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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演义20 回 “ 庆寿辰惹出风流案 行兵谏惊破清华梦”

(2016-12-03 10:04:56) 下一个

第二十回

 庆寿辰惹出风流案      行兵谏惊破清华梦

 

                  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

                  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夫孰非义而可用兮,熟非善而可服。

                  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少帅喜读《离骚》,但每吟咏至此,无不掩卷长叹、热泪浪浪。

且说少帅正与周恩来筹划“攻守同盟”事宜,忽接西安急电,言蒋介石派遣中央特务处处长戴笠,即日前来延安究查高福原一干人获释案。当下少帅十分紧张,心想戴笠乃蒋介石的心腹干将,专门为蒋刺探情报,这时蒋差他前来,莫非老贼闻到了什么风声?于是,冷笑道:“我看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周恩来点头称是,他沉思有顷微笑道:“正好,也让他来个‘蒋干盗书’。”真乃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少帅顿时反忧为喜,眉飞色舞地连声道:“好计!好计!我这便去安排。”周恩来又乔扮成一名东北军士兵,幽默地说:“东风借到了,乘此告别,后会有期。”二人拥抱多时,方洒泪而别。

却说戴笠到延安,伸长鼻子四处闻,扯长耳朵到处听,钻天拱地,使尽全身解数,也未扑捉到异常影象,倒眼见张学良在拷问高福原及那些被俘士兵,他只好如实复命了。这使蒋介石大为失望,自白凤翔被杀,他就对少帅耿耿于怀,只想找碴问罪。现在他只好明令少帅督军剿共了,限期奏功,否则严惩不贷,以便寻机报复。心想,姑且让他两虎斗去,待其不死则伤之时再作处置。安排就绪,便赴洛阳筹划庆五十诞辰之事了。他对谋士们策划的“献机祝寿”的倡议很感兴趣,在全国掀起规模盛大的“国人献机”活动,不仅无形中抬高自己的威望,树起“君临天下”的尊严,而且堂堂正正地向国内外各阶层、各团体雷厉风行地开展募捐活动,既可募集到大批金线,又不至像增加捐税那样遭到国人唾骂,实为“御民安邦”良策。他盘算着,有了巨资,少者也要向美国购买六七十架新式军用飞机,用来轰炸红军,不愁不把陕北夷为平地,毛匪再狡诈善变也难逃血泥肉醢的厄运;同时,还可向美、英等友邦国家显示自己的实力,求得他们的援助。因此,深感此事体于国于己之命运关系甚大,交付别人自不大放心,遂决心请夫人美龄女士亲自出马,领导这次声势浩大的募捐运动。

宋美龄可以乘机大展才华了,自是欣然领命。原来,宋美龄自十一岁时随大姐霭龄、二姐庆龄赴美留学,达十年之久,她除了只有那可爱的脸盘还像东方人外,是一切都美国化的中国女人。在美期间,正当娉娉袅袅荳蔻年华,沐浴着自由的阳光,受着典型西方文化的熏陶,形成了开放纵情的浪漫性格,加之靓丽多姿,一口标准流利的英语,当时便在交际场上风流倜傥,博得众多人的青睐和爱慕,自有不少风雅韵事。归国后,做了“第一夫人”,不得不检点、拘束,便每叹“嫦娥凄居广寒宫,花容月貌自落寞”,空负了玉貌粲齿、一身的才情。倒也是,在那密谋策画砍砍杀杀的环境里,她既不知《孙子兵法》,又不晓《六韬》、《三略》,哪有施展才能的份儿?何况她的情趣独钟于交际场,喜欢那灯红酒緑靡靡之音中玉山自倒的场面。故今日得此美差,凤凰于飞,游天下名都闹市,周旋于阔老逸少之中,看他们如醉如痴、颠狂倾倒于自己石榴裙之下,是何等惬意,何等赏心悦目!

且说宋美龄到南洋诸国,确实迷惑了不少的华侨,她那昳丽的容貌,洒脱的风度,热情的送往迎来,尤其那含情脉脉的秋波,机敏流畅的读锋,吸引了多少人啊`!她满身像一团火,烤得人发燥,赢得了一片的赞许,一片的爱慕。她成功了,那些侨商巨富无不慷慨解囊捐资,一下募集到亿万金币,她好不得意洋洋!自觉“第一夫人”的桂冠实在是荣耀无比!

  可是回到上海,这座中国最繁华的都会,中西文化交汇、三教九流杂沓的地方,她的出生地,心目中的太阳城,不意却遇到了麻烦,使她大为烦恼,几乎把方兴未艾的募捐运动给中途而废了。

原来,宋美龄到上海伙同帮会首领黄金荣在戏剧界倡导了“购机祝寿游艺大会”,要求“群星献艺”。当时崭露头角的青年女演员蓝苹主演独幕剧《求婚》,轰动了全上海,场场爆满,场场喝采。于是,蓝苹名噪一时,出尽风头,她自是心花怒放,趾高气扬。吹捧她的文章也便连篇累牍地上报,称她是“山东来的优等演员”、“山东戏剧运动的功臣”、“典型的北国女性”。原来她便是山东来的小演员李云鹤,到上海后改名为蓝苹了,一时也无人细究她的底细,只看她二十来岁,色艺双全,确也是戏剧界一颗明星,开始走红运了。时值大通影片公司要拍名剧《赛金花》,物色主角,蓝苹梦寐以求,决心与比她声望高,色艺皆絶的名角王莹争高低,她逼着情夫、戏剧导演唐纳四出活动,百般钻营。她又亲自找导演团人员哭闹纠缠不休,致使戏剧无法排演,一拖再拖。这惹恼了宋美龄、黄金荣,大骂剧团存心破坏募捐活动,限期上演,否则将追究导演团责任,封闭剧团。导演团迫不得已,遂把《赛金花》的主角给了王莹,他们都讨厌蓝苹傲气十足,言出不逊,中伤他人,大损戏德。唐纳无奈,最终为她争了个《大雷雨》的主角,她犹不肯罢休,把气都撒在唐纳头上,大吵大闹。唐纳生气道:“一个演员要讲戏德,你这样胡闹,那像一个演员?王莹演了多少戏,就没有争过。”这下可捅了大漏子,蓝苹跳着双脚,撒泼地在床上乱滚,哭喊着骂道:“原来你又姘上王莹那小狐媚精了,怪不得你把主角给了她!她就是赛金花那骚货,你去跟她好,我死也不要见你!”把唐纳推下床,发疯似地连推带打,直把唐纳拥搡到门外,“呯”地合上了楼门。唐纳只穿一身睡衣,严冬腊月,滴水成冰,又当深夜,北风凛冽,一时无处投宿,流浪街头,瑟瑟缩缩,险些没有冻死。熬至天明,踅进一家茶馆,愈想愈气,悲愤交加,遂服毒自杀。虽得救,未便身死,却大病不起,致使《赛金花》的排练再次搁浅。宋美龄闻报,《赛金花》、《大雷雨》停演,全是因名叫蓝苹的演员在中间闹腾搅扰,她直气得鼻歪眼斜,一递声地要拿这“骚货”。黄金荣直搔首挠腮,犯愁道:“她比狐狸还狡猾,已畏罪潜逃了,何处寻去!”只得声张着作样“捉拿”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戏剧界还闹得沸反盈天,全国各界救国会首领,又发动了声势浩大的抗日救国示威游行,喊着“反对华北自治运动”、“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等口号,声震霄汉。偌大一个上海,在这怒潮冲击下,摇撼了,颤栗了,愤怒了,奋起抗争了!这直接破坏了宋美龄的募捐活动,她这一气非同小可,心想,真是胆大包天,敢专门与我作对!不杀不足以立威!她一面命上海当局出动大批军警镇压游行群众,一面找来黄金荣询问煽动群众闹事的罪魁祸首,欲逮捕法办。黄金荣尴尬地笑着,难为情道:“这些幕后指挥者自是晓得的,只是都是社会名流,声望很高,与当今权要过往甚密,只怕是动不得的!”宋美龄正在气头上,一双杏仁眼瞪得核桃一般大,不加思索地叫嚷:“我不管后台多硬,便是天王老子庇护,我也要严厉惩办!你只管如实道出他们是哪些人!”黄金荣见宋美龄果要动真格了,心想,大水冲了龙王庙,看你如何收场?遂搔着稀疏的短发,故作神秘道:“他们便是全国各界救国会领袖沈钧儒、邹韬奋、李公仆、章乃器、王造时、沙千里、史良等七人。”他有意挑逗似的加重语气,“夫人,这些人都与‘国母’有来往,是‘国母’组织的‘中国民权保障大同盟’成员。尤其沈钧儒、邹韬奋、章乃器诸人,可是‘国母’座上常客啊!‘国母’若翻了脸,只怕委员长——”“怎么样?还能向她下跪不成!”宋美龄一听,原来是姐姐庆龄为这些人撑腰,便气上加气。她对这位二姐颇不怎么尊敬,认为她仰仗着国父孙中山的余威,倒行逆施,处心积虑地要拆蒋先生的台,不讲一点姐妹情义。于是赌气道,“这些人打着‘民权’的旗号,借抗日之名,蛊惑人心,煽动群众闹事,制造社会动乱,无疑是潜伏共党分子,去命警备司令部,立即把他们抓起来,一个不许漏网,快刀斩乱麻,就地处决!”见黄金荣缩头龟似的大有惧色,便为他壮胆说,“国母怎么样?国母就敢包庇共党分子?她要出头作梗,让她来找我说!”

沈钧儒、邹韬奋等七人遭到了逮捕,锒铛下狱。可是,黄金荣和上海警备司令部都畏惧“国母”宋庆龄的声威,也不敢冒然对他们施加毒手。消息传开,沪、宁大埠各家报纸都刊登了这一惊人的事件,声称沈钧儒七人为抗日救国,反对内战,抨击时政,横遭当局迫害,尊称七人为“七君子”,吁请政府立即释放。旋即全国震动,海内鼎沸,各大都会都掀起了声援“七君子”、抗议政府暴行的群众运动,便连国际友人,也惊呼“中国法西斯化了”;以爱因斯坦为首的十几位国际著名科学家联名打电报给蒋介石,强烈要求释放这七位爱国者。蒋介石恐慌了,找出各种借口推诿;宋美龄更慌了手脚,她这位“最美国化的中国女人”,深知成为众矢之的的厉害,尤其在国际友人心目的形象万万不能让贬低,于是,她采用了“隐形遁身”之术,杳然逃往金陵,在总统府深居简出了。

却说蒋介石一再命令张学良、杨虎城加紧进剿共匪,张、杨只是阳奉阴违,按兵不动。当时,大公报主笔张季鸾赴清华池行辕谒见蒋介石,言观察西安气氛异常,社会上弥漫着“停止剿共、一致抗日”的空气,并煞有介事说:“近日风闻,学良为毛匪的‘逼蒋抗日’的诡计所迷惑,同周恩来直接在延安进行密谈,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企图借此逼迫阁下,放弃剿共政策。”“尽管学良年轻无知,也不至如此胆大妄为。”蒋介石口虽如此说,心中却恨恨骂道,孺子果有此狂悖之举,岂非自寻死路!为了掩饰愤怒,他又强作笑颜说,“共匪历来惯会撒播流言蜚语,挑拨是非,此乃离间阴谋,不可轻信。”打发走张季鸾,立命侍从室主任钱大钧电召张学良从前方驰归,来辕晋见,欲恩威并用,逼迫张学良反共。

蒋介石为张学良准备下了丰盛的酒宴,待他一到,便笑吟吟拉住手送入筵席,亲热地说:“汉卿一路风寒,先呷两口酒暖暖身子。”又关切地问,“这西北条件恶劣,你身体适应得了?赵四和英子母子都安康吧,你何必要他们跟你去受罪呢?……”说时,卫队长蒋孝镇已将一箱精制奶粉和一旅行袋电子玩具摆在桌上。他走过去,喜孜孜看着,“这都是美龄托人从美国买来的,她没有孩子,却把英子当成自己的亲儿啦,过一段她会去看孩子,你先把这些带去,让孩子吃好、玩好!”少帅也离了餐桌,兴致勃勃地去看那些电子玩具。那些人物、动物都会发声、会跑跳,真个栩栩如生,维妙维肖;那汽车、轮船、坦克、飞机,更是造型精美,巧妙絶伦。学良玩弄着,好感兴趣,真乃爱不释手,想儿子看了,不知会怎样欢天喜地呢。一时,他对蒋氏夫妇由衷地感激,只觉他们对自己、尤其对赵四和英子特别亲近,心想他们的心肠还是很善良的,自己对他们误解太深了,认识过于偏颇了。

正当张学良深感愧疚之时,蒋介石又对他颇为信赖地说:“现在共匪活动猖獗,人心浮动,謡言四起。顷闻,杨虎城暗中通匪,要联共抗日。虽系謡传,咱们也不可不提防啊!汉卿,我之所以将这剿匪大业托付于你,是完全相信你对国家的一片忠诚!”张学良见其言之谆谆,情感真挚,发自悃诚,心想:他待我如此至诚,我何忍心欺瞒于他!索性趁此机会向他明言,冒死直谏,万一他能回心转意,岂非天下人之幸!当下,他一时冲动,未曾多虑,便贸然直言道:“委座待学良情同手足,诚使学良感戴无极,每思有所芹献,终未得便,今幸得委座召见,借此进几句诤言,恳望采纳。愚以为,当今举国上下抗日情绪日高,我们应顺乎形势,赢得民心,姑与共党联合,一致对外。共党表示,愿在您的统一领导下,实行抗日,他们愿意停止一切斗争:交出军队,接受政府点编集调……”不料,蒋介石刚听至此,已肝火顿起,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狠狠啐了一口,厉声训斥道:“你果中了共党的魔,也私通共匪!这等欺人之谈,你也信它!你就拿枪打死我,我也不能停止剿共!”稍舒口气,又怒目厉色,气势咄咄逼人道,“原来你与杨虎城沆瀣一气,怪不得你们按兵不动呢!你们不乐意剿共也好,那就让东北军到福建沿海驻防,西北军去安徽把守长江,换蒋鼎文部来陕西剿匪好了!”话音未落,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张皇失色地跑来报告:“西北总署来电,共党利用‘一二·九’周年纪念日,煽动西北各界救国会组织万余学生,自西安步行来临潼,向委座请愿,事态严重。沿途呼喊‘我们愿意为救国而死’,殴打劝阻官兵,冲击重重封锁,大有图谋不轨之意。请委座示下。”蒋介石闻报,遽然变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学良,沉默有顷,嘿嘿冷笑道:“听到了吧,这就是共匪的‘抗日’壮举!请你这剿匪总司令去处置吧,动用机枪大炮,我也不怪罪你。但有一点,如果有一个匪徒来冲击骚扰清华池,我便非严加究问不可!”他似笑非笑,一脸杀气,那双凹陷的三角眼,有如鹰隼似的瞵睢,望之,令人毛骨悚然。

且说张学良恓恓惶惶逃离了清华池,驱车向西安大道疾行。时已过午,狂风怒号,阴云密布,寒气逼人,预示着大雪将要降临这西北高原了。他透过车窗,怅然望着灰蒙蒙的旷野,睚眦欲裂。他想长啸,把满腔的悲愤,郁怒吐诉苍天;他欲狂吼,石破天惊似的,打破蒋介石专横独裁统治。他已意识到,个人命运,东北军的命运,国家的命运,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必须做出抉择,不容迟疑!一时,慷慨激昂之情,沛然而生,不由怆然吟咏道:“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盘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这时,车已行至十里铺,只见军警簇拥,手持大刀、盒子,临道交叉架设着机关枪,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对着远在百米外的请愿学生队伍高喊:“不听命令格杀勿论!”“再敢前进,我们就要扫射啦!”学生竟视若无睹,听而不闻,依然高挑请愿大幅横标,高呼着“反对独裁专制,要求释放爱国‘七君子’!”“反对内战,团结抗日!”群情激昂,凛然无畏,挽臂结队,雄赳赳地大步前进。眼看一场流血惨案要发生了,少帅飞身下车,高叫着冲到机枪前面,拔出手枪厉声道:“我是张学良,奉蒋委员长命令,来同请愿学生和谈。现在命令你们全部撤退,不遵令者就地正法!”军警闻听,大为吃惊,尽唯唯诺诺,张慌撤离。学生见状,甚是感激,蜂拥近前,振臂大呼:“向张少帅致敬!拥护张少帅联合抗日主张!”张学良也热泪盈眶,目睹莘莘学子高昂的爱国激情,感动不置,一时热血沸腾,遂拭泪阔步上前,热情地慰问一番,然后环视着风尘仆仆、饥寒交加的惓惓青年,慷慨激昂地大声说:“同学们,你们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要求民主、言论自由,要求释放爱国‘七君子’,我完全赞成你们的要求。你们的要求,表达了全国热血青年的心声,表达了有良知的中国人的心声!同学们,相信我,我不仅是个有良知的中国人,还有着时时刻刻椎心之痛的家仇国恨啊!我将以死去抗争……”一时痛恨、悲愤齐袭心头,竟至声泪俱下,哽咽难语。那些青年学子多知少帅悲惨身世,看他情切言衷,也都同情地发出一片唏嘘。沉默片刻,少帅镇定了情绪,高声矢誓道:“我向大家保证,在一星期内,我准有满足你们心愿的事实答复你们,请大家回校拭目以待。”其时,风更狂,天更冷,霰粒扑面,许多青年男女,因穿得单薄,瑟缩寒颤。张学良急命卫队带学生入村庄安置避寒、饮膳,他驰赴西安行辕命军车接学生返校。他这消弭祸端之举,颇得各界人士嘉评。

却说张学良回到西安,便连夜同西北军总司令杨虎城密谋,二人深感蒋介石狂悖愎谏,专横残暴,完全不恤国家危安、人民苦难!一意孤行,倒行逆施,实乃民贼。杨虎城似乎对蒋介石衔恨甚深,力主诛之,愤恚不已道:“老贼蓄意谋害我们,他不仁,我不义,既入我彀中,宰之何妨,屠一狗罢了!为几十万东北军,西北军将士着想,我们也不能心慈手软!”张学良默然无应,惨淡的灯光照着他那清癯疲惫的面孔,显得分外冷峻。良久,方张目盱衡道:“杀之,固然大快人心。然而,当今局势,外则倭寇虎视鲸吞,内则诸公图谋不轨,虎城兄,请试思,蒋公一死,势必分崩离析,岂不国亡无日矣!”他目光深沉,望着杨虎城那纹路纵横饱经沧桑的脸,顿了顿,又十分自信地说,“愚以为,举行‘兵谏’,尽管蒋公嚚顽蛮嚣,对他也足振聋发聩,惊魂落魄!彼若洗心革面,改弦更张,停止内战,团结御侮,岂非国家之幸,民族之幸!彼若顽固不化,执迷不悟,反动到底,再另作处置不迟!”杨虎城大不以为然,皱着眉头,叹口气道:“你对蒋的为人了解不深,他曾混迹上海交易场,欺诈成性,惯于口是心非,反复无常,哪有信用,操守!有如毒蛇,今日不除,日后必受其害!”他忧心忡忡地踱到窗前,反剪双手,隔窗仰望那阴云浓重的黑沉沉的苍穹。张学良见他囿于成见,十分固执,望着他魁梧的背影怔忡良久,方哂笑道:“我们不念其旧恶,对他‘费厄泼赖’,必受国人拥护;何况,我们同红军三位一体,雄踞关中,固守崤函,他能奈我何!”

杨虎城终于折服于张学良,同意实行“兵谏”。其时,已经进入一九三六年的岁尾了,蒋介石行将离开清华池返京,时间紧迫,刻不容缓,二人甚急,遂于十一月深夜,乘风狂雪猛之机密令卫队营长孙铭久率领千余勇武果敢壮士,乘坐十几部军车,悄然驶出古城西安,风驰电掣,直奔临潼。沿途关卡,仿佛全为肆虐的风雪所震慑,阗寂无声。孙铭久车队畅通无阻,竟然神不知鬼不觉驶入清华池,仿佛神兵天降似的,突然冲进了蒋介石的官邸,致使蒋介石的卫队惊慌万状,仓猝应战。他们凭借岗楼、营房拼命射击,企图负隅顽抗。孙铭久见队伍受阻,急命爆破手携炸药包匍匐前进,实施爆破。顷刻,在山崩地裂巨响中,敌人麕集的两层小楼坍塌了。乘机,孙铭久带领勇士蜂拥往里冲;这时,蒋介石的侍卫队长蒋孝镇也带着数百人冲出营房,全部赤膊挺刃,一片怒吼,凶神恶煞一般,跳跃着上前迎战。双方在那开阔的大院里展开了肉搏,俄顷,鲜血横飞,皑皑白雪变成了一片红;不移时,满院死伤枕借,呻吟、哀号之声冲天。

孙铭久见蒋孝镇已被击毙,残余顽敌已剩无几,他担心蒋介石潜逃,便带人急奔其寝宫。岂料,果然人去楼空了。他看蒋介石的被窝尚暖,呢子军衣、军裤,还有锃亮的马靴都在,他会逃到哪里呢?其时,风雪早停,天色大曙,孙铭久让人将每栋房搜索个遍,也未见蒋介石踪影。他正在纳罕、焦急之时,忽得报告:“房后雪地上有行脚印。”顿时,心头一亮,拊掌笑道:“天公有意成人美,雪泥鸿爪捉老贼!”原来,蒋介石正沉酣在温馨的梦境中,仿佛是与宋美龄的新婚之夜,他怀抱那娇小温柔身躯,闻着她那馥郁甜腻的气息,抚摩着凝脂柔润的肌肤,陶然心醉,飘飘欲仙;云雨初合,酣畅淋漓,忘乎所以……以致把外面激烈的枪声当作庆婚典的爆竹,迨那震撼屋宇的爆烈巨响,方将他从浑噩懵懂中惊醒,迷离中意识到发生了兵变,一时惶恐得来不及穿戴,光头跣足便向外跑,见前面许多人正在厮杀混战,遂踅入夹道,奔往后花园,欲翻墙逃入骊山。无奈园墙高耸,难以攀援;双足踏雪,冻得钻心痛。听着那一片枪声、喊声、杀声,又恐惧又惊慌,一时像头发疯的野猪,嘤嘤嗷嗷,没命的在园中狂奔。终于,他发现了一根断木,藉助它攀登上瞭高墙,不道墙外竟是深壑,望之,头晕目弦,心惊胆战。正怔营焦急间,远见一行人踏雪觅踪而来情急之下,顾不得死活了,一狠心,顺墙坠了下去。蓦然“咕冬”一声,他只觉三焦生火,七窍生烟,眼前一黑,杳然不省人事了。

蒋介石坠下高墙,有无性命危险?他能否逃脱孙铭久的追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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