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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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之恋》连载之二十六:第十三章 帝国的危机 (上)

(2021-12-13 11:36:13) 下一个

赵卓一行人沿着官道向北行进,一路上免不了餐风露宿。五、六天后,他们到达了黄河南面的滑州(今河南滑县)。他们在滑州没多停留,而是直接跨过了黄河上的圣功和天成两座浮桥,抵达了黄河北岸,并在天黑之前进入了浚州的地面(今河南浚县)。

北宋末年,当黄河奔腾流淌到滑州后,又穿过大伾山、凤凰山和紫金山,进入浚州的境内,随后继续朝东北的方向流去。在大伾、凤凰、紫金三山之间的河道上,有一座横跨黄河两岸的浮桥,称浚州黄河桥。浚州黄河桥由两段浮桥组成:一段从大伾山至凤凰山,称天成桥,属于浚州;另一段从凤凰山至紫金山,称荣光桥,后改称为圣功桥,属于滑州。

浚州黄河桥是宋徽宗钦定修建的,于政和五年(1115年)六月建成。浮桥建成之后,宋徽宗亲自给两段浮桥命了名。《宋史·河渠志》中记载:“七月庚辰,御制桥名,摩崖以刻之”。天成、圣功两座浮桥,如同两道长虹,横卧在波涛汹涌的黄河之上。由于浚州黄河桥是东京的北方门户,因此战略意义极为重要。

赵卓一行人在浚州城只住了一夜。天一亮,他们继续沿着官道朝北,不几日来到了相州(今河南安阳)。相州隶属河北西路,又称邺郡、彰德军节度,这里是他北上燕山途中需要巡查的第一站。

赵卓他们进了相州城后,便有当地官府的官员前来接待,安置好了他们的食宿。当晚,众人在城内一家官营的客栈里休息,只等明日见面。

第二天,赵卓来到了相州的州衙。相州的知州姓余名绍华,两人见面后,少不了又是一番寒暄。赵卓随即出示了由枢密院下发给相州的行文。余知州是州府里主管民政的长官,按说枢密院的行文跟他关系不大。他接过行文读了,便差人去请本州的统制以及其他的武官们前来跟赵卓见面。

当天晚上,余知州在府里安排了酒宴,款待赵卓等人。相州的正、副统制、参将、守备、巡视、领班等一班武官们,全部都到齐了。众人交杯换盏,场面十分热闹。

大家先说了一些闲话,不久话题就转到相州的军务上。

从京城出发前,赵卓曾在枢密院里调阅过相州的军务情况。他发现整个相州城中,总共才有不到四千的军士,其中绝大多数是厢军,这让他有些吃惊。

于是,赵卓借机问道:“相州城内,厢军不过几千人。如果只是治州安民,或许还够用。可不知万一发生了战事,又当作何处置?”

余知州听了,不以为然地说:“相州地处中原腹地,远离边塞,自我大宋立朝以来,从未有外族能够深入至此。城里所布置的兵马,乃是为了担负勤务,维持城中秩序,防止贼人作乱。至于如何应对战事、抵抗外族么……”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坐在他身旁的郑统制说:“那就得问他了。”

郑统制见余知州这么抬举自己,接过话头说:“这相州城,北面有雄州、真定挡在前面。如今辽朝已灭,金朝又与大宋有盟,故无以为虑。况且,即使金朝真的心怀叵测,有心犯我大宋,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到相州城下。一旦战事开启,我朝定会另派兵马来相州御敌的。”

赵卓听相州的两位文、武主管都这么说,心中不喜。不过,这两个人要论官职还在自己之上,赵卓不便当面反驳。他只是把枢密院交代他来相州要办的公务讲述了一边。郑统制听了,拍着胸脯说,一定会鼎力协助。

第二天,相州府专门派了两位熟悉军备库存的官员,陪同赵卓一起对城中的兵丁和军械做了详细地清点。

在兵丁方面,赵卓发现相州厢军的许多兵丁年龄偏大,他们普遍疏于训练,素质低下,战斗力十分堪忧。更让他感到忧心忡忡的是,相州城内虽号称有四千多将士,可实际的数目却还要少。究其原因,居然是有人在冒名领空饷。

宋朝的军队分四种:禁军、厢军、乡兵和藩兵。禁军是中央直属的部队,主要的任务是“守京师,备征戍”。厢军是各州的镇兵,由地方的长官控制,主要负责防御和戍守各州县的城池。乡兵属民兵,平时务农,闲时操练武艺,战时参加御敌。藩兵是指在边境驻扎的,非汉人组成的军队。

宋朝采用的是“募兵制”,由国家出钱给军士发军饷。因此,这些军士就是职业军人。他们终生当兵,不能转业和复原。对禁军和厢军,国家都会按月发放军饷。一些军士死,被别人冒名领取军饷的事,却时有发生。

在兵械方面,赵卓发现往年朝廷发给相州的许多兵器甲胄,有不少一直被原样封存着,从未打开使用过。在一处库藏中,赵卓看见有几百件甲胄,因为甲胄上的铁片都已锈迹斑斑,而无法再使用。在另一处库藏中,赵卓发现有上百件政和年间制造的神臂弓,可由于长期被搁置不用,连用麻绳扎丝制成的弓弦都腐烂了。

赵卓一边清点着,一边暗自心惊。之前,他早听说过河北诸州武备宽驰,将骄士惰,冗兵严重,却没想竟会糟糕到这种地步。赵卓把见到的情况一一备注在案,打算回京城后如实向枢密院禀报。

在相州城这样呆了几天,赵卓把需要了解的情况都弄清楚了。他又把从京城里带来的新型的弓弩和甲胄,按照清单上应当发给相州守军的数目,交给了州里负责的武官。

这些事做完之后,赵卓又去同余知州辞了行,然后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相州城。郑统制亲自领了一队人,把赵卓等人一直送到城外,眼看着他们上了向北的官道,方才回城。

 

对孟冬洁来说,在相州的几天过得非常无聊。赵卓要办的公务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于是,她只好一个人在城中闲逛,自己去找点乐。

不仅如此,这几天里她的心情很乱,起因竟是为了徐佳和。

还记得徐佳和在长亭边塞给孟冬洁的那件包裹吗?到相州后的那个晚上,赵卓等人前去府衙赴宴,孟冬洁却没有跟着去。一来,她不善饮酒;二来,在酒宴上谈论的话题,她一个女孩家也插不上嘴。

当晚,孟冬洁一个人先去街上吃了碗面,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客房,才想起了徐佳和塞给自己的那件包裹。这一路上人多眼杂,她始终没机会打开包裹看。此时,孟冬洁把包裹取出来,一层层解开外面包着的青布。不想,里面露出来的东西,足足吓了她一跳。

原来,包裹里包的,竟然是一双红绣鞋!

宋代的女子,有在年底给自己置办新鞋的习惯。每逢年终腊月,女人们或买或做,总要为来年给自己准备好一双新鞋。鞋的种类,按照材料和样式,大体分为“绣鞋”、“锦鞋”、“缎鞋”、“凤鞋”、“金镂鞋”等。鞋的颜色同衣服一样,与隋、唐时崇尚红、紫、蓝、绿等浓艳的色彩不同,比较偏爱浅淡柔和的间色,比如:淡青、鹅黄、粉红、素白等。

从宋代开始,女子逐渐开始了缠足的风俗。但宋代女子缠足的人数,要比明、清两代少得多。孟冬洁由于生长在北方,没有过缠脚。她的一双脚,玲珑匀称,不大不小。

孟冬洁看到那双红绣鞋,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

这个死货!竟敢送这个给我?羞死奴家了!孟冬洁的心砰砰直跳,要不是屋里只有她一人,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孟冬洁拿起红绣鞋,在灯下仔细地端详。只见:鞋底的针脚缝的密密麻麻,疏密严实;鞋面是红缎的料,每只鞋上都用白色的丝线各绣有一朵百合花,花朵显得洁白、淡雅。这双绣鞋,显然曾被用上好的香料熏过的,在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

真好看!孟冬洁托着香腮,凝视着那双红绣鞋,一时心乱如麻。那个徐家的公子,没想到如此风流倜傥。他对我该是真心的吧?不会只是因为轻浮,想调戏一下本姑娘?若是他真的对自己有意,那该不该把这双鞋留下呢?孟冬洁拿不定主意。

她想了半晌,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不过是一双鞋罢了,不妨穿在脚上试一试。要是刚好合脚,那岂不是天意么?要是不合脚,对不起,公子枉费心机了。

孟冬洁坐上了炕沿,先把脚上的鞋子脱掉,再小心地拿起一只绣鞋,犹豫再三后,才把鞋子往脚上套。她穿上了一只鞋,用脚踩了踩地面,觉得松紧还合适,这才又穿上了另一只,然后下炕,在屋里来回走了一趟。你猜怎么着?这双绣鞋,可不是正好合脚么!

孟冬洁的身子一软,跌坐在炕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他是如何猜中自己脚的大小?难道……或许真的是天意?自己一直在苦苦等待的人,竟然是他?

可是,只是……这么大红的颜色,叫人如何穿得出去?!

 

赵卓一行人离开了相州,继续北上,行不几日,来到了磁州(今河北磁县)。赵卓在磁州的经历跟在相州基本类同,依然是先见磁州的知州和统制官,然后在相应官员的陪同下,对州里的军务做一番梳理和清点。一切都是照章办事,无需累言。

同相州比起来,磁州的军务更加触目惊心。厢军兵丁的训练和素质更差,吃空饷的更多、兵械的使用和保养也更糟。赵卓一边清点,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要是突然发生了战事,这些兵丁们不要说出城作战了,就连戍守住本州的城池都难。

赵卓一行人在磁州办完了差,已经到了十二月的中旬。他们又在磁州休息了两天,才出城继续北上,朝燕山府的方向而去。

然而,赵卓等人并不知道:此时,北方的时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金朝业已拟定了同宋朝全面开战的计划,正准备兵分两路大举进犯宋朝。届时,他们将同北上燕京的金朝东路军迎头碰上。

 

金朝讨伐宋朝的诏书,是在金天会三年、宋宣和七年(1125年)的十月,由金太宗下达的。

《金史》中记载:“十月甲辰,(金太宗)诏诸将伐宋。以谙班勃极烈杲兼领都元帅,移赉勃极烈宗翰兼左副元帅先锋,经略使完颜希尹为元帅右监军,左金吾上将军耶律余睹为元帅右都临,自西京入太原。六部路军帅挞懒为六部路都统,斜也副之,宗望为南京路都统,阇母副之,知枢密院事刘彦宗兼领汉军都统,自南京入燕山。”金朝的计划是分东、西两路攻宋,东路由完颜宗望率军进攻燕京,西路由完颜宗翰率军进攻太原。两路互为犄角,齐头并进。

金朝之所以分为两路进攻宋朝,主要是因为在其国都上京会宁府外,存在着两大军政集团。这两大军政集团,分别位于宋朝的东北和西北的边境上。

东集团以南京(平州)为中心,控制着关内平、营、滦一带的战略要地。该集团拥有许多的文武官员,除了“二太子”宗望外,还有阇母、挞懒、刘彦宗等。阇母是金太宗同父异母之弟;挞懒是金太宗的叔父完颜盈哥之子;刘彦宗原是辽朝降将,现领汉军都统。

西集团以西京(云中)为中心,控制着山西以及西北地区。该集团也拥有许多的文武官员,除了宗翰外,还有斡鲁、希尹、娄室、银术可等。斡鲁是金太宗的伯父劾者之子,乃是宗翰的叔父;希尹是欢都之子,曾参与女真文字的创造;娄室作战勇猛,屡建奇功,曾因擒获了辽朝的天祚帝,获得过金太宗赐给的“铁券”:惟叛国罪不赦,余罪不问。银术可不仅有很高的军事才能,还十分富有政治远见。

伐宋的诏书下达之后,金朝开始了自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军事总动员,从上京、南京、西京、东京、中京和其它等地,总共集结了约十几万大军。对于宋朝各地军队的战斗力,金朝事先搞得很清楚。他们知道,宋军中最精锐的是常年在西夏边境作战的西军。为此,金军也将主力布置在由宗翰所率领的西路军中。

西路军由纯女真人共六万人组成,没有编制任何异族部队。在西路军中,拥有娄室,银术可,赛里,突合速,拔离速,耶律马五等一班女真族的猛将,实力十分凶悍。

东路军由宗望率领,总兵力也是六万人。其中,女真军只有三万,其余的是从辽朝归降过来的奚军、汉军和渤海军。在东路军中,拥有宗弼、奔睹,乌延蒲卢浑,赤盏晖,斜卯阿里,阿鲁补等一班女真族的猛将,实力相对西路军稍弱。

当金朝在同宋朝开战后,由宗望给谭稹送来了一份通牒。其中列举了宋朝三条过失,来作为开战的理由:一是招纳叛人张觉;二是收留原辽朝外逃人口与职官;三是拒不交付曾许诺的二十万石军粮。

金朝所列举的这三点开战的理由,其实都是借口。当时,宋金两朝是签有互不侵犯条约的盟国。两国开战这种事关千秋的大事,决不会只凭这点理由。其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宋朝中原繁华的都市,丰盛的物产,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匠工美女,早就令女真人垂涎三尺。

此时,正是深秋季节,女真人弓劲马肥,骑兵可以纵横驰骋于中原的旷野,最有利于他们奔袭作战。

宣和七年(1125年)十一月底,金朝的东西两路共十几万大军,全部部署到位,并完成了战前动员,正准备向宋朝的腹地发动大规模的入侵。

对于金朝的军队在边境上的集结,宋朝也有所察觉。从燕云各地发给朝廷与此有关的奏报,变得越来越密集。

从这年的十月起,中山府(今河北定州)的知府詹度就曾多次奏报朝廷,称金朝正选拔女真军兵、渤海军、奚军、铁离军等,渐次来平州、营州驻扎,同时在收集粮草,似有南侵之意。十一月初,中山府又送来军情奏报,称金朝“国相宗翰行下云中府所辖县,令本管乡军,每名要计物色等及军幕赴云中府送纳,及山西一带添屯兵马。”此外,河北、河东等其它地方的官员也曾给朝廷发去过类似的军情奏报。

对于这些军情奏报,刚开始宋朝的君臣们感到十分疑惑,许多人不相信金朝会同宋朝开战。为了弄清楚金军是否真有南下之意,宋徽宗诏令童贯再行宣抚使,前往河东、河北一带巡视核查。由于两年前伐辽不利而遭到冷遇,此时童贯正在京城闲居。他接到诏令后不以为然,并没马上起身。此时,朝廷又接到了太原府知府张孝纯的奏报,称“金人遣小使至太原,欲见贯,议交割云中地。”宋徽宗听了,便督促童贯立刻前往太原。

童贯只好遵旨去太原。他刚走到真定府时,就碰到了金朝的使臣以及太原府随行的官员。《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金朝的使臣告诉童贯说:“中国违盟,本朝方吊民伐罪,国相、二太子出师不可当也。皇帝煞是怒,郎君们止念两国生灵,煞是不欲得,故遣来约大王,须是告他始得。”

童贯闻讯大惊失色。为了核实金朝是否真要出兵入侵的消息,童贯一到了太原,就立刻派遣马扩等人,持宣抚司军书去云中拜见宗翰,名义上是商议云中土地的交割事宜,实际则是想刺探一下金军是否真有进犯的打算。

马扩到云中后,过了几天才见到了宗翰。宗翰并没有同他商议云中土地的交割事宜,也没有明确地告诉他金朝打算出兵的计划,只是说不久会派使臣去太原面见童贯陈述。等到马扩从云中返回太原,已经是十二月初了。此时,金朝的东路军已经入侵了宋朝的境内,西路军也将在几日后开始同样的行动。

然而在这时,北宋的朝野上下,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残酷的战争还缺乏心理准备。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富庶繁荣的北宋王朝,正在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劫难。

 

金朝的东路军在完颜宗望的率领下,于十一月二十六日越过了宋朝的边界,攻占了檀州(今北京密云);二十八日又占领蓟州(今天津蓟县)。十二月初,金军到达了燕京北部的三河(今河北三河县)。

一时之间,宋朝燕山府一带的边塞,到处烽火萧萧,狼烟滚滚。当时燕山府的总管是宣抚使蔡靖。他在得到金军进犯的消息后,一面赶紧向朝廷奏报,一面组织军马拒敌。蔡靖下令让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等人领兵四万五千兵马出城迎敌。金宋两军在白河(今潮白河上游)相遇。

对于金宋两军在白河的这场战斗,多部史书中都有记载。《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说:“初六日至三河。三河者,县名,在白水之西。金人已在河之东,疑药师军,未敢进。药师之兵,戈甲鲜明,队伍整肃。是夜分后,药师率人马并进,色未辨,已渡白河。而金人初见药师军亦惧,二太子斡离不乃东向望日而拜,号令诸部即犯药师军。药师不意来犯,军稍却。是时两阵东西相对,药师从南面往。斡离不与令徽、舜仁适相值。药师乘锐东去,鏖战三十馀里,金人已北。而令徽先自遁,斡离不力追之。已而舜仁亦遁,药师独至金人寨,凡数处,竟无火以焚其垒,或谓药师曰:头重矣。药师遂回。初,药师硬军三百人,所馀一百二十人而已,其他军可知。”

白河之战,烽火连天,两军拼杀得相当惨烈。郭药师所率领的常胜军,同金军战斗中的不仅没有被金军击败,反而杀退了前来对阵的金军。可惜,由张令徽和刘舜仁所率领的部队,却没能经得住金军的冲击,先后溃退而走。这样,郭药师也只得带兵撤回了燕京城内。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人瞪目结舌。郭药师等人退入城内后,蔡靖召集众人一起商议如何守卫燕山府。由于宋朝对金朝的突然进犯没有做任何准备,因此燕山府的防务十分空虚。这时,郭药师把宋徽宗对他的浩荡之恩丢在脑后,居然建议降金。蔡靖不肯,郭药师于是采取手段扣押了蔡靖等燕山府的官员,随后开城向完颜宗望投降。

金军占领燕山府后,俘虏和缴获了宋军大量的士兵、战马和兵械。其中工有七万名降卒、上万匹战马、五万副铠甲等。在此后,金军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

郭药师刚从辽朝叛变归降了宋朝,怎么会转眼又向金朝投降了呢?其实,这是同当时的大环境有关。那时燕京一带地区,正在经历着辽、宋、金三个政权的冲突和变更,各种矛盾错综复杂,因此造就了不少有富有时代特色的人物。郭药师和前面提到的张觉,就是其中颇居代表性的两位。

郭药师和张觉起初都是辽朝的大将。辽朝亡国后,张觉先归降了金朝,而后又向宋朝投降。郭药师则是先归降了宋朝,而后又向金朝投降。这两人都是一身而仕三朝,反复无常,性善多变。

《金史》在评价郭药师时说:“郭药师者,辽之余孽,宋之厉阶,金之功臣也。以一臣之身而为三国之祸福,如是其不侔也”。郭药师在不长的时间里,先后两次叛变,让他成为辽朝的孽贼、宋朝的祸端、金朝的功臣。

郭药师,渤海铁州(今辽宁盖平东)人。辽天庆六年(1116年),渤海人高永昌杀了辽朝的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称大元国皇帝。天祚帝派宰相张琳前去讨伐,在沈州辽军被增援高永昌的女真兵击败。天祚帝于是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让他招募辽东的饥民,组建起“怨军”抵抗,取怨恨女真人之意,郭药师就是其中的一支。怨军成立后不久,在1121年发生了叛乱。辽朝的都统耶律余睹和萧干率兵平叛。在这个过程中,郭药师杀死了叛乱的首领,接受了辽朝的招安。

北辽政权在燕京建立后,耶律淳把怨军改为常胜军。当时,因为“药师年少壮,貌颇伟岸,而沈毅果敢,以威武御众,人多附之”。因此,耶律淳提升郭药师为都管押常胜军、涿州留守。后来,宋朝按照与金朝的“海上之盟”,以童贯为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率兵十万进攻北辽政权。宋军对燕京的进攻很快就被辽军瓦解,将士们死伤惨重,以至“自雄州之南、莫州之北、塘泊之间,及雄州之西、保州、真定一带,死尸相枕籍不可胜记。”同年,宋朝再次发兵进攻北辽。此时,北辽政权早已内外交困,朝廷不再信任汉人,惟恐汉人哗变,准备对常胜军下手以除去后患。郭药师闻讯后,急召所部,以所辖的涿、易二州归降了宋朝。

郭药师的第一次叛辽降宋,曾给辽朝带来了严重的军事威胁。他在归降后,立即根据自己对北辽防卫的了解,向宋军建议以轻骑突袭燕京。随后,他率领了六千名精锐的常胜军偷袭并且攻入了燕京城。要不是本该前来接应的宋军后援部队没能按时到达,燕京早就落入了宋军的手里。

郭药师在归降后,宋朝对他礼遇甚厚。宣和五年(1123年)初,依照“海上之盟”的约定,金朝向宋朝交割了燕京及周边的六州,同时想索取回郭药师的常胜军。由于常胜军都是精锐能战的骑兵,宋朝不愿意归还给金朝,因此才以燕京的居民代替常胜军归金,把常胜军留下来负责守卫燕山府。

宋徽宗对郭药师也是恩宠有加,把他从燕山府召入东京,在延春殿里亲自接见他。《宋史》中记载了两人见面时的情景:“药师拜廷下,泣言:臣在虏,闻赵皇如在天上,不谓今日得望龙颜。帝深褒称之,委以守燕。对曰:愿效死。”宋徽宗封郭药师为燕山府同知,让他同辽朝的降将张令徽、刘舜仁等人共同守卫燕山府,并允许常胜军大量增募兵士。

不料,金朝同宋朝刚开战,郭药师便摇身一变又投降了金朝,从而成为宋朝的祸根。郭药师的这次叛变,不仅让宋朝丢失了刚到手的燕京地区,还同时损失了大量的军士和物资。同时,由于郭药师曾从河北到过东京,所以他对河北沿途的防卫非常了解。在金朝的东路军对宋朝的入侵当中,郭药师给金军出过了不少险恶的计谋。

 

同金朝的东路军相比,由完颜宗翰所率领的西路军出发得稍迟,十二月六日才从西京云中府开始南下。西路军跨过边境,沿河东朝着宋朝的腹地杀来。一时之间,宋朝河东路的边塞诸地狼烟四起,峰火相望。

刚开始,西路军的攻势势如破竹,兵锋不久就到达了朔、武、代三州。《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中记载了金军在这几州的战斗情况。金军先到达了朔州,朔州守将孙翊“勇而忠,出与之战。战未决,汉儿开门,献于金人。”接着,金军进至武州(今山西神池县),“汉儿亦为内应,遂失朔、武。”几天后,金军又到达代州(今山西代县)城下。代州也称雁门郡,北拒雁门,山河险峻,易守难攻。代州守将名叫李嗣本,是义胜军统帅。金军才刚到,他就被汉儿擒获,只得开城向金军投降,“率吏民请命于贼。”这样,号称”据高负险、凭山控水、地形完固”的代州,也因为汉儿献城而轻易地失守了。

那么,这些叫“汉儿”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原来,汉儿指的是在燕云一带居住的汉人。在辽朝统治时期,他们同契丹人混居在一起,本来属于辽民。中原的汉人有时又把汉儿称为“番人”,而汉儿则把中原的汉人称为“南人”。汉儿们在经过了辽朝的一百多年的统治后,与中原的汉人之间缺乏认同感,互相视对方“非我族类”。这使得汉儿们在辽朝覆灭后,始终无法在宋朝南人的统治下找到自己的归属感。

朔、武二州都属于燕云十六州,原归辽朝的西京管辖。金人灭辽后,按约定把朔、武二州归还给了宋朝。为了能更好地守卫朔、武两州,宋徽宗特地批准在当地选拔精壮的汉儿组建义胜军。为此,朝廷曾花费了大量的钱财和物力,希望义胜军能担负起保家守土的责任。可是,一旦战事开启,这些由汉儿们组成的义胜军却对宋朝毫无忠诚可言,纷纷叛降了金朝。这当然有诸多的因素。其中,汉儿和南人之间相互歧视,无法建立起真正的信任,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在外族统治下的汉人,其归属问题在历史上一直相当严重。唐代安史之乱后,吐蕃国用武力强占了河西、陇右之地(今甘肃、青海两省黄河以西),致使共有上百万的汉人落入了吐蕃之手,该事件被称为唐朝的“河湟之耻”。

《旧五代史》中记载:“安禄山之乱,肃宗在灵武,悉召河西戍卒收复两京,吐蕃乘虚取河西、陇右,华人百万皆陷于吐蕃。”这些在吐蕃统治下的汉人,在同吐蕃人杂居了上百年之后,他们的后代只懂得吐蕃语,把原来中原的母语完全忘却了,汉族的观念也变得十分淡薄。晚唐诗人司空图在《河湟有感》一诗中写道:“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诗中所感伤的对象,正是唐代时生活在胡人统治下的汉儿们。他们同唐朝境内汉人的亲情,在经过了上百年后已经完被全割断。

金朝的西路军在占领了代州后继续南下。十二月九日,兵至忻州。忻州乃是战略要地,自古便有“晋北锁钥”之称。忻州的知府名叫贺权。他料度敌不过金兵,于是放弃抵抗,开门献城。宗翰大喜,下令兵不入城,都在城外扎营休整。

接下来,金军兵至太原北面的石岭关。石岭关地势险峻,是云中去往太原的必经之路。太原的知府张孝纯,命冀景与辽国降将耿守忠前去石岭关把守关口,不料耿守忠叛变投敌,将关口拱手献给了金军。金军于是得以毫不费力地穿过石岭关,长驱直入地杀奔太原。《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忻州、石岭关闻风皆叛。于是,金军如入无人之境,直至太原。”

童贯此时正在太原城内。他从京城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金军要来进犯,因此并没有带兵。十二月六日,当代州边塞将金军入侵的消息传入太原后,童贯立即召集宣司的属僚商议。最后,童贯决定自己“当急赴阙禀议”。《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太原府知府张孝纯听了,“愕然云:金人已渝盟入寇,当在大王勾集诸路军马,并力支吾。今大王若去,人心骇散,是将河东路弃与贼。河东既失,则河北路岂能保耶?且乞大王驻司在此,共竭死力,率众报国。如今,太原府路地险城坚,人亦谙战斗,未必金贼便能破也。”

不料,童贯听了,“怒目顾孝纯曰:贯止是承宣抚,不系守土。若宣司驻此经营,却要帅臣做甚?此是公职事,且须勉力!贯到京禀奏,即日便发诸路军马来策应。使贯留此,亦两无所益。”童贯在听说金军入侵的消息后,执意要立即回京城入朝商议对策,后人多将此解释为他想从太原逃跑。不过,童贯做为河东、河北宣抚使,在得知了金朝大举入侵消息后,决定尽快回京向朝廷禀奏商议,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太原,古称晋阳、并州、龙城,地处山西中北部的汾河谷地,东倚险峙高耸的太行山,西靠层峦叠嶂的吕梁山,北临“三关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的雁门关,另外还有“北门锁钥”之称的石岭关作为屏障,进可攻、退可守。自古以来都有“天下形势,必有取于山西之形势;京师之安危,常视山西之治乱”的说法。太原作为河东之地的根本,因其所处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因此成为了宋金两朝殊死争夺的一个焦点。

其实,此时的太原城已不再是原来的晋阳古城。晋阳古城曾经是唐朝的北都。在五代时期,后唐、后晋、后汉、北汉都是从晋阳发迹的。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讨伐北汉,在攻下晋阳之后,为了毁掉晋阳的龙脉,将整座古城一把火焚毁了。后来,为了防御辽朝的入侵,宋太宗又下令在晋阳古城的东北另建一座新城,这就是太原城。

新建太原城的规模比晋阳古城小很多,周长不满二十里。因为这里历来是北方游牧民族攻击的目标,为了限制其骑兵入城后的机动性,新建太原城内的街道全部改成丁字形。有人附会说,这是企图钉死太原城的龙气,称为“钉龙脉”。

此时,太原城内总共只有两万多居民,兵卒仅有三千人胜捷军和一部分厢军。胜捷军原是童贯的亲军,是从西北招募的一支军队,其战斗力十分强悍。十二月八日,当童贯离开太原之前,任命胜捷军的总管王禀负责守卫太原。

王禀是东京人,生于将门世家,其祖父和父亲均为西军将领。王禀曾经跟随童贯赴江南平定过方腊、北伐过辽国,素有战功。他在张孝纯的鼎力支持下,一边积极组织城内的军民准备迎战,一边派人去联络附近诸州前来增援,并下决心要坚壁固守太原,以待援军的到来。

太原城由于地处山地,易守难攻,擅长野战的金军骑兵在这里难以发挥作用。再加上太原城内粮草充足,水源充沛,守城里的将士齐心合力,百姓民风彪悍,使得这座小城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在这里,金朝的西路军被宋军顽强地阻击住了。

十二月十八日,在攻占了太原的外围后,六万金军将太原城团团围住。为了尽快攻下太原,金军使用了从云中运来了多种先进的攻城器械,其中包括云梯、鹅车和抛石机等。

云梯,是士兵用来攀爬城墙的主要器械。此时的云梯比之前的有了很大的改进,出现了一种叫“攻城塔”的重型云梯。这种重型云梯被制成车型,在攻城时可以由士兵推着从远处快速地抵达城墙。塔梯的外表增置了挡板和生牛皮,以加强行进中车身对于士兵的防护。塔梯的顶端设有铁钩,可以钩住城墙,使得塔梯较为稳固。不少塔梯的顶端还设有一段天桥,可让攻城的士兵在塔顶可以有个立脚点,使他们在登临城墙时,能站在天桥上同守城的士兵进行短兵相接。

鹅车,也称鹅车洞子。宋人丁特起在《靖康纪闻》中记载:“洞子可以沼道,可以攻城而上,用车轮推行,其状如峻屋,上锐下阔,人往来其间节次续之,带有长数十丈者。上用生铁裹,内用湿毡,矢石灰火皆不能入。”鹅车里面藏有士兵,类似于近代的土坦克。在运送士兵们抵近城墙时,鹅车能有效地遮挡从城上发射下来的箭石,从而减少士兵们在攻城时的伤亡。

抛石机,又叫“砲”,是利用杠杆原理抛射石头的器械。抛石机通常由抛杆,抛架和机索三部分构成。当时的砲,种类可分为轻、中、重三种类型。轻型的砲两人就可操作;中型的砲要数十人;重型的砲高达数丈,能发射几百斤重的石弹,需要上百人同时操作。宋人陈规在《城守录》中记载:“攻守利器,皆莫如砲。攻者得砲之术,则城无不拔;守者得砲之术,则可以制敌。”在攻城时,当上百斤石弹击中城墙、或落入城内时,不仅会产生极大的破坏力,而且其地动山摇之势,也给守城者带来强烈的心理震撼。

太原守城的宋军们在王禀带领下,针锋相对地采用适当的对策,将金军攻城时使用的各种器械一一破解。对攻城塔,宋军们在城墙顶铺上沙袋,使得塔梯顶端的铁钩无法钩住城墙。对鹅车,宋军们在城头架设起形如鹅状的跳楼。从跳楼上,他们把装在绳网中巨石套在金军的鹅车顶部,使其重心上升,然后再用搭钩和绳索将鹅车拉倒。对于抛石机,宋军们在塔楼前设立栅墙,并在栅墙上覆盖沙袋,这样即便是石头击中了栅墙,也可以被迅速修复,不会造成永久的破坏。

金军轮番进攻太原城十多天,每次都被守城的宋军击退。与此同时,张孝纯派人出城联络附近的州郡,请求他们立刻派兵增援太原。在接到请求后,先后有过几只宋军发兵前来太原救援。由于金军其后对太原的围攻长达九个多月,在此期间,宋军总共发动了三次对太原大规模的救援行动。这一次由附近州郡的宋军自动发起的救援行动,称作第一次救援太原。

首先来救援的,是前面曾提到的朔州知府孙翊。孙翊乃是河东名将。他在得知太原告急后,急忙领兵离开朔州,前去太原增援。不料,他的前脚刚离开朔州,城内的汉儿们就打开城门归降了金军。孙翊所率领的兵马还不足两千,却杀到了太原城下,并同金军进行了殊死的战斗。宗翰见孙翊勇猛难当,只好使用诡计,下令把朔州城内的父老乡亲们驱赶到太原城下。孙翊的手下有不少是朔州人,在看到亲人们被金军押上了战场后,顿时军心大乱而发生了哗变。孙翊在同金军交战时被人从背后下手所害,他率领的将士们也全遭金军所杀。

前来救援太原的,还有府州(今陕西府谷)知州折可求。他率领了约两万的宋军,抵达了太原西南的交城(今山西交城)。另外,鄜延路(今陕西延安)的守将刘光世率领约两万宋军,从鄜延出发,也到达交城跟折可求会师。再加上其他从各处陆续赶来的小股宋军,总共有四万多援兵,集结在了太原的附近。

不久,宋朝的援军同金军在太原的城郊展开了大战。《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自早至日中,胜负相偿。而我师等各据地分,守至日中,金人兵忽自可求寨后开生山而出,劫其家计寨。刘光世望风而奔,可求乃溃,罗称、韩权死于阵,自是河外兵将十丧七八。”在这场激战中,前来增援的宋军被银术可和耶律余睹所率的金军击败,死伤了上万人,不得不从太原城郊撤离了。

然而,金军虽然击败了宋朝各路的援军,可对小小的太原城却始终无可奈何。在六万金军的包围当中,太原城就如同波涛中的一座孤岛,眼看着就要遥遥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

不得已,金军只好采用了“锁城法”,将太原城紧紧地围困住。《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锁城法者,于城外矢石不到之处,筑垒环绕,分人防守,内外不相通。”又说:“中为小径往来,纵犬警之。”这种锁城法,是在城池的四周筑城环绕。金军意欲将太原城同外面的联系完全切断。

宗翰十分顾及宋朝的西军,不敢立刻便越过太原南下,可是又对太原无计可施。他只好下令金军从四面围定太原,徐图攻取。

这样一来,金朝的西路军就被绊在了太原的坚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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