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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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文革期间的“伟大创举

(2017-10-14 09:10:29) 下一个

是个人名,还是一个老资格的保健员(赤脚医生的前身),也是我步入人生后第一位启蒙老师。虽然他受的教育与我不能相比,因为他才念过两年私塾。阿彐年纪比我不过大四岁,可他却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因为他是招女婿,所以他的岳母和太岳母在有了两个孙女后,还要再生一个孙子;总算如人所愿,阿彐老婆第三胎生了个宝贝儿子。阿彐岳母家两代寡妇,都是单传一个女儿,所以阿彐虽说是招女婿,但岳母、太岳母对他还是非常疼爱的,再加上他又识几个字,又当了大队保健员,乡下农民“戈医生、戈医生”叫的应天响,所以不像别的招女婿人家,是“青壳蛋白壳大,逆舍女婿家婆大。”基本上家中大小事情都是他“做主”,当然还得请示太丈母娘批准;第二个女儿还跟着他姓戈,阿彐也以此为荣,避了他两位岳母和老婆的面,在我们外人面前从不承认自己是倒插门女婿;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底细,故意戳穿他的把戏,他也不生气,只是咕哝道:“逆舍女婿我怎么有个女儿姓戈?”阿彐老婆比他小两岁,以前在苏州纱厂做挡车工,因为家中替他招了个女婿,才回到农村,所以后来每当做农活做得苦时,就要埋怨起阿彐来,不过埋怨归埋怨,她对老公可是服侍到家了。我第一次看见阿彐老婆就觉得她蛮好看的,虽说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看上去挺年轻的,丹凤眼,一笑两个酒窝,见了人挺腼腆的。阿彐的丈母娘才四十多岁,人挺老实,成天不声不响的下田干农活。阿彐的太丈母娘已六十多岁了,高高瘦瘦的,不知怎么我第一眼见了她就想起鲁迅“故乡”里的豆腐西施杨二嫂。她是那种农村常见的女当家人,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回想起这个人时,不免为她感到冤屈,假若她能生在今天这个年代,那一定是个女强人、女企业家了。老太太除了在家料理家务,还要照料三个小孩子,幸亏老太手脚撇脱,所以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我到阿彐大队里做防病工作时,就住在他家,阿彐一家人都对我很热情,特别是老太,把我当做嫡亲孙子一样。当时农村里很穷,粮食不够吃,阿彐家吃的饭当中拌了一大半大头菜,老太说我是城里人,在把面上的大头菜与米饭拌和前先给我盛上一大碗,又给我蒸上一个水炖蛋。吃饭时三个孩子一眼不眨的瞪着我,让我实在咽不下,经我再三抗议,才对我一视同仁,但老太还要给我碗里夹上几块咸鱼。阿彐家别的没有,鱼倒是经常有,因为阿彐还是个捕鱼好手。老太因为我喜欢吃咸鱼,所以特地咸了一些晒干,每次去她家都要给我蒸上一碗。

阿彐个子不高,五官很端正,在农村男人中,人品也算得上是上等的了。阿彐吹我听,当初他老婆是怎么怎么追他;一度他父亲不想让他做上门女婿,婚事几乎不成功,那段时间,他老婆眼睛都哭肿了,他看着心也软了,所以不顾老子的反对就上门做了女婿。有一次我故意当着他老婆的面问他有没有这段故事,他红着脸一边望着老婆面孔,一边嗫嚅着:“与你说着玩的,不要当真。”实际上阿彐家很穷的,家中一间破草屋,就他老子光棍一条,后来阿彐死后他干不了农活,还是靠儿媳接济。因为阿彐人长得颇中看,很受农村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青睐,有事没事阿彐,阿彐叫得挺亲热;阿彐老婆有时也不免吃吃醋,阿彐这人嘴上虽然讨些便宜,但人还是挺正派的,就我所知,没有什么花七绰八的事。

阿彐当我的启蒙老师倒是货真价实的。刚从城市医院里出来的我,不会与农民交流,再加上年轻,所以大家不相信我;虽然明知我是城里来的正牌医生,但还是不要我看病,看病打针尽找戈医生,很伤我的自尊心。阿彐对我说你这种洋学生派头乡下人不受的,他叫我向他学。有一次一个大嫂带着儿子来看病,那小孩子是阵发性腹痛,要是我就会简单的说一声蛔虫绞痛就算了;可阿彐在给小孩揉搓了一会小肚皮后,对他娘道:“囡囡肚皮里生了蛔虫,大小蛔虫总共七条,七条蛔虫在肚皮里抢食吃,拱来拱去,所以会肚皮痛,只要吃了我的药,把七条蛔虫打下来,也就好了。”事后我对他说:“你本事倒蛮大,比X光还好,肚肠里几条蛔虫也看得出。”他笑着道:“农村里的人没有文化,你得跟他们通俗一点,否则不容易得到他们的信任。”这印象对我很深,30多年来一直未能忘怀。

阿彐对人一视同仁,所以在大队里口碑甚好。他从五八年大跃进开始就是大队保健员,可说是保健员中的元老了;虽说没有接受过正规医学教育,但靠着自己的努力,看病还八九不离十。他还向驻队的一个老中医学过中医,所以会开几帖君臣使佐不怎么协调的中药方子,他也颇以自己能开中药自豪,常在我面前炫耀。农村里年纪大些的人多喜欢吃中药,在他的影响下,我也捡起学校里读过的中医,背熟了几首汤头歌诀。后来有人来找我看病,除了西医外,我也对付上了这么几帖,自以为也算是中西结合了。我在的那个乡是水网地区,阿彐所在的大队更是河汊纵横,有时隔岸两个人讲话,但要到对岸,却要兜上半个来小时。当时农村的道路都是羊肠小道,又没有自行车,所以阿彐出诊有时候就泅水过去,也因为如此,他才落下了气管炎的毛病,后来也因为这个病使他在年纪轻轻的36岁上就过早地告别了人世。

后记:现在大家都知道赤脚医生是文革期间的产物,可实际上五八年大跃进的年代就有了大队保健员,但只是打打针,灭钉螺和干一些防病工作。有些保健员也看看病,没人管,因当年农村缺医少药,他们倒还颇受农民的欢迎。只是由于未经正规训练,有些还是半文盲,所以后来成了赤脚医生堂而皇之的看病了,这其中就出了不少问题。记得有次医院里送来一个二岁多的病孩,呕吐剧烈,面色苍白,瞳孔放大,呼吸微弱,奄奄一息,我问了一下,原来这小孩子患哮喘,赤却医生就给注射了一支氨茶碱,见这个小孩呕吐不止,就趕忙又注射了一支阿托品(氨茶碱治哮喘不假,阿托品有时亦可用来止呕,但一般成人用氨茶碱不用肌肉注射,而且成人也没有一次用一支,那用阿托品处理氨茶碱的呕吐那更是笑话,除了在抢救农药中毒外,即使临床上用也是成人才用半支,这么大剂量的剧药注射到二岁的孩子身上不送命才怪。我这儿并非有意贬低赤脚医生,在当时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赤脚医生确实也为广大农民带来了很多文便,可是由于未经专业的培训,就让他们为人治病,等于是造就了一批杀手,就象一段时期驾驶证可以化钱买从而制造出一批马路杀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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