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克星敦(Lexington)有两个初中校,所有初中毕业生进入一个高中校。该校有四个年级,每年级有五百多人,一共有两千多学生。每个学生有一个带锁的壁柜,用于放书包和个人用品,所有的课程由各学科教研室排在课程表里,无论是必修或是选修课,都由学生自己选,每学期开学时选好课,然后按部就班去上课。除了每个班有一个学业顾问(Counselor)教师,就是各科室的教师直接与学生交流,所有的事都由学生自己打理,这里的整个教学体系像一所小型学院。
儿子从威廉钻石(William Diamond)初中毕业后进入高中,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又迈出了一大步;紧张的是高中不同于初中,除了英文和数学,还有很多很重的文理、科学的课程。他在教师的指导下选了课,每天穿梭在各个教室之间,神经紧紧地绷得跟弓上的弦似的,这种急躁、焦灼和不安的情绪自然带回家。他的脾气变得怪怪的,走到家门口时要深吸一口气才跨进家门,看见我和母亲爱理不理,一贯喜欢说笑的他不说也不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该吃饭了还要三番五次地去请,等我们快吃完了,才磨磨蹭蹭地下楼来,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如果我们主动跟他说话,他就“嗯”一声,没下文了。那年他十六岁。
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正长身体,需要补充更多的蛋白质。那时儿子与我们一样,不挑食。每天早晨我为他准备牛奶、面包、茶叶蛋、香蕉、火腿等。一天我煎了几片盐腌五花肉(Bacon),添加在他的早餐里。
没想到他一起床,就从卧室冲下楼到厨房,对着我大喊大叫:“谁要吃这个?谁叫您做的?弄得满屋子都是臭味儿,闻到就想吐!”
他这一通喊叫,把我给怔住了,我这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母亲听见他大声嚷嚷,也到厨房来对他说:“怎么啦,一大早起来就跟妈妈发脾气?”
她知道是盐腌五花肉惹的祸后就对我说:“你给他做早餐,先要问问他吃不吃再做吧,”然后又对他说:“不吃就不吃吧,跟妈妈好好说嘛。”
母亲轻言细语地劝说道,把他哄到楼上去了。他洗漱、冲澡后,下楼到厨房餐桌上,把盐腌五花肉推在一边,安静地吃了他的早餐,要我送他去学校。当时我正在气头上,真不想送他,自己走去吧!我想了一下,嗨,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很不情愿地把他送到学校去。
那天以后,我与母亲对他额外谨小慎微。我在网上读到一些有关青少年时期的文章。孩子在大约十三至十九岁时,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龄:既不是儿童,也不是成人。由于身体发育的变化、体里内分泌激素的作用,引起情绪波动,喜怒无常。心态很不平衡,遇事似懂非懂,还自以为是。思维极其紊乱,反常叛逆对抗。加之升学、交友等压力增大,很容易在认知、理解、运用等环节产生技能和心理上的障碍。在一些非正常的外界因素影响下,常会诱发他们潜意识的偏激言行。在孩子们气得父母肝疼时,他们表面看上去满不在乎、幸灾乐祸的样子,其实内心并不轻松,犹如坐过山车(Roller Coaster)一样:难受、恐慌、紧张、煎熬,这时他们需要父母更加耐心、细心和用心地对待。这个青春期持续时间的长短和严重程度,与孩子的性格、父母的教子理念、以及生活环境等有关。如果这时父母一如既往地严加管教,或放任自流,孩子与父母之间产生隔阂,筑起一面防火墙。从此,孩子拒绝与父母沟通,可能会误入歧途,甚至跌进犯罪深渊。
我告诉母亲:儿子处于青春期了。我们商量好了,对待他的无礼和怪异,不能针尖对麦芒,最好的办法是冷处理,内紧外松,表面上随他去,不管不问,暗地里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有不合适宜的风吹草动,及时加以劝阻、正确引导。
青春期的孩子不愿与父母交谈,可很容易与同龄人混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很在意他结交的朋友,只要他说周末计划与同学夜宿时,我就会主动邀请他的同学来我家聚会,为他们提供吃、住、玩等,我就能接触和了解到他的朋友。
我细心地观察了一段时间,没发现他做出格的事,都是那些青少年做的荒唐、愚蠢、无知之事。比如明知道不满喝酒的合法年龄,偏要与几个同学一起,悄悄地从家里拿几瓶啤酒,躲在同学家的地下室里畅饮狂欢。又如与几个男孩子一起围着一位漂亮的女同学调侃。经常周四下午学校没课,他会与一群男女同学邀邀约约去哈佛(Harvard)广场或波士顿(Boston)城里玩,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他做的很多事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假装不知道。我和母亲尊重他的自由,不打听他的事;充分给予他时间和空间,不随便进他的房间。他自己独处时,不外乎看书、做作业、听音乐、上网聊天、观看电影、查看大学资料等。
他在学校有什么高兴的事,如得奖、受表扬啦,也回家来对我和母亲说。每当这时候,我们就要夸奖他一番,真心地为他喝彩,鼓励他继续努力。
很长时间我和母亲与他无话可说,晚饭后各自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好像三个不相干的人住在同一所公寓里。
我终于憋不住了,一天晚饭后敲开他的门想跟他聊一聊,可他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我们没什么可聊的,我已经在我们之间建了一面墙,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互不影响。”
“哦,...”听到这里我愣了一下,立刻自觉地从他眼前消失。
尽管儿子没做什么离谱的事,可是,他这个年龄很容易成为问题少年。有些孩子好奇而尝一尝毒品的味道,最终成了吸毒者。青春期情绪易失控,易暴易躁,一不小心就有暴力倾向。因为各方面的压力增大,精神脆弱,从而患了抑郁症,甚至产生自杀的念头。这些不良劣行就围绕在他的身边,这不得不使我的心悬着。可他在我们之间修了一面墙,无法主动与他讨论这些敏感的问题,也无从正确提醒他,只能见机行事。
一天我看他回家后进了自己的卧室,没有像往常那样关上门,我趁机进了他卧室隔壁母亲的房间,就跟她聊了起来。
“我一同学的儿子在高中第二年,染上了毒品,被送到戒毒所去了!”我小声地对她说。
“哎呀,毒品染上了,很难戒掉,这孩子以后怎么办?不就毁了嘛!”她说完叹了一口气。
“我一朋友的儿子刚上高中,一天晚上跟他妈妈发生了冲突,竟拿菜刀冲她喊,吓得她翻窗户跳出了家,”我又对她说。
“真的啊!这孩子怎么这么凶啊?”她还不相信,很吃惊地问道。
“可不是嘛,他在学校里还恐吓一同学,威胁要杀这位同学。这位同学告诉了家长,这位家长告到校长那里,结果学校认为他有暴力倾向,不宜继续上学了。他辍学在家,天天跟他妈妈吵,还动手打她,最后她把他送到少年管教所去了。”
“嗨,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太可惜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有一位参加高考的女孩,怕考不上大学,在高考的前几天跳楼自杀了,”我接着对她说。
“这女孩怎么这么想不开,即使考不上大学,还可以干别的嘛,”她接过我的话说道,然后悄悄地问了一句:“你今天对我说这些,你是在担心...”
“当然不是,” 我打断了她的话,“他这么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您俩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啊?”他突然站在母亲卧室的门口,有些不耐烦地问我们。
“我们说话太大声了,影响你看书了,对不起,”我马上向他道歉,停止了跟母亲的闲扯。
我很确定,他听到了我们的所有谈话,响鼓不用重锤敲,点到为止。儿子嘟了嘟嘴,耸了耸肩,没说什么就回到他的卧室去,并关上了门。我们又被那面墙隔开了,这面墙似乎变薄了,我的声音好像能穿透过去。
孩子在父母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认为他们什么也不懂,家里的大小事从不与他们商量。其实不然,他们什么都懂,只是没有应对事务的经验和办法,需要机会和时间去磨炼。如果父母不让他们参与家务事,使他们既缺乏自信,也没有存在感和责任感。
当然,让孩子参与家务事,要适可而止。如果把家中大事都告诉他们,让他们来做判断和决定,这会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和压力,甚至困惑和不安。如果只把家中鸡毛蒜皮的小事由他们来管,他们觉得在家中没有地位,还是小孩子。
我有一份低薪工资,维持三人的生活,我家属于中等偏下阶层,每月收入与支出平衡,我们就万事大吉了,存款、攒退休金就别想了。让儿子知道家里的经济能力,他即使能居有定所、吃穿不愁,尽情享受生活的快乐;也要勤俭节约、精打细算,日子才能过得舒心。
一天儿子回家后心情较好,主动跟我们打招呼,我正好有好事要告诉大家,就对他和母亲说:“今天我高兴,公司老板鼓励我的工作业绩,在我的低薪水上加了那么一点,忍不住想给你们分享一下。”
“加薪是好事,今晚我们要庆祝一下,”母亲有点儿激动地对我说。
“好啊,我来下厨房做两个好吃的菜,让我们开心地大吃一顿,”我附和着母亲说了一句。
他有意无意地听着我们的对话,随口问我一句:“给您加了多少啊,这么高兴?”
“加多加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工作得到了肯定。”我转向他说道:“加薪嘛,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然后我顺口提起我们家每月的收支状况,接着说:“现在多了一点收入,就可以多花一点了。”
“多了一点收入也不要乱花,存着,你儿子还没有长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母亲近安思远虑地对我说。
我笑了笑对她说:“好的,听您的,存着。”
“那能存多少啊?”他插了一句。
我拿来纸、笔、计算器,先算每月的进账,再算每月的出账,进账减出账,结果是正数就是节余,是负数就是透支了。如果每月进账增加,出账不变,节余就多了。相反,透支就多了。
儿子认真地听着、算着、想着:“我知道了,要想存钱,就不要花钱,”他自己嘀咕了一句。
“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不然挣钱干什么?”我补充道。
“既要开源,也要节流,钱才能越攒越多,”母亲笑了笑对我俩说。
儿子眨了眨眼,不是很懂,就问道:“怎样开源或节流啊?”
母亲解释道:“就是多挣钱,少花钱 ...”
“行啦,钱要挣,也要花,这才叫生活!” 我打断了母亲的话,“我们的钱不多,如果计划好了,也能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
他明白了,他与我和母亲乘坐在同一只小船上,我们要同舟共济,他有责任为这个家出一份力、尽一点心,他在家中不再是人微言轻的小男孩,而是举足轻重的大人了。我俩被那面墙隔开的心似乎又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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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