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下午，校领导领着县教革委的人来找黄花，问她倪老师去那儿了？黄花说不知道。问倪老师的连系方式，黄花还是不知道。反正一问三不知。黄花说；‘你们要知道他的连系方式，希望能告诉自己一下’。领导说；‘我们要知道，还问你干什么？县里按他填写的入职表打电话找他，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打到他家居住的城市，公安局说没有这个人，有姓倪的也对不上号。他填的全是假的、错的。连他的名字、地址全是假的’。黄花甚感莫名其妙？惊讶地问；‘那，他姓什么？他到底是那里人？’惊讶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领导说；‘唉，我们以为他和你在谈、、、、、？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走都没告你。你连他的真名字还不知道，真是不像话。那你们在一起都谈些什么？黄花，你太天真了。以后对这种人可要小心了，以免上当受骗啊’。临走时，当着黄花的面，县教育革委会来的人对校革委主任说了一句；‘以后招收临时工、代教，在入职时，都要先外调才行。这就是没有外调的结果。毛主席教导我们；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你们学校不抓阶级斗争，让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钻了空子，让阶级敌人把我们给耍了，要提高警惕，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要接受教训啊’。校革委主任连连说；‘是，是，说的是。对没有外调的临时工、代教，现在就去外调’。黄花听得心惊肉跳，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想倪向南去了，但是没说明是那儿了？火车是开往石家庄的。到了石家庄他会换车到南京、上海、杭州？这是他经常提到值得去的地方。还说今后有机会请她到他家里玩。他家到底在南方的那个省市呢？他平安了吗？榆县革委会，会不会发全国通辑令？自己来当代教填过一张表，是字字句句如实填写的。原来这个学校对临时工、代教还真是没外调过。也是自己能在这个学校从1971年干到现在，在一个学校一干就四、五年。也是她当代教以来不动窝，在一个地方生活工作，最长的地方。她对这里有着深厚的感情，虽然是代教，但是没有人歧视你，人格受到尊重。尤其是学生、家长，连老师之间，张口先叫黄老师，听得你心里暖暖的。学校月月按时发工资。几年下来，还攒了不少钱，帮家里解决了不少困难。唯一难忘的是自己的冤案还未平反。要是外调，说不定会再给自己写上些莫须有的罪名，尤其说自己生活作风不好，这还不败坏了自己在这里的好名声。这些年来，凭着自强不息，任劳任怨，吃苦耐劳的实干精神，踏踏实实地工作，迎得了老师、学生、家长、领导的一致好评，还被评为优秀教师。一想到这些，就高兴，好想就这么教下去，当一辈子代教也无怨无悔。如今又要搞外调，要抓阶级斗争，如果外调写得不好，自己的威信就会一落千丈，教师的尊严就威风扫地，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文化大革命中骂阶级敌人、黑七类，最恶毒的词就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自己被臭鸡蛋砸过、挂过破鞋、、、、、、也就是狗屎堆。她一想到‘破鞋’就条件反射性干呕，她查看过医书，是精神疾病，好比一说‘酸’，就酸得流口水。只要避免想，和不说‘破鞋’两个字，就不会干呕，这不是器质性病变，不用治。黄花下决心了；走，我也该走了。否则，也会被重新调查。还是回大谷吧，父母在，不远游。父母老了，他们身边太需要人照顾了。现在教师的缺口挺大的。我想回去再找个代教应该不会太难吧？
黄花抓紧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她让村里有来榆县拉石灰的车来时，来学校接她一趟，顺便把她的东西带回去。下学期她不在这里当代教了，再有三、五天就放寒假了。果然，家里见信，很快就来找黄花了。黄花早已作了走的准备。小弟一到，她就向校革委请假，说正好有个汽车回大谷，她想今天就与小弟一同回去了。领导同意她提前两天走。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了，学校明天就放假了。黄花进城里存车处，悄悄地把倪留下的自行车，也放到拉了石灰的大汽车上，与小弟一道回了家。
黄花到家后把倪老师出走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父母都为失去这么好的姻缘而感叹。想想女儿比谁都更难受，就为女儿化解说；‘婚姻是上帝配好的，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要了也白要’又说；‘与其他心中没有你，勉强结了婚也白结。离了婚的女人更难找’。黄花说她已经想开了。倪迟迟不表态，是迫于父母的忠告。邓小平上台后，国家有希望了。他父母都是大知识分子、医学专家，海船烂掉还有三千钉呢，何况他家的海外关系那么硬，他父亲送他出国留学，也正是他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他的前途更重要。所以他写；我爱你，未娶你，为父母，为自己。他说的是实话。鱼、熊掌，只取其一，让他舍身取义，他说他做不到。若要公道，打转颠倒。如是我，我也会选择出国留学的。他让我早结婚，是出于对我的关心。你想，到美国去念书谈何易？他曾经说过文化大革命停课闹革命，专业书籍很缺，毛主席著作几天就发一本。语录、诗词、选读、精装、简装、毛选1 一4卷。识字不识字的、连盲人也发了毛选。人手一册。于是有同学结婚就送[毛选]、送毛主席纪念章。他们班一毕业，就有三对结了婚。送的[毛选]、纪念章，多的拿不动，但又不敢不拿。只好装箱子火车托运。倪说他的英文还很差。假如到了美国，也还要先上语言学校补补听力，才能听懂了美国话，才能听美国老师的讲课。通过考试才能考上你想上的专业研究生。他是男人，不怕娶不上女人。我是女人，青春只有短短几年。他不能让我等他，而误了青春。女人是花，含苞欲放时，人见人爱。开败的花儿无芬芳。你见过送花有送蔫花儿的吗？明日黄花蝶难来说的就是花儿开败，蝴蝶也不来了。我就是明日黄花。再说了，人家去美国了，傻也傻不到再回来找个中国的老婆？妈妈安慰说；‘你别那么悲观失望，是金子就发光，不用发愁，俺闺女会找到更好的对象的’。正说着就听见有人叫门，原来是多年不见的老校长来了。黄花一见老校长又高兴又激动，不知说什么好了。老校长说；‘刚才在街上碰到你弟弟了。我问你回来了没有？他说你正在家呢。这不，我就进来了’。老校长几年不见，头发花白，满脸焦瘁，背也驼了。与以前的他自己相比判若两人。真是年龄不饶人啊。校长看看黄花说；‘你更成熟、更有经验、快成教育专家了吧 。我来是想请你回来，到我们的[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任教。兼任我的助手即校办公室主任，你看如何？’黄花听了后受宠若惊 ，惊喜得手足无措，激动得词不达意说；‘教大学？不行，不行’。校长说；‘县里推广郭村大队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经验，让我们学习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经验，也办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我国实行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不能让学龄儿童失学。小学教育基本完成，中学教育还不够好。有些是学校的问题，比如师资不够。也有些是家长的问题，比如孩子学习成绩不好，家长就不让孩子再念书了。我也看到很多考不上好中学的孩子并不是脑子不好，而是太聪明太淘气，不爱读书。所以就有小学和初中生失学的，根本没有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没学上的孩子浪荡在社会上很容易学坏，家长们急的到处找学上。我就想把劳动大学办成民办中学，有初中班也有高中班，但是主要是高中班。也要办短期的职业技术班。根拒所需因人而异来解决没中学上的孩子们的上学问题。现在的名称还叫[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这劳动大学其实能达到中学毕业的水平就不错了’。弟弟抢着说；‘教中学她行。她给我们补的全是初、高中学的课，用的是过去的初、高中的课本。姐，别推了，去吧，是金子就发光’。老校长说；‘说的对，是金子，就发光。我说你行，你就行。别推托，过了大年，正月初十你就来上班。咱这学校是县里批准创办的第一所民办公助的学校。只有我一个公职人员。其余全是从社会上挑选的优秀的退休老师。文化大革命，师范院校十年不招生，也就没有毕业生出来当老师。现在小学毕业的学生太多太多，又不能让小小年龄的孩子们失学，而中学老师的缺口更大，没办法，县里决定社会办学。我只是个小学校长，开始也担心不能胜任[劳动大学]的校长，但是我想；领导信任我，士为知己用，女为悦者容。那我就试试看，能否管理好这个私立公助学校。来[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来的几乎全是来上中学的初、高中生。学校也办有业余的技术班如；护士班、电工班、烹饪班、理发班等等。因为县委推广郭村大队[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办学经验，社会办学一时兴起，学校办得风起云涌。来打听的、来上学的人络绎不绝，学校内外一片繁荣景象。我很高兴，就放开手大胆地干，越干越觉得我们学校前途无限光明。目前只是太缺优秀人才了。我早就想到了你，早想把你叫回来，真巧，今天碰上你弟弟了。得知你还是代教，那还是回来的好。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干，不用怕教不了。要知道从1966年后，小学、中学校就用毛主席语录代替了语文课本。这你是知道的。让你教初中，其实也得先补小学的基本知识才行。在那个年代，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时，好多人是半文盲，只凭出身好，就当了老师，教了学生很多的错别字。你就别谦虚了。你来了，咱好好研究研究怎么办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不过老百姓们都不肯叫[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就只叫咱[民办中学]。其实叫民办中学更合适更准确。经县委开会研究决定，再开学就更名为[民办中学]。更名后名副其实，直截了当，招生更容易了’。黄花全家都对校长十分的感恩，想留他吃饭。校长说他太忙，黄花来上班就比什么都强后，就匆匆离去。
黄花赶快给榆县她任职的学校写了信，说明下学期她不再去该县当代教，辞去代教工作。黄花想她辞职了，学校还会来外调她吗？应该不会了吧。不久，她就又收到了学校回信。学校希望她回去谈谈，并且答应给她加工资。由25元加成34元5角，还和正式教师一样享受应有的福利待遇。但是没有提转正的事儿，说明代教还是没法转正的 。黄花很快就回信，婉言谢绝了领导的好意，说自己有了新的教师工作，在大谷上班离家近，需要照顾老父母，就不去榆县了，再次感谢领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