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一)
小弟上一二年级时,有一次放学回到家,兴奋地宣布学校要举行屎壳螂会!妈妈一头雾水,问了我和大弟之后,才知道原来学校要举办诗歌朗诵会。
小弟四五岁时,最爱听的电台节目是<广播体操>。
小弟上学早,又是小生日,第一年在学校里就是玩,跟本不知道学习。期末考试,100分的卷子,得了一个2分,一个3分。爸爸说加起来就是满分5分了。
有一次,小弟放学后,饿得不行,家里面没有零食,饭还没有做好,妈妈给了他5分钱饭票,他一个人去食堂买了一个大馒头,没到家就吃完了。当时他才5,6岁吧。
五岁那年,一天早上起来,被告知妈妈要生小孩了,要我出门去叫医生,于是我就穿过大半个村子去找一位做医生的亲戚。现在常常怀疑,到底是真的需要一个五岁的孩子去叫医生,还是怕我添乱,把我远远打发走?
我比小弟大5岁,常背着他在村里到处跑。二十多年后我生了儿子,梦里总是分不清儿子和小弟。常常忆起小弟幼时的样子,而如今小弟的儿子都8岁了。
大弟上一年级时,我上二年级,那一年冬天期末考试,大弟考了第一,我考了第二,我们两个拿着奖状飞奔去给回家探亲的爸爸看。现在还记得在乡下土路上的飞奔情形,路边的池塘,耳畔的风声。。。
小时候在村里上学,考试成绩好就有奖状,那时对着大门的墙上贴的都是我和大弟的奖状。上了高中后没有奖状了。刚上高中的时候,‘三好学生’只按成绩评定,等我考第一时,‘三好学生’改投票选举了!没有做过‘三好学生’,也是我学生生涯中的一大遗憾。
大弟上小学4, 5年纪的时候,经常穿一件黑上衣(是妈妈用旧衣改的),军绿裤子。他们班同学写作文《我的同学》,说他‘上身黑乎乎的,下面绿油油的’。
五年级时,全家搬到山西,一家人挤在一间小屋里住了三年。还记得晚饭后一家人围着一张旧办公桌,在昏黄的电灯下,爸爸妈妈跟我和大弟玩快算24,小弟也在一边凑热闹,是我儿时最温馨的记忆。
小时候老家没有电灯,家家都点煤油灯,偶尔村里开会,点的是电石灯,真亮啊!
爷爷年轻时曾出外创荡,跑过口外,在张家口做伙计。小时候给我们讲古,什么老板娘让伙计扫地,悄悄丢一个铜板,看伙计是拣起来交给老板,还是自己昧下来;什么荒野里赶夜路,如果感觉到有人拍你的肩膀,一定不要回头,是狼,一转头喉咙就会被狼爪划破;还有老板运货遇到风雪,养的狗跑出去求救。。。小时候听过就算,而今再也听不到了。当时听到口外冬天有一尺厚的雪,小小的我,简直觉得想象不能。现在渥太华家门口的积雪,年年都有一两米厚,只能感叹命运的神奇了。
毛主席逝世那天,爷爷因为得罪了村干部被游街,回家后从喇叭里听到这个消息,大人们什么反应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还不到4岁的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惶然无措。
小时候,天上的星星很亮,记得晚上可以看到一条亮亮的银河。夏日的夜晚,大家在外面乘凉,奶奶会指着天上,告诉我哪一个是牛郎星,哪一个是织女星,还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而今家里有一个很专业的天文望远镜,还有好几本观星的书,可惜除了北斗七星和北极星,我别的星星都认不出来,而天文望远镜只用来看过两次月亮,然后就在地下室吃灰了。
夏天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做酱,煮熟黄豆,让它发霉,然后取半生的西瓜瓤,放在瓮里,过段时间就成了。离开老家之后,再也没见过那样的酱,不知道现在村里人们还做不做这种酱。
妈妈曾在村口的自留地里种过一畦韭菜,换着花样给我们吃,可以炒韭菜鸡蛋,可以包饺子,可以蒸包子。夏天的时候,总是看到小粉蝶在韭菜花上飞舞,而妈妈还把韭菜花剪下腌起来。后来看《红楼梦》,林黛玉写的‘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觉得写得真好,真亲切啊!这句诗是《红楼梦》中我最喜欢的诗句,和‘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并列第一。
还记得五姑去相亲的时候,拿着从邻居家借来的雨伞。小时候和五姑特别亲,她结婚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吃饭的时候我还要摆上她的筷子。
六姑结婚的时候,村里条件好了,喜宴上要有一道‘黄焖肉’,就是剥壳的鸡蛋放在炖肉里焖煮。我当时因为要上学,没能去,一直记挂到现在。前两年我按着自己的想象做过一次‘黄焖肉’,老公评价‘太腻了’。
小时候我有一个大红斗篷,在家可以盖在被子上压风,出门又可以把孩子裹起来抱住,不吹风。后来五姑生了表妹,大红斗篷就归表妹了。长大后看《红楼梦》时想,那是我的‘大红猩猩毡’啊!
小时候还有一件蓝色的条绒外套,是爸爸去北京出差时给我买的,我特别喜欢,有一天夜里让老鼠给咬破了,我大哭。现在还有一张照片,上面我穿着那件衣服。
我一岁半,大弟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们一家去五台山,那会儿五台山既没有每人200的进山费,庙里也不收门票。听说有一个尼姑特别喜欢我,还给我瓜子吃。
在我出生不久,家里养了一条狗,一直陪我长到六岁。那天村里放电影,狗跑出去,再没回来,传说是被村里一家人给吃了。小小孩童,除了气愤,什么也做不了。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放的电影是《野猪林》。
后来断断续续养狗,总是养不大,吃被药死的老鼠而死。最后终于养了一只不肯吃死耗子的小狗,和我特别亲,中间曾经走失过两个月,栓在别人家院子里,被放开之后,立刻就回来找我了。它还生过好几窝小狗。五年级的时候,我们举家搬走,它看到院门被用砖封起来时,趴在一边流眼泪。当时大人孩子都哭了。后来它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听奶奶讲,它还常常跑到旧院门前,对着被封起来的院门呜咽做声。两年之后,它死了,而我再也没有养过狗。
从小就喜欢诗歌,还记得爸爸回家探亲,躺在炕上,我给他背《清明》的情形。当时我大概才四五岁吧。
上初中的时候,过暑假回老家,在旧院里午睡,醒来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一时茫然,不知是清晨还是傍晚。每次读到‘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总会忆起那个夏日的午后。
老家的院子里有棵枣树,别人家的枣树一年收很多枣,我们家的枣树偶尔结一两个枣。我这几年在后院种果树,三年只结一个小苹果,四年只收获两粒小樱桃,还有只见开花不见果的梨树。现在想来,种不好果树,一定不是我的原因,妥妥的家族遗传啊!
老家的院子里,屋前的台阶下,还有两棵梧桐树,是房子刚盖好后种下的。前几年爸爸找人把院子推倒重建,梧桐树和枣树都已踪影不见。
夏日的傍晚,在村边的院场里,有很多蜻蜓,蜻蜓的翅膀都被晚霞映红了,那时常常用扫院子的笤帚来扑蜻蜓。后来知道有一首日本儿歌叫《晚霞中的红蜻蜓》,觉得很亲切。
常常想,乡愁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乡愁是故乡那座小小庭院,是那畦碧绿的韭菜,是乡间蜿蜒的小路,是夕阳里的红蜻蜓,是傍晚时的炊烟,是曾经迷迷糊糊,盼望着长大的童年。
谢谢!
现在也就记得些碎片了。