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孃家有一房间紧邻后山坡上的那片竹林,祝一姐和我早晨一醒来,眼见窗外阳光通透的竹叶,耳听风吹叶片婆娑的声音,鼻闻飘来竹露淡淡的清香,还有小鸟在竹林里唱着歌飞来飞去,开心的一天就从这片竹林开始了。
吃过郭孃做的早饭,祝一姐带着我,拿了小筐和小铲子去了那片竹林。她说前一夜下了小雨,今天一定能拣到山蘑菇。我们在竹林里转了一上午,拣到二十几朵山蘑菇。郭孃检查了每一朵山蘑菇,都是食用菌,然后给我们做了一大碗山蘑菇汤,汤一端上桌,我就迫不急待地尝一口,味道非常鲜美。我们三人吃完了这碗山蘑菇汤,我吃得最多。
可到了晚上,我开始肚子疼,跑了几趟厕所后才有了好转。郭孃和祝一姐也有轻微的肚子疼,不过,她们睡一觉就好了。
后来我把吃了山蘑菇汤之后拉肚子的事告诉妈妈,她一听就说:“一定是吃了有毒的山蘑菇了”。
我告诉她:“郭孃用山蘑菇做汤之前,一朵一朵地检查过了,都是能吃的山蘑菇。”
妈妈又说:“有毒无毒的山蘑菇长得很像,有时候很难区分,”她叮嘱我:“以后不要去竹林里拣山蘑菇,更不要吃它们了。”
后来我告诉郭孃和祝一姐:我们可能吃了有毒的山蘑菇,她们听后吓了一跳。这次我的反应最重是因为吃得多;她俩的反应轻是因为吃得少。自那以后,我们再也不去竹林里拣山蘑菇了。
在郭孃家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她家什么都好,可有老鼠,而我最害怕老鼠了。这些老鼠白天藏起来,晚上就出来活动,有时动静太大,竟然可以把我们从睡梦中吵醒。
有一个冬天刚过了新年,我穿着妈妈为我做的新棉袄去了郭孃家,可没想到睡一觉起来,我的新棉袄被老鼠咬坏了,在新棉袄的背面咬了一个大洞,洁白的棉花露在外面。我好难过啊,伤心地哭了起来。
郭孃在厨房里准备早饭,听见我的哭声,还以为是祝一姐招惹我了。她从厨房走到房间里,嘴里还唠唠叨叨地责怪祝一姐没有照顾好我。
祝一姐告诉她:“不是我惹到她哭了,是她的新棉袄被老鼠咬坏了。”
郭孃一看:“哎呀,怎么咬了这么大一个洞!”说完就哄着我说:“不哭不哭,让我看看能不能补好,如果补不好,我和你妈妈再给你做一件新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哭了,把被老鼠咬坏的新棉袄给她看。她仔细地看了新棉袄背面的大洞,她修补不了,因为她家没有新棉袄同样的花布。于是,她捎口信把我的新棉袄被老鼠咬坏的事告诉了妈妈,叫妈妈带上同样的花布,来她家为我缝补咬坏了的新棉袄。天太冷了,祝一姐把她的一件旧棉袄给我穿上。
妈妈带了新棉袄一样的花布和丝线来到郭孃家。她一针一线地为我缝补,郭孃在旁边帮忙,她俩花了一个多小时把新棉袄背面的大洞补好了,一点儿都看不见这个补丁,连花布的红花和绿叶都对上了。那时我就在想:长大了也要学会针线活,像妈妈和郭孃一样能干,说缝就缝,说补就补。这件带补丁的棉袄我穿了几个冬天,直到后来我长高长大了,穿不了了才收起来压箱底儿。
我回到自己家就告诉二哥和三哥,郭孃家有很多老鼠,到了晚上就出来兴风作浪,要他们做板夹子给祝一姐抓老鼠。我家原来也有老鼠,是他们自制的板夹子抓老鼠,几只老鼠被板夹子打死后,其它老鼠就再也不敢来我家了。
三哥自告奋勇,马上动手为祝一姐做了两个板夹子,郭孃家两房间各放一个。这两个板夹子可灵了,那段时间祝一姐经常晚上都能抓到老鼠,后来老鼠害怕了,不来她家了。我再去郭孃家时,没有老鼠出来搅了美梦,也不担心新衣裳被老鼠咬了。
常常晚饭之后,祝一姐和我喜欢围坐在郭孃身边,听她讲民国年间流传下来的老故事。这些故事有悲伤的、薄情的,还有惊恐的、吓人的。郭孃讲故事时,声音时高时低、语气时重时轻、眼睛时大时小、眉毛时皱时展,表情时而忧怨、时而神秘。祝一姐和我听着听着就会缩成一团,趴在她的腿上,一动也不敢动,故事听完了也不敢回房间去睡觉。尽管每次听得提心吊胆、毛骨悚然,可下次还想听。
“从前有一对夫妇,有田有地,靠收租过日。他们老来得一千金,视为掌上明珠。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活泼可爱,在田间地头和山坡村野幸福快乐地成长。一晃眼十八年过去了,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夫妇俩想来想去决定招一位上门女婿,这样他们老有所依。
很快媒人告知他们,有一殷实而富庶的人家有一公子到了娶妻的年龄,愿意倒插门做上门女婿。老夫妇一听很高兴,就开始张罗闺女的婚事。可男方说了,尽管是做上门女婿,也要先把姑娘从女方家娶到男方家,三天后再双双回到女方家。老夫妇一听合情合理,没多想就同意了。
大喜的日子很快就定了,那天,一台崭新的花轿停放在老夫妇的家门口,姑娘穿着漂漂亮亮的嫁衣,蒙着大红盖头,坐上花轿,高高兴兴地出嫁了。姑娘到了婆家,直接被送进了新房。
姑娘在新房里坐了很久,先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好像是亲朋好友在吃酒席。后听不见外面的嘈杂声,可能是贺喜的人们已经离去,所以四周安静了下来。又不知过了多久,新房内外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人来为她揭盖头。她乏了、累了,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新房里还是只有她一人。一会儿,来了一位老妈妈送来早饭,看她还蒙着盖头,就为她卸了下来,给她梳洗一番,劝她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就领她去见新郎。
老妈妈领着她出了新房,这家院子很大,她跟在后面穿过大院小院,转弯抹角到了一条暗巷口。老妈妈点燃一盏油灯,左手举着,右手扶着她,两人进了这条暗巷口。
暗巷子又黑又长,一老一少摸索着往里走,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了暗巷子的尽头。这里放着一副很大的翘角棺材,棺材盖开着,里面平躺着一位英俊男人,他双眼紧闭,脸色刷白,嘴唇不带一点儿血丝,穿着崭新的新郎服。老妈妈把新娘推到棺材前告诉她:这就是你的丈夫。新娘一看,吓懵了!
在此之前,棺材里的男人已经病入膏肓,他的父母听人说冲喜能让他康复,就是找一个健康的女子结婚,用喜事冲掉病魔。可这位新郎没有等到新婚之日就断了气。”
郭孃讲到老妈妈领着新娘子走进黑洞洞的暗巷子时,祝一姐和我的心都缩紧了,大气不敢出。听完故事后,我俩吓得纹丝不动,还要郭孃带我们回房间睡觉。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还想着那个可怜的新娘,就问祝一姐:“我们长大了,会不会嫁给一个死人啊?”
她想了想回答我:“我妈妈说的那个故事不是真的!别想了,睡觉吧。”
写于2020年10月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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