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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亨酒店》 文:杨羽仪 诵:张元昌
绍兴东昌坊口有一家咸亨酒店,酒店不大,却颇负盛名。这是一间绍兴古式瓦屋,粉墙黛柱,黑白分明。酒店面临小河,梧桐掩映,投进无穷的绿韵。屋檐下悬着一块梨木横匾,从右到左横书“咸亨酒店”四个黑漆字,字迹潇潇洒洒,颇象醉后的狂书;稍后,还挂着一块木椽,直书“太白遗风”。想这太白诗翁一生和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后世人竟以他狂醉而赋诗作为楷模了。加上店门垒起的酒坛子,曲尺形柜台上陈列着下酒菜,对过往行人是很有诱惑力的,它重新“开张”才一年多,门庭若市,座无虚席。酒店的门槛已经被踏低了一寸有多。 来咸亨酒店喝酒的固然有不少短衣帮,傍午或傍晚散了工,躲进酒店,坐在饭桌旁,花上俩酒钱,买一大碗绍兴黄酒,美美的喝起来。倘若再花几角钱买一碟子茴香豆和炸皮(一种用薄腐竹皮包着肉馅子的食物)做下酒之物,慢慢地坐着喝,去去一天的疲劳,品尝酒的乐趣和微醉时的陶陶然境界,这是附近居民的一大乐事。 我也发现,不少远道而来的人,也常是咸亨的座上客。即使有些怕酒的姑娘也走进酒店的门口,好奇的探头进去瞧瞧,用三分钱租一顶旧时绍兴农民的黑毡帽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站在酒店的门口,背靠着咸亨的招牌大笑起来,做着不伦不类的姿势拍摄一张幽默而诙谐的像。哈哈哈哈,也许是想起阿Q戴过这种黑毡帽吧,阿Q不也喝过两碗黄酒吗?哈哈,也许想起孔乙己吧,他是当年咸亨酒店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 鲁迅笔下的咸亨酒店,不也是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吗?当然,那时的笑声是冲着孔乙己的奚落和讪笑。人们取笑他偷书后的争辩,取笑他像个读书人,却连半个秀才捞不到,取笑他把茴香豆一人一颗的分给邻舍孩子们, "不多了,多乎哉,不多也。"也许还取笑他穷得不可开交时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被打断了腿。只是这笑声中, 酿着一种浓烈的愁闷和苦涩罢了。孔乙己大概也算一个世上著名的诙谐家吧,他自己从来不笑,却叫人咬着牙齿无端的狂笑。 现在咸亨酒店里外的确充满着笑声,据酒店的新掌柜说,几乎所有来咸亨的人都会哈哈大笑的。我仔细瞧瞧,再想想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便觉得的确有一股笑的魅力。 旧时的咸亨是个小酒店。一个掌柜,一个小伙计,店里的雅座只能放两三张板桌,容得下八九个客人。一来是短衣帮多在柜台外站着喝酒,连穿长衫的孔乙己也站着喝,只有少数穿长衫的才进里面,要酒要菜,慢慢的喝。现在不同了,短衣帮也没有人站着喝酒,都进雅座坐着喝了。因此酒店扩大了,放着十二张板桌,可容三四十人。每张板桌都放着一个暖酒用的串筒,这种串筒也是孔乙己用过的,它用新铁皮焊成,上刻"咸亨"二字,恰好容纳两碗酒。店里备有炉火、铁锅,锅盖上有几个圆洞,每个洞恰好放得下一个串筒,浸在热水中给客人温酒喝。加上曲尺形柜台上放着茴香豆、豆腐干儿、花生米、皮蛋、炒蛋、炸皮、鹅肉、猪蹄、牛肉干等下酒的冷菜,也比孔乙己时丰富多了。 你一看这般陈设,不就自然的想起孔乙己来吗?孔乙己也是很喜欢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的呀。人们不觉从内心发出哈哈哈哈哈的笑声。我再仔细瞧瞧这酒店的掌柜,也觉好笑,他是个满脸笑容的人,谈起酒来颇有见地。 却是个滴酒不尽的男汉。开酒店而不喝酒,这是十分难得的。 听说绍兴酿酒是很讲究技巧的。旧时大抵要请一个酿酒师傅,俗称酒头公。酒头公除了技术精明外,以滴酒不进为最佳者,让他专营煮酒的事儿。现在名闻遐迩的咸亨酒店掌柜便是这种理想人物了。当你看着他那副善良的脸,听着他真诚的谈吐,再想想孔乙己中那个专往酒里掺水的一副凶脸孔的掌柜,只觉得满肚子滚动着笑声。然而,最能酿造笑声的,我觉得还是酒店的酒。 咸亨酒店也有外地酒,但更多是绍兴黄酒—土绍酒、善酿酒、香雪酒、元红酒和加饭酒。土绍用大瓦坛密封着,一坛垒一坛,垒得像一座小山,是一种大众黄酒,一斤才三毛六分钱。加饭酒用赭黄色釉质瓷坛子密封着,坛子颈脖上用红丝线系着一个金箔牌子,那是荣获全国金质奖章的标志。加饭酒用质地优良的鉴湖水和纯糯米酿成,是酒族中的佼佼者,一斤酒却只卖六毛七分,因此喜欢喝的人特多。 人们进了酒店,再也不用严重监督,亲眼看看黄酒从坛子里舀出,以防掺水,便可品尝加饭酒的香醇。遇到外地人来喝酒,掌柜一边斟酒还一边规劝道,慢慢的喝呀,别喝醉喽。倘遇性急者,见这酒十分可口,便咕咕噜噜喝起来。殊不知这酒愈是陈年,愈加香醇,酒兴愈加迟发,待到酒兴发作,便脸红了,醉了。 掌柜说,常有一些客人昏昏然哈哈大笑,像在呓语,“我,我没,没有醉…哈哈,我,我没有醉。”这倒像是真正品出绍兴黄酒的真谛,品味出咸亨的酒趣来。这时候,酒店里又会发出一阵哈哈哈哈哈。然而,我已经笑不下去了。蒙昧的孔乙己时代已作为历史沉寂逝去了。刻画那个时代的文学巨人,留下了不朽的篇章。但是在十年动乱的年月,不也有许多大小知识分子沦为孔乙己,遭到可怜的漠视、奚落和讪笑吗?恐怕孔乙己见了,还会庆幸自己命运的优厚而多温两碗酒呢。我忽然觉得这件鲁迅笔下所描写过的咸亨酒店,它的酒趣在哪里?它没有叫人陶醉,却使人肃然惊醒。 |
虽是没去过,但记忆中已随鲁迅的文字去店里喝了好多次的酒,吃了不少的茴香豆了,尤其是孔乙己用手叉着盘子,说着“多乎哉,不多也”的姿态,活龙活现,那是一幅定格在记忆中的生动的画面。那时的青葱如我们,有了一点零食,要和伙伴们分享时,就总会学着孔乙己的模样,说一句“多乎哉,不多也”,大家也就都笑了。
现时的咸亨酒店怎样了?读读这篇有趣的文章,也给我们的记忆加加料。不知此文落笔于何年,应该也是好多年前了吧,六毛钱能买一斤加饭酒,搁现在,只怕六十块都不止吧!钱不值钱了,人也不值钱了。但酒店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