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

散文, 小说, 诗词, 美术, 书法。 无拘无束兮如行云,连绵不绝兮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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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遥望神州,不尽长江滚滚流

(2018-10-23 12:39:10) 下一个

成铿被打得卧床小半个月才能坐起来走动,想想没讲什么惹太子如此动怒的话,不知再如何退缩才能让成功放过他。这天翻看羞花手抄的诗,看到这一篇,不觉湿了眼眶,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这些时日成瑞却是每天都来坐坐,有一搭无一搭地陪着成铿聊聊天。今日进来看成铿闭着眼握着书,有滴泪挂在眼窝。便坐在床边,轻轻抚着后背,“老十,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太子身为长子,有教育你们这些兄弟的责任,你们哪个没受过教训,想必是忘了你年幼,没有特意叮嘱回护你。”

成铿点点头,“父皇休虑,是我愚钝,总无法让太子哥哥满意。”

“太子说过对你期望高,严厉些也是有的,你知道我历来是让太子做主,因而亏着你们一些。只因当年,”成瑞顿了顿,“当年我们兄弟几个,”又停了半晌,看成铿大睁着眼睛,等着听下文,成瑞微微一笑道,“先帝在皇长兄和嫡长兄之间一直犹豫不定,两位兄长一个神勇,一个睿智,为了博取先帝的喜爱,手段用尽,只可惜都是英年早逝,争来争去,都做浮云。”

成瑞缓了缓,回想十几年前的往事,有些伤感,“剩下的几个兄弟之间拼死争这个大位,不像那二位,还顾着兄弟情分,我们几个杀得昏天黑地,待尘埃落定,亲兄弟死的死,逃的逃,所剩无几,朝臣从党也四下流落。内耗,内耗啊。”

成铿没想到成瑞会提起往事,以前大家忌讳,这可是谁都不愿意讲的事情,成铿很想借此机会问问母亲安皇后,忍住了,知道不该细问下去,只是握住成瑞的手,“父皇英明有远虑。”

“远虑?”成瑞暗中冷笑,想起成功下毒一事,虽然被安境压了下来,成功似乎也罢了手。可在成铿这儿,这两天成瑞从修身嘴里知道成铿近一年来挨了不知多少打,记起成功曾提过要严管,让他别插手,竟然是这种棍棒式严管。这次又是如此狠毒,成瑞有些明白了,想是暗诏密旨的事成功知道了,不知是王丞相还是刘中书令嘴不严漏了出去。

成瑞心里一颤,看着成铿,难不成我们爷儿俩的性命有危险了?成功如此下狠手教训成铿,也是给成瑞传递着信息。如何保住自己和成铿的命,成瑞暗暗思量一番。确实,为了不再覆蹈自己兄弟相残的悲剧,成瑞着力扶持成功,压制其他次子,直到成铿的出现。

成铿因为年纪小了很多又在京外多年,谁也没把他当回事,没想到他不羁的个性,真挚的情感,深得成瑞喜爱。连成功自己都情不自禁地喜欢这个小弟弟,从而感到了威胁,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那份暗诏密旨。

成瑞心里掂量,要么拼着一场厮杀,废去成功,扶成铿上位,成功肯定不会束手就擒甘心被废,另外几个孩子恐怕也会跟着成功一起倒下。要么遵照自己所谓的远虑,继续支持成功,不光保持朝局稳定,几个孩子也都能活下来,自己反正要退位,做出牺牲的也就是成铿了。

成瑞从大局出发,取舍之间难定,脸上阴晴变幻,成铿看出蹊跷,想问又不敢打扰。

成瑞低头默默地看着他,半晌,抬手在成铿头上抚摸了两下,“你是我的儿子。”

成铿是第二次听见成瑞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点点头,轻轻回答,“是,父皇。”

成瑞叹口气,“梅璐,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这三者順,天下治,三者逆,天下亂。非是你不知,为父今日切切,盼你诚诚,惟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

见成铿垂眼不答,成瑞告诫道,“你回到京城也有时日了,和太子不睦,路人皆知,如今你大了,莫忘这仁義禮智四端。为人孝弟而好犯上者鲜,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孝弟者其为仁之本与!这些道理,我想纽太傅不会不传授。”

成铿有些生气,有些话憋了好久,憋了几乎一辈子,那些刚到京城就想问成瑞的话,冲口而出,“儿臣自来到邘都,处处小心,父皇难道真的的看不出?千错万错,错在身为嫡子,身为安皇后之子!”

成瑞沉了脸,“莫要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意。”

成铿闭了嘴,不想更加激化矛盾,“父皇,让我离开吧,让我还回到越州去。儿臣从来没有过不臣之心,太子哥哥既然不放心,放儿臣远远的离开邘都。”

成瑞低头想了想,“大成未有过先例,你不觉得一个皇嫡子外放是个威胁?一旦权倾一方,”成瑞意味深长瞟了成铿一眼。剩下的话就不用讲下去了。

成铿摇摇头,那些气话不用再说了,他已不是十一岁的孩子了。成铿见成瑞言重,心里凛然,太明白成瑞让他放弃的是什么,自己对那皇位从没有过妄想,成功庸人自扰地把他当作仇敌一般防范打压,这样也好,希望就此成功能让他喘口气。马上毫不犹豫地道,“父皇放心,我梅璐发誓忠心太子哥哥决无二意。”

成瑞见他一语击中,反倒不放心起来。“你要是这些年书没白读,就跟我去宗庙,在列祖列宗天地神灵面前起誓忠心成功太子,决没有半点痴心妄想。”

成铿目送成瑞离开,心里不痛快,他明白自己的位置,可这种委屈求全的退让能有作用吗?想想有些后悔,明明是把自己往黑暗里又推了推。他落得和其他几个哥哥们一样,以后就要活在成功的阴影里。

正在烦闷,谨言来报公主栀荏和枿芗结伴来探望殿下。

成铿这才有了笑容,忙叫谨言整理头发衣衫被服,才请公主们进来,致歉不能起来行礼,由谨言代礼。

栀荏和枿芗也行了礼,问候了伤势,送上小礼物。

成铿一看是香囊,笑着收下,请入坐,谨言奉茶。

坐着闲聊了一会儿,枿芗让谨言及其他内侍回避。见屋内无人了,才给栀荏使个眼色,“有话快跟十哥哥讲呀。”

话未开口,栀荏眼圈先红了,成铿半开玩笑哄她,“怎么了?是不是枿芗欺负十一公主?”

枿芗生气瞪了成铿一眼,“十哥哥,人家是正经事儿来商量。”

成铿见情形不对,收起玩笑,“出了什么事?”

栀荏垂下头,“我定亲了,秋猎前的婚期。”

成铿笑道,“公主大喜。哪位是乘龙快婿啊?”

枿芗跳了起来,一脸怒气,“十哥哥!”

成铿愣住,看着栀荏,“公主不愿意?”

栀荏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扬起脸来,悲愁尽去,眼中露出坚毅,“栀荏不愿意。”

成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自己的婚配也是父母做主,哪里问过他愿不愿意,只不过偷偷看了卓妍然的容貌,自然接受了。没有想过如果她是个丑八怪,他会怎样?

成铿问栀荏,“为什么不愿意呢?”

枿芗旁边抢道,“那赵超衡不过一云骑旅长,粗鲁武人,目不识丁,如何可以和我姊妹匹配!”

成铿也有些愕然,“惠妃娘娘竟首肯公主下嫁,且不论职位品貌,哪里寻得此人?”

栀荏冷笑,“赵超衡乃吴总管举荐,母亲如何敢言。”

“成功!”成铿一股无名火起,“太子哥哥居然听信宦官。”

一时三人都低头不语,枿芗打破沉默,“十哥哥,”她站起来,到门口看了看,回来压低声音说,“十哥哥,我们姊妹要逃出宫去,你在外面行走过,哪里可以去得?”

成铿听得心惊,“逃婚?为何不找父皇说说辞退了呢?”

看栀荏和枿芗对视撇嘴,想起自己刚刚的退让,心中惭愧,低头想了想说,“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指着靠墙的柜子,“枿芗,最右边那个格子。”

枿芗顺他所指,找出个包裹,打开一看,竟是几十成爰纹金謚,“十哥哥,你藏这些做什么?”

成铿苦笑,“哪天也去隐于野。”

栀荏枿芗都惊讶地盯着他。

成铿笑了笑,轻声道,“你们先用。要么庐山野居,要么扬州闹市。不过要计划周全才可以行事。”

栀荏和枿芗都点点头,“我们想想再来商量。”

栀荏看了眼成铿,和枿芗各袖了几版,低头告辞。以后连着几天每天都到成铿这里商量路程,慢慢才搬运完毕。

 

和成铿交谈后,成瑞诏安境接连几天到养颐殿,告诉安侯,他已决定马上退位。虽然近几年成瑞都是让成功主持朝政,现在真的要退下来,成瑞要先安排几件事情。成瑞保留了调军权,手里握着兵符,九郡节度使大元帅仍旧归成瑞直接调动。行政上,加了左右丞相,王丞相为左,主管冢宰宗伯司寇三司,官员升迁废黜,礼仪,祭礼,典律,刑法。安境为右,主管司徒司马司空三司,户籍,税收,农业,商业,手工业,疆畿,封地,使节。成瑞答应成功两三年后等他大位稳定后再将调兵权转交给他。

 

这天一早,成铿便叫谨言扶着起来,憋了十几天了,御医还叮嘱再卧床静养几天,成铿十几岁个男孩子,再怎么样也躺不住了。试着走几步,虽然还有点儿疼,自己知道没大碍了,春和园暂时还去不得,可以先去太学堂溜达溜达。躺床上这几日,从太学搬来的几卷也读完了,早等不得去记录编档了。修身见他起来,鼓励几句,只叮嘱慢慢走,不能跑跳,成铿答应了。

梳洗完毕,谨言背着笔墨具盒跟着正要出门,和成瑞的何总管迎面撞上。何总管笑嘻嘻地问,“殿下大好了?这么早去哪儿?”成铿赶忙请进来,问候了父皇,才说要去大学。何总管点点头,“殿下勤勉。”

成铿笑问,“何总管也早,父皇诏我?”

何总管点点头,“皇帝叫你们几个今天都去正阳殿。”

成铿心中知晓一二了,这些未成年皇子都尚未参政,除了春夏秋冬的大祭,大夫以上官员的任命等等典礼都要出席外,偶尔成瑞会让他们去旁听早朝,成铿被诏过两三次,很少有机会全部同时被诏去正阳殿。今天不是什么祭祀正日子,何总管又亲自来传口喻,成铿猜到今天会有大事宣告,从两天前和成瑞的对话推算,该是和太子有关。成铿隐隐觉得有些失落,却讲不清缘由。

答应了何总管,修身谨言侍候着换了大礼服,搀扶着去正阳殿。

兄弟几个见面行礼,有阵子没见成铿,几个哥哥倒也欢喜,看他还有些不悦,以为他惭愧面上挂不住,成就成果就玩笑着逗他。

卯时正,黄钟王夏乐起,大家忙噤声,成瑞和成功从后殿一起上来,受百官礼拜,成瑞示意中书令宣旨。

果不出成铿所料,朝中改设左右两丞相,明立礼户兵吏刑工六司分工。成瑞退位为太上皇,尊号康平,听政辅佐新皇三年,太子成功继位为新帝,立年号征元。

如今四海平定,借此机会,将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普天同庆。

圣旨宣毕,满朝上下一片恭喜之声。虽然成功登大位是意料当中的,成瑞也透露过禅位之意,大家所料不及的是这么快。几任老臣们明白这背后的权利转移之争,虽然愿意看到这种平和交接,但事出异常,明哲保身,多数暂时持观望态度。

一众阿谀之臣马上巴结新皇成功,声音最响,成功收到预期效果,心中得意,又不敢让成瑞太尴尬,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讲了成瑞的英明决策和在位时期的功德,自己诚惶诚恐,为君后自当勤心勤力,也希望满朝文武支持。殿堂上又是一片赞誉之声。

成功话锋一转,讲了自己要富国强兵整治朝纲的宏图,号召大家勤俭守礼忠心尽言。这倒赢来更高的反响。

下面则具体讲了左右丞相的责任,百官职位重新确认,职权有明文备案,成功借荐考核富家子弟的流程,制定考核官员制度,大家这时才意识到在新皇手下不好混日子了。

成功年轻气盛,作为摄政王多年,早有严谨之名,如今登基为帝,政风将为之改变。百官这才都打起十分的精神,一时朝野上下精诚团结,一幅盛世繁华景象,成瑞欢喜,放了心。

成铿明白那日成瑞让他发誓效忠成功的目的,如今成功既已登基,大局已定,应该放他一马了,心里略轻松一些。

虽然成功一再对他打压,成铿也知道虽然和成功的政见不同,但都是出于为大成社稷江山的稳固和兴旺,成铿可以保留自己的不同而全心遵照成功的政策,成铿对成功的谋略心计手腕还是很佩服的,为成功能承大位而由衷高兴。

回到修颐宫就催着修身去做新衣,随后跟着几个哥哥跟随礼官操练礼仪,和淑妃商量贺礼,忙得不亦乐乎。

成瑞没有忘了两人之间达成的协议,马上择吉日到宗庙,祈祷先祖神灵护佑新帝。成铿也发誓效忠成功,尽忠报国。

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

道德經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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