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上坟,到小洼也就一袋烟的功夫,而我家上坟却要去另外一个村子. 记忆中,我跟随父亲也就去过一次. 那是77年,我九岁,上小学二年级.
家里有一辆飞鸽牌自行车. 为了保新,还用条形塑料布把三脚架一圈一圈给缠裹起来,颜色说黄不黄,说白不白. 父亲就是用它带着我,左转右转,咯咯登登,约莫五,六里路,就到了村口. 剩下的全是土坡,基本上是人推车,直到两座长着杂草的土堆堆面前. 我负责祭品,也就一个半旧不新的军绿色挎包,外面写着“为人民服务”,里面是纸钱和煮饼,点心.
只见父亲恭恭敬敬地把祭品分别摆放在两座坟头之前,然后跪地,刺啦一声擦着火柴,将一摞纸钱点燃,我也挨着跪下,两眼盯着那团火,待只剩下青烟开始熏眼呛鼻,心说,人和鬼就这样联系上了?父亲这时点了四下头,并吩咐我说,“娃,给爷爷磕头”,我照着父亲的样子,也磕了四下,当然不如父亲到位. 然后又移步旁边的另一个坟头前,点燃另一摞纸钱,这次没等吩咐,父亲磕的时候,我也磕. 临了,父亲说了一句,“这是你大爹”.
祭奠完后,我跟着父亲和车,一路下坡,来到村口的土墙脚下. 那里蹲着几个晒太阳的庄稼人,有老的,也有年轻的. 父亲见人散烟,其中一位老汉跟父亲似乎很熟,父亲称呼“伯”, 对方同时应答,“去了地里啦,看见你妈刚刚回家,赶紧去吧”
抬腿左转,沿着土墙往里走,只几步路,便停在油着黑漆的大门前. 一跨进门槛,被惊着的几只鸡咕咕咕地赶忙让路,父亲脚一收,停好了自行车,从我手里接过坟头刚献过的煮饼点心,就要往屋里走. 这时茅房那边走过来一个老太太,父亲一回头,叫了一声“妈”, 接着老太太冲着我满脸堆笑,“娃都长这么高了?”, 父亲赶忙示意我,“叫奶奶”, 但我双唇紧闭,硬是一声不吭. 老太太开始圆场,“算了算了,娃还小不懂,屋里走,屋里走”
屋里有个老头,正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抽着旱烟锅. 见有人来,鞋底啪嗒一敲,随起身相迎,“从地里回来了?”,“回来了,叔”,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将煮饼点心掏出,放在桌上. 我的眼睛瞟向墙上华国锋的彩色画像,底部一行字,“你办事,我放心”.
老太太这就要去下面,父亲说“不吃了, 不要麻烦,他妈在家里正捏包子等着呢”, 老太太接过话,“那你多少喝一口嘛,你看娃啥也没吃”
“不了,一会就到”, 父亲说着跟我这就往大门外走,老太太忙喊,“等一下”, 连走带跑地返回屋内,不一会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麻布袋,“把这几节藕拿上”
老太太一直送到门外,“你不到你大嫂那窑里转一下?雪儿还是不改姓,两人不说话”,“人都改嫁了,去还有啥味来,难道还要我给他姓刘的磕个头不成?回吧,不送了...”
从那日上坟起,我有了“奶奶”的概念,至于奶奶,爷爷和大爹这里头的七七八八,仍旧是一本糊涂账.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