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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吕文贞:中国第十一战区华北对日受降概略(下) 一九五四年九月七日 ZT。

(2017-03-21 12:16:51) 下一个

(续上篇)

吕文贞:中国第十一战区华北对日受降概略(下)      一九五四年九月七日 

五、黑影憧憧
  
  高桥坦在机场,我拒和他握手,洽降时不准他佩刀,有点不服气。口出怨言,意图报复。适七·七事变前,和他共同逼压侮辱何应钦的搭档酒井隆与他唱和。酒井隆是煽动暴乱的黑手。颇有制造动乱,使我国军到达北平前,发生点风波的意图。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最不争气的是“中国人污蔑自己人的劣根性,也会随时犯病”。我到北平不够一周,情报组报告说:市上频传“吕主任和名伶言慧珠往来颇密”消息来源不明。待查。
  忽然,言慧珠不堪社会指责,因而自杀入院,更助长谣言的传播。
  后来,张家铨送来一份有名大报,头条新闻,竟然是“吕文贞携名伶招摇过市,王鸿韶怀仁堂白昼宣淫”(王是北平行营的参谋长。怀仁堂是中南海里的“戏台”,作开大会所用的。)这更助长了高、酒的气焰。
  日人加以从中煽动,立刻传遍九城,家喻户晓。酒井隆、高桥坦再散出日军不稳的消息,于是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指挥所人员,每天埋头十二小时的工作,晚上也忙着办公,对外边事,本不太清楚,可是关心我们的人,却不断来报告外边的消息。有天晚上,有位在北平地下工作人员,竟来对我说:“外边风声很紧,主任最好换便衣躲一躲。”
  “我是主人,主人怎可离开自己的家呢?我是代表中国主权来的。我是军人,宁可死,也不应该做出使中国国家蒙羞的事。怎会躲开呢?
  “你放心,今天不同往日了。他们不敢!”
  当时在外人看来,好像指挥所已陷入危境。果真如此么?我有点不相信。
  
六、何其巩密约根本博
  
  第二天,何其巩打电话来,约我到他家晚餐。说,根本博也来。晚上,我准时到南池子何府,门口已有人守候,接我下车便说:“何先生请主任先到书房,何先生在那等着呢。”
  他引导我到书房落座之后,何先生便对我说:“高桥坦说很多闲话,市面不好。司令官来了,彼此谈谈好。”最奇怪的,他突然说“如果有什么大的集会,请你给我个面子,让我做首席说话。”我自然会的。但这时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让我感激他约根本博的用意吗?我没作声,就去会客室了。
  和根本博彼此招呼之后,立即入席,何先生名厨名菜,的确出色。敬酒之后,何先生开口:“近来市面不好,谣言多,人心浮动,与治安不利,你们两位指挥官,应该好好谈谈。”
  我听了这话,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事先也没有谈什么的思想准备,并未说话。
  根本博于是发言:“何先生所说,我也感到忧虑。但自停战以来,敝官的统帅权下落,对所部确有监察不周之处。军中违反军风纪之事,频有发生。甚至有人来诱说士兵向八路军逃亡之事。目前如发生使人不满意的事件,请贵官见谅敝官之处境。”
  根本博处境的困难,是可以理解的,投降之后的军队,能维持这样的纪律,已经难能可贵了。但他说话之意,恐不在此。他似乎是在传递一种消息,“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事情发生,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在这敏感的时刻听来,就觉得暗含着威胁的意味了。也许他并无此意,但我手无一兵一卒,国军什么时候到达,尚未可知,就不能不偏这方面想了。我总要说服他对备忘录维持治安条款的执行,负全责才行。
  于是我对他说:“对贵官所说,我有充分的了解。对贵官的处境,我也十分的同情。但我们两个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们两都在执行自己国家的命令。
  “我今天负责指挥所的责任,主要就是要服从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上将,战区受降主官孙连仲上将的命令,来贯彻执行同盟国的共同规定,忠实地严格办好我们受降备忘录各项事项。
  “贵官亦应谅解本官所代表的立场。而且我可向贵官再说一遍,我国必能依照国际公法,保障日军日侨的安全归国。与贵官第一次会晤时,已恳切表明此意了。
  “贵官今为贵军投降代表。贵国天皇已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天皇冀望于阁下者,必为圆满完成投降事务,使日军民早日安全归国。
  “将军之任务,今昔异趣。今日圆满办好投降,即为将军之业绩。如出现与天皇意旨相悖之遗憾事件,既违军人服从之义,恐将军亦难光荣归国。”
  我最后一句话,的确是有意的“一语双关”加上点威胁的意味。
  我谈,日外务省那文官翻译。根本博集中精神,静静地认真听着,但他抹去了他的招牌微笑,似乎心里在沉重的思考。
  过了一刻,根本博经过深思,然后意味深长的说:“敝官必当竭诚尽力圆满完成投降的任务。
  “我绝对会满足何应钦上将,孙连仲长官的要求。请贵官了解敝官的诚意。”
  主人何其巩先生,静听着两客的交谈,从未发一言。
  我们最后以和谐的微笑结束,并未争论。也不负他一番苦心,日军不稳的谣言,也从此可以扫清了。
  
七、逮捕酒井隆
  
  次日,我问情报组,“酒井隆闹事的情况怎样?”
  张家铨(军统成员)说:
  “我们在日军里边有人,知道高桥坦和酒井隆,态度恶劣,想鼓动日人同意他们闹事,对内煽动,对外散布谣言。的确使市面上紧张。
  “我们也知道了,渡边渡参谋副长,是反对高桥坦、酒井隆反吕的。
  他说:‘我们以前遇到的中国人,对日本人惟命是从——那是伪中国人。’
  ‘今天我们遇到的吕将军,才是“真中国人”。以后日本就要和真中国人打交道了。应该改变的是日本人对吕将军的态度。’
  “渡边渡这一番话,使高桥坦、酒井隆洩了气,才没闹起来。”
  我接到张家铨这个报告,知道风波过去了。我感谢第一次听我话时闭起眼睛的那位将军。(随后他介绍日本政、经、新闻专家和我谈中日未来问题。)
  我们早知道,酒井隆、高桥坦企图制造混乱,破坏社会秩序,并妨害投降圆满进行,遂下令把酒井隆逮捕。
  酒井隆此时,已为退休的中将。被捕后来见我,用绷带挂起一条胳臂。我问他“你做什么来着?”他说“我什么也没做。我在养病,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把战犯酒井隆送到南京战犯法庭,判处他死刑,1946年,枪决。
  战犯高桥坦,受降后,也送到南京受审,死在狱中。
  顺便提一笔,川岛芳子(金碧辉)也被捕了。她对我说:“我是中国人,我爱中国。”我想中国永远不敢接受这样的“爱国者”。这个冒牌爱国的真正罪犯,也在北京处以极刑。
  
八、美军登陆

  (第三两栖兵团,秘密来华,协助输送日军民归国。最高统帅授权美军代表中国在天津受降。)
  
  1945年9月30日,忽有美军华德少将来访。
  他自我介绍为美国第三两栖兵团副参谋长,负责外事联络,现在该部已在中国海上,预定由塘沽登陆。
  “特专机来接你到海上和洛基司令会面。”
  “我未接到中央命令,外军在我区领土登陆,我有权拒绝。”我说。
  “我知道你不知道,这是蒋委员长和我们总统两人达成的‘密约’,特别来华协助中国遣返日军的。事前连何应钦也不知道。”
  (我了解,美国罗斯福总统雅尔达出卖了中国,现在又怕红军进入东北,不肯撤军。而史大林既从中日战争中捞取中国领土的利益,又防美军来支持中国。我接受他的解释。)
  于是我约施奎龄(河北省财政厅长)作临时翻译,和我一起搭美机去天津。复由华德驾车一起去塘沽,登上第三两栖兵团旗舰。华德领我会见了洛基司令。当向他致欢迎词:
  “我代表中国第十一战区长官孙连仲上将,欢迎贵军来我战区,执行联合任务。希望尔后合作愉快。如有需要中国方面任何帮助之处,请华德和我联络。”
  洛基司令正在和在座的一位四星上将研究问题,我们随即退出。那四星上将,当然也是秘密人物,华德没说,我也未问。
  不同国家的军队联合作战,现代已成常事。但我们是受过伤的国家,内心深处,总觉得外国军队到中国领土上作业,不是滋味。可是如果没有美海军来协助,战后日军民的遣送,恐怕几年也办不完。
  幸而是一般美军很容易相处,我们之间,从来也没发生过摩擦。只是他们的联络军官黑格上校,在我长官部住着有闲,把所有人都给起了个绰号,可惜我没有。还有一件事,是孙连仲表弟王君,为讨好美军官,借给那个人一笔法币用。后来那位美国军官坚决不还,说他当初是赠与的。我相信王君的外语能力,是很有问题的。
  
九、美军骆基少将在天津受降

  
  1945年10月5日华德又来接我,说他们部队要在天津受降。我心里有点意外,怎么外国人到中国区受降来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中国战区最高统帅特别授权代表中国受降的。是原来的密约,还是临时决定,不得而知。总之在全中国分区受降的命令上是没有的。
  10月6日美军受降,就在司令部前一个小广场举行。投降代表是118师团司令内田银之助中将。仪式简单隆重,升旗,签字,献刀,很快结束。
  宾客入室祝酒,罗马主教蔡宁首先举杯向洛基司令致贺词,第二个我也举杯致简单贺词。
  中国参加受降仪式的,除我代表第十一战区外,另一个就是天津副市长杜建时,只有我们两个中国军人。
  受降时,聚集围观的中国人,大概有二三百人,眼神都有几分疑惑。
  升旗,先升美国旗,奏美国国歌,群众的脸色立刻沉下来。是不是日本走了,美国又来了呢?
  接着升中国旗,奏中国国歌。一下子像火山口大爆发,沉默的群众,脸上突然展开笑容,情不自禁的高呼“中国万岁”“蒋委员长万岁”之声震耳不绝。爱国情绪的强烈感人,使我几乎落泪。
  祝酒出来,有些群众,叫着万岁,向我这边拥来。当我上车欲行时,也许他们猜测我是后方来的什么人,一些年轻人立刻把我车围上,不让车动。更有一些青年窜到我车棚上去,不肯下来。这是什么感情!这感情蕴育着什么力量,谁能把当时的感受复制出来,传递给大家感受呢!
  祖国的强大,就凭这种力量,你们的热情,我永远感谢你们!
  
  洛基司令带着属下师长,曾来北平拜访孙连仲长官,孙长官也曾去天津回拜洛基司令。那是我们受降以后的事。
  
十、太和殿受降 万民观礼

  
  1945年9月7日,我回到北平,跟刘本厚说:“原定中南海怀仁堂室内受降的计划取消。”——“美军公开受降,我们也要公开受降。”
  刘办事谨慎,可是对这意见,他并未反对。
  “走,跟我一块找新场所去。”刘和我带个参谋,驾车直奔故宫。我第一个念头,是“午门受降”。
  可是到那一看,门上地方太小,门前平地上,后边看不见前边的仪式,否定了我的预想。
  接着向宫内走去,边走边看,边选择。
  “啊!这个大广场好,可容十几万人吧。”登上玉墀,太和殿前也有好大空间。回头向广场一望,下边也可以望到上边。“好,就在这儿受降吧!”他也同意。
  我就把美军受降的节目,介绍一遍,然后把自己预想的受降规模和程序说了。
  “孙长官到后,咱们就在太和殿受降,一切由你布置吧。”
  刘本厚是个好参谋人员,这大规模的准备,两天内,他都办好了。
  ——使我们在太和殿进行了辉煌的历史性的受降典礼。
  ——使我们北京市民在“皇宫”为胜利而欢呼,把八国联军的耻辱,也洗刷一下。
  我这“独断专行”的决定,自愿承当上级的谴责,幸好上级根本没问这件事。
  1945年10月10日早晨,故宫太和殿前大广场,已灌满了学生和市民群众,受邀请的中外嘉宾数百人,也纷纷入场。
  准十时一到,司仪宣布典礼开始。
  首先受降主官就位,我陪着孙连仲上将,自太和殿内步出,到既定的位置。我站在他左后边,长官部的幕僚人员,排队站在受降官后边。
  举行升旗礼,奏国歌,全场人员,向国旗敬礼。
  受降主官宣召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根本博中将率其幕僚入场。
  日军人员已准时到门外候命。此时由中方引导参谋,导日军进入广场
  根本博司令官,率领参谋长高桥坦以下廿二人列队,自群众中间甬道步向太和殿。
  夹道两旁群众,见日军入场投降,高呼“中国万岁!”“蒋委员长万岁!”欢声雷动,声彻云霄。青少年展开欢颜,中年老年人多含热泪
  根本博领队到太和殿前,在受降台旁,列队候命。
  司仪宣布:
  “日本投降代表人华北方面军司令官根本博签字。”
  根本博到台前之两份降书上签了字——退回原位。
  “中国受降主官签字。”
  受降主官孙连仲上将在“受降主官”下签字——退回原位。
  “日本投降人员献刀。”
  根本博司令官献刀,高桥坦献刀,渡边渡以下逐次献刀。献刀后均退回原位。
  签降、献刀之后,日军退出,群众欢呼若狂。
  奏国歌,全体向国旗致敬。
  礼成——嘉宾入太和殿祝酒致贺。
  
  (多签的一份降书,受降所用的桌椅文具均移送北京故宫博物馆保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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