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地说,去那不勒斯之前心里还是很忐忑的。因为行前在做功课时,看了很多对那不勒斯极其负面的评价,特别是有关社会治安和市容卫生方面的。比如不论是走在路上还是乘坐公共交通时,都不能刷手机,也不能随便把手机拿在外面,因为手机会被人突然抢去。背包不能背在身后,因为小偷太多,手法高超,让你防不胜防。还说那不勒斯遍地垃圾、满眼涂鸦等等。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而且发出此类议论的,中外人士都有,让你由不得不信。但那不勒斯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这些负面的传言难以抵挡我们对这个闻名已久的意大利名城的向往。于是决定在去阿玛尔菲(Amalfi) 之前,在那不勒斯小住几天,看看那不勒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城市。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乘坐Flixbus公司的豪华大巴横穿意大利半岛,从亚得里亚海的巴里港前往地中海岸边的那不勒斯。Flixbus公司的大巴快捷舒适,服务周到,而且价格非常亲民,很值得推荐。260多公里的路程,让我们饱览了意大利南方美丽的田园风光:蓝天白云下交替变换着的橄榄林、整齐的葡萄园、青青的田野、起伏的小山,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两个半小时之后,大巴驶进那不勒斯市区,马上被滚滚车流淹没,让我们立刻见识了这个城市混乱的交通。街道其实很宽,但所有的车子似乎都很着急,争先恐后地见缝插针。好像没有车道的意识。大巴终于开进了长途汽车站,车站很大,但杂乱无章。因为没有明显的标志,我们只好随着人流向站外走去。临行前,我们曾联系我们民宿的房东,询问下车后能否很容易的找到出租车。得到的答复是我们或是提前订好出租或是乘地铁,言外之意是当场叫出租不容易。实际上,即使我们预订了出租车,要找到接我们的出租也不容易,因为车站附近实在是太乱了,据说是那不勒斯治安最差的地区之一。 看来乘地铁是我们在这个城市逗留期间最好的交通方式了。那不勒斯的地铁系统(Metro)有十二个车站被称为艺术车站, 其中托莱多(Todedo)车站被英国《每日电讯报》评为欧洲最漂亮的地铁站。每一个车站都有一个艺术主题,由艺术家们和建筑师们共同设计建造。这些车站集现代艺术、现代科技和现代建筑之大成,被建造的美轮美奂,吸引了很多参观者。
那不勒斯是一个有着两千八百多年历史的古城,曾经是那不勒斯王国(Kingdom of Naples)和两西西里王国(Kingdom of Two Sicilies)的首都。城市的老城区域被称为“那不勒斯历史中心(Historic Centre of Naples)”,1997年成为欧洲面积最大的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老城中那些曲折幽暗的街道、宽广宏伟的广场,巍峨华美的宫殿、庄严朴素的教堂、还有那些古旧朴拙的城堡,无一不让你感受到这个城市沧桑的历史遗痕和厚重的文化积淀。正因为其历史的久远,在那不勒斯老城你可以看到不同历史时期的代表性的建筑。沿着著名的卡拉乔洛海滨大道(Lungomare Carracciolo)漫步,你一定不会错过矗立在海边的那座中世纪城堡 – 蛋堡(Castel dell’Ovo)。据说,在建设蛋堡时,著名的古罗马诗人兼术士维吉尔(Virgil)把一枚鸡蛋放进城堡的地基并预言说,一旦鸡蛋破碎,城堡就会坍塌,那不勒斯也会大祸临头。一千多年过去了,城堡仍雄踞在那不勒斯海湾安然无恙,想必那枚古老的鸡蛋在古堡底下也依旧完好如初。
另一座中世纪的城堡 – 新堡(Castel Nuovo)离蛋堡不远,于1279年建成,晚于蛋堡。新堡建成后取代了蛋堡的重要位置,成为那不勒斯王国第一位国王的王宫。此后直到19世纪初叶,这里一直是历代君主的王宫。新堡的正面是比肩而立的三个高耸的暗黑色的塔楼,右边两座塔楼之间是一座白色大理石修建的凯旋门,黑白相间,肃穆庄严,显示出古王宫的威严。新堡里面收藏了不少艺术品,可以进去参观。而蛋堡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看了,今天更多的是被旅游者用来登高眺望那不勒斯海湾美景和欣赏夕阳西下的地方了。
距这两个中世纪城堡不远的地方,你可以看到更多的不同历史时期留下的风格迥异的建筑。最著名的恐怕要算是公民表决广场(Piazza del Plebiscito)和它四周的建筑了。公民表决广场占地两万五千平方米,是那不勒斯也是意大利最大的城市广场。1860年,这里举行了一场公民投票,决定了那不勒斯王国正式加入当时的意大利王国,广场也因此而得名。宽阔平坦的广场四周环绕着多幢新古典主义风格和意大利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精美而大气。西侧是宏伟壮观的保罗圣方济教堂(Basilica di San Francesco di Paola)。教堂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圆拱形屋顶,高达五十三米,气势恢宏,据说是仿效罗马的万神殿(Pantheon)的圆顶。教堂的正面是一个巨大的门廊,上方的三角形顶盖用六根粗大的圆柱和两根方柱高高托起,酷似古希腊神庙前面的门廊。教堂两翼各是一排很长的柱廊,形成一个半圆环,像是一个巨人伸出双臂,拥抱着整个广场。广场对面与其遥遥相对的坐落着另一座宏伟的建筑 – 那不勒斯王宫(Royal Palace of Naples)。王宫曾是几代那不勒斯统治者的居所和宫廷所在地,现在成为博物馆向公众开放。王宫外表灰色和暗红色相间,看上去朴素典雅。王宫的最下层的外墙墙面上一排九座白色的雕像,矗立在圆拱形的壁龛里,分外引人瞩目。这九座雕像是十二世纪以来在不同时期和朝代曾统治过那不勒斯的九位君主。
那不勒斯的历史中心很大,古迹众多。你随意地在老城区各处走走,就会在不经意间看见很多漂亮的建筑、精致的喷泉、古老的小广场等等。它们之中有许多都是宝贵的历史遗物,有着悠久的历史。像有名的但丁广场(Piazza Dante)、圣多明尼考玛基奥广场(Piazza San Domenico Maggiore)、和市政厅大楼等等。这些地方都是我们在去参观一处教堂的路上不期而遇的,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那不勒斯国立考古博物馆(the National Archaeological Museum),是世界上最古老和最重要的考古博物馆之一。博物馆最广为人知的藏品是十八世纪以来,从庞贝(Pompeii)古城和赫库兰尼姆(Herculaneum)古城遗址挖掘出来的珍贵历史文物。许多人说,在参观庞贝和赫库兰尼姆古城遗址之前,最好先到考古博物馆来观赏来自这两座古城的奇珍异宝,再去古城遗址置身于那里的市井、街道、豪宅、广场的断壁残垣之中,这样对两千多年前的古罗马人的生活会有一个更完整的体验。我们亦循此例,在去庞贝古城的前一天参观了这座博物馆。博物馆坐落在历史中心区域的一座十六世纪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古建筑里。楼面呈砖红色,整幢楼房看上去朴素端庄、古色古香。馆内收藏的从庞贝和赫库兰尼姆两座古城遗址出土的文物林林总总,种类繁多,包括了当时人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物品,如银器、餐具、厨房器皿、衡器、装饰品、钱币、工具等等。仔细观赏这些两千多年前的文物,它们巧妙的设计,精良的制作,让人难以想象它们是两千年前的作品。其艺术品味和工艺水准之高都令人叹为观止。
博物馆陈列的从两座古城出土的各种珍贵文物显示出两千多年前的古罗马富裕、舒适的城市居民的生活。很多有钱人家的豪宅、别墅里的地面、墙壁、屋顶和庭院都是用精美的艺术品修饰装潢的,可以想见当时他们生活的糜费和奢华。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一巨幅马赛克绘画作品,据称是世界上保存下来的最为精美的古代大型马赛克艺术品之一,就是从庞贝最大的一栋私人宅邸里出土的。作品表现的是公元前333年时,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大战波斯大流士三世(Darious III)的战斗场面。这幅马赛克作品宽5.5米,高2.2米,据说用了一百五十多万颗细小的纸皮石(tesserae)镶嵌而成,最小的纸皮石甚至不足4立方毫米,可以想见当时创作这件作品的难度。虽然作品的某些局部被损坏,但大部分保存完好。其制作之精细、色彩之协调、人物刻画之传神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堪称是马赛克艺术的顶尖作品。下面是这幅巨画的两张局部照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些栩栩如生的画面是用无数颗细小的石子镶嵌而成的。
几百多年前考古学家开始挖掘两座古城遗址时,发现了大量的含有色情内容的马赛克、湿壁画、雕刻、装饰品等等。这些东西多来自当时的妓院、酒吧、和私宅卧室等地方。虽然这些“少儿不宜”的物品展示了古罗马社会对性文化的开放和生殖崇拜的宽容与接受,但中世纪以来的统治者和宗教势力却把它们看成洪水猛兽,严加控制。十八世纪时,道貌岸然的波旁王朝的统治者下令将这些东西集中在一起予以封存。两百多年来,改朝换代,几经周折,直到2000年,这些东西才得以在国家考古博物馆的“密室(Secrete Cabinet)”里展出,供公众参观。这些物品为古罗马社会性文化的风靡和开放提供了佐证,但同时也反映了生殖崇拜在古罗马和在其他古代文明如埃及、印度、中国一样,非常盛行。正如文人朱自清几十年前游览庞贝后所言,”滂卑(今译庞贝)的淫风似乎甚盛。他们崇拜男根,相信可以给人好运气,倒不像后世人作不净想。街上走,常见墙上横安着黑的男根;器具也常此为饰。”
除了从庞贝和赫库兰尼姆遗址出土的大量珍贵文物之外,那不勒斯国家考古博物馆还收藏有许多史前文物、古埃及文物和古罗马时期的珠宝、雕塑等艺术品。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馆内辟有专门的区域展出著名的法尔内塞(Farnese)收藏品。法尔内塞(Alessandro Farnese) 即教皇保罗三世,是十六世纪著名的艺术收藏家,他一生收藏了大量的古代及文艺复兴时期的罗马雕塑、绘画等艺术品。现在大部分的法尔内塞收藏品都被保存在那不勒斯的两个博物馆里,考古博物馆便是其中之一。藏品中最广为人知的是一尊巨大的大理石雕像:法尔内塞赫丘利(The Farnese Hercules)。赫丘利是古罗马神话中的大力神,即古希腊神话中的海克力斯(Heracles)。这座高达三米多的巨型雕塑是古罗马雕塑家在公元216年根据古希腊公元前四世纪的一尊青铜雕塑仿制的作品。因为原有的青铜雕塑在十字军东征时被融掉,所以这座仿制的大理石雕像就弥足珍贵了。据说,西方文化中所有关于赫丘利形象都以此雕像为依据,其重要性和艺术价值不言而喻。
雕塑艺术在古罗马有着悠久的历史,尽管许多重要的纪元初期的古罗马雕塑作品都是仿制于古希腊著名雕塑家的作品,例如这尊著名的赫丘利雕像,但是古罗马的雕塑家们对雕塑艺术特别是大理石雕塑艺术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文艺复兴时期,在古罗马雕塑艺术这片沃土上,意大利出现了许多大师级的雕塑家,像我们耳熟能详的米其朗基罗、多纳泰洛等。比起古希腊那些近乎完美的人体雕塑来,意大利后来的雕塑艺术家们更注重让他们的作品接近现实,更富有艺术感染力。那不勒斯雕塑艺术家朱塞佩(Giuseppe Sanmartino)在十八世纪完成的伟大作品《蒙纱的基督》(Veiled Christ),把这种艺术追求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来意大利之前就听说过这个伟大的雕塑作品,现在到了那不勒斯自然不会放弃去参观实物的机会。这个雕塑存放在老城中心的圣塞维诺教堂(Cappella Sansevero)里。这个不大的教堂实际上是一个小的艺术品博物馆。这件旷世杰作安放在教堂的正中央,真人大小的耶稣刚刚被从十字架上移下,躺在软榻之上,全身蒙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素纱。耶稣安详的面容、微合的双目、瘦骨嶙峋的身体透过那层薄纱一览无遗地展现在观众眼前。虽然之前多次看过照片,但当你终于站到了实体的雕像前,那种感觉还是相当震撼的。作品用一整块洁白坚硬的大理石雕成,但薄纱看上去是那么的轻柔服帖,浑然天成,让人由衷地钦佩艺术家巧夺天工的技艺。
除了《蒙纱的基督》之外,雕塑、浮雕、壁画等精美的艺术品布满了教堂的四壁、祭坛和穹顶。这些洛可可风格的艺术品大都出自十八世纪意大利顶级的艺术家之手,有很高的艺术价值。除了《蒙纱的基督》,另外两尊雕塑《蒙纱的真相》(Veiled Truth) 和《摆脱欺骗》(Release from Deception),也都是难得一见的艺术精品。因为参观者众多,所以参观教堂需要事先购票和预定时间。参观的时间限制为三十分钟,而且教堂内不允许拍照、摄像和使用手机。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趋之若鹜,不肯错过观赏这些精美绝伦、神工鬼斧的艺术精品的机会。(以下的图片均来自网络)
虽然在那不勒斯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我们却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特有的魅力。她悠久独特的历史,气度不凡的城市建筑,古迹遍布的老城,美丽迷人的海湾风光,声名远播的美食佳肴,都是让我们喜欢上这个城市的原因。来之前听到的那些负面传闻看来并不百分之百的属实。虽然城市的交通、卫生、噪音等方面的确有改进的空间,但那不勒斯基本上还是一个安全的旅游城市。任何人来这里观光、旅游、度假都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