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与马奋强单独私聊的第二天一早,她刚到工作台,人还没有坐下,“小皮球”葛皮尔就满脸严肃地对静说:
“我能不能与你有个私聊?”
“可以,在这还是在会议室?”
“这旁边小会议,好吧?” 葛皮尔指的正是头一天马奋强与静私聊的会议室。
“...” 静的身子抖颤了一下,仿佛要甩掉和马奋强见面的不愉快。她什么也没说,率先走进屋里,故意坐在一张会议桌的另一面。葛皮尔还是一脸严肃,在静的对面坐下,他们之间隔着会议桌。
静注视着坐在对面的葛皮尔,等待他讲话。葛皮尔“吭,吭,吭”清了一下嗓子说:
“我要告诉你,阿尔基已经不在公司了。 我现在就是你的直接领导。杰克,纳德也都直接向我汇报。”
“欧?他走了?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他为什么走。 但是想告诉你我心里特别想说的话,咱们组的命运前途未卜。很有可能与总部合并挪移到别的城市, 也有可能被全盘解除。所以,你最好开始寻找工作,免得到时措手不及。我跟你这样说,真的不是作为你的组长,还是把你当朋友。” 葛皮尔说完, 脸色泛出棕红色,上下两唇往两边一咧,似笑非笑,露出一口白牙, 两边脸颊一挤,活脱脱一个棕紅色的“小皮球”。静看着他,想到葛皮尔说过他老婆送的绰号,禁不住“嘿嘿”两声。葛皮尔赶紧又加上一句:
“是真的,请你相信我。连我自己也都开始找工作了。”
“好吧,谢谢你。” 静不知除了说谢谢,还能说什么。
“另外,还有个事。是这样,为了保障日常的运营, 咱们组里头有一些必须每天人工跑的程序,现在是你,杰克,和纳德共同分担。 我决定从今天起让你一个人来承担, 因为汉斯想要纳德专心去做数据模型,而我会布置杰克有新的任务。你看,有问题吗?”
“全组三人分担的日常程序,加在一起有二十多项。 如果由我一个人来承担,每天会占去我大量时间。那我还要负责信用卡犯罪方面的日常辅助工作吗?约翰森几乎每天都会来要求帮忙,有时还会很急的,比如,当大批信用卡用户信息被黑客入侵时。”
“只要你能承受,你就还做着, 因为这个组里,在信用卡这方面,只有你最熟悉。”
苏静咬了咬下嘴唇,低下了头,沒有说话。葛皮尔的眼光闪过一丝欣喜快乐的光亮,又迅速回到严肃的目光。他说:“好了,就这样定了。 你会很忙的,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谢谢!” 葛皮尔说完,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
此时的苏静仿佛已经习惯了上级领导对她的“考验”。ABC项目,她呕心沥血,做成之后再无人问津。与杰克比赛写程序,她是独立完成,而他是在她的帮助下。
静右胳膊抬上桌子,右手托着下巴,心里想,“现在,把全组每天必做的日常程序都让我承担,是想累死我,而迫使我撂挑子。真是一计不成生二计,两计不成又来三计。你想叫我自己走,就省了遣散费。我还真不信这个邪,偏挺在这不走。 我自己承担的一些日常程序,大部分被我编成自动程序。现在让我跑所有的程序,那好吧,我就想办法把这些程序也搞成全自动,或半自动的。也许开始会很忙,看来必须加些班了。”
看来被逼上梁山后的都是好汉。
在阿尔基突然从FOC消失,也就是葛皮尔成为苏静的直接领导的一个月后,静通过编程,把组里由她一人承担的所有日常必跑的程序做了调整。大部分改成了全自动程序,其它也调整成半自动,她日常的工作量也由非常繁重变成了可以承受。
葛皮尔这个组里,只有苏静一人懂得写全自动代码。纳德,葛皮尔都问过苏靜,“怎样可以把日常程序调整成全自动?” 靜回答:“这是很IT的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 这也是实话。
马奋强指示葛皮尔,以提高工作效率的名义,把组里全部日常程序转给IT去执行。可是,葛皮尔却不知道如何能够说动IT,来接这运营部的程序,所以暂时只能由静承担着。
在每天都会面临组长突发的“新项目”环境下,时间到了年底。苏静在给自己的年度个人评估时,加入了两项特殊贡献业绩:
为这个地区职工创建了首届亚裔联谊会,拥有会员二百多名。
一人承担全组的日常程序,并将其编程为全自动和半自动,提高了工作效率。
由于亚裔联谊会办得成功,还有为台风灾民募捐,为社区做义工服务,苏静收到的同事意见反馈超过十人以上。赞誉如潮,连弗安克也留言夸奖她有领导才能,称苏静是公司的财富。
静读着这些令她无法不为之动容的留言,想着这一年来,在自己组里受到的坎坷和磨难,鼻子一酸,竟流出泪来。
她任由泪水流过脸颊,流过嘴角边,也不想着去拿张面巾纸来擦。含着泪水,苏静在“个人评估”这一栏里,给自已写下了一个“优”字。尽管她心里非常明白,马奋强和葛皮尔,或者说汉斯和纳德都不会同意苏静有“优”评。但是在苏静的心里,她认为她值得一个“优”。
圣诞节前,办公室充满了喜庆的气氛。汉斯的秘书给每个组发了些彩纸条,让大家把办公的区域装饰一下。
苏静看看周围,为什么本组里的一个人都看不见。她一边随意地把彩纸条挂在办公桌隔墙上,一边琢磨着组里的人都去哪啦。
也许,葛皮尔又陪着马奋强去抽烟了,可是杰克去哪了?是在家,还是又去了总部?杰克现在是尽量迴避陪马奋强抽烟,因为静新近得知,杰克正在热恋中,女朋友在FOC总部工作, 是杰克被送去总部参加新职工培训时认识的。
一想到杰克有可能在家里上班,静又有些忿忿不平。因为杰克拥有一台公司配置的手提式电脑,他可以随时在家里上班,有时会跑到总部去上班,这样他能够与女朋友电话聊天或者见面约会。
使苏靜更生气的是,杰克拥有手提式电脑这件事,杰克和葛皮尔还对她保着密。
大约一个多月前,苏静听江明和刘英说过,FOC可以给技术人员配置手提式电脑,便于随时在家做研究分析,或者及时记录下瞬间的灵感。这时阿尔基刚走,静就向葛皮尔提出要一台手提电脑。葛皮尔满脸堆笑地告诉静:“如果我能做决定, 我早就给你了。 汉斯比较抠门, 他不会同意的。”
静并不知道杰克什么时候就有了一部手提电脑,因为他的工作台上仍有一台桌式电脑。有一次,杰克的手提电脑出问题了,他带着电脑到班上来请人查看。那正是葛皮尔以汉斯抠门为由,拒绝给苏静手提电脑的两个星期之后。靜问杰克是否有了一台公司的手提电脑,杰克支支吾吾地说是别人的电脑。
直到一个星期前的早上,大风大雪,上班的路上很难走。苏静花了两倍的时间到了班上,发现她组里的人都在家上班,唯独她一个人顶着风暴而来。正赶上杰克需要苏静电邮给他一些数据,他才告诉静,是组长葛皮尔照顾杰克正在谈对象而替他“借”了一台手提式电脑。是借的?这苏静能信吗?看来马奋强和葛皮尔为了刁难苏静是什么招数都用上了。
静早已经学会用阿Q精神来调整自己的情绪。刚开始有点生气, 但马上安慰自己,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吗,没啥可生气的。正阿Q般自我安慰着,静随手将一彩纸条挂在杰克办公桌旁的隔间墙上。这一扬手,差点碰倒杰克桌上放着的一个瓶子。她赶紧双手去扶,一看是一瓶白葡萄酒。瓶颈上系着一金色的绸带,绸带边吊着一张印有圣诞树的小卡片,卡片上写着:“送给 杰克, 圣诞节快乐!迦郝仁”
这是苏静调到运营部后的第2个圣诞节。以前,同事之间只是互送圣诞卡,有的会送几块小巧克力。这样一送就是整瓶酒的,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在葛皮尔的桌上,马奋强的桌上,都各自有一瓶与杰克桌上一模一样的酒瓶,就连瓶颈上系的绸带颜色,小卡片的大小和位置,都与杰克桌上的如出一辙。只有在她自已的桌上,沒有酒和巧克力,只有一张放在信封里,犹如圣诞卡的东西躺在桌上。她走过去,抽出卡片,上面除了印刷字,只有一人的签名:迦郝仁。
苏静接着往隔间墙上挂着彩条纸,走过马奋强和葛皮尔的桌子时,有意多留了神,确定那些酒都是迦郝仁送的。更使静惊奇的是,在葛皮尔的桌上还有一瓶中国的茅台酒,上面的小卡片显示出是杰克送给葛皮尔的。
迦郝仁是信用卡欺诈调查组的组长,他手下管有10几个人, 其中有约翰森,克丽丝汀,和佩斯。在静的印象中,迦郝仁是个老好人,对谁讲话都满脸堆笑。对汉斯,迦郝仁更是点头哈腰, 从来没有听他在众人面前说过任何与汉斯意见不合的话。苏静加入运营部后,主要负责协助信用卡犯罪这个方面,与迦郝仁组接触最多,也帮他的组解决了好几起时间紧急的信用卡犯罪案。为此,迦郝仁曾经多次发电邮给汉斯和阿尔基, 感谢苏静有时为其加班加点的配合。不过,迦郝仁给苏静的另一个印象是,他比较抠门,连去职工食堂吃饭都不去,总是从家里带午饭来上班,说是老婆管钱管得紧。
过节送礼,随人所愿,迦郝仁和杰克突然手头大方,他们愿意送谁和不送谁,静是无可厚非的。静不理解的是,她本是自己组里与迦郝仁组接触最多,对他们组帮助最大的人,迦郝仁为什么单挑她出来冷落。如果是一时忘了她也好解释,可他偏偏又给她放下一张圣诞卡。而这杰克送印度老板茅台酒,有点太过份了吧。
此时的静,沒有生气,只是觉得迦郝仁和杰克这样大手笔在办公室里送礼,有那么一些不正常。 静又想,迦郝仁这样一反常态地“故意忽略”她,很可能是在他所知道的信息中,静已经不在与他一起共事职工的名单上了,这样也许是最好的解释。
“叮铃,叮铃” 苏静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丈夫郑一夫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