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爱唱歌，从小就跟着大人们天天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呀，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1950年抗美援朝，流行‘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她唱得最起劲。后来学校组织看电影[祖国的花朵]，同学们就唱起电影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迎面吹来凉爽的风、、、、、、’这个歌是大家最爱唱也是当时最流行的。音乐课上老师还教了不少好听的歌如‘燕子在蓝色的天空飞翔，寻找从前住过的地方、、、、、、’、‘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去哪儿了、、、、、、’等等好听的歌曲。
1957年的冬天，黄花12岁，上小学五年级时，就改成天天唱反对右派分子的歌。
黄花所在的大谷县东南街小学校，从1957年的初冬开始，规定每天早上第一节课前10分钟的例会，全校要先唱；‘右派分子黑良心，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唱完[右派分子黑良心]的歌后，才能上正课。
今天，五年级4班的班主任梁老师领来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梁老师向同学们介绍说；‘他叫李好，从北京转学来的。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请同学们多关照他’。然后，李好向同学们鞠了一个躬。老师看看坐在后边的班长黄花，就对李好说‘你坐她那里吧，有事找班长’。然后，教第一节课的王老师进来上算术课。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早上的例会，仍然必须先唱‘右派分子黑良心，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歌。
唱完[右派]歌后，在老师还未来到教室时，男生带头大声说着顺口溜；‘右派右派，妖魔鬼怪。眼镜右派，肚里使坏。反党反共，国家灾害。打倒右派，为民除害’。男生说完后还要大喊一声‘谁家有右派赶快、赶快、、、、、、’男生边说、边吼、边起哄。
家长是右派的学生表面装着冷静，但早已吓得心跳不已，心紧紧缩成一个疙瘩，手心出汗出得湿漉漉的了。他们光怕叫出他们右派父母的名字。当老师进来，紧绷着的心才逐渐恢复正常。
黄花发现同桌的李好唱右派歌时表情紧张，两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只张嘴不出声地在假唱。他为什么不出声呢？黄花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唱出声来？但是想想问人家这个？太没劲了，只好作罢。
上语文课[北大荒]时，梁老师问；‘今天谁来读课文？’不少人举起了手。梁老师点名；‘李好’。李好用标准的普通话极富磁性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念着课文。同学们听得入了神，这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平时只能听收音机里讲普通话，现在是北京人正在说着地道的北京话，那叫一个好听。教室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就是地上掉根针也听得见。念完课文，同学们把羡慕、赞美的目光投向了李好。梁老师说‘北京话好听吧。今后，我们都要学好普通话，为祖国语言的纯洁而奋斗。大家要向李好学习普通话’。
老师继续讲[北大荒]一课。课文里说；北大荒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没有大姑娘。 荒凉的土地一望无际，杂草丛生，荒芜人烟。这个几千年以来从未动过的‘处女地’，经过农垦队员的辛勤劳作，如今变成了黑黝黝的肥沃土地，北大荒变成了米粮川、、、、、、。
这时，一个同学举手问；‘处女地’是什么？为什么不叫‘处男地’？老师说；‘第一次写的书叫处女作。第一次开垦的荒地，当然叫处女地了。凡是第一次，就可以用[处女]两个字来形容。书上有注解，下去好好看书’。还想听明白的同学只好不再提问。
黄花也很想搞清楚，为什么不叫‘处男地’而叫‘处女地’？她想问问老师有没有‘处男地’？就又举起了手。可老师却没再给机会让她提问。
第二天，李好从家里带来一本[法医诊断]书。他在课桌下面翻看着。书中是女性生殖器中的[处女膜]图解；有园的、三角形的、月牙形、不规则形、方形的、、、、、、。图下写着处女膜的破裂原因；激烈的体育活动也会导致处女膜破裂。如；骑烈马、或外伤、或跌坐硬物突出的突点上、如树叉上等，但发生‘性行为’才是最根本最直接的原因。
因为书上画着女性生殖器官图，黄花也斜着眼睛心跳脸红偷眼看。她不知道‘性行为’是什么意思？她忽然连想到了‘性行为’是不是就像狗、猫的交配那样？看着，看着，她脸红脖子粗发起热来。她大气不敢出，心里怦怦地直跳。害羞的心里使她看得勉勉强强，几乎羞得不敢再正视。原来‘处女’二字是这么来的。
下课后，她问李好 ；‘这书是那儿借的?’李好说；‘从我妈的书架拿的，我妈是医生’。李好说；‘你要看可以带回家看，看完还我，别借人，别传下去，别丢了就行’。
黄花放学回家后，迫不及待地一口气看了下去。懵懵懂懂的少女第一次看到‘性行为’三个字。仍然不太明白它的含意？书中还说有的人处女膜很厚，直到生孩子时才会被剪破。小时候自己问过妈妈；‘我是从那儿来的’？妈妈说我是她拉屎拉出来的。奶奶说我是猴子变的。姥姥说我是捡来的。我不信奶奶和姥姥的话，只信妈妈说的是拉屎垃出来的。其实他们都在哄自己呢。我是从妈妈下边处女膜那里生出来的。妈妈怀着弟弟时，肚子很大很大，等拉屎拉出弟弟后，肚子就变小了。我一直这么认为弟弟们全是妈妈拉屎拉出来的。
看了这本书，明白了男性女性的生理功能，男人是没有处男膜的。亏了老师没让她再提问，要是自己问老师有无‘处男地’？那才叫尴尬呢。黄花大致对‘处女’有了认识，但是对发生‘性行为’才是导致处女膜破裂的最根本最直接的原因，还是有点琢磨不透。
12岁的黄花懵懵懂懂地认为‘性行为’是不是就像大街上的公狗和母狗、公猫和母猫那样交配？那么爹妈也像狗猫那样交配？他们什么时候交配的呢？她心中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呕心与厌恶。
她觉的父母做的是不可告人的坏事。可是人们常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么，要想有后就得像猫、狗那样做坏事，去干‘性行为’吗？ 黄花思来想去不得其解，越想越觉得性行为卑鄙龌龊，真是羞煞人了。
很快寒假就要到了。校长在寒假动员大会上说；毛主席曾做过指示‘从百分之八十的人口中扫除文盲，是新中国的一项重要工作’。扫盲，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一项重大任务。当时中国人口的文盲率很高，大概八成人不识字。20世纪50年代初期，党和政府对扫盲工作非常重视，各地相继成立了[扫盲办公室]、[扫盲协会]等，以此推动扫盲工作的开展。1953年人民教育出版社率先出版了相关教材，最有影响力的是[农民识字课本]。
扫盲运动已经开展几年了。我们学校接到了[扫盲]这个光荣任务，建议小学三年级以上的同学，每人包教一个文盲。这个寒假期间，希望同学们把贪玩的时间用在教学上，认真备课，当个优秀的语文老师，为扫盲做贡献。同学们听到让自己认真备课当语文老师，个个受宠若惊喜出望外喜形于色。
大谷县各中、小学，包括中专职业学校，都领了‘包教’任务，包教全县的文盲。农村则办起夜校、扫盲班、识字班。城里的市民没空上夜校，[县扫盲办]就分配任务，让中、小学生当扫盲识字的‘小老师’。
这个寒假期间学校布置的扫盲任务是；每人包教一个文盲，教他们认识汉字，不但会念，还要会写，最后抽查考试合格才算及格。学校采取就近分配包教对象的原则，课本也是免费发的。
黄花包教的对象是同班的同学戈美丽的妈妈。她两家离的最近，所以分配黄花到戈美丽家做家教。黄花说；‘美丽，你教你妈多好啊，用不着我来教’。戈美丽说；‘我妈是街道干部，又是党员，要带头学文化，不能让孩子教。好多妇女不想学文化，就推说孩子在教她们识字呢。其实她们都只顾忙家里的家务劳动，根本没有心思学文化，所以就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教自己的爹妈。而学生上门来教她认字，她不学也不行了，对吧。你妈有文化，不用包教。我包教的对像是东大街26号的王大娘。她真笨，教她学习很费劲，不动脑子，一个字教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记不住，所以进度很慢。她爱记不记，反正我教她了。你看我妈多好，非常的用功，对吧’。黄花说；‘是。你妈很努力，很省心’。 黄花耐心教，戈美丽的妈妈用功学，最终获得[识字证书]。黄花也获得了[扫除文盲奖]。
黄花每天晚上去戈美丽家教她妈识字。黄花本来想用汉语拼音教她认字。但是戈美丽的妈说；‘你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认吧。我可不学那外国西洋码码’。黄花只好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戈美丽的妈很爱学习也很用功，所以进步很快。她很喜欢耐心包教她的这个小老师。黄花和戈美丽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戈美丽家里吃得好，家里常备有零食吃。花生、瓜籽、大红枣、核桃等好吃的，全放在桌子上，孩子们多会想吃就能吃上。黄花非常羡慕人家的好生活。戈美丽的妈热情地招乎她吃上些。她不好意思吃，临走时戈美丽也要给她装上一把瓜子或花生。黄花把花生或瓜籽带回家，每个弟弟可以吃到三、五颗花生或十几粒瓜子。
寒假开学后不久，第一节课后也不再唱 ‘右派分子黑良心，反党反社会主人民、、、、、、’的歌了。取而代之的是早上课前先要大声地背诵总路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然后把唱‘右派分子黑良心’改成唱；‘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到，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建设高潮’。
唱完歌后，老师讲话；‘1958年，是大跃进的一年。全国人民都在大练钢铁，我们15年内赶上超过英美帝国主义。我们的教育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学校要半工半读。咱学校也要大跃进。学生既要学工，又要学农，还得赶课程，更要在放暑假之前把所有课程全上完。因为半工半读，老师讲课得讲快了点，同学们就要抓紧时间多看书。老师就不留作业了，但是考试还要考。大家要好好学，要做考的准备。大跃进嘛，要与时间赛跑。一年等于20年，一天等于20天。我们要走在时间的前面’。同学们说；‘不留作业就不要考试了’。老师说；‘听上级的吧’。
改成半工半读，有人欢喜有人忧。不爱读书的懒学生很高兴，不用交作业了，能不高兴吗？爱念书的学生则担心老师讲的太快又不检查作业，肯定考不好。
校长在动员大会上传达上级指示；‘1958年是大跃进的一年，各行各业都在大跃进。我们的老师讲课、学生听课也得来个大跃进。因为教育要与生产劳动相接合，上面一声令下，我们随时就被安排去工厂勤工俭学、去农村割麦子、除草、间谷、浇水。也许要去挖渠修水库。还要去修路、去拆城墙、去炼钢铁、、、、、。总之，再也没法按原计划上课了。大跃进，对我们来说就一个[快]字，教学的进度必须快，因为当年的课必须在当年上完才行，慢了就跟不上了。下学期还得上新课呢。所以大家不劳动时，可要抓紧自学啊’。
人们背后都说教学上的大跃进，好比萝卜快了不洗泥，同学们学好学坏，全在自己，老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谷的扫盲工作也来了个大跃进，翻印了[农民速成识字课本]。号召文盲们要学习放卫星，坐火箭，下苦功，把书念。学的教的苦战100天，男女老少齐动员，鸡叫学文化，天亮去生产。生产学习两不误，昼夜不停歇，一天等于20天，快快攻破[文盲]山。
学校改为半工半读，当然就没法按常规上课了。学生们三头两天去劳动。而且是随时有活干就随时停课。刚上完第一节课，就集合去铁工厂，从收来的废品中挑出能练钢的铁来。如果是废电线，就要剥掉电线皮，把其中的铜线取出来。同学们就戏称它‘周剥皮’。剥去电线周围的胶皮，是一个不好干的活计。
有个同学就发明了用火烧电线。大火一烤，电线的胶皮臭味弥漫开来，臭气熏天，呛的大家不停的咳嗽。人们怨声载道，骂声四起。有人骂烧电线的同学说；‘你爹妈还活着就烧’？烧电线的同学不服气地说‘你敢反对大跃进？大跃进一天等于20天，一年等于二十年。不烧行吗？’于是把火点得更大了。而且边烧边大声念毛主席诗词中的‘纸船明烛照天烧，烧啊烧啊烧、、、、、、’。铁工厂的师付们看这些孩子们瞎干、蛮干，太危险了，怕引着火灾，就不用这些小学生来剥电线了。
1958年的学校改半工半读，铁厂不去，那就去棉织厂。同学们就去大谷县棉织厂纺纱，说是勤工俭学，但是不挣一分钱，完全是义务劳动。
到了大谷县的棉纺厂劳动，给小学生用的是手工纺车。而且是三班倒。尤其是上夜班时，纺着纺着就睡着了。由于手捏线太紧，手就被棉线给割破流血了。李好说；‘别小看棉线和纸，看着不危险，一不小心割破手，照样流出血，怪疼的。可不能大意啊’。李好就示范教同学们手要放松又不能掉线的纺法。还提醒大家实在困的不行，就闭上眼小睡一会儿，争大眼睛后再纺线。不然，纺出的线有粗有细不均匀，根本不能用，就是废品。他这一提醒不要紧，犯睏的的同学们，就在纺车旁睡着了。
这些年龄最小十一，最大十五岁的孩子们，还从未熬过夜，是第一次上夜班。果然，纺出的线几乎都是废品。只有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同学凑乎着不发生手流血的问题。但是纺出的绵线也不能用。棉纺厂也婉言谢绝小学生再来纺纱了。老师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住全班45个同学干活不出问题。因此，半工半读，处处碰壁。不是制造火灾危险，就是生产出废品，要么就是出工伤。有个女生没戴好工作帽，把头发卷到机器里，差点把小命要了。亏了师付手疾眼快关掉电闸，只揪掉了一小撮头发，疼的那女生哭爹喊妈，悲惨啊，悲惨。工厂师付说‘我们的工人在上岗前，必须先培训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上岗干活。你们够胆大的，来了就直接干上了。那不出问题才怪呢。你们这不叫大跃进，叫大冒进。给我们添乱来了，知道不？’厂长说；‘学工、学农可是国家的政策，是上级领导让来的。你别说了，不然给你上纲上线打你个右派？你就少说两句吧’工人师付才闭了口。小学生们‘学工’太危险又出废品，工厂不欢迎，只好返回学校上课。
刚刚回学校上了几天课，就赶上了麦收季节。麦收是从龙口中夺食。全县总动员，各行各业奔赴农村，支援夏收。小学生们去农村的地里帮农民间谷子、拔草、整地、浇水、割麦子、拾麦穗。尤其是拾麦穗，几乎全是小学生包了。
天还不亮，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孩子被大人叫起来，揉着因瞌睡而睁也睁不开的眼睛。孩子们的眼睛也像星星一样，也是一眨一眨的，揉着眼睛奔向学校。有人到了学校还迷迷糊糊的揉着睡意惺松的眼睛。于是同学就给他们起了外号；‘张瞌睡’、‘赵眯瞪’、‘王迷糊’、‘李糊涂’。然后老师带着去麦地，大人割麦，小学生捡麦穗。这时的李好就不占优势了。家是农村的同学干农活不在话下。李好在地里间谷子时，常常分不清莠子、谷子。因此，把野草莠子留下，却拔走了谷子，他越是着急就越是拔了谷子留下莠子。但是农民伯伯没有一句指责的话，还笑嘻嘻地逗他说；‘间谷不给吃好的拔了谷子留莠子。是没有给你吃好的吧’然后再教李好把谷子补栽上。李好深感内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