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登门求教童哥数学问题的待考学生,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啊,得到他很多方面的指导。有时来请教的学生太多,他忙不过来,就叫我为他们解答。当时复习没有资料,只有把高中的课本翻出来,语文和数理化还好办,政治就难了,我去学校找八月以来的《人民日报》,查看第一版对重大事件的报道,摘要点做笔记。我写了几篇假设题目的作文,请周老师为我修改,他说写得好,让我把它们背下来,考试时才有词可写。他也把它们给前来请教他的待考学生看,让他们也背下来。
高考的日子定在十二月九号和十号,政治、语文一天,数学、理化一天。在慌乱无序、赤膊上阵后,自我感觉考得一塌糊涂。考完政治后心里一点没底,每题都答了,也不知对不对。考完语文就更心慌了,题是做完了,好像答案都不到位。比如,有一道解释题是从《荀子.劝学》来的:“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我只答了:“学习是没有止境的,一代胜过一代,”没有解释“青”和“蓝”的含意。第二天考完数理化后,我成了霜打的茄子 —— 蔫了。与政治、语文一样,题都做完了,数学试卷还做完了微积分的加试题,可是,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题不能确定答对了。
童哥是阅卷老师之一,在考完后那天的晚饭时他突然问我:“你把每页答卷的前三行空出来没有?”“没有啊,为什么要空出来?我把每页答卷都写得满满的!”我回答道。童哥解释说:“因为所有的试卷都要装订,封住考生的姓名后才给阅卷老师,前三行空出来是为装订用的,… ”大姐见我急得眼圈都红了,马上给他使了一个眼神,暗示他不要说下去了,并宽慰我说:“如果装订到答案了,阅卷老师肯定会拆开看的。”本来就考得不好,还出来这个“幺蛾子”,这不是雪上加霜嘛!
大姐见我高考后心情不好,就带我去文工团看排练节目。一进团里就碰到周团长,见我满脸愁云,开口就问:“未来的大学生怎么闷闷不乐啊?”“别问了,她觉得没考好,”大姐接过话回答道。“考不上没关系,到文工团来演女主角,” 他冲我笑着说。“说什么啊,她考不上也不来这里。不过,我相信她一定能考上,”她回敬了他。大姐对我信心百倍,我对自己底气不足。
春节将至,我回到金带场家里,尽管感觉没考好,还是希望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母开始准备年货,哥哥们也陆续从乡下回家过年,还带回来一些农村老乡给的土特产,我无心跟他们凑热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呆。父母看出了我的心思,母亲对我说:“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考试很难做到准确无误,你那些不满意的答案阅卷老师会酌情打分的。”父亲也安慰我说:“真的没考上,复习半年再接着考吧。”父母疼我,不想我太纠结了。
重点大学开始发录取通知书了,每天都能听到谁得到录取通知书了,谁被某某大学录取了;紧接着一般大学也开始发录取通知书了,… 父亲每天都去找邮局的朱伯伯询问,是否有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大年三十那天,父亲又去了邮局,亲眼看到朱伯伯送走最后一班邮车,对他摇了摇头,才回家去过年。那天父亲自然是空手而归,那晚的年夜饭我几乎没吃,没味口,因为我知道,所有的重点和一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送到了考生的手里,显然我是落榜了。心中的失落无以言表,早早离开饭桌回到自己的房间。
二哥懂我,随我的脚步跟了过来,坐在我身边对我说:“小妹,没考上不要紧,哥来帮你分析一下失败的原因。”二哥是被文革毁掉上大学机会的那一代,他已经超龄了,无缘参加这次高考,所以,对我寄予厚望。我再也忍不住多日来积压在心中的沮丧,趴在二哥的肩上大哭了一场。我哭过之后,敞开心扉,与二哥推心置腹地谈了许多。我们谈到:这次考试的失误、继续复习的计划、半年后再迎考,… 等等,一直聊到零晨三点,然后二哥站起身来,叮嘱我说:“先睡一觉吧,醒来就是新的七八年了,”说完转身回房间休息去了。
初三一大早,就听见有人敲我家的门,父亲开门一看,是邮局的朱伯伯,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色信封,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是川医的录取通知书。他很自责地解释道:“这封录取通知书是年前到的,不知怎么掉到桌子角下的地上没看见,今天新年第一天上班打扫卫生时才发现。”“你怎么亲自送来了?你捎过口信,我去取嘛,”父亲客气地说。“我必须亲自送来,当面道歉,由于我的疏忽,弄得闺女年都没过好。” 朱伯伯说完愧疚地苦笑了一下。
一瞬间,我成了570多万考生中被录取的27万七七级大学生中的一个,我被第二自愿的川医录取了而不是第一自愿的川师。后来才知道,当时川医列为重点大学,而川师是一般大学,重点大学要优先录取,所以我进了医学院,而不是师范学院。当年我的总成绩是280分,平均每科70分,居然进了重点大学,这不是水涨船高,而是水落船低啊。据报道,那年大学的录取线是190分,我竟高出了90分,原来是空担心一场,眼泪白流了!
写于2017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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