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互不信任

互不信任

芝加哥是美国中部地区的经济中心，它周围沃野千里，一马平川，因此农业甚为发达，几百年来都是美国的一个重要粮仓。大约两百年前，每到收获季节时，众多的农场主们带着自己一年的劳动成果来到芝加哥农贸市场，希望卖出个好价钱。同时，大批商人也来到芝加哥，打算购买物美价廉的农产品，批发销往世界各地。买卖双方都是初次谋面，素昧平生，都一心想达成交易，却又都害怕对方弄虚作假，自己上当受骗。每每双方见面后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验证对方的真伪性，也都要因为价格高低而大费唇舌，空耗精力。其结果是，每达成一笔交易都很困难，都要花费双方大量的时间和劳动，导致交易成本大幅增高。这种现象虽然恶劣，但它最后也导致了相应的农产品市场法律制度的产生。新生的法律条文不仅包括了简单有效的验证方法、交易准则，更还有对违规者的严厉处分！具体的细节这里就不介绍了。总之，最后人们看到的是，有资格进入市场的人，没人敢说假话，也没有必要讨价还价、互不相让，买卖双方虽然互不相识，但在法律的制约下，相互间高度信任，简单地过一下手，就能成交，大大加快了交易的速度，降低了交易的成本。两百年来，这些法律制度促进了贸易和经济的发展，使整个社会向前进化了一大步。

在我的朋友圈里有位A先生，在国内时任职高级工程师，新近移民来到美国。来美后他有意放弃国内一份遗产的继承权。按照中国政府的规定，A先生如果不能回国亲临办理，则必须出具一份中英文的“放弃继承权声明书”，这份声明书还须有中国驻美国大使馆相关机构的认证，方为有效。A先生新来乍到，对办理此事感到困难，就打算就近聘请一位通晓中文的美国公证员来代办。经过互联网上的搜索，A先生联系到了一位S女士，S自我介绍说她是美国公证员执照的持有者，表示愿意代办此事。困难虽然看来就这么轻易解决了，但A先生反而犯起难来----S女士素昧平生，不知底细，现在一下子牵扯到金钱往来，那么，她可信吗？会骗钱吗？于是，满腹狐疑的A先生致电于我问询，我基于自己来美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和生活体会，当即十分肯定地回答说：这里全然不存在欺诈的可能！请信任S女士，放心去办吧！

与素不相识、不知底细的人做交易之前，A先生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戒备，继而就是顾虑、怀疑、和不信任，这无形中凸显了中美两国之间的差异。对陌生人的警惕和猜忌，似乎是今日中国的特色之一，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身份证管理”，说的就是中国人相互之间的这种互不信任的沟壑，国内网友们看了之后，纷纷表示痛心和无奈。在今日的中国，造假行骗的案例实在是太多了，市场充斥的数不胜数的假冒伪劣商品暂且不说，甚至假文凭、假学位、假户口、假证件等等都摇首摆尾登上大雅之堂，几乎是什么东西都敢作假了，而且，可怕的是，谎言被戳穿之后，并没有什么严厉的处分，乃至可以逍遥法外，悠然自得，于是就出现了名言：“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这种泛滥的结果就是人人自危，互不信任，没有安全感可言，这大大提高了社会交易的成本，有害于经济的发展。然而在美国，公证员是不会有骗子的，这些人必须要通过州政府的考核之后才能获得公证员的执照，才能进入市场从事公证业务。没有执照的人从事公证业务，属于欺骗行为，一旦有所动作，即刻就能被州政府查出来，而且必定会被罚得倾家荡产，甚者还要有牢狱之灾。这种无照营业的骗子，历史上也曾存在过，但早都被现代化的社会淘汰净尽，在今日的美国，所有经营公证业务的人全都持有合法的营业执照，毋庸置疑。正是这种健全的法律制度和严厉的惩罚措施，使得造假行骗的人在美国没有容身之地。陌生的美国人即便是初次打交道时，相互之间的信任度就很高，满满的安全感，这种健康的人际关系，放大到国家层面来讲，那就是降低了交易成本，促进了经济的发展。

我小的时候，中国很穷，听说欧、美、日本很富裕，比中国先进一百年。1976年毛泽东去世之后，中国开始改革开放，发展经济，获得了很大的成就，在今日中国，中上层阶级的物质生活已经不亚于美、欧、日本了。有人因此洋洋自得，忘乎所以，意淫于“厉害了我的国”，自认为自己已经能能够傲视全球，引领世界了。其实，一个国家的先进性并不完全是物质生活，今日中国的物质生活水平，西方国家早在一百多年以前就实现了。在满足了“吃饱饭”的前提下，更重要的需求是：民主、自由、平等、人权、法制、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本文不打算讨论这些刺激少数国人神经的政治概念，这里只打算讨论一个最现实的问题，那就是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度，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它是衡量一个国家先进程度的一个重要标准。而建立这种人与人之间相互信任的社会，有赖于健全的法律制度，有赖于高尚的道德水准，有赖于对谎言的不容忍和对造假的严厉惩罚。回顾起两百年前美国芝加哥农贸市场的历史，与今日的中国现状相比，是不是有可以发人深省之处呢？
(张又普初稿于2023年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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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身份证管理：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3481/201809/3343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