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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社二班的听松园岁月 (四之二)

(2017-05-22 21:11:20) 下一个

3、培英菜式与电话菜单


 
饭堂供应的早餐和午、晚二餐的菜式几乎是三年如一日地一成不变。每个星期一的早餐都是别无选择的炒米粉。那米粉稀烂焦糊呈深棕色,还带着莫名其妙的酸味,是我这辈子尝过的最难吃的米粉。我经常从家里带来面包作为星期一的早餐,以避免与那米粉打交道。而其它日子的早餐则有馒头、酥皮面包和豆沙包供应。如果运气好,有时能用一两饭票换一勺用前天剩饭煮成的粥。


午、晚两顿的菜式也是数得着的,价格由高而低的五种——炒瘦肉、豉汁蒸排骨、肉饼、红烧火腩和蔬菜。炒瘦肉最好吃;蒸排骨如果不是碰上全是骨头时,味道也不错;肉饼是将碎菜脯、肥肉粒、番薯粉、酱油拌在一起蒸制而成,不咸不甜,一口咬下,软软的没有丝毫质感,变了味的猪油溢满唇齿间,难以下咽;红烧火腩其实是红烧大肥肉,很少的瘦肉可怜地镶嵌和挂在大片透明的肥肉上,每次都需用门牙将它们小心翼翼地从肥肉中剥离,也就是那一丁点的被剥离出来的瘦肉能被利用,剩下的肥肉避之而不及。饭堂偶而也会做一些不同的菜式,比如猪肝蕃茄、腰花萝卜和百年一遇的豉汁蒸鱼,味道都不错。最难吃的是薯仔焖牛腩,那牛腩不知是来自牛的哪个部位,每块都是淋巴和肥油的组合,根本无法入口。薯仔带着皮,中间又硬又生,与糊状的黄色酱汁混在一起。由于怕中毒,我只好舍弃"牛腩"和薯仔,就着带腥膻味的酱汁将饭咽下。


很多老师中午都在饭堂用膳,沾老师们的光,饭堂午餐供应的饭菜还是充足的。晚餐就比较糟糕,午餐剩下的瘦肉、排骨很快卖完后就剩下难以下咽的肉饼和大肥肉了,最糟的时候,连饭都买不到。
 
 

饭菜不好,如果不是胃口良好,吃着这些饭菜等同受罪。经常买回四两饭,看着饭堂伙夫印在饭盒边上的黑黑指印,倒掉一二两。每周有几次,我会随一些同学步行到学校马路对面的广钢职工饭堂买饭。广钢的饭菜相比学校可谓美味佳肴。


单一饭食造成的后遗症便是饥饿,晚上肚子总是不自觉地咕咕乱叫。尤其从星期三开始,家里带来的辅菜消灭殆净后,饥饿感就更盛。晚上趟在床上吞着口水梦想着美食,期盼着星期六回家大快朵颐。高一时,有次实在是又饿又馋,忍不住于晚自习时偷跑到学校的传达室,花五分钱用了当时最快捷传媒工具—— 电话打到了我家邻居。当时已是晚上八点过后,父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火急火燎地一起赶来接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一大串由我急切报出,渴望周末回家能吃到的食物菜单。父母虚惊一场,永远记住了我这次无哩头行为。后来我好几次花八分钱邮票,寄信开列周末食物清单回家,这些"壮举"到现在父母还不时提及。要不是饿极了,谁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啊!高中三年,周末回家是多么迫切,慈爱的父母早就和我达成了默契,每个周末都为我准备各种美食,安慰我那一个星期的辘辘饥肠。


 
4、 大苦瓜与小苦瓜


与饭堂花样单调的饭食相反,饭堂的伙夫师傅们却是众生百态。记得有一位卖饭的阿姨,体型稍胖,皮肤稍黑,圆脸大眼,很慈祥。我最喜欢遇上她卖饭,不仅饭量给得足,而且还多次快步跑去将仅剩的瘦肉或排骨抢到我的饭盒里。有一次她慢了半步没抢到排骨,有点抱歉地走回来对我说:"排骨没了,吃肉饼吧!"


我说不喜欢吃肉饼。她瞪我一眼说:“那就只有烧腩了。 ”


“烧腩那么肥!"我萎丧着脸道。


“我给你挑瘦些的。”

于是阿姨用长炳圆勺在大铝盆里拨拉几下,盛了好多带很多瘦肉的"红烧肥肉"给我。这是我在培英饭堂吃过最香的一次烧腩。


有一位据说是小领导的中年妇女,长着一张圆滚滚的猪蹄脸,对人怒目而视,说起话来是带着市井口音的高八调,令人不寒而栗。平时在打饭的窗口从没遇过她,却在去饭堂的路上经常碰见。还有一位卖饭女师傳,可能是得了甲亢的原故,成天搭拉着眼皮盖着那双鱼泡眼,丧着一张干瘦脸,一副苦大仇深,拾到金也不笑的样子。平时轻易不闻她哼一声,一出声便是大吼,我和室友们私下里叫她"大苦瓜"。另一位皮肤白里透红却长得尖嘴猴腮的年轻女子,一双老鼠眼滴溜溜地冒火瞪着,就象要用目光把人射穿一般,她的花名叫"小苦瓜"。大、小两位"苦瓜"不仅凶神恶煞令人生厌,最让人切齿是给的饭量太少,还经常无缘由地骂人。


有一位很搞笑的男师傅,五短身材,镶着一副金牙,平时多是负责烧开水的,偶而在晚餐时负责卖饭。他一说话,不仅露出黄橙橙的一片,还喷口水,真担心他会将唾液洒到饭菜中。有次我给他三两饭票四角菜票,买三两饭,三毛五的菜,他倒找回我一两饭票、三毛五菜票。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济癫活佛?


唯一一次发生口角是与一位新来的年轻师傅。记得小师傅很矮,穿着当年已很少见的解放鞋,圆脸、包谷嘴,带湖南口音,负责在教师窗口卖饭。一天午餐时,我看到老师窗口已无人排队,小师傅还站在窗内,便将饭盒递了进去。我要了三两米饭和豆腐瘦肉,递到面前的是浸在汤汁里的饭上盖着碎豆腐和三片肉。


“这么少肉,太欺负人了!”我叫起来。

 

小师傳好脾气地解释说,因为盛多了肉汁给我,所以不能给我太多肉。正在争执中,教化学的教导主任凌老师过来打饭,问了缘由后,他帮我说情,让小师傳给我多加些肉。小师傅不由分说,半勺湿碌碌的豆腐扣入饭盒里。后来一位干瘦斯文的中年妇女过来,听了情况后帮我重新盛饭盛菜。这顿饭吃得真是窝火,从此再也不敢投机到老师窗口买饭了。


饭堂"财务室"是学生们买饭菜票的地方。卖票的是一位高瘦、斯文的老伯。有一次我在买饭票时,他的老伴带着一对蹒跚学步的孪生孙女到来。那对孪生姐妹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地与她们逗乐。后来看到她们常来饭堂玩,我便拿糖果、饼干逗她们,一来二去便与她们一家熟识起来。高一放完寒假回校后的元宵节,老伯请我到他家吃饭,还托同学转了个红包给我,真是礼轻情义重啊!


那个年代,社会刚刚从浩劫中复苏,人际关系尚未解冻,对待素不相识的人往往暴戾冷漠。直至90年代初,我们踏入社会参加工作后,在许多国营企业、政府机关里依然维持这种人际关系,所谓“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机关作风。人人硬着心肠与邻为壑,互相戒备。对待无亲友关系的人,一如鲁迅所云:横眉冷对;对待有亲友关系或利害关系的人,也如鲁迅所云:俯首甘为牛。反差巨大,令人心寒。如今社会进步,这种暴戾冷漠的人少了。仓廪实而重礼节,得益于人文传统的重构,源自于人心中的温情。


 
5.特殊待遇


 
高三第二学期,临近高考的最后两个月里,全体高三学生都象历届的学长那样受到学校饭堂的优待。优待之一是饭堂每周星期三晚餐为高三学子供应汤水。优待之二是饭堂为所有高三毕业生免费提供一只卤鸡腿。汤多是冬瓜瘦肉滚汤,不是家里煲的那种老火汤。每人可在专设的窗口凭汤券花三毛五买一份汤和一份汤渣。汤呈浅棕色,现在已经记不起味道了;那汤渣里的肉很细碎,虽已被煮得干而无味,但没有肥肉参杂其间,伴上从家里带来的面豉酱,不知比那肥肉饼强多少倍,很好吃!免费鸡腿是用酱油卤熟的饲料鸡腿,在午餐供应。记得分到我饭盆里的那只体积庞大,肉质松软,提着鸡骨,整副鸡肉就骨肉分离"咣"地一下掉进碗里。鸡腿虽闻着香,但只有靠外部分有点咸味,内里的部分却淡而无味。但伴着学弟、妹们羡慕的目光,同学们兴奋的谈论,加上本身对免费食物的贪婪,我吃得心满意足,连皮带筋都塞进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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