命。
等到1966年8月,毛泽东亲自写下打倒刘少奇的《我的一张大字报》之后,刘少奇再想回家种地,已是不可能了,等待刘少奇的只能是监狱了。现在并没有证据显示毛泽东要处死刘少奇,刘少奇之死,主要是身体不好,经受不起牢狱的痛苦折磨。
会议结束后,毛泽东在住处等刘少奇来“投降”,可是刘少奇却不辞而别地走了,这让毛泽东更加气愤。毛泽东专门给刘少奇留下一个投降的机会,但刘少奇一点儿也不领情,这更增添了毛泽东一定要彻底打倒刘少奇的决心。
但毛泽东一下子打倒刘少奇还是不可能的,他必须用“剥笋”的手法,先从刘少奇的外围开始搞。第一个要搞掉的,毫无疑问就是刘少奇的干将彭真。而要搞掉彭真,必须有一个借口,毛泽东把这个借口,就放在彭真主持的《二月提纲》上。毛泽东先要推翻彭真的《二月提纲》,从而进一步打倒彭真。
现在刘少奇出国访问去了,正是打倒彭真的绝好良机,于是毛泽东立即行动。3月26日,就是刘少奇出国访问的同一天,毛泽东从杭州来到上海,开始他打倒刘少奇的新部署。
3月28日到30日,毛泽东在上海召集康生、江青、张春桥等人开会,对他们进行了重要的谈话。当张春桥提到,彭真批评上海方面说:“过去上海发姚文元的文章,连个招呼都不打,上海市委的党性到哪里去了?”
毛泽东气愤地反驳说:“为什么吴晗发表了那么多反动文章,中宣部都不要打招呼,而发表姚文元的文章,一定要跟中宣部打招呼呢?”
张春桥又说:“上海方面问北京,《二月提纲》中所谓的‘学阀’是指谁?彭真说:‘学阀’是指阿Q,谁头上有疮疤就是谁。”
毛泽东听了更来气了,说:“什么叫学阀?那些包庇反共知识分子的人就是‘学阀’,吴晗、翦伯赞是大学阀,上面还有包庇他们的大党阀。中宣部就是‘阎王殿’。要打倒阎王,解放小鬼!”
张春桥进一步说:“中宣部和北京市委是反对姚文元文章的,《二月提纲》的矛头是指向姚文元的,也是指向毛主席的。”
张春桥这句话是多余的,毛泽东当然知道《二月提纲》是指向他的,用不着张春桥提醒。毛泽东说: “北京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邓拓、吴晗、廖沫沙写的《三家村札记》和《燕山夜话》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彭真、北京市委、中宣部要是再包庇坏人,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组要解散。”
这里,毛泽东提出他这次行动的明确目标“解散中宣部,解散北京市委,解散五人小组。”但是毛泽东要实现这个目标,用“自上而下”的方式已经不行了,毛泽东这次必须改用“自下而上”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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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接着阐明他的斗争策略,是“从地方开始,向中央造反”。毛泽东说:“中央出修正主义,这是最危险的。我历来主张,凡是中央机关做了坏事,我就号召地方造反,向中央进攻,各地要多出些‘孙悟空’,大闹天宫。现在有些人怕孙悟空造反,站在玉皇大帝方面,不站在孙悟空方面,‘怕’字当头,那就非垮台不可。我们要站在孙悟空方面,要保护左派。”
在这里,毛泽东又对现在在位的中央高官们,发出警告说:你要站在造反的孙悟空方面,保护左派,如果你站在保皇的玉皇大帝方面,那你就非垮台不可。
这次毛泽东的讲话,挑明了毛泽东已经下定决心,不管阻力多大,一定要打倒彭真。当然毛泽东也知道,要打倒彭真,没有周恩来的同意是不行的。3月31日,毛泽东派康生回到北京,向周恩来汇报他这次的谈话内容,向周恩来“交底”,逼周恩来表态。
周恩来听了康生的汇报,心情十分沉重。周恩来非常不愿意看到毛泽东与刘少奇摊牌,如果党的第一把手和第二把手动手摊牌的话,这个党必然面临一场大灾难。
周恩来并不忠于毛泽东,也不忠于刘少奇,但他忠于共产党。周恩来是中共的缔造者之一,他把自己毕生的精力和心血,都投入到这个党的身上,党就像他的亲生孩子一样,周恩来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党。
可是现在毛泽东与刘少奇的斗争,已经越来越刀枪见红了。周恩来知道自己阻止这场大斗争爆发的最好办法,就是保持严格中立,让毛泽东和刘少奇都不敢贸然动手。刘少奇搞《二月提纲》的时候,周恩来被迫卷了进去,所以周恩来不得不想一个对策,可以使自己抽身于毛刘两人之外。
1966年3月12日,周恩来致信刘少奇、彭真等人,说:“我拟在河北、北京各地调查、学习一个月。”并交待了外交、国防、国务院的有关工作事宜,同时函报毛泽东。之后,周恩来就到天津去了,躲开刘少奇在北京的一线中央,也躲开毛泽东在南方的二线中央。
周恩来本想躲开一个月时间,没想到五天之后的3月17日,毛泽东就招周恩来去杭州参加政治局会议。如果是刘少奇招周恩来去开会,周恩来肯定是推脱不去参会的;可是毛泽东招他去开会,周恩来不好意思拒绝,因为毛泽东毕竟在二线,这种“半退休领导”的心态,是最敏感的,所以周恩来只得来参加这次会议。
这次会议让周恩来感到前景非常不妙,毛泽东的讲话,已经是充满火药味了,周恩来看得出,毛泽东离爆发,已经进入了读秒阶段。但周恩来却又无法劝阻毛泽东,因为毛泽东这个人是不听劝的,越劝越糟糕。周恩来想到去劝刘少奇,但刘少奇会议一结束就走了,似乎也没有接受劝告的迹象。
而现在,毛泽东派康生来跟周恩来“交底”,他要打倒彭真。这时候,周恩来就非表态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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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扬州八怪的郑板桥有一句名言:“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这句名言放在周恩来身上,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周恩来本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但他经常却要“装糊涂”。毛泽东也深知周恩来很会“装糊涂”,如果毛泽东用暗语跟周恩来说,周恩来就会装做“听不懂”,把毛泽东的“指示”敷衍过去。所以毛泽东这次一改过去用暗语讲话的含蓄方式,直接用明语跟周恩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1966年3月31日,毛泽东让康生向周恩来传达自己的讲话,几乎就是挑明了说:“我要打倒彭真,你同意不同意?”
这可给周恩来出难题了。如果毛泽东用暗语“提醒”他,周恩来还可以“装糊涂”,这次毛泽东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周恩来也不得不作出一个明确的表态。周恩来在反复再三地考虑了两天之后,于1966年4月2日,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这是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一封信。
周恩来在信中说:“遵照主席指示,提出高举无产阶级文化革命大旗,彻底批判文史哲方面的反动学术思想,彻底揭露这些学术权威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立场,严格看待这是夺取文化战线上领导权的问题,以利兴无灭资,组织自己队伍,打倒反动学术权威的斗争。并拟按此方针,起草一个中央通知,送主席审阅。同时,指出前送主席审阅的《五人小组报告》(即《二月提纲》)是错误的,拟由书记处召开五人小组扩大会议,邀集上海、北京有关同志加以讨论,或者进行重大修改,或者推翻重写。”
周恩来用这封信,巧妙地回答了毛泽东的讲话。毛泽东这次讲话有三个要点,第一个要点是“中央出了修正主义”。毛泽东在讲话中说:“中央出了修正主义,这是最危险的。”
对毛泽东的第一个要点,周恩来用了许多含糊其词的大话空话,先捧毛泽东一番,说:“遵照主席指示,高举……,彻底批判……,彻底揭露……,严格看待……”
字面上看上去,周恩来对毛泽东的“指示”毕恭毕敬,但去掉大话空话之后,就什么具体内容也没有。毛泽东点出的“中央出了修正主义”的要点,周恩来完全没有提及,也就是说,周恩来不同意“中央出了修正主义”。
毛泽东讲话的第二个要点是“发动群众,搞一场‘自下而上’的教育界革命”。毛泽东在讲话中说:“我们要发动年轻人向资产阶级反动权威进行斗争,要让学生鸣放,要允许学生造反,年纪小的、学问少的,打倒年纪老的、学问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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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毛泽东的第二个要点,周恩来没有反对搞一场教育界的运动,但对教育界搞运动的方式,周恩来婉言提出了与毛泽东相反的意见,说:“组织自己队伍,打倒反动学术权威。”
周恩来所谓的“组织自己队伍”,意思是说:由中央组织一只自己的队伍来打倒反动学术权威,也就是搞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而不是像毛泽东说的那样,发动年轻人起来造反,大闹天宫。
毛泽东讲话的第三个要点,也是最关键的要点,是:“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组要解散。”
对毛泽东的第三个要点,周恩来的信中完全没有提及“解散”的问题,也就是说,周恩来不同意毛泽东提出的“解散中宣部、北京市委和五人小组”。
毛泽东的讲话除了三个要点之外,还有一个最低限度要求,就是推翻《二月提纲》,处分彭真。毛泽东在讲话中说:“《二月提纲》混淆阶级界限,是非不分,压制群众,包庇坏人,搞这个提纲是错误的。”
最后,周恩来同意了毛泽东的最低限度要求,同意推翻《二月提纲》。周恩来在信中明确表态说:“《二月提纲》是错误的,需要进行重大修改,或者推翻重写。”
虽然周恩来没有直接提到彭真,但周恩来很清楚,一旦承认彭真搞的《二月提纲》是错误的,那么彭真就要为这个错误负责,按照中共的惯例,应该对彭真进行降职处分。所以周恩来同意《二月提纲》是错误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同意对彭真进行处分。
不过彭真的错误有多大,要降职到什么程度,还有很大的商议余地。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对刘少奇的一个重大打击,也是周恩来倾向到毛泽东这边的一个重要标志。
1966年4月2日,周恩来终于打破了自己的严格中立,同意了毛泽东的最低限度要求,倾向到毛泽东这边。那么为什么周恩来这么做呢?有人说周恩来这么做是为了“讨好毛泽东”,为了“自保”,这种说法并不正确。
如果周恩来是为了“讨好毛泽东”,他就应该同意毛泽东的三个要求“解散中宣部、北京市委和五人小组。”因为中宣部和北京市委都是刘少奇的人,五人小组中更是没有一个周恩来的人,解散这三个部门,对周恩来来说,是无关痛痒的,甚至还有可能安插一点自己的人进去。
所以,周恩来如果单纯从自己的利益考虑,或者说为了“自保”的话,他应该同意毛泽东的三个要求,一来可以讨好毛泽东,二来对自己的势力也丝毫没有影响,何乐而不为呢。相反,周恩来没有赞同毛泽东的三个要求,只是同意了毛泽东的最低限度要求,这样的做法,并不让毛泽东很满意,达不到“讨好毛泽东”的目的。这也说明周恩来的做法并不是为了“讨好毛泽东”和“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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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各种迹象来分析,周恩来这么做,是因为他担心,如果他连毛泽东的最低限度要求都不同意的话,害怕毛泽东会干出更加出格的事情,那就是动用军队干预政治,甚至发起“兵变”,那样就太可怕了。
为什么周恩来会有这样的担心呢?因为周恩来已经察觉到,毛泽东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对军队进行了非同寻常的部署。毛泽东对军队进行部署的具体细节,现在还没有透露出来,但林彪在1966年5月18日政治局会议上的讲话中,透露出了这个消息。
林彪在讲话中说:“毛主席最近几个月,调兵遣将,防止反革命政变,军队和公安系统都做了布置。毛主席这几个月就是做这个文章,毛主席为了这件事,多少天没有睡好觉。”
林彪的讲话是在政治局会议上公开讲的,毛泽东“调兵遣将”的真实性应该没问题。林彪说毛泽东“最近几个月调兵遣将”,但没有说明具体是多少个月。按照中国的语法习惯,“几个月”应该在三个月以上。林彪讲话的日子是1966年5月18日,往前推三个月是1966年2月18日,那么毛泽东在2月18日左右,应该就开始“调兵遣将”了。
周恩来给毛泽东写信是时间是1966年4月2日。尽管周恩来在军队里没有任何职务,但周恩来在军队中的消息来源是很多的,军队里的事情,瞒得了刘少奇,但绝对瞒不了周恩来。毛泽东在2月18日左右开始的“调兵遣将”,肯定早就传到了周恩来的耳朵里。周恩来一定会倍加关注毛泽东下一步要有什么动作,也一定会采取什么防范措施。
周恩来搞不清毛泽东动用军队想干什么,但他不能不防。所以我们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周恩来为什么要在3月12日,突然给刘少奇写信,说:“我拟在河北、北京各地调查、学习一个月。”
周恩来的这封信,让毛泽东看来,也可以理解为:“我周恩来已经脱离北京的刘少奇了,我已经不给刘少奇干了。”这样的信息,有可能打消毛泽东使用武力搞“兵变”的念头。因为只要周恩来不与刘少奇合作,毛泽东就还有不用军队打倒刘少奇的可能。
周恩来离开北京的行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意义,这就是他要防范毛泽东真的冒险发起“兵变”,派军队进北京一举占领中南海,逮捕党中央的所有成员。这时候周恩来不在北京的话,就可以避免毛泽东把他和刘少奇“一锅端”,所以周恩来要离开北京到天津去“学习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