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去见毛主席(10)
“哎,明上午不要出去了,全体参加队列训练。”睡觉前,吴青年给大家打招呼。
完了!我第一感觉是,这次毛主席接见红卫兵和群众又要采用第一次的方式,百万大军列队通过天安门,接受检阅,不然搞什么队列训练呀。
我把担心和大家一说,都觉得有道理,顿时怨声骤起。
“天安门那么高,离广场又远,走第一排都看不清城楼上人。”余江涛说的可是实话。
“能不能向上面反映一下,强烈要求和上次一样。”史秋生的话代表了大家一致意见。他说的“上次”指的是毛主席第二、三次接见红卫兵的方式。
由于第一次接见时有红卫兵反映看不清毛主席,第二、三次接见形式作了调整。就是毛主席先乘敞篷车接见在天安门广场和长安街上的红卫兵,然后登上天安门城楼,检阅通过天安门的红卫兵和群众,这样人人都能近距离看清毛主席和中央领导。
“反映当然可以,上面理不理睬就难说了。”吴青年无奈地说。
唉,其实谁都知道,希望微乎其微。自认倒霉吧,大家一夜无话。
九月30号,各接待点展开国庆游行模拟训练,我们的训练场地就在学校操场。
椿树馆小学操场很小,200人搞队列训练都施展不开,只好把人分成两拨,上、下午轮流来,我们宿舍的人分在上午训练。
我们一百人分成两排,五十人站成一排,挤到操场边上。训练内容是预先设计好的:前排五十人右手高举毛主席语录,后排五十人手挽手,两排齐步走,右视主席台,有节奏齐声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岁!”就这两句,十步呼喊一次,三遍后两排交换。
不知从哪请来个公安,30来岁,一脸的严肃,站在操场边的水泥乒乓球台上,吹着哨子,指挥训练。
队列训练,走路嘛,说起来容易,走整齐难,五十个人要走成一排更难。这不,来回好几趟了,队伍怎么也走不成一条线,一会儿是S形,一会儿是大雁形,急得公安指挥不住地呵斥、发火。
“嗨嗨!左边的压住速度……挺胸抬头,用两眼余光,相互照顾,一二一!”公安声音都沙哑了。
这时,从校门涌进来几个中学生瞧热闹,跟着瞎起哄。
“以(尾)巴那位走快点呀,掉哪去了?”
“中间那个,步幅小点,别只顾自个走嘛。”
“土鳖,傻帽!”
“嘻嘻。”
……
“乱嚷嚷什么?注意首都形象,走,出去!”公安把那帮家伙赶了出去。
经过两个小时折腾,队伍终于走成一字形。休息一会儿接着练,到吃午饭时,基本达到要求。这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下午无事,我和余江涛跑到前门大街老字号工艺品商店“尚珍阁”闲逛。江涛用5元钱给他爸买了只石楠木烟斗,而我花1.5元钱买了一把雕龙小宝剑。剑长12公分,宽0.5公分,刃如秋霜,寒光闪闪,刀鞘上缠绕着两条金色小龙,活灵活现,精美极了。
为迎接国庆十七周年,晚饭时,带钢厂食堂特地为我们外地进京代表每人加了两个菜。饭后,每人领到一份干粮:两个馒头、两个馅饼、两个糖包子、两块卤豆腐干、一个咸鸭蛋,够丰富啦。
从明天凌晨零点起,北京主要街道实行24小时交通管制,我们要徒步走到天安门去,指挥部要求大家八点钟必须就寝,以保证充沛的体能。
想到明天就要见到毛主席,每个人心情都异常兴奋激动,哪里睡得着?大家躺在地上,兴致勃勃地交谈着这几天在北京的所见所闻,憧憬明天的幸福美好时刻,直到晚十点才入睡。
半夜三点钟,我们从广安门站起,沿9路电车路线,在昏暗的路灯照耀下,列队朝东长安街出发。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为了不惊扰市民,大家都不说话,只听见沙沙脚步声。
开始我还挺精神,可一过牛街,慢慢顶不住了。我从未走过夜路,又不让说话,人一发闷,就容易犯困,腿也发僵,眼皮不断打架……
“嗨,你往哪走?”江涛低声喝道,要不是他拉我一把,我险些窜
出队伍,摔倒地上。
“好困哦,还有多远?”我问江涛。
“刚过两站,还早得很,草鸡啦?给你治治。”余江涛说完,狠狠揪了我右臂一把。
“哎哟,你干什么?”我大叫一声。
“帮你清醒。”
“前面不要讲话,跟上队伍。”身后传来夏副指挥呵斥声。
我们赶忙闭嘴,闷头走路。不过这一闹,我倒是困意全消,脚下变得轻快起来。
走啊,走啊,一站又一站,一街又一街……
当我们走到公安部大楼时,东方已泛出鱼肚白。
公安部大楼高五层,门口站着哨兵,身旁门牌上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十个大字,庄严威风。大楼左边是个很大的院子,四周是高高的白杨树,秋气肃杀,黄叶遍地。我们200人进到院子里,在擦拭得干干净净的一块块紫色地砖上坐下,休息等待,看来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啦。
过了一会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公安过来介绍周围情况。
公安部西侧是历史博物馆,出北门就是东长安街,左边是天安门,右边是北京饭店,是北京市的中心。眼见这么好的地理位置,我们心中充满喜悦,感到很幸运。但如果直接开到天安门广场去,岂不更美?
不久,几个战士抬来三只大保温桶,我们喝着开水吃干粮。
吃完早饭,我们被告知,可以在附近自由活动,不能走远,不许去天安门广场,七点钟集中收看电视。
随着晨雾渐渐散去,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金色的朝霞洒满京城大地,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我和江涛、秋生三人出了院子,来到长安街上。只见道路两旁高楼矗立,一座挨一座,每栋大楼顶上都飘扬着五星红旗,有的底楼门口还挂着大红灯笼,上写“庆祝国庆”,尽显节日气氛。宽敞的马路两边,摆放着一盆盆大型盆栽—青松,葱绿苍翠,遒劲挺拔,把大街装扮得清秀、典雅。
刚过一会儿,忽然从大街右边涌过来大批游行队伍,每支队伍大约两三百人,既有红卫兵,又有群众,一队接一队地向西开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显得兴奋好奇,东张西望的,一看就是外地进京代表。他们肯定是去天安门广场的,就像是参战主力部队一样,相比之下,我们更像是留守后方的预备队。除了羡慕,只怨运气差。
向西眺望,天安门城楼在晨曦下泛着金光,源源不断的游行大军正从四面八方向天安门广场聚集。
七点整,北京电报大楼传来清脆而悠扬的钟声,它的报时钟声就是乐曲《东方红》的前两句。我们急忙返回院内,只见院子里间隔二十多米分别摆放了三台18吋彩色电视机,屏幕前已围了很多人,交头接耳的,显得很兴奋。六十年代,看电视可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彩电就更罕见了,就算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百姓家也不会有。我深信大多数人看电视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坐下哟,不要只顾自己,大家看噻。”坐在地上的人着急地大声吼叫。还不错,围观人群很快散去,回到自己位置上观看。我们三人位置靠后,勉强看得见。
我可是第二次看彩电了,不太在乎。看着他俩那认真劲儿,我不禁有点得意,很想炫耀一下自己,满足点虚荣心,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电视屏幕上,首先播放时事新闻。此刻正在播放9月30日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办国庆十七周年招待会的情景。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如此隆重气派的场面,还是挺感奋的。
然后是纪录片,展现我国十七年来,各条战线在党和毛主席领导下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尤其是在《歌唱祖国》音乐伴奏下,心情会不由自主地兴奋激动,充满骄傲和自豪。
到后来,播放一些工农业生产的统计数据时,就显得无聊、乏味。过了一会儿,阳光越来越强,屏幕变得灰白、模糊不清了。我们三人借口上厕所,先后溜出来,又跑到长安街上看热闹。
此时,长安街发生了巨大变化,一小时前的人流长龙变成了横排为100人的单一纵队,井然有序地坐在大街上,密密麻麻,把宽敞的大街塞得满满的。前排已在百米开外,尾排望不到边。看这架势,似乎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到时我们怎么办呀?我问他俩,都不知道。
“你瞎操什么心,人家肯定早有安排。”史秋生显得胸有成竹。
“我是说,我们会走最后哦。”我说出自己担心。
“这倒有可能,有什么办法。”秋生无奈说道。
“你知足吧,我们多自由,还有电视看,比他们幸运多了。”江涛朝大街上静坐人群努努嘴。
“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哈。”我也赞同。
“酸,又在卖弄。”
我们不敢走远,溜达了一会儿,折回院中继续看电视。嗳,有人在电视机箱上搭了块硬纸板,挡住太阳光,图像清晰多了。不过此刻,电视没啥可看的了,屏幕上时而介绍首都十大建筑,时而播放天安门广场欢乐的群众场景。
大家都明白,万事具备,只待开会了。
时间啊,你快点走吧,等待的滋味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