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子、新环境,伙伴多了,眼界也比在八角楼东头时的大了。这主要是一帮小伙伴在一起玩,上小学的会把小学里的知道的事情拿来说,回过农村老家的从农村回来就说各自村里的事,去过柳州大城市的回来会分享柳州糖果厂的牛奶糖。但是,听他们讲完、分享完,总觉得他们的事都不怎么新鲜。
比如说柳州吧,我也去过好几次,他们说的话和我们的东门话也一样,没什么稀奇。况且我还去过更远的南宁,于是我就和他们分享去南宁,首先在路程上我就可以和他们分享一整天。清晨五点多钟就去坐火车,那时候在我们这个小县城的火车只有三节客车车厢,和运煤的车厢混搭挂在一起,头一次坐火车,总幻想着应该有人在车厢里举着毛主席像,然后所有的人聚集在毛主席像前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这是我地栋老家堂屋墙上贴有的一张年画,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笑得都露出满口的白牙......但真正坐上火车,完全不是这样,我们坐着,过道上还站着好多人,没有人说笑,站着的人面无表情,当时就很让我失望。途中还经过大哥他们插队的村庄,经过时天还很黑,虽然大哥已经去工厂当工人,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村庄是大哥他们的。
那时候去柳州、去南宁、以及去金江,只要是坐火车,都得在一个叫三岔的地方专车。记得第一次在三岔转车,父亲牵着我是一路小跑横穿两条铁路奔向另一列车;几个小时后到了柳州,又要下车等待去南宁的列车,在柳州车站要等上好几个小时,才又上车去往南宁,到达时已经是夜晚。那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是让我感到很神奇的地方,满街的树上结着硕大的果子,父亲告诉我那叫"木菠萝",这是我整个革委大院小伙伴们都没见过的果子,在这些树下穿行,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甜气味。还有小伙伴们没见过的,就是南宁人民公园里的动物,有很多猴子、还有老虎、大狗熊、山魈......当中我最喜欢看的两种动物,一是猴子,一看到猴子就想起我们那排房子的志峰哥来,果然都很瘦;其次,也是最神奇的一种动物——鹩哥,这种鸟会和人讲话,我就一直站在鸟笼前面不停地问它:"你吃饭了吗?"它也总是回答:"你吃饭了吗?"逗得我相当开心,为此,我回到东门时,不但和我们那排房子的小伙伴们说,还跑到八角楼去跟阿红说,又到八角楼下面那排房子去跟阿海阿丰小兵哥说,继而在保育院跟武装部那帮小朋友们说......我们的快乐就是这样分享的。
说也奇怪,尽管去了柳州南宁这样的大城市,我并不羡慕大城市的生活,且不说南宁那地方讲的白话我听不懂,就是柳州,虽然都讲西南官话,但觉得他们看人的眼神总是透出一丝狡黠,令人不安。出去没几天就想着回东门,回到革委大院。
75年的夏天还没过完,父亲有一天带我到与革委大院一墙之隔的东门二小,说是给我报名上小学,我有点懵里懵懂的就进了小学,当时还很忐忑,觉得我这样跟着父亲去到小学,我保育院的那些小伙伴们怎么办,我是不是还能见到他们?
一个星期后,我的所有顾虑都打消了,那天早晨,外婆给我煮了个鸡蛋,上面还撒上几粒葱花碎,吃过早饭后,背起我的小书包出门了。小书包绣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里面放有一个笔盒,就一个笔盒,那笔盒我不是太喜欢,因为那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小女孩迎着朝阳背着书包上学的图画,我认为这是女孩子才用的笔盒,可父亲说这是大哥上小学时用的,现在轮到我用了,不得不用,但还是担心在学校被人取笑。
还没走出大院就碰见小兵哥,他很高兴的攀着我的肩,对我说到学校就跟着他。我知道那话的意思就是到了学校我跟着他就不会有人欺负我。接着就看见阿丰、阿海也跟在我们后面,在往后看,还有阿红、小娜。到了学校看到了更多的熟人,几乎保育院我们班的小朋友都在,原来大家都来上小学了。
开始我真的就跟着小兵哥寸步不离,他带着我在一间教室门前和一大帮孩子排着队,队伍里隐约看见小丽的身影,而我保育院的那些伙伴们分别排在旁边的三间教室的门前。就在我纳闷的时候,一个很和善的阿姨走到我跟前,把我从小兵哥他们的那排队伍牵出来,微笑着说:'你跟我到这边来排队。"
这声音比保育院的吴老师的声音更加柔和,由不得我不乖乖地跟着她走,其实也就是在小兵哥他们那一队的旁边,然后就这门进了教室。那个和蔼可亲的阿姨也跟着进来,我不太记得她是在门口告诉我们到小课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还是进了教室才告诉我们的名在都分别写在课桌上。和我坐在一条凳子上的是保育院我们班的阿雯,她家不是革委大院的,据说在成立革命委员会之前她家住在过院子里,还是我的隔壁家,但大院从县委会变成县革委时,她家就搬离大院没再搬回来过。
等我们都找到各自的位子坐好之后,那位和蔼可亲阿姨在站在黑板前说:"我姓和,你们叫我和老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我们是三班,以后你们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是三班的同学了。"七十年代的小学时五年制,可我并不清楚五年到底有多久。
发完课本,我才注意到,教室里没有阿红、阿丰、阿海,他们不再是我的同班同学。教室里多将近一半的人是我不认识的,他们是从西门河那边东门一小幼儿园过来的,我们把他们称为东门街上的孩子,潜意识里他们和我们革委保育院的孩子不是一路人,类似于阶级敌人那样的。好在小娜还和我在同一个教室,起码还有真正的自己人。
下第一节课的时候,我是稀里糊涂的跟着冲出教室,其实是到操场上集中。二小的操场很特别,一圈煤渣路圈起一块大草坪,草坪的草也不茂盛,东一块西一块的裸露出黄泥来。和老师带着我们排好队,这时我看到右边一队里有小兵哥,然后沿着他们那边一路往东,看到鸭板脚韦老二,李老五,还有志峰哥,原来他们都在;往左手边看过去,间隔三个队列才看见阿红、阿丰、阿海,这才知道他们分在了一班。操场边上站着几个人在高声说话,应该是有广播的,有校长,有工宣队的人,他们都讲些什么我没听清楚,也是我根本就没在意他们说些什么。因为,我的注意力是离我们操场不远的沙子山,沙子山上有"农业学大寨"五个洁白的大字,那是二哥他们挑着石子上去一个字一个字镶嵌出来再刷上石灰写出来的,我敢说在西门河、凤凰山那边都能看得清楚。我那时侯觉得,等放学后我应该是可以去爬沙子山的。
我都不记得我们上午是上三节课还是四节课,总之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们还都是要排着队回家,这时,我们的队伍里除了同桌阿雯、自己人小娜之外,都是朝西门河那边去的东门街的孩子,领队的是东门街的一个女孩,和老师说这个女孩是班长,刚开始我也不知道班长存在的意义,似乎和潘冬子那种儿童团差不多,这么一来,心里对街上的孩子的阶级敌人的顾虑就少了几分。我们排着队出校门,领队的女孩还时不时的喊着一二一的口号,已经记不得是不是我们跟着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就是我和小娜走到县革委大门的时候,才可以脱离队伍走进革委大院。往往在这个时候,陆陆续续的,其他小伙伴们也都脱离各自班的队伍进了大院,我们便勾肩搭背的一路嘻嘻哈哈的回家。
到了下午两点钟,我们这排房子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去学校,反正是出了家门,碰到谁就和谁结伴而行,大家都是有说有笑的,有时会在大门口的地方碰见小兵哥,也有碰见阿红的,唯独,阿丰和阿海不再愿意和我结伴而行,因为他们两人说我和他们不是一个班的同学,就这样也能产生起隔阂来,以至于我不得不和阿红也保持距离,她,也不再是我的同班同学,分边站队,从我的小学一年级开始。
我的小学生涯就是在这样的懵懂中开始,不知道开蒙,不知道会有分班,不知道一个年级有三个班,不知道一个上午我该上几节课,不知道在操场上排队该站在谁的后面、排在第几位,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放学了回家以后要写作业......我是那么的想念保育院的日子,回到家,吃完饭,在小天井里坐在木盆中洗澡,等着上床听外婆或二哥讲故事,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