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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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之恋》连载之三十九:第十九章 春游应天府 (下)

(2022-03-14 15:29:17) 下一个

傍晚时分,四个人又来到了舒武立的家。今天不仅舒母在,舒武秀和她的丈夫周全也都在。

舒武秀和周全见赵卓他们来了,连忙过来跟他们亲热地打招呼。

舒武秀虽然有孕在身,脸有些浮肿,但能看出之前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此时,她已快要临产,肚子高高地隆起,让她的腰不得不有点夸张地挺直。尽管如此,她依然勤快地和母亲一起包好了一堆饺子。

周全的个子不高,面目白净,一副南方人的模样。他跟四位客人寒暄了一阵,便说已在城里的一家店里定好了几样本地的特色菜,正要自己去取,然后就告退出了门。

舒武秀和众人边聊天边包饺子。等饺子都包好了,舒武秀进到厨房里,烧开了水后将饺子下锅。时间不长,锅里的饺子开始翻腾了上来。舒武秀刚加了一道冷水,钟韵儿就进了厨房。

“武秀姐,让我来做吧。”钟韵儿诚恳地要求说。

舒武秀看着钟韵儿笑着说:“你这富贵人家里长大的姑娘,琴棋书画自不待说。这煮饺子的事,你也会吗?”

钟韵儿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实不相瞒,饺子我还真没煮过,正好同你学一学。”

“这个简单。”舒武秀说:“先把热水烧开了,把饺子下到锅里。等水再开了,饺子浮上后,便加一道冷水。如此反复三次,饺子就熟了。”

钟韵儿点了点头,说:“如此说来则不难。不如就让我来,你回堂屋休息去吧。”

舒武秀听了,随口说道:“不碍事,等把这锅饺子煮好了不迟。第一道水才刚加不久,饺子还是生……”

舒武秀的那个“生”字还没说完,就感到下体一阵疼痛。这阵痛来得不仅突然,还也很猛烈,疼得她脸都有些扭曲了。她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一阵疼痛又来了。舒武秀的身子一软,当即便坐在了地上。

“武秀姐,你怎么了?”钟韵儿惊慌地问。

其实,钟韵儿已猜到了舒武秀是要生了,可她对女人生产之事一无所知,懵头懵脑地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钟韵儿蹲下来想把舒武秀拽起来,却哪里拽得动?她一边替舒武秀擦去额头上的虚汗,一边带着哭腔问:“武秀姐,快告诉我,我该如何帮你呀?”

舒武秀知道钟韵儿没有经验,便趁着阵痛的间隙,挥了挥手对钟韵儿说:“我要生了,快去把我母亲叫来……”

钟韵儿赶忙跑出厨房,奔进堂屋里,惊慌失措的报告说:“武秀姐要生了,都快过去帮她呀。”

舒母、徐玉婉、赵卓和文涛四人正说着闲话,听了连忙起身随钟韵儿进了厨房。他们七手八脚地把舒武秀扶起来,挪到了堂屋。然后移开了桌凳,在地上铺了一张凉席,让舒武秀躺在上面。

舒母一边安慰着在妊痛中大口喘气的女儿,一边叫过文涛来,让他去央求邻居到城东头,找来管接生的吴婆。文涛听了吩咐,赶紧跑了出去。钟韵儿胆小见不得血,吓得躲回厨房里接着煮饺子去了。徐玉婉打来了一盆清水,帮舒武秀擦拭着脸上的虚汗。赵卓虽是空着两手,可惜干着急却帮不上忙,只好一个人在堂屋外踱步。

又一阵妊痛来了,舒武秀的呼吸更沉重了,不时被疼得禁不住地呻吟起来。

舒母低头看了看,见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婴儿的头顶都看见了,心说这真是个急性子的孩子。她一边握着女儿的手,一边鼓励着她说:“秀儿,看见娃儿的头了,你再使使劲!”

一阵阵的妊痛,让舒武秀感到浑身无力地如虚脱一般。她紧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下体的气力使劲一挤,疼得她又大声地呻吟了起来。只见婴儿的头又往外出了半寸,连头上的毛发都看得一清二楚楚。

在母亲的鼓励和安慰下,舒武秀一次次的使劲,想把肚中的婴儿排出体外。她感到自己的下肢有些麻木,象是不听自己使唤似的。她在分娩的阵痛中间,拼命地用力挤送,想尽快地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徐玉婉把巾布在水盆里粘湿,不断地帮舒武秀擦着汗。以前,她从未见过女人分娩。此时,她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她见舒武秀平躺在席子上有些不舒服,连忙去找了一个软枕,颠在她的头下。

此时,婴儿的头都出来了一小半。舒母用手紧攥着女儿的手,再次鼓励她说:“秀儿,再使点劲,娃儿就要出来了。”

又一轮的阵痛袭来,舒武秀大口地喘着气。她等阵痛过去,然后再次用力,向外排送着肚里的婴儿。随着她几次的努力,婴儿的头全露了出来。

舒母从外面用手捧住那个婴儿弱小的头颅,心里明白等不到吴婆的到来了。她轻轻地抹去婴儿嘴边的一小块儿血迹,安慰虚弱的女儿说:“娃儿的头出来了。秀儿,你再忍一忍,就快完了。”

舒武秀又喘息了一阵,便又一次拼尽气力,使劲地把婴儿向体外排送。在阵痛中,她开始感到婴儿正一点点地离开她的身体,就如同从她的身上掉下来一块肉儿。她的下身疼痛极了。可别管多痛,她都要生下一个健康的娃儿,让舒家能有一点骨血传承下来。

随着再一次使劲,舒武秀终于感到婴儿从她的体里滑出。在一刹那间,她的身体变得空虚和轻松,她甚至感到了一丝惊诧和担心。然而,她很快就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对刚才还在疼痛里挣扎的舒武秀来说,这一声啼哭是世上最美的声音。

“好了,秀儿。你先不要动。”舒母一边擦拭、清理着婴儿身上的血迹,一边从徐玉婉的手里接过剪刀,利索地剪断连接着婴儿和母体的脐带。

刚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婴儿,眉眼俊俏,鼻子嘴巴长得有模有样的,头顶的毛发黑黑的,和舒武立刚出生的时候一样。再朝下身看,还带着一个小物件。舒母高兴地笑了。

“哎呀,是个男婴!”徐玉婉凑过来,一边端详着刚出生的婴儿,一边兴奋地叫道。她头一次见证和领悟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既紧张担心,又充满好奇。不知怎得,徐玉婉的脸上也都是汗,可心里真替舒家的人高兴。

“恭喜武秀姐当娘了!恭喜伯母当外祖母了!”徐玉婉连声的道喜说。

刚生完孩子的舒武秀非常虚弱,她从母亲的手里接过擦洗包裹好的婴儿,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孩子。她感谢上苍对自己的眷顾,让孩子平安地降生到这个世界。

钟韵儿和赵卓听说孩子降生了,全都兴奋地围过来,一边传看着婴儿,一边向舒家的人道喜。钟韵儿赶忙又去烧了热水,给婴儿擦洗了一遍,再拿干净柔软的布包好。

母子全都平安,舒母极其高兴,她立刻吩咐赵卓去做件事:把后院养的那只老母鸡杀了,给女儿炖鸡汤补养身子。

赵卓得了话,立刻去后院捉鸡。按理说,使惯了大刀的赵卓要杀只鸡该不算件难事。可之前他从未宰过鸡。因此,他杀鸡的办法不是把鸡的脖子用刀划开放血,而是非常暴力地在鸡脖子上来一刀,齐生生地将鸡头剁下来了事。

没过多久,文涛领着接生婆到了。周全取好了菜,也前后脚地进了门。他们惊喜地发现婴儿已经降生了,都夸这个娃儿懂事,不让娘多受一点苦,才这么快就从娘的肚子里出来。

吴婆说了一番好话,领了赏钱就走了。周全烧上热水,把那只母鸡烫了,拔了毛再剁成小块儿,拿慢火炖起了鸡汤。

众人重新摆好了桌椅,铺上菜蔬,端上煮好的饺子。舒家的大喜事,让赵卓一行人赶上了。大家欢欢喜喜地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饺子,一边说笑个不停。

周全见见只是自己出去取菜的那会儿功夫,儿子就平安地降生了,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他一边咧着嘴笑,一边又想起了一件事,便对自己的媳妇和丈母说:“这个娃儿,就让他姓舒吧。我和爹娘都商量过了:如果生的是个男娃儿,就让他姓舒,好让舒家的香火传下来。以后再生的娃儿姓周就好了。”

亲家的人如此关爱通达,让舒家母女俩十分感动。舒母对周全连声称谢,她把娃儿抱在怀里,一直舍不得放下。

“娘,给娃儿取个啥名?”舒武秀望着睡熟的儿子,轻声地问。

“名儿么,我已想好了。”舒母不慌不忙的说。“按舒家的家谱,国、泰、民、安、 万、世、永、昌、宗、德、仪、正、 文、武、双、兴,中间的这个字应是个‘双’字。这个孩子,既是舒家的血脉,也是周家的骨肉,不如就取个‘承’字。舒双承,是取舒家和周家两家人传承之意。”

众人听了,都连声称好。赵卓等人饮酒欢庆,其乐融融,一直玩到了月上枝头,才同舒家的人告别而归。

 

第三日上午,赵卓四人起得很晚。他们在城里又闲逛了一回,在街上买了些礼品,又包了一封银子,做为贺礼送到舒家,祝福他们喜添贵子。因为明天一早四人就要启程返回京城,他们和舒家的人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此时,赵卓四人和舒家的人都不知道:尘缘未了,因果有报。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们之间又发生了许多悲欢离合的故事。此为后话。

四人从舒家出来,又在街上玩一直到申时,都觉得倦了,便回客栈想好好休息。不料,他们刚到客栈,店小二就交给赵卓一份请柬,说是应天府的官差送来的。

赵卓打开请柬一看,正是知府牟鸿时写给他的。请柬中说了一些对赵卓颇为想念之类的客气话,最后邀请他当晚务必前来府上赴宴。

赵卓看完了请柬,知道不能不去。他见天色不早了,就连忙叫上文涛,两人各自换上袍服,带上从京城给牟知府捎来的礼物,径奔府衙而去。

徐玉婉和钟韵儿先是在客栈里各自小睡了一会儿,起来后用了晚缮,又坐在院里说了一回话。徐玉婉觉得困了,便先回房休息。钟韵儿非要等着文涛回来。她左等右等,却始终没见到文涛和赵卓回到客栈。到了快半夜了,钟韵儿见两人还不回来,也只得回屋去睡。

 

第二天清晨,徐玉婉和钟韵儿早早地就起床了。这次从东京来应天府城,到此前后已有五、六天了,两人都有点想家。她们收拾好了行装,在屋里等着赵卓和文涛来敲门。

两人等了半晌,也不见文涛或赵卓前来。钟韵儿于是出去找文涛。她走了半天,也不见回来,这让徐玉婉觉得非常纳闷。

徐玉婉等得不耐烦了,便出屋前去查看。她刚走出屋子,就见到钟韵儿正趴在院里杏树下的石桌旁,象是在低着头抽泣。

徐玉婉的心中一紧,急忙上前问钟韵儿:“出了何事,让你在此啼哭?”

不料,经徐玉婉这一问,钟韵儿顿时嘤嘤地哭出声来。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看上去十分伤心。

钟韵儿虽然外表柔弱,平时内心却很坚强。她如此伤心地哭泣,还真的不常见。徐玉婉有些着急了,连忙问:“到底是因何事?莫非是文涛欺负你了?”

钟韵儿听徐玉婉提到了文涛,哭得更凶了。她的口中含糊不清地说:“正是文涛,他……变了心!”

徐玉婉听了松了一口气。两人昨天还黏乎乎地分不开,文涛不可能这么快得就变心了,一定是两人在闹别扭罢了。

徐玉婉抚着钟韵儿的背,安慰她说:“瞧你这哭得梨花带雨的。不是你说的若是文涛甩了你,痛苦的会是他么?你先把眼泪擦干,我带你去找他,让他给你认错。”

“到哪里去找他?!”钟韵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徐玉婉,痛苦地说:“文涛他……不回京城了!”

“文涛不回京城了?”徐玉婉被弄糊涂了,一时间无法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徐玉婉一边安慰着伤心欲绝的钟韵儿,一边试着仔细询问,可钟韵儿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徐玉婉只好又去找赵卓,才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昨晚赵卓和文涛去应天府的府衙赴宴时,除知府牟鸿时外,还见到了另一个人。正是同此人的相遇,才使得文涛和赵卓今后的生活轨迹,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这个非同寻常的人,正是一年后在应天府登基做南宋皇帝的康王赵构。

康王赵构此时怎么会到了南京应天府呢?

原来,赵构在二月九日从金营返回东京的当天,就被宋钦宗召入宫中。由于赵构在金营中作人质的那一个月里,自始至终表现得从容不迫、镇定自如,让宋钦宗非常满意。《靖康要录》中在记载宋钦宗对赵构的这次召见时说:“上喜甚,赐予良渥,宠以太傅之命。”

早在宣和三年(1121年)时,赵构就被宋徽宗封为康王,同时领安庆源军节度使。宋钦宗这次召见他,又加封他为静江、奉宁军节度使,领桂州牧兼郑州牧。

《靖康要录》中记载,宋钦宗在二月十日发布的诏书中说:“皇弟太保遂安庆源军节度使康王构,德宇靖深,风度凝逺,出神明之胄,阅义理以居多,依日月之光,安誉处而无斁,比戎骑之侵,轶致郊圻之驿骚,毅然请行,奋不圗已。有此竒节,顾烈士而或,难压以至诚。虽强敌而犹感,逮退师而底绩,遂拥斾以言归。是用跻帝傅之,荣班分州牧之重,寄申威双钺进律,両藩以励,羣伦以惇,至爱呜呼,原隰裒矣。既见急难之情,福禄嫓之,宜共安平之乐,徃膺光宠,益介寿康可。特进太傅,静江、奉宁军节度使、桂州牧。郑州牧依旧。”

赵构兼任桂州牧和郑州牧,要分管两个不同的地区。郑州是北宋的西辅,属奉宁军节度;桂州(今广西桂林)则地处广西,属静江军节度。赵构被封为桂州牧后,曾计划要去桂州上任。

不料,三月二十八日,宋钦宗又下旨,改任赵构为集庆、建雄军节度使,亳州牧兼平阳牧。

《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中记载宋钦宗在诏书中说:“皇弟太傅、静江奉宁军节度使、桂州牧兼郑州牧、康王,履常而达变,迪吉而允文,杰才锺河嶽之奇,英气禀乾坤之粹。佩服儒术,居闻义埋之多,周旋敌营,弗为威武而屈。克承休烈,载锡宠光,河间大雅不群,兹声华之特异,东平全忠成孝。宜眷礼之有加,属纂极之云初。肆宣恩而自近,其更旄於两镇,仍衍食於多田。呜呼!《小雅》编《棠棣》之诗,尤见急难之助;开元著《鹡令》之颂,是彰友爱之符。往体眷怀,益绥寿嘏,可特授集庆建雄军节度使、亳州牧兼平阳牧,依前太傅、康王。”

亳州(今安徽亳州)地处安徽与河南的交界,属集庆军节度;平阳(今浙江温州)地处浙江,属建雄军节度。这一次,赵构终于离开了东京,来到亳州上任就职。

亳州,又称谯郡,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早在三千六百多年前,商汤王就建都于亳。三国时期,这里叫沛国谯县,是曹操的老家。亳州城内有著名的曹操运兵道,全长达十几里。安徽素有“南黄山、北亳州”的说法,其中黄山以自然风光而闻名,亳州则以人文历史而著称。亳州出产各种中药材,是中国四大药都之一。

集庆军和建雄军都是什么呢?前面曾提到过,军在宋代是地方行政单位。唐代时军只管兵政,不管民政,是纯军事单位,相当于现今的军区。五代以后,军逐渐变得同行政区域类似。到了宋代,军则完全转化为军、政、兵、民合一的行政区域。集庆军和建雄军,分别是在亳州和平阳附近设立的驻有军事重兵的行政区域。

赵构作为亳州牧和集庆军节度使,乃是集当地的军政大权于一身。他到了亳州后,一边梳理亳州的政务,一边大力整治和加强集庆军。由于赵构此次离开东京时,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家眷。因此,他虽然在亳州任职期间公务繁忙,可是平时依然有不少闲暇。于是,他借机在亳州附近四处巡游、探访,联络当地的官僚和绅士,用以扩展自己的人脉。

亳州虽然在安徽的境内,可离南京应天府只有一百多里,乘快马不需一日就到。那几天赵构闲着无事,恰好巡访来到了南京应天府。知府牟鸿时本来就安排好了晚上在府里设宴给赵构接风,正巧又听说赵卓也到了应天府,当即下了请柬邀赵卓前来,三人一同把酒言欢。

早在京城时,赵卓就同康王赵构有过数面之缘。虽然两人彼此的地位相差甚多,可因为同是赵家的皇室子孙,毕竟有着血脉亲情相连,再加上两人的年纪相近,所以还算是能谈得来。

当晚,牟知府在府中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佳肴,给两位贵客接风洗尘。三人一起交杯换盏,相谈甚欢。

言谈之中,三人不免谈起了不久前的金军兵临东京城下的事。赵构因为作人质在金营中住了一个月,同女真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因此对他们的了解最为直接。席间,赵构把自己在金营里的所见所闻,向牟鸿时和赵卓讲述了一番。

赵构原以为只有自己跟金军有过接触,不想赵卓也讲起了同金军两次对阵的经历,这让赵构听了十分惊讶。他没有料到,自己并未特别留意过的赵卓,居然有这等的勇力,敢同金军在野外厮杀。

起初,赵构还真的有点不信,要赵卓仔细讲述作战的经过。赵卓于是把火烧金军的粮车,以及在东京城外同金军捉对厮杀的两次战斗,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让赵构和牟鸿时都听得十分入神。

在讲述中,赵卓还提到了文涛如何英勇,讲到他斩杀了金军的一员上将,还助自己杀出了重围。赵构听了微微摇头,似乎不相信文涛能有如此高强的功夫。赵卓见赵构疑心,便随口说出文涛随自己来了应天府,现正在堂外侍候。如果康王想见识他的手段,不妨让他进来当堂演练一回给大家助兴。

赵构当即表示同意,让人把正在外面跟其他从人在同一桌饮酒的文涛叫进屋子,让他当堂使一回刀给大家看。文涛得了令,自然使出了全部本事,将那把刀使得出神入化,端个是又快、又准、又狠。

赵构是个识货的人,看到文涛如此上乘的功夫,心中马上就有了相留之意。文涛刚使完了刀,赵构便拍手叫好,当堂打赏并赐酒给文涛。

接着,赵构立刻提起了朝廷要他招募和训练兵勇的事。他说眼下非常缺乏得力的人手,想请赵卓和牟鸿时给他推荐几位有真才实料的人。赵构边说边眼不离文涛,后来索性说想让文涛随他去亳州。

放文涛跟赵构去亳州,赵卓当然不舍。他有点后悔不该把文涛亮出来。可事已经至此,后悔也晚了。赵卓乃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要想混得好,大、小王必须要分清楚。康王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当面拒绝。

赵卓沉吟了片刻,心中想:文涛跟着自己,其实还是委屈了他。男子汉当在有生之年,干出点顶天立地的事来。况且自己本来就曾打算过要帮文涛谋取一份功名。如果他能跟了康王,岂不是好?当然,这件事还要看文涛本人是否愿意,自己不该妄做主张。于是,赵卓让文涛当堂表态。

文涛见赵构和赵卓都眼望着自己,心中非常犹豫。一方面,他跟随赵卓已将近有一年,两人相处的十分默契。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关系,可私下也如兄弟一般。另一方面,康王赵构的大名谁人不知?之前他慷慨赴难到金营里做人质,胆识令人敬佩。如今他为国家招募人才,想要自己跟随他完全合情合理,也实在不好推辞。文涛倒不是想要攀高枝,可是这等好的机会,一生中不见得会有一次,实在不容他错过。

于是,文涛当即表示,愿为康王效力,并在堂上给赵构和赵卓都行了叩拜之礼,感谢两人对他的知遇之恩。

赵构是何等精明之人,见文涛答应了,立即端起酒杯来谢赵卓。赵卓见木已成舟,只好借坡下驴,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将文涛拱手让给了赵构。

赵构见主仆二人都答应了,便舍不得再让文涛离身。他此次来应天府,就在府衙里借宿。当晚饮宴结束后,赵构便把文涛留在了府里。让人在自己住处的旁边,给文涛安排了一间厢房暂住。

文涛能傍上康王赵构,也算是藉由前生注定的缘分。他自此跟定赵构,从普通的带刀侍卫做起,一步步走上了为将为相的道路。在随后风雨飘零的几十年里,为南宋的创立出了一份力。

 

只不过,文涛在仓促之间答应跟随康王去亳州,却忘了问钟韵儿的意见。

钟韵儿早上去找文涛,到处寻他不着,最后找到赵卓那里。赵卓只好实话实说,对钟韵儿讲了文涛要随赵构去亳州的事。

钟韵儿听说文涛从此要远离东京,又急又气,心里顿时乱成了一团麻。

在钟韵儿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当中,文涛早就是她构想的幸福生活蓝图里的一部分。在她的心里,已经把文涛当成了自己将来的夫婿。尤其是这次到应天府来,几天里两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让她对未来信心满满。

万没有想到,文涛居然没同自己商量就要去亳州。这个消息如同是一盆冰水,把钟韵儿心中燃烧得正旺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了。她猛然发现,自己对未来生活的那些憧憬都不过是空中楼阁。如今,它们在毫无征兆之中就轰然地倒塌了。

没有文涛的生活,究竟又会是怎样?钟韵儿想象不出来。对这个突发事件,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她觉得仿佛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突然滑向了未知的深渊。于是,钟韵儿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始终掉落个不停。

看着一直在哭泣着的钟韵儿,赵卓心里也很窝火。不管怎么说,文涛是他带去赴宴的,却没能把他再带回来。赵卓无法辩解,也不知该如何去劝慰钟韵儿,只好唉声叹气,不再言语。

徐玉婉觉得钟韵儿实在可怜,劝解了她半天,可惜她不知道钟韵儿泪腺的阀门在哪儿,也无力把它关上。她把钟韵儿揽在怀中,又柔声细语地安慰了一阵,钟韵儿这才由啼哭变成了啜泣。

徐玉婉同赵卓商量一阵,觉得倘若让哭哭啼啼的钟韵儿现在就去府衙找文涛,大家见面后未免会相当难堪,倒不如从长计议,以后找机会再说。三人只好胡乱地收拾了行李,把文涛的东西交由店小二代为保管,然后结账出门,一同凄凄惨惨地踏上归途。

三人从客栈里出来,向汴河的码头走去。一路上,钟韵儿不住地回头张望,希望能再看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根本就没有文涛的影子。

三人慢腾腾地来到了码头,见去往东京的客船正停泊在岸边,有几位早到的乘客已经登船了。他们又在岸上磨蹭了一阵,还是不见文涛到来。

钟韵儿执拗地等在岸上,心中企盼着文涛能够现身。赵卓和徐玉婉见状,只好先上了船,把行李安置好,再找个地方坐下。

徐玉婉坐在船上,觉得很无聊,便信手翻起了那本《诗集传》,其中正有一首先秦佚名所作的《子衿》。其诗曰: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徐玉婉望着岸上望眼欲穿的钟韵儿,不由地深叹了一口气。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一个“情”字,不知让多少有情人饱受折磨。她默默地下了船,陪伴在钟韵儿的身边。

船就要开了,钟韵儿终于死了心。她拉了拉徐玉婉的衣袖,恨恨地说:“算了,这个负心人,我们不等他了。”

钟韵儿的话刚落地,就听到远处有人在高喊:“稍等!”。

钟韵儿抬头一看,正有两匹快马飞奔而来。最前面那匹马上之人,不是文涛又是谁?

文涛怎么此时才匆忙赶来呢?原来,昨晚饮宴之后,文涛被留在应天府的府衙里过夜。晚上他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忖着自己跟康王去亳州的事。文涛突然觉得,这件事并非自己原先想的那么简单。

文涛心想:这说走就走,同钟韵儿连声招呼都没打,她能不恨自己吗?还有,自己跟了赵卓将近一年,现在却投了康王,是否太孤情寡意?另外,原本明天一早四人要一起回东京的,这样不去告别便消失是否合适?

文涛越想越觉得欠妥,心思烦乱地无法入睡。天明时,他起来后就寻思着是否该去客栈同三人道别。可是,他又担心万一康王那里有差遣而找不到自己,若是头一次就误了事那可不好看。他思前想后,踌躇无计,在府衙里独自徘徊良久。

此时恰逢牟鸿时从旁边经过,他昨晚见了文涛的上乘功夫,心中也非常喜爱这个年青人。

牟知府是个极聪明的人,他见文涛心事重重的一个人在院中徘徊,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事。

于是,牟知府走前去,问文涛说:“文小弟,你如何独自一人在此?我记得你的朋友们今早便要离开应天府,难道你不想给他们送行么?”

文涛正为此事而苦恼,见牟知府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便也不再相瞒。他叹了口气说:“我何尝不想去?只是不知今早儿康王那里是否会有吩咐,怕误了大事。还有,我也担心……”文涛没把到嘴边的话讲完。

“担心康王若是知道了,可能有误会,对吧?”牟知府犀利的目光,让文涛低下了头。

牟知府心想:文涛不仅为人耿直,心思也还很慎密。自今日起,他便是康王身边的人了,哪怕是官职微小,自己都该用心去结交。而这件事,恰好正是一个机会。

牟鸿时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机会的。他很亲热地拍着文涛的肩膀,说:“这点你尽可放心。人常说,做事还须有始有终。你去同你的朋友们道别,本来便是情理之中的事。康王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不会责怪你的。”他见文涛的眉头舒展开了,又说:“今日晨时,康王同我有要事相议,用不着你陪在身边,你尽可放心前去好了。”

文涛听了牟知府言语的点拨,心里非常感激。他向牟知府躬身行礼,连声称谢说:“多谢牟大人的一席话点醒了小人,我这就去客栈送别朋友。”

文涛说完,转身便想走,但牟知府叫住了他。牟鸿时打算把这个人情做到极致。他一边招呼自己的从人过来,一边又对文涛说:“文小弟头一次来应天府,对这儿不太熟悉。我让他给你带路,再骑上府门前的快马,不要耽误了给朋友们的送行。”

文涛听了,更是感激不尽。他同那位从人一道出了府衙,解下门外马拴上的两匹马,翻身上马,直奔客栈而来。

从府衙到客栈,中间不过五、六里的路,骑马很快就到了。等两人到了客栈,才知道赵卓三人已离店去了码头。他们重新上马,一路朝码头狂奔,这才刚好在开船前赶到。

赵卓见文涛赶来了,连忙下船和他说了些道别的话。两人主仆一场,曾经惺惺相惜,情同兄弟。如今虽然暂时分了手,可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文涛对赵卓讲了不少感恩的话,表示不会忘记赵卓对他的关照和提携,将来定会报答。

徐玉婉也同文涛说了些临别的话,之后便又上了船,只留下钟韵儿和文涛两个人。

钟韵儿见文涛还是在最后时刻赶来了,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故作嗔怪地质问道:“你,如何忍心将我丢下?”

文涛见钟韵儿眼睛都哭红了,心中非常后悔。他自责地说:“都怪我一时冲动,昨晚康王要我随他去亳州,便答应了他。我不会负心于你,待我在亳州安定之后,便会寻机去东京找你。”

钟韵儿听了,心中转忧为喜,说:“说话可要算数。”她刚才心中对文涛的怨恨,此时都已烟消云散。钟韵儿深情地望着文涛说:“下次你来东京,就把我带上跟你一起走。不管你去哪儿,我都愿死生相随。”

钟韵儿对自己的一片痴情,文涛心知肚明。他也舍不得跟钟韵儿分手,又叮嘱她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你还须善自珍重。”

钟韵儿把身子靠向文涛,动情地说:“你也是。你我自此天各一方,你也要多保重才好。”。

文涛也动了情,张开双臂把钟韵儿拥在怀里。他用下颌轻抵她的额头,温柔地表白说:“你我情投意合,今生定会相随相伴。等我取了功名,便去登门提亲。”

钟韵儿听了,连忙说:“何须要等到取了功名,下次你再来东京,何不就来提亲好了。”

文涛的心变得十分柔软。他誓言旦旦地说:“我会来的。你可要等着我。”

钟韵儿紧紧地同文涛拥抱在一起,口中喃喃地说道:“一言为定!可别让我等得太久。”

钟韵儿和文涛软语温存,柔情缱绻,相别于应天府的码头。等钟韵儿上了船,最后挥手跟文涛告别时,她的心再一次被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所填满。仿佛那差一点就丢掉了的幸福,重新又回到了她的掌握之中。

 

可是,当钟韵儿回到东京之后,心里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应天府之行,让钟韵儿失去了文涛的伴随,只留下一地凌乱的相思。

然而,对钟韵儿来说,应天府之行也并非一无所获。文涛不是誓言旦旦地说,要来京城登门提亲么?他真的会如所许诺的那样,一伺在亳州安定之后,便来东京找她么?她同文涛的爱情,最终是否能修成正果?对于这些疑问,钟韵儿都没有答案。

在黄昏的夕阳里,钟韵儿独自在后院的花园中徘徊着、思索着、祈盼着。

钟韵儿此时的心境,正有宋人晏殊的一首《浣溪沙》写得最好。其词曰: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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