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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花生的糟老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卖花生的糟老头总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也许是那时常常想去他那儿买花生仁的缘故吧。从未问过这个卖花生米老头的真实姓名,“卖花生的老头”就是他的名字,其他任何名字都代表不了。小镇上的人都这么称呼他,久而久之人们早己忘记了他真正的尊姓大名。
他的家就在公社革委会办公室的后面,很小的房子,他人不高,背有点驼,这驼也许是常常弯腰炒花生米造成的,也许早就驼了,因为驼才不能下地干农活,才以炒卖花生作为谋生的方式吧。
他炒的花生仁很脆,略带一点咸味,但让人吃了还想要吃,象可口可乐的配方那样,尝过了就会上瘾。当时是一毛钱一手抓把,把大把小可是完全不一样的量。而一毛钱就是那个年代,那个地理位置,那个时间段一天的工分值,当时农村人的一天劳动所得。
第一次去卖花生老头那,只觉屋里灯光很暗,老头坐在一个小桌旁,桌上有一个圆形放钱的铁罐子,旁边有一盏台灯。一大桶炒好的花生仁就放在老头两腿的中间,桶子被双腿夹得死死的,动弹不得。粗看眼前的所见象一幅色彩暗淡的油画,老头象是一尊雕塑那样杵在哪儿。细看屋里唯一昏暗的光线却直射着老头的脸,他嘴角有点歪,鼻子上有一小疖子,额上的皱纹可以开电车了,脸上似有许多黑头粉刺,脸上污垢象是能被刮下来似的那么厚。眼角边有一颗蛮大的黑痣,那个灯光的角度将黑痣照得特别显眼,痣上还有几根刺毛直挺挺地突出来,想不看到都不可能。老头手上的青筋暴起突出,如多条蚯蚓爬在手背上欲摆脱皮肤的束缚而突出争取自由似的。屋里阴森森的感觉怪怕人的,老头脏兮兮的感觉让人止步不前,无奈这花生香味让你挺而走险。
那时的人不想那么多,老头一手接钱,一手清点,把钱放在罐子里后也不洗手,就用双手来捧花生仁。来买花生仁的赶紧上前去接,接慢了掉下来的是老头的。花生米不装袋子,买卖就是在这手对手的传递中完成交易。
但又总在最后一秒,老头习惯地松开几个手指,好让花生仁掉下来一些,他的财富就是由这指缝掌控着。
准备抓花生仁时,他总是特意夸张地伸展手指,让人感觉他会捧出一大把花生仁来似的,但在捧起的瞬间随着双手无节奏地抖动,花生仁受到地心引力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跳跃着往下掉,还伴随着扒拉帕拉的声响。此时买者心里一定会恨不得大声呐喊着“别再抖动了!”,“快被掉光了!“
一旦买过几次花生后,人们就会发觉,一手捧基本是在三十六粒花生仁左右,老头肯定无数次地练过这捧功,否则不可能比上称还准。
“来啦!”,“再来啊!”老头永远是这两句作为开场白和送客语。
知青的我,特别是在寒冬腊月的时候,绝大多数知青都回城了,独自住在农村过冬,那份孤独和寒冷将冬天变得长无止境,漫漫长夜使人特别难熬。
但放工后能去卖花生的老头那儿买一把花生回来竟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一天农田的劳累后,想到要去买花生便有了盼望和吸引。吃着花生米,看着月亮,一颗一颗慢慢地品味,间断地吃像是在延长幸福的感觉,也希望这个快乐可以更久一点,再久一点,把幸福的感觉延长一点,再长一点……与这快乐相比,卖花生的老头的脏己是微不足道地可忽略不计了。
尽管一周最多一次,但要去买花生的前一天带着盼望,后一天存着回味,吃花生仁的当天满足味蕾,这样就有了连带着三天快乐有盼的日子。
象丹麦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那样,那点燃的火柴给了小女孩生命终结前的温暖,给了小女孩走向光明的盼望,给了小女孩与奶奶片刻团聚的美好。
原来快乐可以这样的简单,乐点可以这么的低俗,没有这样的简单幸福感,艰苦的农村生活怎能坚持下去呢?!这三十六粒花生米的功效竟也是这么強大,老头的蓬头垢面不妨碍花生米带来的片刻美好。
我的生活中也有很多这样那样的“小人物”。有的知道姓名,有的不知道。
不过,要把他们记录下来,也不是易事。
写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