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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思南路周公馆对面的卢公馆

(2016-11-05 09:42:40) 下一个

思南故居之二《思南路44号》我家住在思南路周公馆对面的卢公馆

思南路44号法式花园洋房,座落在上海法租界最有名的思南路和香山路拐角处,占地面积很大的花园中一幢三层红砖西式别墅。思南路法国梧桐树浓荫下,两扇高大的黑铁门,一圈塗着黑色柏油的竹篱笆,贴对面是香山路孙中山先生和宋庆龄女士在上海的别墅,孙中山故居纪念馆,紧邻香山公园,后改名为复兴公园。隔一条街就是思南公馆,为中共八路军驻沪办事处,周恩来总理当时曾任主任。

绝佳的地理位置,原为军阀云南王卢汉建造的卢公馆,解放后被收归国有,隶属上海市人民政府外事委员会外事处所有。沿东面六级花岗岩石阶步入主楼一层朝东前门,一道宽阔明亮、橡木打蜡地板的走廊,尽头是一面大落地穿衣镜,镜子上方装饰有一对巨大的鹿角,一进门廊中第二道门,就能照见全身。走廊右边是高大的法式双开窗,上有弧形气窗透风进光,左边是一个大壁炉,壁炉旁就是我家门口。

这是间大会客室,挑高天花板,墙壁上一圈画锦线,朝东并排三扇大窗,同样上有方型气窗。朝南两大扇双开落地窗带气窗,窗外是由红色磁砖铺设的开放式大阳台,面对巨大的花园,弧形的花岗岩石阶,通向我从小认识自然界的天地乐园和游戏场所。北墙是客厅大壁炉,烟囱直通三层楼屋顶,探头进去可看到一小孔天空,感觉到一丝空气流动,颇有井蛙观天之感。西面是两扇巨大的双开拉门,通往隔壁同样布局面积的大歺厅。歺厅北墙有一门,通配膳送歺室,门上开有小窗方便上菜,厨师在紧邻的大厨房里烹饪,旁边是后楼梯和后门,通往后花园和供佣人居住的附属二层小楼。

宽阔的扶手大楼梯通二楼大厅,左右各有一个大卫生间,旁边一间化妆更衣室,两间主卧室连着一长排有顶的半室内大阳台。三层楼为两大间朝南客房,一小卫生,一间朝北带落地大壁橱的储藏室,门厅里还有一排同样的壁橱。因屋顶设计为北欧式大斜顶,故三楼各室天花板略带斜面。大门进门处是一大片停车场,有一间可停放多辆汽车的车库,还附有门房间。

我父母离开军委联络局后,父亲被调到上海市外事办事处工作,当时家中有六囗人:我爸妈、我、大妹汶攸和两个保姆(原因容后再述)。单位里分房二间,当时二楼已有人居住,一楼歺厅也有同事姜家,故父母选择一楼会客室和三楼朝南朝西的客房,白天除上班外,全家在楼下起居活动,晚上我们两个小孩和保姆睡在一楼,父母俩上三楼睡觉。家俱全从公家机关借用,上面均刻有单位名称编号。

这样一幢布局合理的私人别墅竟然居住了七户人家。一楼我家6??人,姜家三大五小共8??人,二楼主卧室沈家三大二小5??人,另一卧室陈家三大五小8??人,化妆间周家二大一小3??人,三楼大客房张家二大五小7??人,储藏室史家二大三小5??人,因父母见他们家新婚夫妇添丁进口住房拥挤,主动提出换房对调。加上后门原给佣人住的附属二层小楼,底层为陈志祥家2??人,楼上住曹家4??人,总计48人。

红楼四周环绕着绿草如茵、花木扶苏、大树参天,浓荫遮蔽的大花园,前门处的大桑树每年硕果累累,小孩们或爬树采摘或用竹竿敲打桑椹,吃得满手满脸的紫色,衣服上也染上了洗不掉的紫色,虽遭大人责骂,还是一脸满足。朝南一片大草坪,点缀着鲜艳的月季花,鲜红的石榴花,粉红的桃花,婷婷玉立的白玉兰。一棵大枇杷树,果实累累,但记忆中从未吃到过任何成熟的水果,总是等不到熟,唯恐被别的孩子偷吃,所以大家吃到嘴里的都是苦涩的青果。

我自己吃不着,别人你也别指望。人性之自私可见一斑。

人生第二课《自私》

后花园长有一棵巨大的榆树,每年夏天,树上挂满了一串串像元宝似的籽实,用弹弓打下来玩。树荫下有一囗深井,井水冲凉消暑,冰镇西瓜,自制酸梅汤。大男人们手摇芭蕉扇聊天乘凉,陈家老伯喝酒吃花生,曹家老伯拉琴自娱自乐,女人们洗衣晾衣、洗菜做饭。孩子们奔跑嬉闹,小男孩打弹珠玩泥巴,看蚂蚁搬家,小女孩造房子跳橡皮筋,大男孩打乒乓球羽毛球康乐球,大女孩打勾针织毛衣。人人得其所哉,个个其乐融融!

夜晚繁星闪烁,银河当空,明月佼洁,星光璀璨。闲坐在小凳小椅上,沐浴在星光月光下,或下棋,或看书,或听故事,听半导体收音机,大人责备,老人唠叨,虫鸣鸟叫,一派生机勃勃,真快活!暂时无忧无虑,不用担心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怕明天老师到我家。天塌下来自有大人顶着撑住,无需我们小孩操心烦恼。此生再无如此境地、如许心情、如斯年华!水流归海,岁月流逝,我们都老了,比当年的父母还要老,已经是拥有或快有第三代子孙的阿爷阿娘、外公外婆了。

好花不常开,美景不常在,美丽的家园惨遭厄运。1958年大炼钢铁,两扇大铁门首当其冲,惨遭拆除。大灭四害之一麻雀,从此不闻鸟语花香,锯大树烧大炉,土法上马炼铁,把各家踊跃捐献的铁器烧成一坨坨铁疙瘩,一个好端端的花园被糟塌得一片狼藉,草木皆毁,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大办教育,大花园一分为二,划分给22中学做大操场,我们恨恨地称其为"烂污泥"中学,锯树毁花,填井砌墙。大办街道工厂,剩下的一半又一分为二,连同大车库和门房,先成民办学校,后变街道工厂,整天机声嘈杂,难以入眠,从此宁静不再,花园成厂房,鸟鸣变机声。残存的四分之一又被列强爪分,军阀割据,竟沿香山路一带造了一排二层小楼,成了某某单位。

红楼年久失修,外墙红砖剥落,门窗油漆经风历雨,木框腐朽。入门不见大镜,徒留一片空壁,镜上镇宅之宝鹿角,不见踪影,不知去向,估计已遭盗卖。楼内打蜡地板翘起,长窗被封,光线暗淡,天花墙面泥面脱落,油漆斑驳。大厨房已被三国割据,砌墙分成豆腐块大小,连转身都难。拾梯而上,公用场所堆满杂物,灰尘满布,二楼三楼均被六家瓜分成小块私家领地。哪里还有一丝昔日风光,往日情怀。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人生第三课《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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