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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年轮(一百零一)

(2018-01-20 18:51:52) 下一个

第十章 革命与逍遥的日子(12)

 

一周的军训很快结束了。按条令规定,军训完毕时,本应举行阅兵式的,由校方和部队首长出席受阅,检查训练成果。可当时正处派性高峰,整个东风县城已乱成一片,我校的“613”不光参与社会上的派性活动,还时不时和学校指挥部磨擦争斗。指挥部就是个“维持会”,成天穷于应付,哪有心思管这个?再说全校就两个班参加了军训,加起来 50人都不到,阅兵式能走出什么气势?最终只得悄无声息放弃了。

 

即便这样,大家对这段军训生活还是很留恋的。在派性盛行、混乱纷争的1967年,我们没有得过且过,而是饱含热情,积极投入军训,以实际行动,学习解放军优良传统,学会了一些最基本的军事常识,也算是干了件有意义的事情,多少有点成就感。   

本以为军训后,学校会借势恢复上课的,    看来又错了。大局势不安定下来,复课只是痴心妄想。

 

军训结束后,骆班长回部队去了,刘排长则留在指挥部“支左”,不过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来趟学校,和我们交谈时,问他一些敏感话题,总是支支吾吾的,说不了几句话又匆匆走了,明显是在敷衍大家。怎么会这样?刘排长挺健谈的呀,难道形势对我们不利了?

我有种预感,自从“七一公社”成立以来,造反派势力越来越大了,而“工农革命军”力量却在转弱,局势正不断朝着有利于造反派的方向发展。

我们很快又失去了主心骨,完全处于无政府状态,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一天到晚东游西逛,无所事事。但是,我抱定一个宗旨,无论形势怎样变化,我绝不参加造反派,实在不行,回家逍遥。

 

我们宿舍前有几间棚户房,住着几家老教工。谭静下台后搬到了这里,一家五口住在最东边一间屋里,大概十几个平米,十分拥挤。谭静被挂起来以后,深居简出,大小家务活,她一人包圆,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完全不像造反派说的那样,什么“养尊处优”、“一身小资产阶级臭毛病。”

谭静的爱人王XX也是南下干部,在地区教育局工作。

 

两年前,因为食堂的“陈米事件”,谭静就认识我,现在居然成了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更熟了。不过她每次见到我总是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的,我心里很不自在,总觉得她有点虚假。不过我又挺得意,这么大个学校,能被谭静认识的有几个人?人家大小也是个南下干部啊,不似黄应君、李汉杰那帮土老九。

 

有一天晚上,我们几个正在寝室纳凉吹牛,门没关,谭静的小儿子王津抱了个大西瓜走到我面前:“赵旭东,我妈妈送你们的。”还没等我感谢,放下瓜就走了。“猫眼”第一个跳下床,跑过来叫道:“吔,谭书记跟你关系不一般哦,我侪沾光咯。”张宗甫假充正经:“当心走资派的糖衣炮弹哟。”刘援朝笑道:“‘师长’你要当正人君子就别吃,只要有瓜吃,我宁肯被收买,当叛徒。”

就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我跑到谭静家借来菜刀,和兄弟们大快朵颐了一顿,爽透了。

 

“这瓜几甜哟,少说有十斤,起码要5角钱,谭静真有钱。”“师长”擦了擦嘴说道,数他啃得多,还说人家糖衣炮弹呢,口是心非。

“要么事钱哦,明落我带你们去个地方。”“猫眼”诡异地眨了眨鸡屎眼。

他要干嘛,莫非想偷瓜?

 

果然,第二天天黑后,“猫眼”带我们三人来到东城外偷西瓜。

出了大东门,沿着“幸福渠”朝北走,靠近汉孝公路,有一片绿油油的西瓜地,十分诱人。据说每年夏夜都有不少窃贼光顾,不过得手者甚少,原因是瓜田里有个精明厉害的看瓜老汉和一条凶恶的大柴狗。

“猫眼”不信邪,向我们拍胸脯,自吹在乡下偷瓜次次成功,从未失手。

我们三人跟在“猫眼”身后,蹑手蹑脚来到公路边的柳树下,查看地形,等待出击时机。

那夜无月,天空中只有寥寥几颗孤星,显得那么暗淡无光。公路上人车渺无,分外清净,农田传来阵阵蛙叫,为我们壮胆助威。

不远处的瓜田中央,几根木桩支撑着一个瓜棚,样子像云南的吊脚楼,一根木桩上挂了盏光线微弱的马灯,四周小虫乱飞。

棚下的稻草铺上坐着一个60岁左右的老汉,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手拿烟杆,正在那吞云吐雾,铺边地上蹲着一只健硕的大柴狗,吐着血红舌头,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哎哟,我的妈呀,看守得这么严,哪有机会呀,万一叫大狗咬上一口,不残也得伤!我拔腿就要溜号。

“猫眼”急忙拉住我,悄声道:“一只土狗,你怕么事?暗点(等会儿)再说,我有办法。”我将信将疑蹲下身子,看他有么法子。

忽然,从瓜地南边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伴随着人的悄声低语,

好家伙,有人比我们先下手!倏然间,老汉“噌”地站起身,大喊:“有强头!(小偷)”大柴狗“汪汪”狂吠两声,猛然跃起,直窜过去,老汉随手操起一根木棍跟在后面:“个把嘛,看老子不产死你们……”

   “猫眼”一见大喜:“哈哈,运气来了,冲!”他手一挥,我们三个急忙紧紧跟上,三脚两步扑进瓜地。

   第一次做贼,我心里砰砰直跳,两条腿不住地打晃,怎么也站不直,难怪说做贼心虚呢。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瓜藤乱摸一气,摸呀摸,好不容易摸到一个,扒开瓜叶一看,太小,肯定没熟,不管它,继续找……

咦!这个大,起码有七八斤重,瓜叶都泛黄了,一定熟透了。我心中一阵欢喜,正要伸手去摘,突然“汪汪汪……”大柴狗朝我冲过来,吓得我拔腿就跑!身后传来老头叫骂:“吔,今天遇到强头窝子了,两头夹攻老子,有点板眼嘞,来得好,站到起……”

我气喘吁吁跑到公路上,回头一看,刘援朝和“师长”一人拿着个小西瓜,沿着田埂向西跑远了。“猫眼”肩上扛着一个10斤左右的大西瓜,光着一只脚,也往西跑,大柴狗在他身后紧紧追赶。这个笨蛋,为啥不朝公路跑?真是慌不择路。   

跑着跑着,眼看要被大柴狗撵上,“猫眼”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下田埂,肩上的西瓜飞进齐腰深的稻丛中,不见了踪影。大柴狗站在田埂上,对着稻田边的“猫眼”“汪汪”大叫,后面的老头手持木棒快步追过来。

完了,“猫眼”肯定要被活捉了,恐怕还会供出我等来,这回在劫难逃,死定了。                                                                    正在替“猫眼”着急,却见他不慌不忙从口袋掏出一块麦饼之类的东西,朝柴狗扔过去,大柴狗先是一躲,跟着跑到饼子前闻了闻,叼起来向老头跑去。“猫眼”趁机爬上田埂,飞也似逃得无影无踪。

 

回到宿舍已是午夜时分,大家啃着刘、张二人偷来的半生不熟的西瓜,嘻哈打趣。“师长”看着彭贵生光脚丫子发笑:“‘猫眼’勒回挨了,偷鸡不成倒舍把米,呵呵……”

刘援朝也讥笑我:“老板娘更冇得用,一听狗叫,浑身筛糠,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自感汗颜,闭口无语。“猫眼”却一脸无所谓:“勒算么什?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明落就去田里把瓜找回来。”

“你算球了吧,莫把猫脚杆喂狗了。”“师长”笑道。

“哈哈哈哈……”

我第一次做贼就以失败告终,看来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7月20号这天,晴空万里,一丝风都没有,天气十分闷热,却又毫无下雨的征兆。东风这个地方,夏季比广水热,时间也长,两天前我就动了回家避暑的念头。

 

上午我们四人约起去后湖闲逛,路过教室时,看见我班一群女生正围坐在走廊上,与刘排长聊天。走过去一看,有王曼莉、梁建英、曹颖颖和周秀清。刘排长身穿军装,正襟危坐,正在讲述解放军中刚涌现出来的英雄吕祥壁的事迹。

 

王曼莉见我来了,嫣然一笑,随手递了张方凳给我,我心中不禁一阵荡漾,为避嫌,故意离她远远坐下。我刚一坐下,无意中瞥见了梁建英和曹颖颖两人的诡秘窃笑。笑什么?只要王曼莉真对我有那个意思,我才不在乎呢。

 

吕祥壁的事迹前几天我听说过,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又一位欧阳海、刘英俊式的共产主义战士,关键时刻,奋不顾身勇拦受惊烈马,救出四位少年,自己被马车压在沟底,英勇牺牲,年仅二十二岁。

吕祥壁还是四川蓬溪人,我为有这样的老乡深感自豪,对他充满了无限的敬意。

 

刘排长讲完后,大家又议论了一会儿便散了,女生们回家,我们去后湖。临走时,王曼莉给我使个眼色,我当然心领神会,故意磨磨蹭蹭走在后面。走到校门口,王曼莉折回来告诉我,她的《基督山伯爵》找到了,只是被她家花猫咬撕了几页,问我还要不要,我赶紧答应,就要跟她回家去取,她说下午有事,让我吃过晚饭去地委大院找她,她在大门口等我。

 

噢,她终于第一次主动约我了,我心中暗自高兴,点头如捣蒜。

其实借书只是个由头,我就想找机会与她单独相处,聊点知心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我送走王曼莉,追上兄弟们,少不得又遭一番盘问调侃,被我瞎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了。哼,干这种事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我早已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了。

 

我来东风五年多了,后湖却还是老样子。除了西堤上的垂杨柳树长粗了点外,其它一点变化也没有。湖水还是那么混黑,让人看了心烦。入夏后,湖面上还经常飘浮一些碎纸破布、死鱼烂虾,在烈日炙烤下,散发着阵阵腥臭,刺鼻难闻。

我们沿西堤走到烈士陵园附近,看见两个农民正用竹竿往岸边拢死鱼,堤面上已摆了一小堆,周围苍蝇嗡嗡叫。他们这是干嘛?这鱼还能吃吗?拿回家喂猫,可能猫都不闻。

 

我记得在八一小学时,星期天偷跑出校园闲逛,曾多次看过这里的钓鱼比赛。1965年秋,这里还承办过湖北省青少年航模锦标赛。那时的后湖水是多么的清亮、干净,四周的自然环境又是多么的优雅、舒心。可如今时过境迁,一切竟变得如此脏乱不堪,实在令人大跌眼镜,若是先烈们地下有知的话,不知作何感想?

临近中午,烈日当空,烤得人皮肤发烫,我面对后湖感慨蹉叹一阵后,带着沮丧和遗憾,和弟兄们从原路返回学校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游览后湖,它给我留下了十分恶劣的印象。

 

到部队后,我和孙德敏为后湖的前景打过赌,好像还红过脸。我固执地认为,后湖没有什么好下场,将来不是被填平修房子,就是被开垦成良田种庄稼,如果做鱼塘,养的鱼都没人吃。

然而,我彻底输了。

2010年10月的一天,我弟弟赵平的老同学寄给他一叠表现孝感城区新貌的照片,他全部转寄给了我。我如获至宝,赶紧浏览,看到昔日小县城四十余年的沧桑巨变,情不自禁留下了喜悦激动的泪水!

 

我更没料到,一度最令我不齿的后湖竟变得如此的风光秀丽、景色宜人,不禁为自己当时的自以为是和鼠目寸感到羞愧可笑。

下面,挑选几幅孝感新城风光照片,以飨读者。

                 孝感市不断延伸的乾坤大道

 

     

孝感新火车站及站前广场

 

            孝感市新火车站一侧夜景

 

                孝感学院(原孝感师范专科学校)

 

                   原孝感高中


 

                   梦牵魂绕的孝感米酒馆


 

           响彻海内外《天仙配》神话故事的原发生地


 

                2009年的孝感市后湖公园一瞥


 

                 后湖公园静谧悠闲的林荫小道

 

               周末,一家三口泛舟后湖,其乐融融

 

我目睹这些精美的照片后,激动之心,久难平复,真诚为孝感今天的辉煌和美丽感到无比的欣喜与自豪。早知今日,78年我大学毕业后,真该留在孝感发展,乃至成家立业定居在那里,而不跟爸爸回四川。

 

我对孝感有深厚的感情,一直把它当做第二故乡,自离别后曾经无数次梦回孝感,故地重游。当然,每次梦境中的孝感都是一成不变老样子,并不像今天这般壮观靓丽。

 

我的小学、中学和那个动乱的年代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从部队复员后在云梦工作三年期间,在广水、孝感、云梦三地之间往来穿梭,更可谓轻车熟路,对那里的大街小巷,道路商店,人情世故,风俗方言都有深刻的了解,甚至我认为自己就是个孝感人。

 

那里有我尊敬的老师、感情笃深的同窗好友;

那里还有我同在部队战斗生活了五年的亲密战友;

那里更有我激情燃烧、刻骨铭心、一生难忘的初恋!

难忘青春岁月,难忘孝感!

好了,这都是后话,还是先说眼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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