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知己 20170322
我与咖啡的缘份,宛如瘾君子和毒品的生死相依。几度分合,弃而不舍,半辈子默契三十年。
具体已记不清人生的第一杯咖啡泡在何时何地了。世上没有一种饮料可与咖啡匹敌。虽然刚来美国读书时偶尔喝, 却不记得哪个学校的咖啡厅有难得的好咖啡,也听说美国咖啡常常遭到欧洲人的嘲笑蔑视。''淡而寡味'',''何以称之为咖啡?'' 但即使现在''Starbucks"遍布全球,还有那么多种风味的咖啡,始终觉得McDonalds的咖啡就可以很不错。他们的''big breakfast"(超级早餐),有hashbrown(焦黄的土豆炸糕), 炒鸡蛋,炸碎肉饼,撒许多黑胡椒,烤松饼(这个我基本不吃),少不了要一大杯烫咖啡,加糖加half &half(小圆盒装的浓缩知己),最后一块pancake涂果酱。有了这样的早餐,还想什么''锦衣玉食'',整一天都阳光灿烂,春风和煦。当然平时没有空去麦当劳,外出自驾游却是极方便的。
热爱咖啡的多是被那致命的香味给引诱得喝上瘾了。当然主要还是喝完咖啡后的那股子神清气爽,工作效率也拜它了。长期疲于读书作业的大学生和研究生,通宵熬夜是家常便饭,试问有什么比浓浓的香热咖啡更能唤醒疲惫的身心继续第二天的拼搏?好几次(过去)喝咖啡后感觉脉搏加速,像是心慌。好友解释说,中国人的体质对咖啡这样的饮料有天然的不适应。生怕会引起心肌炎或早搏那样的症状,自觉地就慢慢戒了。
也记不清有多少回合,戒了又回来再喝,喝多了不舒服再下决心戒一轮。想来咖啡是命中缘定的迷恋物,每次都已经戒得很成功了,把橱柜里的咖啡倒掉, 咖啡知己倒掉, 糖也不用再买,许久不喝之后脑子里也不想它了。 过了不知多久以后的某一天,某个特定的时间和场合,瞥见别人一杯在手,心像是莫名其妙地被牵得一动,亦或是不敌那一阵咖啡香味的诱惑,即便是飘逸在杯沿的那一抹棕白色的咖啡泡沫,也是勾人魂魄的。 小心翼翼试探着呷一小口,再一小口,几口下肚,顿觉久违的一种神清气爽,又欲罢不能了。然后对自己说,''其实喝了也没有天崩地裂,如果就这样天天一杯,人可以快乐很多,尤其工作效率,哈,想想吧!'' 为着几次出尔反尔不好意思,常常拿了美国人的惯用语''it's good for the soul'' (于灵魂有益)来冠冕堂皇安慰自己。
如果长时间有节制地定时定量喝咖啡,本是可以''幸福日子万年长''的。年轻时仗着身体好,肠胃消化功能强,对喜欢的事乃至吃,可能太有所放任不羁,尤其到工作积压多时要加班加时到午夜,第二天上班又必须六点早起,不知不觉中渐渐加大咖啡剂量和频率,心律难免随之加速。体内的血管已经习惯定点咖啡因摄入而准时收缩,哪天突然不喝甚至喝晚了喝少了,血管会习惯性扩张而引发剧烈头痛。这样慢慢地恶性循环直至下一轮的彻底醒悟和''金盆洗手''。记得来美国第一年的夏天,周末到长岛替一家曼哈顿夫妇看护一六岁小女孩,孩子父亲就是因为早年工作劳累喜欢喝咖啡提神,四十几岁胃就坏了,吃不了生水果。一只桃子,他要请我帮忙放在锅里用热水煮熟煮烂了再吃,这个情形一直生动留在脑海中。所以一旦咖啡喝到心跳,胃不舒服,我是会警醒而决然不再喝的。然而戒咖啡的过程不用说是极痛苦的。一大早身体系统等不到咖啡因就慢慢扩张血管,剧烈的头痛要依赖止痛片。一般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使身体习惯没有咖啡因的定时摄入。就是不喝咖啡了,头痛也不是完全消失的,因为不幸有头痛家庭遗传史。所以这辈子的偏头痛困扰是前世命定的诅咒,也只好认命。MHS有个已退休的男助教,很多年来养成每天喝十几杯咖啡的习惯,终于有一天他决定不再像喝水似地喝咖啡了,于戒的那天起头痛欲裂,炼狱般的煎熬。据说J的头痛持续了半年之久。
说到头痛,五花八门的处方药不知开过多少种,大多不管用。当年在纽约的中文报纸上看到一倒霉头痛友提到一个秘方,''每次感觉头痛将至(aura )前,赶紧服一种健康颗粒sunrider,十分奏效……''。 我当然找到卖sunrider的药铺,但是店里满柜满橱的几百种,是哪一种呢?店员茫然不知,按职业道德他们不能将其中任何一种作为治病的药来兜售,但处于''给个方子便是药''的境地,我宁愿信其有而冒险一试。当然店员递给我一瓶可能是店里最贵的sunrider, 我当然买了,结果当然是没个P用的。 到头来,反而是各大药店的普通非处方药,''Advil''和''excedrin", 是真正管用的。 记得中学好友电话里曾说,''奥,现在谁吃xxx, 用处方药midrin的", 于是为解头痛之苦''赶时髦'',也是情非得已啦,请医生照方抓药,结果有了这么段梦幻般的经历。按规定服法,第一个小时内服两粒,之后每四小时一粒。起先不明白其中两粒的缘由,自说自话改低药量,怕长期被药毒死,所以第一小时只服一粒。几次下来都觉得头痛依旧药不管用,想是这药也因人而异,对我不管用了。不记得是哪个发作得厉害的一天,啥事干不成,情急绝望间第一时间吞服了两粒,一二十几分钟后药物成分开始进入血液循环。 忽然觉得脑袋''翁''了一下,好像进入了一个多维空间,房间里人和物一下子被无形的透明罩子隔开,不近不远地飘浮在半空中,那个紧箍咒似的头痛内部压力骤减,有种从所未有的轻快,人轻飘飘……这个经历让我对未来的魔咒少了恐惧,多了希望。只要头痛一发作,便老老实实地按照医嘱先吞两粒midrin,静待压力的下降……。尽管这个药十之有九次是起作用的,也只能下午回家之后可服,上午或工作之时是万万不可以的,因为服药之后只能躺着不做事,开不了车,也不能从事任何脑力劳动。midrin的另一个副作用是咽下喉咙之后,嘴里鼻子里,乃至整个人,都自觉闻到到一股极不愉快的恶心药味,一种不可言说的肮脏难闻。没几年后我把一堆过期的midrin从抽屉柜里清走了。一切又回归到最简单方便的解决方案:白天头痛服excedrin(含阿司匹林,咖啡因和acetaminophin《对乙酰氨基酚》三种主要元素)。晚上头痛用Advil,不会整夜睡不着。人生似乎又可以达到某种平衡。
I am going off tangent again(又说岔了),回到咖啡。走进各大超市的咖啡柜台, 南美各国进口的咖啡豆,各种风味:法国香草,巧克力香型, 炒榛子香型,阿拉伯自然烘烤香型,都是我喜爱过的。很有一阵子,我只喝咖啡豆现场研磨,拿回家自己煮泡的咖啡,强烈感觉人和灵魂浸泡其中不能自拔。自从每年体检的血液报告发现总体胆固醇高,阅读相关资料,发现研磨咖啡是罪魁,又不得已喝回固体结晶咖啡,雀巢咖啡是经常买的。 如果不喝咖啡只喝绿茶,绝对胆固醇直线下降,但是茶的另一端是对胃的长期侵蚀,我也怕。糖是肥胖的直接因素,后来咖啡就只有知己了。后来三妹说,''知己的至胖比加牛奶还坏'',但是加了牛奶的咖啡很难喝,于是就只喝黑咖啡了,直至今日。习惯之后,谁替我咖啡里加了曾经离不开的糖和知己,觉得灵魂受到''污染'', 反而不清净了。
今天才明白,以前曾经发生的早搏,不是咖啡的缘故。可能是喝多了诱发,却不是体质不和, 而是基因中的anxiety作祟。 刚到纽约的前两周,夜宿在RW实验室边上小立方格子间,十几层高楼全封闭空调,是有过几次早搏的,尽管有密友在身边。当时以为纽约空气的干燥(比起上海),现在想来就是a.a.。在Manalapan时,在33号公路EW下571时的一段,应是99年第一次回国后的九十月份。头痛后服的是上海带回来的''扑热息痛'',至今不知它的药理成分。猜是喝过咖啡后,又吃头痛药的rebound(反弹)。不可忽视的是心理催眠和自我暗示作用。 还记得那个classic case。 头痛慢慢消失,人却hyperventilating(大口喘气),然后是下高速,拐进停车场,走进牙医诊所前排的一溜红砖瓦房,一排凳子上几人诧异的眼光,镇定女医生的血压计脉搏计,救护车,警员,电话,脑海里像电影一样无声播放……那年琼从公立系统退休了,Dr.M(愿上帝保佑他在天之灵安息)接手这个二十年的高等项目。看见自己说着说着便无助地哭泣,听得他说,''MH你听我说,需要休息几天你随便,无论如何,没有我们,这个学校,这些班级,这些学生,一切都还是会照旧往前走, 因此你完全不必担心请假……自我太太诊断出得了红斑狼疮,我儿子便有了焦虑症,他们母子感情深厚。他给母亲买了只金毛犬,他现在纽约大学读新闻写作,服用psychiatrist开的药物,很管用,学习生活一切正常……''。 Dr M是意大利后裔,他太太维琪是美丽优雅的小学教师,我们多次在同事家聚会碰头,他们给女儿菲菲买过一套小女孩钟爱的迷你茶具。Dr M 与我另一个老板,数学系主任(波兰后裔)艾德是兄弟般的好朋友。艾德对我在Manalapan教书期间的鼓励,照顾,包容,和挡风遮雨,有恩之人,惟一的反感是他对美国轰炸南斯拉夫中国使馆有一套间谍说辞,但还不至当面闹翻。爱德年轻时有段伤心离婚史,好不容易退休了,和多年相伴旅游的女人结了婚,不久被查出有一种极罕见的血液癌,很快就去了……离开许多年后,听说维琦和儿子皆好,印象中金刚不倒的Dr. M却在不治之症的晚期,性格仍然乐观,每日坐在床上阅读他在加速班十几年任主任期间毕业生给他寄来的慰问卡……
又跑偏了。看尽世间繁华,简单的阿拉伯结晶咖啡还是我的最爱。秘诀是世间所有人都懂的''有节制'',千万别分分秒秒腻在一起,一天不超过两杯。如果没有意外,我和咖啡还可以有二十年的日子好过,还有灵魂和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