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开世博会那年,我和先生有去上海,参观结束以後顺便去“田子坊”一游。我的朋友“伊妹儿”给我有关田子坊的照片,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田子坊前身的泰康路天成里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现在变化如此之大,使人难以置信。
据説从1998年底,有一家文化发展公司首先进驻了泰康路,揭开了泰康路上海艺术街的序幕,加上所属的区政府也帮助作了规划。我所熟知的陈逸飞丶王劼音丶李守白等艺术家们在那里安置了工作室,田子坊的名气就此越来越响亮。至於爲什麽会起田子坊这个名字,我也很好奇。後来在网上查到,“田子坊”是由画家黄永玉给这个弄堂起的雅号。原来“田子方”是中国古代一画家的名字,取其谐音,用意不言而喻。
现在的“田子坊”,在上海被称爲“上海的SOHO”,世界各地的艺术家都汇聚在这里。他们在这里创立了衆多知名的工作室,开了各种各样的店铺,有画廊丶摄影展览,具有创意的家具丶手工艺品丶还有露天的餐厅和咖啡馆。游走之间好像到了欧洲的某一角落,既有上海石库门的特色又融合了外国的元素。这里每走进一个大门,都会给你一个惊喜。如果仔细观看慢慢品味的话,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并不过分。难怪外国人喜欢去“田子坊”逗留,并在露天餐厅和露天咖啡馆享受美味佳肴。
“ 田子坊”包括“平原坊”丶“天成里”和另外几条弄堂,里面全部打通了。所以整个弄堂变得又长又深,外观还是保持着原有的红砖墙。那天我急着要去我的老家,看看到底变成什麽样了。找到原来的门牌号码,只见门外贴着很多食物的照片,那一定是餐馆了。果然不错,现在是一位新加坡商人在此经营一家日式餐厅。我们与餐厅管理説明来意,他非常客气地请我们进去参观,因爲不是营业高峰时段,不影响他们的生意。楼面还是三层,楼下是酒吧加餐桌,二楼丶三楼都是餐厅,原来二楼亭子间上的晒台,也加了露天的餐桌。里面的结构做了大修改,但是楼梯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整个布置是日本式典雅的格局。下楼以後,我们在酒吧喝了一杯果汁,还拍了一些照片留念。
走出老屋,发现不远处的一口井还在那里。想当初上世纪五丶六十年代,住家都没有冰箱,这口井在夏天大派用场。打几桶井水就可以冰镇西瓜,到傍晚太阳下山时,用井水冲冲家门口,顿时感觉凉爽非凡,连弄堂大扫除也用得上它。小时候对石库门生活的回忆有美好温馨的地方。弄堂前面的泰康路是一条约长五十米左右的石子路,是一个菜市场。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妈妈常常把我从睡梦中叫起来,一起去排队买菜。从我记事时,菜市场两边都是店面,有米店丶酱油店丶老虎竈(买热水的)等等。还有卖早点的,最流行的上海小吃大饼油条,都是现烤现炸的。还有甜咸豆浆丶烘山芋(红薯)丶炸油墩子.........。早餐吃泡饭,妈妈常常叫我去买几根油条当下饭菜,我就拿一根筷子将滚烫的油条插着买回家了。现炸的油条沾酱油,既脆香又下饭,味道好极了。弄堂口还可以常常见到白俄罗斯人帮居民磨刀做生意。爆米花是最受小朋友欢迎的,一个男人用手摇着一个被炭火烧着的长圆的铁罐子,旁边还有一个大圆钟,一到指定的时间,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这个铁罐子的盖就打开了,蓬松的白花花的爆米花就倒出来,伴随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站在旁边的小朋友都垂涎欲滴。冬天的晚上,会有一些小贩推着车,在冷风中叫唤“白切羊肉要伐?白切牛肉要伐?”有时候又有卖糖炒栗子的叫卖声,给漆黑的寒夜带来一丝温暖。
想着走着,就进到隔壁几家店去逛逛,以前这里都住着我所熟悉的邻居,小时候常常去串门,他们的形象一一浮现在我眼前。老邻居们有的往身,有的生病,有的搬离市区,住到浦东去了。我们这幢楼像我这辈在上海的老邻居,这年春节还曾到老屋的餐厅去聚餐呢!文化大革命时期,每户人家多少都受到冲击,但是隔壁这两家却被整得家破人亡丶妻离子散。一个是金笔厂的老板,除了在厂里被批斗以外还遭抄家。老板娘爲了隐藏家财,将金条扔进粪桶里,结果被厂里的红卫兵查出来,就狠狠地斗他们,不仅体罚还殴打,挂上“不法资本家丶反动资本家”的牌子去游街。他们没有去自杀就算是命大的。另外一家是最惨的了,父亲在民国时期当过巡捕,解放後自己做生意。文革开始了,造反派要他的两个儿子出来揭发父亲,结果咬来咬去,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他父亲是国民党特务,两个儿子也有嫌疑,就将父子三人都抓进监狱,不久父亲和大儿子因心脏病复发相继死去。文革後期小儿子总算得以平反被放了出来。这一家人,一个女儿跟着保姆去乡下避难,最终嫁给一个农民,另外一个发疯,一个自杀,一家人就这麽完了。现在想起来还是爲他们一家人心痛,因爲我们曾经是那样的好邻居。
自从我来美国以後,中国就改革开放了,至今已有二十多个年头,谁会想到中国的改变如此神速。田子坊的今天是海派文化的延续?而这条短短的泰康路会被打造成世界闻名的艺术街,又有谁会想到呢?
新加坡商人在此開的日式料理
連曬臺也接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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