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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演义 14回 “神射手惊退“杨家兵” “飞毛腿”飞夺铁索桥”

(2016-11-19 11:27:29) 下一个

第十四回

             神射手惊退“杨家兵”  “飞毛腿”飞夺铁索桥

 

                                               龙德正中天四海雍熙符广运

                                               凤城回北斗万邦和协颂平章

 

蒋介石看着龙云敬献的大理石屏风上这副题联,细细品味,甚合心意,喜不自胜,惊吓后的郁郁、怅怅之情遂冰消云逝了。原来,在小凉山遭遇共军炮击,险些机毁人亡;所幸炮弹只是擦着机翼边缘而过,剧烈冲撞,飞机翻了几个筋斗,随后便平安无恙了。终究机翼伤损,飞至昆明便降落了。这下,惊得“云南王”龙云魂不附体,他以为这位铁腕的委员长突然莅临,是专为收拾他,顿觉“云南王”的宝座岌岌可危。心想,这次不死即伤,至少也要被扒掉三层皮。也已闻知,老蒋在贵阳已将王家烈的省主席罢黜,撤除了王天锡省城警备司令职务,贵州军政大权全操在了清一色中央要员手中,王家烈成了一只无人理睬的癞皮狗。他想自己的命运将不会比王家烈好到哪里去,一时大生“人为刀砧,已为俎上肉”之悲。正在百忧攒心、愁绪难解之时,众谋士们赞画献策,请贡献上有乌龙图象的大理石屏风,藉以表忠心,博取蒋氏欢喜。

且说那扇硕大的屏风,原是在云南大理地下天然形成,上有一条金光灿灿的乌龙,矫首曳尾飞腾于云雾缥缈之中,无需鬼斧神工,已自成神奇之物。它在地下不知藏了几千万年,地灵人杰,待龙云平步青云做了“云南王”,在大理开山修建“行宫”时,开掘出来。龙云见之大喜,认为是皇天所赐瑞符,明示他将如乌龙腾云,得志天下,正与自己的名字应验,于是将它视为“镇国之宝”竖立于凤鸣山金殿之中。他何曾想这天赐瑞征会易手,但到了这身家性命攸关之时,也无可奈何了,对着乌龙痛首腐心地直哭了一夜,如丧考妣一般;翌日,亲自拱手献给了蒋介石。果然,蒋介石大喜过望,不仅不咎他这“云南王”以往“大不敬”之罪,还奬掖有加,在他省主席的头衔之上,又赐给他一顶“滇黔绥靖公署主任”的冠冕,也颇荣耀,这且不提。

且说蒋介石脱险、逃到昆明的当夜,刘伯承、聂荣臻率先遣兵团,以神奇的兵速,突然袭取了安顺场,夺得唯一的一条木船。拂晓,乘腾腾雾气弥漫滔滔河面时,选拔了十七名果敢勇士,冒死强渡凶险的大渡河了。这十七个勇士个个形彪体健,慓悍骁勇,手持新式冲锋枪,背插大刀,腰悬多枚手榴弹,每人喝过一碗血酒,齐口立誓道:“头可断,血可流;气不絶,战斗不止,誓将红旗插上彼岸!”立即跳下船,劈波斩浪向北疾驶。

刘伯承站在陡岩上,听着震耳欲聋的惊涛声,从望远镜里,望着灰蒙蒙雾气中宽阔的水面,在晨光曦微中,但见碾盘般漩涡飞转,忽起忽落,骇神怵目;恶浪翻卷,重重叠叠,排山倒海一般,大有吞天沃日之势。他倒吸凉气,心中惊颤,努力寻觅着那只颠簸在浪峰波谷中的木船。突然,对岸碉堡里机枪刮风似的狂吼起来,密集的枪弹在船的四周激起一片一片水花,眼见有人歪歪扭扭地倒下去了。刘伯承大急,高声喊:“赵章成,快把岸头那两个乌龟殻揳掉!”后面,红一团团长杨得志回头向炮阵地喊:“赵章成快把前面那两个炮楼揳掉!”远处似乎应了一声,转眼之间,“哐”“哐”两声炮响,两座青砖碉堡,在两团灰蓝色的浓烟里象喝醉了酒似地歪倒下去。这时雾气消散,河面上空变得清亮了,眼见木船绕过礁石,接近岸头了,刘伯承发现,还未吹起冲锋号,便大怒叫道:“为什么不吹冲锋号!”“首长在这里,他们怕给暴露目标。”肖华说着,跑过去从号兵手中夺过军号,甩了甩,高高仰起脸,鼓着腮帮子猛吹起来。原来他当过司号员,训练有素,“嗒嗒嗒,嘀嘀嘀”,声音清脆嘹亮。其它司号员也纷纷吹起来,顿时响成一片。

刹那间,轻重机枪暴风骤雨般横扫对岸。河中也从上游蓦然漂下无数斗笠,逐波浮沉、荡漾,乍一看,竟似无数勇士凌波泅渡一般——此乃刘伯承设的疑兵计。聂荣臻见状,对他赞许地一笑道:“诸葛复生,也怕一时难辨真伪呢!”遂拉他走向敌军修的炮楼里。

刚进炮楼,便闻喊杀连天。从楼窗望去,只见木船近岸,勇士们纷纷跃到岸上,刚刚爬上那条一尺来宽陡立的石级甬道,突然敌军黑压压的蜂拥到岸边,居高临下,又扫射又投弹,向窄窄的石级甬道抛掷滚雷。顷刻间,“轰隆隆”“轰隆隆”一片巨响,硝烟滚滚,完全遮盖了北岸。刘伯承大惊失色,顿足道:“完了!这是谁的人马?狗娘的!这般猖狂!”“据报,这渡口归杨森部所守。”聂荣臻声音发哑,两只虎彪彪大眼,好似要喷出火来。“‘杨家军’!狗娘的!好对付。”刘伯承回身跑到楼道口,向杨得志急促交代几句,杨得志飞身跑去安排了。

原来,刘伯承向知这“杨家军”皆为雇佣而来,人人贪生怕死,只有群胆,而无孤胆。每战,将官驱赶羊群一般,簇拥而前;一旦惊溃,便难收拾;尤其当将官倒毙、群龙无首时,更似惊鸟亡兽,各自栖栖惶惶没命一样遁逃。因此,他命杨得志专给神炮手赵章成搜集几发炮弹,轰击敌群;另选神枪手,专射敌军督战的官佐。安排已定,他遂同聂荣臻疾步走向阵地前沿。

转瞬间,只见赵章成跪下右腿,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立起身,右腿迈出半步,闭着一只眼像木匠吊线一样瞄了瞄,把手里托着的那枚炮弹呼啦装到炮膛里,接着“嘭”地一声就飞上了大渡河的上空,紧接第二枚炮弹又“嘭”地飞过去了。前两枚炮弹尚未落下,第三枚第四枚又接连腾空而上。四颗炮弹黑老鸹似的追逐着飞过大渡河,一个接一个地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敌群,刹那间,连珠炮一般爆炸起来,顿时烟雾弥漫,眼见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剩下的敌军唿啦炸了营,纷纷抱头四散奔逃,狂呼乱叫:“共军渡过河来了!共军渡过河来了!”

木船回来了,刘伯承指挥第二梯队上了船,望着对岸乱成一窝蜂敌军,笑道:“赵章成这龟儿子真行!刚才他口中念叨什么,我看着好气。”“他原是白军炮兵连副连长,三一年‘围剿’红军时被俘,因他炮打得百发百中,且他有种特别高的技术,能在随步兵冲锋时,胳肢窝里夹着炮筒,边跑边发弹,且弹弹必击中目标,一军团组建炮兵营时,便命他为营长了。”聂荣臻说着,不无惋惜地叹口气道:“可是,他的旧人道观念很深,不论何种战争都认为是不人道的。正因为他的技术精湛,他就愈觉得杀生有罪。因此,每当要他打炮时,他总要念念有词,祈求亡魂宽恕。刚才,他念叨的便是‘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怨我赵章成无情义,是上级下了死命令,我实在顾不得你们了!……’”未听完,刘伯承便笑道:“看他的意思,罪过都是我们的了。”

这时,看到敌人的军官疯狂地飞舞着大刀,四处截击奔逃的士兵,聂荣臻见一战士抱着机枪在发愣,便厉声喊:“土佬,混蛋小子,还不快打!”恰在这时,只见杨得志扔给他一梭子弹,立时,那脸色黑黑的“土佬”,紧紧抱着那挺重机枪,象多日不吃东西的饿汉,用标准的点射,专拣那些舞刀的家伙,一枪一个,不一时撂倒了十数人。“好哇!打得好哇!”刘伯承连声喝彩,看那小伙虎头虎脑,眼中炯炯有神,便问:“他怎么叫他‘土佬’?”聂荣臻扑哧一笑道:“你甭看他是神枪手,机枪打得好极了,遇事硬是憨头憨脑,分不清个子丑寅卯,有一次,他缴获了敌人一条西装裤子,不知道怎么穿,一看有个开口,心想这是为了拉屎方便,就把开口穿到后面去了。——他就是这样土里巴唧的,于是大家送给他这个诨号,倒把他的真名李德才忘了。”说得刘伯承笑弯了腰。刚直起身,便见高高的岸头飘扬起了红旗。

原来那十七位勇士在枪弹交加下,已经牺牲了五位,其它十二人滚落陡岸下,潜伏在岩龛罅隙中,逃得性命;此时乘机跃出,纷纷窜到岸头,与残敌格斗厮杀。正当寡不敌众,已被逼到陡岸边缘,难以支撑之时,不期第二梯队应时赶到,一群猛虎一样勇士跃上岸,直扑惊慌失措的敌军。当下,刘伯承一拍大腿,兴奋地回头道:“成功了!神射手呆看什么,快将溃逃残敌消灭了啊!”杨得志两手一摊,苦笑道:“机枪子弹,迫击炮弹已经打完了。”刘伯承闻听一怔,看着聂荣臻摇下头道:“幸好那几炮惊退敌军,不然,这河怕难渡了!”遂叮咛杨得志,“追击敌人时,务必注意缴获弹药啊!”

旭日东升,万道霞光中,大渡河越发见得气势磅礴了,惊涛骇浪,万马奔腾一般,发出一派滚雷似的巨响。这时,后续部队已经赶到,人欢马叫,南岸顿时鼎沸起来。忽然从北岸又划过两只大船,言在上游十几里河湾处缴获的。刘伯承正自喜出望外,庆幸不已时,只见肖华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地跑过来,神色张皇地报告道:“军情有变,毛主席请你和聂政委立即赶到总部去!”一时,刘、聂二人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细问,急忙策马飞奔而去。

且说红军总指挥部急召刘伯承、聂荣臻二人,乃是命其率先遣兵团沿河东岸北上,从后面抄袭泸定城,配合沿西岸北上的一军团,夺取泸定桥。这是毛泽东又一奇妙决策,他得意地笑着对二人说道:“薛岳大军已过西昌,离这里不过三日路程。我们凭几只木船是逃不过大渡河的,这也正中蒋委员长的下怀,乖我军半渡,来个两岸夹击,实现他‘要朱毛成为第二个石达开’的梦想。”他扔掉烟蒂,爽朗地大笑一阵,又重新点燃一支烟,接着道,“我们不是石达开,也不会像石达开那样在这里延误时机。石达开那是生了太子,喜昏了头脑,忘乎所以了,居然说什么‘孤今履险如夷,又复弄璋生香,睹此水碧山青,愿与诸卿玩景欢醉’,大排宴席三日,却被清兵赶到,重重围困起来。我们头脑清醒得很,我们又没谁‘弄璋’‘弄瓦’的,哪会甘心让委员长做当代的骆秉章呢!”说得在场诸人捧腹大笑。刘、聂二人不敢久坐,急回先遣兵团,筹划渡江北上之事了。

其时,林彪一军团尚未赶到安顺场,他接到命令,限他三日内夺取泸定桥,屈指算来,须日行军二百余里,一时大为惊讶,深感难以从命。但看毛泽东给他的亲笔信:“足下向以‘三猛战术’训练所部,战绩卓著,无往不胜。昔以百六十里日行军,奔袭道州之壮举,获‘飞行军’之美誉;今当令所部‘飞毛腿’健儿,越阻历险,飞夺铁索桥,再创奇迹,再扬军声!大命所归,喁喁所望,勉之!勉之!”深觉情意殷殷,所望甚切,心中十分激动。他想毛主席一向器重自己,把自己从不显眼的下层军官一直提拔到显赫的军团长高位上,手握重兵,举足轻重,也算得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了。前时,因利令智昏,一时憎恶毛泽东专权,偶生褫夺其权柄之念,几乎铸成大错。会理政治局会议,原定对自己撤职查办,幸赖毛泽东不念旧恶,多方曲宥、开脱,声称“他尚是个娃娃,懂得什么”,力排众议,方解救自己免除了灭顶之灾。思及此,对毛泽东感恩戴德之情沛然而生,遂横下一条心,一遵毛主席所嘱,生死必夺泸定桥,不负其重托。——自然,借此他也要大显威风了。主意已定,立刻将红四团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召到军部,亲自部署了任务,并授以密计,二人临行,又再三叮咛道:“切记成败关键,奥妙全在这一‘飞’字上!从敌人眼皮底下神出鬼没地‘飞’过去,从四百余里千阻万险的山道上‘飞’过去,便有了制胜的把握。你们团向有‘飞虎团’之誉,这次必当再创奇迹!”

原来林彪所授密计,不过是让红四团伪装中央军,诡称为薛岳所遣,驰赴泸定桥增防。这本是刘伯承用过的故技,只因四川军阀这些“土包子”军队,从未见过中央军什么模样,徒闻薛总指挥率中央军不日即到,所以林彪这“故技重演”,也便好蒙混过关了。却说这红四团,前身乃北伐时期声威远播的独立团,在一代名将叶挺率领下,血战汀泗桥、贺胜桥,将吴佩孚的“王牌军”,直杀得尸横遍野,鬼哭狼嚎,为北伐立下了煊赫战功。此后,在革命风云的变幻中,这支部队参加了南昌起义、湘南暴动,随后由朱德、陈毅带上了井冈山。在频繁的反“围剿”转战中,不仅磨砺出过硬的“三猛战术——猛打、猛冲、猛追”,还历练出一种特殊本领:行军如飞,履险如夷;攀缘似猿猱,跳跃若虎豹。平素行军,日以百余里为常。今奉急命,为严限所迫,全团健儿,遂甩开膀子,大步如飞地踏上征程。

过安顺场,一路便是高山耸峙、曲曲弯弯的羊肠小道,盘遶在山腰之间,一边是壁立的高山,一边是下深百尺的大渡河急湍,眼望晕眩、触目惊心。以往,每于长途跋涉中战士们前后衔接牵连,凭着养成的惯性,边走边睡,仿佛一道洪流,奔腾前进;今日在这悬空似的山道上,再也无人敢打瞌睡了,都把眼瞪得溜圆,盯着崎岖小路,脚不沾地一般嗖嗖地追逐前进。政委杨成武因前时战斗腿部负伤,团长王开湘要他骑着马赶路,可在这窄狭的山道上,忽尔要爬千仞高的陡坡,忽尔要下千尺深的大涧,战马不敢驱驰,眼见要掉队了,杨成武性起,翻身下马,顾不得伤痛了,一颠一簸地穷追上去。——其时,杨成武年仅二十一岁,血气方刚,性烈;瘦高身材,矫健敏捷,慓悍勇猛,又足智多谋,是林彪手下一名骁将。他与杨得志、杨勇二人齐名,在红军队伍中号称“三杨”,皆为年轻有为的干才。——队伍正行进在山梁上,突然停顿下来,战士纷纷荷枪实弹准备战斗。他正欲问何故,只见王开湘跑来,情急道:“敌人发现了我们,将要开火了!”他随王开湘所指,遥见对岸敌军一片慌乱,纷纷跳入工事,正把枪炮向这里瞄准,眼见一场恶战要发生。正当这一触即发之际,忽见对方有两面小旗摇来摇去,众人惊疑不知何故,他却笑道:“这是打旗语,问我们是哪部分。”转身命司号员,“也向他打旗语,告诉他:我们是薛总指挥派遣的中央军,前往泸定桥增防。”司号员立即摇动两面小红旗,时而一上一下,时而互相交叉,时而一开一合,打了一阵,笑道:“敌人表示抱歉,请我们过去了。”紧张的心情顿时松驰下来,大家对这神秘的旗语不禁感到好笑,一路议论纷纷。

由于高山遮挡,早早便不见了太阳,天也很快昏黑起来,团团云雾从山巅向下翻滚,顿时,浓云密布,阴霾低垂,沉重地压迫着大地。顺河风呼啸着,狂怒地掀起阵阵巨浪,猛烈拍击崖岸,发出一派訇訇隆隆巨响,山崩地裂一般。刚入夜,便漆黑如墨,难辨路径,已经有几个战士不慎跌落山崖去了,部队一步一步摸索前进,行速大减。杨成武与王开湘十分着急,心想,似此如何能按期赶到泸定桥?正无计可施,忽见对岸燃起了红通通的火把,一支、两支、三支,愈来愈多,顷刻间,连绵成长长的火龙,快速地向前游动。“这是向泸定桥增援的敌人!”杨成武吃惊地说。忽然,他心中像火光似地一亮,兴奋地笑道:“好,我们也点起火把!”王开湘迟疑道:“敌人不是马上会发觉吗?这里河面是很窄的。”“我们不是‘中央军’吗?正好借此麻痹敌人。”杨成武嘿嘿笑着说,“林军团长把缴获的敌军号目已给我,我让司号员做了准备,等敌人向我们联系吧。”

说话间,战士伐竹做起了火把,刹那间纷纷点燃起来,一派通明。敌军立即发出嘀嘀嗒嗒联系的号声,问讯这里是什么部队。司号员立刻按敌人的号谱吹了一阵,随即彼此隔河相安无事地并行起来。不久,敌人火把渐熄,游龙不见,想必是宿营了。殊不料,刚走出三四十里,蓦然雷鸣电闪,惊破沉沉的夜空。紧跟滂沱大雨,倾盆似的直泻下来,霎时火把全部熄灭了,天地一下又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暴雨裹着闪电,挟着惊雷,大逞淫威飞泻不止,直浇打得人们晕头转向。时值杨成武、王开湘率队刚到一处深涧边,下望黑洞深不见底,正欲寻径攀沿下去,突然听到一阵牦牛怒嗥似的“哞——哞——哞”声,随即脚下山石剧烈震撼起来,顷刻深涧中轰轰雷雷一片喧豗震响,仿佛砯崖转石一般,又似无数大木一齐倾倒。“山洪!山洪暴发了!”战士们一片惊呼。杨成武愕然怔了片刻,无可奈何地对王开湘说:“难行了!同志们都饥饿、疲累已极,趁此机会,就地休息、吃些干粮吧。”王开湘为难地应道:“也只得如此了!今天紧赶慢赶走出二百来里,还有二百四十多里,只剩一天一夜的时间了,这老天纯与我们作对!”狂风卷着暴雨,扑打得人们抬不起头来。大家拥挤成一团,蹲在山岩上,从口粮袋中,抓出湿漉漉的生米,大口咀嚼着,听着脚下山洪的訇訇声,心伴随着暴雨阵阵战栗,愈来愈变得铅似的沉重。

拂晓时分,雨霁天晴,山洪也已消歇,只有山岚雾气霏霏,茫茫苍苍。战士们穿过深涧,刚沿着陡滑的石阶爬上对岸山顶,一时都惊骇了。原来那里有敌人的一个营盘,驻守着一个加强营,只因夜里一场暴雨,未曾设防。此时都还高枕而卧,沉酣在睡梦中,因此,没费一枪一弹,便一举歼灭了敌军。俘获了敌营长与副官,杨成武安抚他们一阵,命头前带路,逢哨卡、营盘,便让他们喊话,声称护送“中央军”前往泸定桥。沿路敌军见大胡子营长和副官亲自引路,又见红四团军装整齐,枪械鲜明,披挂齐全,威武雄壮,自非一般军队可比;于是不仅无人生疑,且迎来送往不暇。这倒一路没遇麻烦,且天晴日朗,山中凉风习习,行速倍增;入夜大张火把,依旧趱程不止。却不料,竟因此将大胡子营长累死了;那副官也借掩埋营长之机,顺山坡滚落下去逃走了。于是,黎明时分赶到泸定桥,敌军已接到那副官报警,作了充分部署,将桥西守军撤入了泸定城,铁索桥上的铺板全部拆除,桥头堡派了重兵防守。王开湘嗟叹不已道:“夺桥战斗只好推到下午了。让战士饱餐一顿,好好休息半日,做好冲锋的准备。”杨成武不无遗憾地点头应道:“看来必须用心选拔突击队员了。”说着二人向村头两座小庙走去。

这两座小庙,距泸定桥不足一里地,修在高台上的是观音庙,修在高台下的是戈达庙。这戈达庙供奉的是藏族大力士戈达,据老乡说,桥头上固定铁索的大铁桩,就是他翻山越岭搬来的。每个铁桩怕不有三五千斤,他一个腋下夹了一个,整整走了三天三夜,刚到河边便给累死了。人们感激他为修这桥出了大力,便修了庙祀奉他,世世不絶。杨成武听了笑道:“这两座庙正好做桥头堡,就让戈达再出点力吧!”说着走上了高台,站在观音庙门前眺望泸定桥,只见桥上的桥板被拆得精光,只剩下光溜溜的十三根铁索,高高悬在奔腾咆哮的惊涛骇浪之上。凝神谛视,那寒光闪闪的铁索,每根都有碗口粗细,全由粗大的铁环连接而成;中间九根作为桥面,两边各两根作为扶手。看去足有二百多公尺长,软软地呈弧形联结到对岸泸定城下;城墙高高耸立,俯瞰着大渡河,阳光下,黟然而黑,似由山石堆砌而成;城楼、睥睨,完好无损,隐然可见人影。城门正对着桥头,桥头上用沙袋堆成的桥头堡,露出一个个黑糊糊的枪眼。杨成武和王开湘仔细观察一阵,不禁倒抽冷气,从头顶直凉到脚跟,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各自心中直嘀咕;敌人上下组成强大火力网,严密封锁,如何能爬过这半里多长的光溜溜、荡悠悠的铁索桥呢!?正营营怔怔苦思无着时,突然,“哒哒哒……”一梭子机枪扫射过来,打得屋瓦横飞,门窗“沙沙”地震响,紧接传来敌人一片声叫骂:“共匪!你们飞过来吧!我们正准备交枪给你们哩!”

夺桥战斗,原定傍晚时分借着夜幕与河中蒸腾的雾气遮掩发起冲锋,无奈敌人无休无止的恶骂,激起了战士们无比愤怒,难以遏止,遂于四昨许开始了。全团所有的轻重机枪和军团的迫击炮都配置在桥头及其两侧,在朱红油漆的戈达庙,特地设置了几层火力,严密封锁着对岸火力点。以二连连长廖大珠为首的二十二名突击队员,早已隐伏到桥头附近的店铺里了。他们每人背着一把大刀、一支冲锋枪,腰间缠着七八颗手榴弹。团长王开湘一发出攻击信号,冲锋号立刻四起,山鸣谷应,顿时,轻重机枪、迫击炮弹暴风骤雨般齐射对岸,喊杀声震天动地。刹那间,廖大珠率领突击队员冲出店铺,呐喊着窜上桥头。他光着臂膊,扎着草鞋,猫着腰,猴子似的矫健敏捷,第一个手攀着作为栏杆的铁索,脚踩圆滚滚、滑溜溜的铁索,一步一趔趄地攀援前进。后面队员,有仿照他抓着铁索攀缘前进的,有伏身骑着两根铁索向前爬行的。二十余人,前前后后布满了铁索桥,颤颤悠悠,迅速前移。敌军见状,大为惊骇,发出一片惊喊,城楼上、桥头堡中的机枪刮风似的扫射着,在铁索上撞击出一片耀眼眩目的火花。头上尖利呼啸的子弹,密如飞蝗;身下惊涛骇浪,万丈深渊。一时,勇士们心胆俱裂,神魂皆散,只是下意识挣扎在死亡线上。有人中弹身亡,悬尸铁索;有人吓昏,惊叫着坠下深渊。杨成武站在桥头,怒不可遏厉声高喊:“同志们,沉着前进呀!是好汉的冲过去!”廖大珠怔了怔神,似乎清醒些,回头骂道:“看哪个龟孙是狗熊!死算个球!快爬!”说着又攀附前进了。他个小,身瘦,在铁索上荡荡悠悠,直似一只猿猴荡漾在树枝间。这时,第二梯队搬着一块块门板跑上铁索桥,边铺边前进。杨成武一轮驳殻枪,大喊:“同志们,冲啊!”刚踏上铺板,忽见对岸桥头“嚯”地一声燃起了熊熊大火,顿时火光冲天。——原来,敌人早在桥头堆放了干柴,浇上汽油,见廖大珠他们将到桥头,便投掷火种引燃起来,腾腾烈焰把桥头完全封住了。杨成武见廖大珠他们欲进不能,全都呆呆地愣在那里,气急地连声喊:“廖大珠,这是胜利的关头啊!犹豫不得呀!冲过火去!冲过火去!冲过去就是胜利!……”忽见廖大珠回头喊了一声,从背上抽出大刀,纵身扑向火海中去了。紧接,爬着的勇士,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也都纷纷跃起,扑进火海。蓦地,烈火中爆发出一阵“轰”“轰”巨响,随之发出一片凄厉的惨叫。杨成武大惊失色,顿足失声道:“廖大珠命休矣!”

廖大珠他们果葬身火海?还是烈火中余生?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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