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那段时间,田垌礼已经干枯无水,稀稀拉拉的摞着几堆稻草垛子,外婆用稻草给我和阿宁表哥编了一条草龙,我们各自用一根棍子举起龙头龙尾,便在田垌里"齐个齐咚锵"的撒起野来。那应该是地栋村给我最无忧的快乐童年,那是真的快乐。
龙岸垌的这些村寨很特别,靠北边的村庄大多讲土拐话,靠南边的村庄就比较杂了,除了土拐话,有好几个村讲闽南话、有好几个村讲客家话,我们通常称做讲闽南话的为福建人和讲客家话的为麻盖人,外婆的娘家讲闽南话,属于福建人那一支。不言而喻,外婆家的老祖宗肯定是从福建那边流落到龙岸垌这个偏僻的山区,按照保育院老师讲旧社会的故事的意思,那都是在旧社会被万恶的地主剥削后流离失所,逃难到龙岸垌的,这么一理解就完全通了。
不记得是过年的时候还是别的什么日子,外婆曾经带我回过她的娘家,大概也是去吃席。一进村便满耳的"阿嬤、阿虾"的招呼声,然后还能听到熟悉的"听噢噢,乜咯吼,阿玛顿来....."的童谣。最佩服外婆的就是她丰富的语言,她不但会母语福建话,还会讲土拐话、客家话、西南官话,要是她能够在旧社会读书上学,没准还会讲北京话。
回外婆娘家,吃的也相当好,鸭子是不是姜母鸭不记得,鸭腿倒是很好吃,不用蘸鸭酱都很够味,估计就是姜母鸭。但不得不说。龙岸垌福建人做的芙蓉肉那确实是非常好吃,类似于油炸东坡肉一样,但吃起来那肉要舒爽得多。过年的时候龙岸垌的福建人似乎不爱做菜包,但他们做的豆腐圆子丝毫不亚于烟菜包,馅除了糯米碎肉虾公,应该还加有跟多的元素,香菇、马蹄(荸荠)是有的,吃起来很香脆。只是闽南话可不是那么好说,在龙岸垌,但凡林姓、何姓、卢姓、郑姓、欧阳,无一不是从福建迁徙而来,都讲闽南话,跟着外婆的原因,大致都能听得懂他们讲的意思,我还认为他们都是亲戚。
讲客家话的麻盖人我就知道有赖姓一家,外婆带我去过赖家吃席,是不是亲戚不大清楚,但他们也做豆腐圆子,味道和福建人的大同小异,只是他们讲话时总是"哀、哀、哀......"的,所以在龙岸垌统一把麻盖人的客家话称为"哀子"。
过年时在龙岸垌窜村过户走亲戚那真是乐趣横生,碰到阴雨天,能看到山边河边升起的雾气,那便是烟雨蒙蒙的样子。但阴雨天道路泥泞,外婆总是把我背在背上,不想让我踩得一脚泥巴的样子。有时在她背上,望着远处雾蒙蒙的高山,就是那些苗人住的地方,好奇的问外婆我们到底有没有苗人亲戚?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有苗人的亲戚,过年上山里的苗村走亲戚,那体验一定妙不可言。然而每次外婆的回答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大概是认为我的这种想法相当愚蠢,似乎苗人和垌中的人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一样。可平日里他们下山赶圩,外婆又会煮茶给他们喝。而且不是亲戚,外婆以及地栋村的很多人又怎么知道"苗人不懂礼,煮菜放抓米",他们肯定是上过山里苗人村去吃过席,才知道他们煮菜的时候会放一抓米一起煮。
总之,在龙岸垌,有那么多从遥远的福建和湖广逃难过来的人,说明旧社会人们的生活是多么的黑暗,要不然,好端端的跑到我们龙岸垌来做什么?可福建有多远?湖广又有多远?我们又是打哪来?谁能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